从小到大我们身边总有几个“爱打游戏的男孩子”，他们和“别人家的孩子”活在一起，频频现身，前者永远在“兢兢业业”，后者永远在埋头苦干。奇怪的是，这些小孩自从我们长大后，就突然消失了，我们几乎从来不知道爱打游戏男孩子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直到他们坐在我面前。
在采访之前，我们按照惯例让他们提供一些个人资料以备撰写提纲，这帮人，一直说“我们在做…正在制作…真的有必要吗？”——有一秒钟我的脑中闪过他们在少年时代也许曾无数次拖沓着迟迟不交作业的样子，然后笑着打圆场“那我们就随便聊聊吧”——“好啊！我一定要带你们去吃点儿好的！”，说起这个，其他几个成员终于浮出水面了，热烈响应起来——青春真是一团和气。
最后，我们在晚上九点的串儿店里，开始了这次的采访。
爱打游戏的男孩长大以后
坐我对面的五个人，三十而立，各有正职，却意外地更像几个放学后放下书包随便挑个地儿坐下的高中生，眼下他们聚在俱乐部楼下的一间串店，大家都还没吃晚饭，桌子上堆了满满的肉和北冰洋。在CSGo的世界里，他们有另外的名字：EXME、1231、小煊儿、小橘子还有凉～。在朝九晚五的生活中，他们混迹在金融圈，担任品牌推广，更有媒介代理。甩下西装骨骨，李易洋（EXME）从北四环的中关村赶到位于东四环的俱乐部，深夜回到位于西四环的家里，第二天早上依然从西四环赶到北四环上班——讲完这段，旁边的摄像师呆滞了一秒钟，然后深深地感叹“这玩意儿要没点热爱还真不成”。其他几个人也不轻松，他们当中有人已经两个星期没挨过家，也有人为了凌晨找上门的客人在俱乐部彻夜通宵……
都说是靠着热血撑过来的，但热血撑得了十小时，撑不了十年。
从06年到16年，他们接触CS已经足足十年，从学生时代抵着家长和学校的压力，咬紧牙关死命将80％的生活费花游戏里，被打击被反对，也当了很多年别人口中那些“爱打游戏的男孩”。直至成年，直面生活中现实的部分，多年来徘徊在半职业和职业玩家的身份之间。我问起“记忆中最苦的时候”，程鹏（小橘子）跟我们分享了一段早年强行辍学在网吧里当一名职业玩家，当时的电竞市场不同今日，蛋糕做得小，草根分得的那一份更加微薄，在极度冰冷的冬天，五个人缩在一起睡地铺，不分日夜地上机练习，作为一份职业却没有工资可言，但凡有比赛就代表网吧“出征”。
这么多年来，他们的恋爱、成家、立业又或是逆生长的到来，每一个阶段都与电竞相关，这其中还隐约有一条杠在25岁的坎——“过了25岁，你就知道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电竞游戏都是年轻人在操纵，之所以说今时不同往日，自从发改委发文大力推进电竞行业，这两年电竞的发展是井喷式状况，今年可以说是电竞迎来了第一个元年，现在圈里岁数最小的玩家，已经去到十六、七岁，他们拥有稳定的赞助商、训练基地和教练，今年Dota2的冠军队伍就来自中国，奖金高达九百万美金”。
这帮已经认老的人已经无心比赛，但是他们有个不成文的约定，几乎每过半个月的时间，大家就会坐下来，认认真真地玩一盘。认真地研究战术、争执、较劲儿，又在比赛过后勾肩搭背地去喝酒吃肉。“我们对这些日子还是相当期待的，只不过现在大家都不会执着地开展集训了，就纯玩儿，我们速度跟不上了，反应也没以前那么快，但大家还是觉得很有盼头，特别在熬夜加班的时候”。现在他们会想起第一次接触CS的时候，据称比初恋还要刻骨铭心——“第一次是00年的9月，那时大家还都还在玩三角洲特种部队呢。我跟着同学到网吧去玩CS，对着电脑屏幕一小时，没忍住，冲去厕所吐了。那种画面，真的受不了”
一款游戏能玩十年，和更新换代已经没有任何关系——陶煊（小煊儿）说“25岁的时候有人问我，还能玩几年，我说一两年超不多了吧。现在大家都快30岁了，要是现在问我，我觉得说不准，可能还得有个五、六年”，申熙宇（1231）打断他“我觉得它不会消失在我们的生命之中，它已经成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觉得它就是我们想象中的样子
离开串店，已经是十点半，大家往距此不过十分钟的俱乐部走去。路上的人居然开始多了起来，抽烟的、碰杯的、扯着嗓子招朋唤友的，年轻的人们开始出动了。
俱乐部设在高楼层里，两边都是居民住宅，楼下开着一间据说酿酒非常清醇的酒吧，以及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开门的一瞬间，我有一点反应迟钝地看着里面的摆设，心里绝不相信这是由五个男生一手一脚置起来的房间。非常干净的墙体和地毯，暖光的灯，丰富的绿植，码得整整齐齐的设备，就连空调上方为了缩进管道的开口，都是他们亲手切开的。
其实北京不缺这种打着“专业电竞”旗号开设的玩家俱乐部，它们也都能轻而易举地给初来乍到的人制造一种“眼前一亮”的假象——“但是我们去过很多地方，想玩的游戏没有安装，设备花费高昂却跟不上操作需求，细化到CPU、显卡、显示器刷新率、网络速度，以及其他硬件的配置，这些痛点都让人觉得大失所望。”他们因为电竞游戏知道彼此，从线上到线下的交往，不再是游戏ID，而是“一起打过仗的战友”，是可以称得上兄弟的人。他们也希望更多的游戏玩家们成为线下的好友，因为电竞游戏在另一种意义上，就意味着“和朋友在一块儿”。这个玩家俱乐部从五月份一拍即合的决定，六月完成装修，七月初已经进入营业状态。他们投入了将近九十万的启动资金，买最好的设备，无论是硬件设施的挑选，抑或是细节到洗手间和休息室的布置，一切都是强行按照自己设想中的样子在进行。
他们说办这个俱乐部本来就不是奔着赚钱来的，一切盈利都是后话。他们开直播，像个导师一样带着经验不足的新手们进攻又防守，他们不再活跃在前线，在战斗背后指点进退，成为军师，独立开办小型比赛……
李昂（凉）说了一句：“这全他妈都是情怀”。
他们不是坏孩子，但也终于有了一片天
“一起出走感觉多好，但天黑黑哪里也去不到，拥抱可这样暖，你使我领会到，这一对流浪汉被忘掉也好”。陈冠希有一首二零零一年的旧歌，现在已经很少人在听了，但是歌词里的坏孩子，每个时代的每种拙举，每一次不被人理解又不屑于此的叛逆和笃信，似乎存在于所有时空里，我们可以不谈情怀，不扯梦想，更不拿锦上添花说雪中送炭的事儿。
但人如果能一直坚持着他年轻时认定的事情，大概也不会懂得老。
文｜胡艺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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