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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江作协】任中恒︱旧驿清泉里的殉情人

旧驿清泉里的殉情人

文/ 任中恒

        从博四爷爷记事时起,残破旧驿的东西厢房早就倒塌的了。乌鸦驿门前,就有碗口粗的一缕清清泉水从地下涌出来。也不知啥时那泉子被人用方块石工整的磊了个缺口的井,井里漂浮着一个葫芦瓢。过往的人伸手就可触摸到。一缕细流从井的缺口缓缓流出。也不知啥时小小的细流被人用石头沏成一尺多宽一尺多深的水渠,上面盖上板石,让牛羊车马通行,下面清水汩汩涓涓。流到对面不远的沙底净水泡子里。

        旧时驿站的站人留下的泉井和暗渠依旧在,破乱不堪的旧驿正堂尚存,可是驿主已往,早就黄鹤不知何处去了。留在这里一大家子姓博的几股人户,博姓的前辈就是光绪早年的驿丁。博四爷爷的爷爷就是驿站里马夫。到他父辈年轻时,驿站就被裁撤了。四爷爷父母在世时,驿站还有五间正房空着,偏厢只剩残墙。兵荒马乱的五爷爷他爹就暂时住了进无主旧驿。

        四爷爷的爹对四爷爷说过,旧时的乌鸦驿站,栅栏外有一空地,工整伫立着几排拴马桩。围栏院里内设有:正房大堂、驿令和提(驿官)家眷住宅,东厢有客房、驿丁舍。西厢有磨坊、庖厅、马厩。这些为远途驿人、官吏、使臣、贡民,提供必要的马递、车递、步递,并凭文书、递角、令牌即可入住,一切免费。与此同时也为楚尔罕过客商贾提供有偿的服务。

        今天,爹已经故去,他的话还记忆尤新,而那些旧屋已经不复存在了,在博四爷爷心里一切都已成为过眼烟云,可在村里旧事已变成了人们夜话中的引人入胜的故事。

        夏去秋来,夕阳西下,寒鸦空掠。旧驿南望,从驿地溜查放牧归来的博四爷爷赶着牛羊集聚泡子喝水,之后就把羊群关到栅栏里,四爷爷拿起他那铮亮的铜盆到泉子舀一盆泉水洗漱,之后用扁担挑两木桶泉水,走过一道栅栏中间的窄道,把泉水倒进后院博五奶奶家家的红陶缸里。坐在旧驿屋檐下,身上洒满夕阳的五奶奶,看着四爷爷的影子进来时,就扶凳站了起来,无声的向四爷爷摆摆手,双方也不答话,默不作声看着四爷爷挑着木桶,关上栅栏院门出去。二十年了,这对如今六十多岁的叔伯大伯子与弟妹,就这样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样的程序。

        十几年前,清朝倒了,民国来了。博五爷爷与五奶奶把家搬到江省去拉脚做生意,刚几年,赶马车的博五爷爷起早贪黑赚到几个钱。可是不幸就发生了,五爷爷被惊马重车压死了。那时已近四十岁的五奶奶一股肝火,得了急性火蒙,眼睛啥都看不清了,多方寻医,久治不愈,成了瞎子。五奶奶二十几岁的儿子被地方军阀拉去奉天当兵。五奶奶在很无奈的情况下变卖家当,让本家博四爷爷把她接回到乌鸦驿老家。四爷爷的老伴四奶奶是个热心人,帮着五奶奶把堂叔家残破旧驿的厅堂进行了一番收拾,安好锅灶,铺上炕席,把眼瞎的五奶奶安顿下来。四奶奶一边照顾五奶奶,一边与四奶奶唠嗑,她听人说那泉水能治眼病,四奶奶就每天太阳卡山时去泉子舀回一铜盆水,晚上睡觉前让五奶奶洗眼睛,敷湿毛巾入睡。不久五奶奶眼睛见好了,已经能模糊的看到人影,还能摸索着做饭、洗衣、种小园。那年冬天,四奶奶在冰窟窿里为五奶奶舀泉水,一只脚插进了暗渠的石缝里,骨折了,再加上引发心脏病突然发作,没多会就死了。

        打那以后四爷爷就接着给五奶奶送泉水,一送就是二十年。那时,站人的伦理观念很重,大伯子必须庄重,必须维持长兄的尊严。尽管博四爷爷天天为弟妹挑水,夏日为她修补草房,冬天为她抹墙、扒炕,磨米磨面,承担起一个爷们的责任。可就是默默无言。弟妹也是极为矜持,从不主动唠闲嗑。只是有事说事,没事无语。

        那年,日本鸟取的开拓团来了,他们驱除了区域内的达斡尔人,留下了驿站遗民。无处可去的四爷爷和五奶奶还觉得挺万幸的。

日本人爱卫生,他们在泉井边打了一口大口井,直径五尺多,一侧按辘轳,一侧按上抽水机灌溉他们霸占去的驿地。打那以后,那屡泉水就逐步萎缩,直至有一天彻底消失了。南边那个蓄水泡子由于没有水的流入也逐步的干了。四爷爷的牛羊饮水,都要靠年届七十的四爷爷摇辘轳再一桶一桶挑入马槽子里。待牛羊喝饱了,四爷爷也累得不行了。

        五奶奶看四爷爷如此辛苦,就劝他把牛羊挑了,住处搬到五间旧驿中任选一间来住。四爷爷很固执,他说“不”。

       第二天,四爷爷就拿起铁锹,在旧泉子的遗址去挖,想回复原来泉水自溢的状态。连挖三天泉水刚刚露出一点点,可是下面是石头,他再也挖不动了。

       四爷爷的牛羊被日本开拓团收购了,尽管是市面的一半价钱。也有二十光洋进兜。他知道日本人不是好东西,孤老头子放钱不安全,于是他把钱交给了五奶奶保管。

        不服输的四爷爷又去继续他的挖泉工程了。可是一不小心,七尺多深的深坑陡壁塌方把他全身埋在了里面。四爷爷死了,死在了驿站最后那股消失的旧泉里。

        五奶奶眼里已经没有眼泪了,屯子里只听到她那嘶哑的呼唤声。她把四爷爷留下的二十光洋和二十银元,连同她自己从江省带回的几十枚袁大头装在一个袋里,找到博家已出五幅做村长的后生,并嘱托村长,以后交给她自己三十年未回家的儿子。岂不知她的儿子早二十年前就死在了吴俊生清缴科尔沁蒙古叛匪战斗之中,吴部下住的江省给他家送信,结果父亡,娘走,查无此人。五奶奶一直蒙在鼓里。

        她穿上她年轻时在江省制作的紫色旗袍,还有那从未穿过的皮鞋,告诉屯邻她要去江省找儿子去。五奶奶走了,不知搭谁家的车。

        村长与屯邻给四爷爷烧三天时候,日本开拓团的人来告诉村长,在大口井里发现了一具老女人的尸体。大家拥到井台,看到五奶奶打扮的像个新娘。大家按着村长的意见,把她埋在了四爷爷自我藏身的泉子里。让她跟随着四爷爷一路去追寻驿站的清泉。

        屯里人背后议论说,这对驿站最后的守灵人,不知是不舍那二十年滋润的泉水,还是不舍那似有似无的恋眷。三日之内双双结束了一生一世的刻骨之情。其实他们带着半生的爱与古驿留下的碎屑一同埋入了历史悠远的大地。他们的情意像驿泉未断流之前的水,那么的清澈。

作者简介

任中恒,笔名耕牛,1953年3月生人。做过企管、党办、行政办的工作,机关退休公务员。在《黑龙江粮食经济》《齐齐哈尔社会科学》《黑龙江商业经济》等刊物发表科技论文几十万字。创作了近百万字的历史探索、散文、小说、评论、诗歌等作品,在相关的杂志或网站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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