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及腰
文/杨春玲
八十年代简陋的大杂院里，不早也不晚，恰好在这充满浪漫与多情的青春年华里相遇，他们做了邻居，只一眼，便是一生。
梅子和他在同一所学校，只是他是她的学长。梅子从未见过让她心动的男人，瘦高的个儿，走起路来很是洒脱，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几分稚气几分帅气，他的笑容总是暖暖的，如同灿烂的阳光，他的眼里满是热情，在与梅子目光碰触时，更多的是深情，传递给梅子的是爱怜。他已经向梅子发起了进攻，暗自发誓一定要俘获她的芳心。
两年来，他一直骄傲的当着她的学长，勇敢的担当起护送她回家的任务。穿越那条漆黑的巷子，总有些时候，会出现莫名其妙的黑影，而走近时会伸出可怕的爪子胡乱地摸，然后是尖叫着四散逃走的女生。而她，自从有了他的守护，总是安然无恙。
一次，班里一位无聊的男生，起初是偷送纸条，无非就是喜欢之类的话，后来当着同学的面给她手里塞信，她尴尬又羞怯。回家的路上，她告诉了他，他说：“别理他，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后来真的什么事也没有了，她也当什么事也没发生，懵懂的感觉到，有他在，她很踏实，很安全，有他在的地方就像一个平静温暖的港湾，让她可以依靠的、可以无畏。
梅子曾做过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他站在岸边，她拼命地奔向他，他却被河水冲走了，在一个巨大的浪花里向她招手，然后她奋力的扑进去，什么也抓不住……
高中毕业后，他当兵去了，走的时候，他送给她一个小本子，是他的日记本，他叮嘱她，要好好保管，等着他回来，她点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第一次，用他那有力的大手掌，抚摸着她的秀发，又拍拍她的肩膀说：“我不在的时候，保护好自己，就当我欠你两年，我会用一生弥补你。”他说着脸都红了，她也红着脸娇羞地说：“不许说这话，你欺负我。”
分别总会让人难过，让人思念。梅子常常翻阅他的日记，她幸福的感受着他的爱慕与爱恋。
有一段话令她难以忘怀：“我跟在她后面，看着她拔起油亮的绿草，蝴蝶绕着她翩翩舞蹈，她的秀发飘飘，借着微风，我闻到青丝香软，待你长发及腰，梅子熟时，我娶你可好？”
春天去了，终究还是来了，空气里满是暖暖的、香甜的味道。小草儿勇敢的拱出了泥土，柳枝上爬满了嫩绿的芽儿，桃花、杏花、梨花在春风里绽放着美丽，那粉的、白的、黄的争奇斗艳。梅子边走边看边赞叹不已：世界竟也这般美好！她又驻足聆听鸟儿的鸣叫，看着它们掠过树丛，而他就跟在她身后。
“嗨，你好！后面的风景更好！”他站在那儿，期待地、激动地望着她。“还认识我吗？”
怎么能忘了他呢？她惊讶地看着他：长高了，健壮了，褪去了稚气略显成熟，双目熠熠生辉，俨然一个男子汉，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一下使梅子有些局促。
“我回来了，一个月后在武警总队上班。”
梅子仍然像两年前一样不远不近的与他保持着距离，拒绝他的一次次邀约，因为她已经到了高考的冲刺阶段，她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踏入大学校门，她渴望知识，渴望成为一个有追求的人，但她没有拒绝他晚上接她，虽然那条小巷已经有了路灯，已经没有那么恐怖的事了，可她还是愿意和他一起走。他总是风雨无阻，每当她绝望地看着突然降临的倾盆大雨，一定有一个人顶着风雨奔跑过来，在她头顶撑开一把伞，她又惊又喜，忍不住多看他一眼，只一眼，他俘获她的芳心，他成了她的歌，他成了她的网。
高考结束后，梅子终于答应和他一起郊游。
他骑着自行车，梅子坐在自行车后座。他说：“梅子，抓紧我。”
“不，不许这样。”但还是轻轻揽着他的腰。
“抱紧点。”
梅子的脸不由得涨红了。
一路上，都是他在说话，好像要将两年积攒的话一股脑说给梅子。他们部队是如何野外训练的，如何叠豆腐块状的被子的，又是如何激烈的实战演习的等等，梅子像一个听话的学生认真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表明她在听，其实她是真的很爱听，她对部队生活本来就充满了好奇。
他们来到山下的小溪旁，梅子说：“我想听你吹笛子。”
他取出笛子，吹着那首她最爱的《在水一方》。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绿草萋萋，白雾迷离，
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
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长又远
…………
她靠着他的肩膀，深情的望着远方，他低头望着她，给了她一个深深的吻，紧紧的抱住了她，她忽然挣脱开，快速的跑远。
“梅子，等等我……”
他们一同爬山，梅子望着山崖陡坡处一朵紫色小花，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纯净圣洁的花。
“梅子，等我给你取来。”
他在石崖间矫健的身姿，就像一名勇士，跳跃着、爬着奔向那朵花。
“算了吧，危险！”梅子着急了。
他喘息着将那朵花放在梅子的手心，说：“只要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以后这种危险的事不许做，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只要你好好的。”
他满意的笑了，笑的那么开心，那么幸福！
***
总是在寂静的夜晚，梅子抚摸着她的长发，她的长发已及腰，似一幕青色的瀑布，那么的飘逸，那么的乌亮，还留着他触摸过的体香，还能感觉到他手的温度，却又是那么的虚幻，就像那条河，将一颗无力挣扎的灵魂游离，那张虚无的网，让她无处安放茫然的心。
他终究没有给她一辈子，只是撒了一张网，只是一回头，便是天涯，便是天上人间。
在梅子上大学时，他在一次执行任务时遇袭而壮烈牺牲。他被追认为烈士，成为英雄，却成了她抹不去的痛。
梅子没有看他最后一眼，是家人瞒着她的。很久没有听到他的电话声了，当她打电话到他单位时，才知道他已经走了。
今夜，她又想他了，她依然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就在她的身边，那么的阳光，那么的灿烂，眼眸深情而期盼地凝望着她的长发，长发及腰的帘幕里交织着他的希望和她的梦，而今这散发着淡淡香味的发丝里更多的是苦涩，一直这么守护着它，就像守护着一个梦，这梦却越来越远，就像天空一抹虚无的浮云，飘渺的无力捕捉，只是一抹白色。
梅子望一眼空洞的夜空，咬紧牙关，举起剪刀，“咔嚓”，青丝纷纷绕绕，悠然飘向虚空。
梅子长舒了一口气，喃喃地吟道：
待我长发及腰
岁月瞬息飘摇
桃花依旧妖娆
你却只在梦里浅笑
待我长发及腰
相思成疾苦难熬
泪已流干心已枯
唯将青丝托你
来生娶我可好？
作者简介
杨春玲，陕西彬县人，热爱文学，作品散发于各大网站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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