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难忘的邂逅
文/刘云发
张大哥是我的老乡，我已有几年没有见到他了。
童年时，我们曾毗邻而居，他年长我几岁，我一直称他张哥。如今，不知他是生活在老家，还是如我们这般年龄的人那样多追随儿女栖身他乡。然而，生活中总是有巧遇，我没想到，这位失联了多年的好友，竟然在秋后的城外田头不期而遇。这意外邂逅，不仅给我意外的惊喜也带给我某种感怀。
也许是源于自幼生长在农村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多年从事农村工作的经历使然。总之，在我内心深处，总有种难以泯灭的农村情结。秋天到了，总想走入那承载着农民喜乐哀愁的田地，看一看那寄托着农民无限希望的满地庄稼，收成到底几何。
我独自沿着出城的路向城外走去。广袤的农田里，全然没了夏日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景象。寒霜，早已把往日墨绿的田野浸染成一派灰黄。大片大片的玉米地里，所有的秸秆都拥着怀中或大或小的“棒儿”，毫无生气地拥挤着立在那里。路旁行道树半已枯黄的叶子，禁不住哪怕是柔弱微风的轻抚，只要枝条稍稍摇动，便扑簌簌坠落下来，纷纷扑卧到树根下。看样子，如果没有劲风的搅动驱离，叶子，怕是永远不会飘向远方、、、、
我走下公路，拐入两侧满是尚未收割的庄稼的田间路。没走上几步，便见路旁坐着一位老人，搭眼看去，老人有些瘦削，面色有些晦暗。他手里握着一把老旧的菜刀，身下是一捆大约两米来长、如手指粗细干枯了的树枝。显然，这捆树枝是他新砍下来的，那把旧菜刀便是他的工具。
老人似乎并不在意我从他身旁走过，像是只瞟了我一眼，之后便转过头去茫然地望向前方。而我，在从他身旁匆匆走过时，也只是对他匆匆一瞥，这一顾之间我确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这感觉、瞬间就淹没在眼前萧瑟的秋景中。
然而，当我手握一穗金黄的玉米，带着些许欣慰沿原路返回时，我与这位老人的再次相遇，却发生了一段让我久久不能忘怀的故事。
这时，他正背着那捆树枝缓慢地向前走着。他大幅度地弓着腰，脚步有些蹒跚，树枝随着他的脚步左右晃动着，看上去走得很吃力。当我迈开大步走到他的前面时，出于同情或也出于好奇，便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向他望去。这一望，我的目光再难以移开。此时，这张消瘦而苍老的脸，已不再是第一眼的似曾相识。
“张哥，这怎么是你呀！” 此时的张哥，也停下脚步，抬起头望向我：“哎呦，你还认得我呀！” 我急忙走上前去，帮他把背上的树枝放到地上，并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你啥时候搬到这来的，怎么总也看不见你？” “搬到我儿子这有几年了，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前年又得了脑梗，行动不是很方便，从不去街里逛，你怎会看到我”。他深喘了口气，缓慢地答道。“弄这些树枝干嘛用啊？“ “我家平房有个小园子，明年用这树枝搭豆角和黄瓜架用，树枝结实，能用好几年呢”。“这秋天刚过，你就为来年种园子做准备了？” 我笑着问道。“是啊，我看这些树枝挺好的，就割回去先准备着呗”。“你儿子做什么工作？” “儿子和儿媳开商店，有楼有车，早就说接我过来享享福。可那楼我不愿住，平房是我让他们给我买的，要的就是那个小园子，这样我好有事干，不然呆不住啊。“” 他一定是怕我有什么误会，便一口气说完上面的话。
家庭富有，儿女孝顺，但他不坐享清福；年事已高，身体不佳，但他竟自找活干。我不仅感动于他的勤劳，更重要的是，我感动于如此羸弱的残病之躯，并没有让他消沉。相反，他把劳动当乐趣，把种好菜当追求。在刚刚结束今年的收获后，就开始为来年甚至更远的今后筹划着、忙碌着。何谓热爱生活？何谓活出自我？何谓积极的人生态度？这位老人用最简单的言行，做出了最好的诠释！
他的可敬之处还不止如此，接下来的几句话则更让我感到他精神品格的高贵。当我问道：“刚才我从您身边走过的时候，您认出是我吗？”他竟这样回答："认出来了，但你是当干部的，不知道还能不能认我这个老农民，所以就没主动说话。“ 我解释说：“我怎可能不认你呢，当时我真的没看出是你来，你千万别误会。” “哦，那你也别怪我，我这脾气你还不知道吗，这一辈子从来没巴结过有权有势的，活一天也要活出骨气！” 后边这句，他说得铿锵有力。
“从不巴结权势， 活一天也要活出骨气”，这是一句多么简单的话，简单到任谁都懂得它的含义。但这又是一句多么有重量的话，它重到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不曾扛起。但却成为一位普通农村老人的座右铭，成为他的人生准则。
又唠了几句家常，我提出帮他抬着这捆树枝一起走，他说什么也不肯。于是，我只好和他分手，并走在了他的前头。路上，我几次回头望向他似乎渐渐高大的身影，并好久也忘不掉那瘦弱的身躯，那朴实的话语，那捆又长又重的树枝。
作者简介
刘云发，笔名：闲看云天，退休公务员，喜爱文学，尤以旧体诗词、散文为最。退休后开始练习写作，作品有在地市级报纸发表，多在本县文学刊物刊发，或被本县作家和诗词协会年卷收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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