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 课
文/雨山
前几天女儿过生日，全家人在一起吃饭，上小学的小侄子暑假作业拖拖拉拉不愿意写。我问他，要是开学了老师让交作业，你没完成怎么办？他说：我平时表现好，偶尔有一次没都写完，老师不一定发现，就算发现了，也不一定批评我。哇，现在的孩子，真有思想。我不由得想起我在他这个年龄时，做的一件蠢事来。
我十周岁那年，上小学五年级。和现在网络时代的孩子们见多识广比，我不但没思想，更没有现在孩子遇到事情，用独立思维灵活解决问题的能力。要是现在的孩子，遇到那次听课，或许，我的老师就不会留下笑柄和遗憾了。
我就读的小学是畜牧场子弟学校，老师几乎都是民办教师。教我的老师姓金，听说初中毕业。他从一年级开始，就当我们的班主任，教数学语文。那时的金老师大抵三十多岁吧，人古板，不苟言笑。没有现在老师的亲和力，许因为我年纪小，对人和事物的认知度有限，我没发现金老师有什么优点或特长，对他也没敬畏。金老师对我倒还不错，选我当了好几年的学习委员。然而，我这个比同班同学小两、三岁的学习委员，不但没给老师增光，却给老师惹了一个大祸。
五年级下半年，我们快毕业的时候。县教育局组织考核小组，抽调了各乡镇中心校的领导来我们学校听课。还不懂事的我们，不知道是为了考核金老师转正打分，还是评定职称，只知道学校安排听我们班的语文课。提前三天，金老师就做了充分的准备和严密的部署。第一天：分工。讲哪节课，提问哪个问题，由哪位同学回答哪个具体问题，包括提问的顺序等等，都一一敲定了。第二天，把列入回答问题的同学调了座位，这些同学被穿插到不同的座次和不同的组里。又用了两堂课时间进行了试讲演习。第三天，我们列队按新调的座位顺序，进入了场部的会议室。坐在前一天晚上我们摆好的桌凳上，最后一次试讲。讲课、提问、回答，都十分顺利，金老师很满意。放学前，金老师特地叫我留下再三交代：如果指定的同学回答不对，或者答不上来，你必须举手更正或补充回答。
听课如期。那天一大早，我们准时坐在临时教室里，宽大的会议室比学校窄小的教室亮堂许多，不知道是会议室里摆在中间的桌凳在偌大的空间显得不协调，还是习惯了拥挤的我们因空旷而感到陌生和清冷。就连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也让我觉得格外的刺眼而无暖意。总之，坐在中间座位的我，感到无依无靠，大热天，我居然紧张得手脚冰凉。没有上课的铃声，只见金老师站在门口，紧接着鱼贯进来七八位夹着本子的男男女女，在面带笑容的校长带领下，径直走到最后排坐下了。教室里鸦雀无声，我身边的班长喊了声：起立。老师同学互相问好后，讲课开始了。
金老师似乎比我还紧张，没有板书时，他双脚交替调换着位置，晃着的身子，看上去站不稳似的，声音也比平时小且颤，但提问还算有条不紊。我相信，金老师教案问题边上，一定标注了提问同学的名字，不然，遇到偶尔有没轮到回答问题却举手的同学，老师仍能按原计划准确无误地点对同学的名字呢。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人不紧张，注意力也集中起来了。
下课的时间一点点临近，金老师的表情也看出了轻松。大概是倒数的两三道题的样子吧，金老师指着黑板上一行字上面的拼音提问。我后桌按约定举起了手，老师叫起了他。现在我怎么也回想不起来那个句子什么内容了，只记得有zhi，那个同学拼成zh—i。金老师微笑着说：这位同学回答完全正确，请坐。当时的我，也不知道错了那根神经，连手都没举，刷地站了起来：金老师，他拼错了。Zhi是整体音节，不能拼读。金老师脸腾地红了。那位同学也理直气壮地站了起来：金老师就这么教我们的，咋不对了？平时和他要好的一位男同学也来了勇气，噌地站了起来，扬着脖子高声地说：咱班老师就是这样教的，zhi是zh-i，chi是ch-i。我来犟劲了，回头面对那些坐在教室后面的听课老师：整体音节还用拼读？涨红着脸的我，竟然没看到校长惊慌的神色和示意我坐下的手势！
整个教室在我的话音落下后，一下子安静了。我们三个人也僵在那里，我自觉得有理，也没管老师让没让坐下，一边回头瞪着那两位同学，一边噗地坐下了。那两位同学见我坐下，也都坐下了。他们的屁股还没坐稳，就听第一桌的同学大声叫金老师。我霍地站起来，见金老师已经瘫倒在讲台上。同学们蜂拥着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抬金老师，校长和其他几位老师也围了过去，只有我，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
雨山，国家二级编剧，在国家及省市级报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近百万字，2011年出版散文集《剪爱》。现在文联供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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