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外的枪声

                                                                            陈俊

 1949年那已是尘封的历史，我将它翻开那是因为里面有我难以忘怀的记忆。

这年农历九月初六，我故乡的天空乌云笼罩，天气阴沉。吃罢早饭，我与二姐陈桂英——我父亲大哥之女去上学。刚走到石瓦厂，便见有荷枪士兵在此站岗，一个个凶神恶煞，审视着过路行人。我想，难道今天元兴乡要出什么亊吗？我自幼未见过扛枪的兵，十分惧怕，连忙拉着二姐的衣服来到元兴小学。到校后，那些高年级的同学才告诉了亊情的原委。

原来，因为元兴乡是原大邑县川康边游击纵队斜江支队司令员王汉卿的故乡，正在开展的轰轰烈烈的“二五减租”运动，触动了地主老财们的利益，令他们深恶痛绝，誓要除掉游击队方才甘心。于是，他们不惜出银子请来了大邑县的保安团。抓捕了少数游击队员，外有不少的无辜农民，王汉卿司令员的父亲也未免其难，我的四爸一个做清油生意、元兴场出名的陈油贩子——父亲的四弟也关进了监狱小门。并决定，今天集体枪杀以逞淫威！

一听说要杀人，同学们大部分都未到校，几百学生只来了一二十人；老师们几乎跑光，只剩下我父亲——陈英先生一人。父亲是学

校的总务老师，肩负学校财产安全，不能走，也不可以离开校门。王司令员借在元兴小学任教以掩护地下党的身份时，曾语重心长地对父亲说：“陈英老师，这个学校迟早是人民的，也是共产党的，请你一定要看管好学校的财产！”这分明是使命，是责任！走了就会愧对良心！

父亲便把到校的学生通知到一个教室里上课，老师就是他。这个教室就是学校厨房门外右边的一个教室。此时，学生无心读书，老师也无心授课，同学们就佯装看书。眼在看书，心却没在书上。在这天空中弥漫着杀气的时刻，能静下心来读书的学生，除非他是白痴！父亲没有离开三尺讲台，只是眼望着窗外的校门方向，双眉紧锁，陷入了沉思……

父亲呀，你在想什么？是在想奶奶即将失去儿子，你即将失去四弟吗？是在想游击队和解放军立刻来到，把四爸和即将走向刑场的人全都救出来吗？你的儿子实在是无从猜透你的心……

过了多时，那些穿着黄色军装、手握铁枪的国民党保安团士兵押着游击队员和无辜百姓，从乡公所走到了学校的大道上，再向学校大门外走去。

此时，父亲连忙调过头来向窗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知道，父亲是想看一眼四爸——他的四弟最后一眼，向他的亲兄弟——我的四

爸告别。希望四爸能原谅他这个作兄长的无能，更希望四爸能原谅他的无奈。他毕竟是一个手无下铁的教师，手中又未握有大权，亲戚中又无一个是大官，实在难以相救。不过，即是有权有官，四爸己经由一个油贩子，被认定为游击队员，谁也救不了呀！俗话说

得好：人人都有无奈啊！

四爸，我不敢跑出教室来看你，也不能跑出教室来看你。但，你的侄儿想你，爱你！四爸，你知道吗？

时过不久，大门外左边的坟地中响起了罪恶的枪声……

此时，父亲突然双肩颤栗了一下，整个身体几乎要倒。父亲连忙将双手放在讲桌上，保住身体的平衡。这才缓缓地伸出右手，手心向着三尺讲台，手背向着我们挥了几下，悲哀地说：“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