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屋里的女人
文/杨艺
说起齐齐哈尔的冬天，总会让你想到冷，一说起冷，总会让我想起二姨。
二姨并不是妈妈的亲姐妹，因为是邻居，又和妈妈一个姓，是家里的第二个女孩，所以妈妈叫她二姐，我们都亲切的叫她二姨。二姨是一个苦命的女人，不知道她父母是不是近亲结婚，因为她大姐是哑巴，小妹唇腭裂，听说她是在一个下大雪的夜晚出生的，小时候的她还算健康，长的也挺清秀，但因为家里很穷，一直没读过书。12岁的时候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脚上长脓疮，家里没钱医治，越来越严重，后来就卧床不起了。可能是守着窗户太近的原因，有一天一觉醒来受了风，嘴歪眼斜，所以二姨清秀的容貌就这样被毁了。17岁那年，一个大她18岁上过朝鲜战场的老兵娶了她，她是被人背上花轿的。婚后他丈夫听说土银（所说的土银其实就是从地底下挖出来陪葬的银饰）能治她的病，他就弄来两个银镯子，磨成粉每天敷到她的坏脚上，不知道是不是土银的原因，生完第一个儿子以后，她竟然好了，真的能走路了，但是两个脚后跟都烂没了，而且有一只特别严重，好像那条腿比另一条短了很多，所以她走路也一直都是瘸的，走路姿势难看了些，但是对于一个久病卧床的人来说这就是莫大的幸福了。可她并不幸福，她的丈夫是一个大烟鬼，他们贫困潦倒，在她第五个孩子三岁的时候，他吸大麻过量永远的离开了人世，给她留下一个小土屋，五个尚未成年的孩子。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冬天她家非常冷，厨房的墙上都是白花花的霜，窗台上也总是挂着冰溜子，所以我们都叫她家是冰屋。那时几乎每家都用火炉烧煤取暖，而她家永远都是一个小火盆。但我们都喜欢她家的小火盆，因为经常能吃到烤馒头，二姨蒸的馒头特别好吃，饿了，把凉馒头放到火盆上面能烤得金黄，外酥内软，直到今天还经常在梦里回味。可能因为从小住惯了冷屋子，她家的孩子特别抗冻，他（她）们从来都没有内衣内裤，冬天里都是肉身穿着棉袄棉裤，棉袄棉裤外边也没有外衣裤，奇怪的是他（她）们却很少生病。印象特别深的是有一年冬天快过年时很多孩子都出了水痘，我们家四个孩子也无一幸免，爸爸妈妈都不让我们出门，怕受风，二姨的小儿子也得了水痘，因为她家特别冷，所以用大棉被把他包起来抱到我们家，同样的病同样的环境，他却好的比我们都快。
二姨面相虽然有些吓人，但非常坚强，每年深秋季节，她经常一瘸一拐地带着孩子们走出很远去捡粮食，即使寒冬里黑天前也经常能看到她们背烧柴的身影。政府救济一些，加上她的勤劳，邻居们的帮衬，所以日子虽然艰难，却也不至于挨饿。她家的菜地很大，每年秋天都能靠卖菜赚点钱，到了冬天就是我们天然的游乐场，堆雪人，打雪仗，自己冻冰场，她们家是孩子们经常聚集的地方，冰爬犁、冰尜是我们小时候冬天里最喜欢的玩具，虽然天气很冷，有些孩子手脚都会生冻疮，但偶尔也会玩的满头大汗，而她从来不会厌烦我们的吵闹。
孩子们渐渐长大了，她（他）们依然住着那个土屋。大儿子二儿子相继结了婚，分了家，二儿子人长得帅，也找到了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原本以为二姨该享点福了，但是他不务正业，不好好上班，和社会上一些闲散人员混在一起，因为偷盗蹲进了监狱，工作也没了。二姨带着如花似玉的儿媳妇，两个年幼的孙子苦苦等了他两年，以为出狱后就能重新做人，结果好景不长老毛病又犯了，再次蹲进了监狱，他的妻子无法忍受和他离了婚，带着大儿子回了娘家，留下二姨带着小孙子艰难度日。可没想到，她二儿子出狱后想和妻子复婚，妻子不同意，他就在身上绑满了炸药，威胁他妻子和家人，威胁不成自己点燃了炸药自杀身亡，不到五十岁的二姨大病了一场，病好了以后头发全白了。
孩子们都结了婚，二姨和她的小孙子依然还住在那个小破土屋里，房子虽然一再修缮，已经变了形，明显已经不行了，而邻居的房子多数都是宽敞明亮的大砖房了，她的小房子在中间显得特别矮小孤独。但更令她心寒的是她的小孙子遗传了他爸爸的品行，二姨几乎都管不了，小学还没毕业说什么都不念了，还经常夜不归宿，大街上经常能看到二姨一瘸一拐找寻孙子的身影。
命运似乎一直在捉弄这个可怜的女人，一场车祸让小儿子全身瘫痪，她又不得不每天去小儿子家帮着照顾他，坚强的二姨经常以泪洗面，显得更加苍老了。小儿子不让她回家去住，但她始终不愿意离开她的小冰屋。
小儿子倒下一年之后，她查出了胰腺癌，她没让小儿子知道，也没吃过一片药。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寒冷，晚上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早晨邻居发现她家的烟囱没冒烟，就去敲她家的门，怎么喊都没人答应，踹开门后发现她已经死了。屋子里很冰冷，她的脸色很苍白，和窗户上的冰花一样的颜色，穿戴很整齐，安静地躺在炕上，像睡着了一样 。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忍受胰腺癌撕心裂肺的疼痛，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一个又一个孤独冰冷的日子。
很多年过去了，她的冰屋早已经不见了，但说起冷，很多熟悉她的人还会想起她，想起那个心像冰屋一样冷了一辈子的女人。
杨艺，又名杨慧丽，笔名心语，黑龙江齐齐哈尔市作家协会会员，龙江县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辽北文集》编辑，网易.辽北圈管理员，作品曾在《现代作家文学》、《北方文学》、《北方诗刊》、《美塑》、《辽海散文》、《调兵山文学》、《二月报刊》、《二月文学》等刊物和《鹤城晚报》、《铁岭日报》发表。曾获2013首届中国最美爱情故事征文大赛优秀奖；二月《微小说》比赛一等奖。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