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中国四大名著之:《后三国石珠演义》· 下卷(21~30)
 

                第二十一回 刘元海大战王弥

 

  话说王弥见刘舆已死,收殓事毕,愈严军中号令,只等朝命到来,另行区画。诸将俱各遵约束,不敢有违。过了一日,朝命果然下来,升王弥为总督元帅,陶侃为副使,敕令即日出兵破敌,刘舆灵柩护送还乡。王弥拜旨已毕,便集众将商量出兵。先锋桓彝说道:“刘弘祖善于用兵,我兵未知虚实,待小将先引兵挑战,看其如何,再作良策破之。”王弥依言,与兵三千。桓彝结束齐整,竟望弘祖寨前杀奔而来。

  那刘弘祖因侯有方有刘舆将死之言,按兵不动,果然隔了两日,打听得刘舆已死,主帅却是王弥,便对侯有方道:“刘舆虽死,王弥颇有机术,亦非易敌。军师有何良策可以破他?”有方见说,正要回答,只见面前帅字旗连拂了两拂,有方问左右今日是甚风,左右答道:“今日天气晴朗,没有风。”有方道:“无风旗动,主有暴兵。”即命李雄引兵三千,出营巡视。李雄得令,便骑了青海骢,引兵出寨。果见前面征尘蔽天,杀气横空,桓彝引兵到来。李雄一见,喝问:“来者何人?可通姓名。”桓彝道:“先锋使桓彝是也。你是何人?敢称兵助逆!”李雄道;“大将李雄。你司马氏骨肉相残,兵戈四起(此非骂口之言),天下不日已非晋有,何不解甲投降,却来与我挑战?”桓彝大怒道:“无知贼子,敢出胡言,岂谓我中原无人物耶?”说罢,便起长枪直刺过来,李雄也舞起泼风刀相迎,两下就是一场大杀。因是天晚,各罢兵回寨。

  次日,王弥急令桓彝出战,赵兵阵上却是桐凌霄对阵,两下相见,战勾多时,桐凌霄回身便走。桓彝不知是计,随后赶来,被桐凌霄背砍一刀,砍中桓彝肩甲,吃了一惊,回身便走。桐凌霄回骑驱掩杀一阵,夺了无数器甲铠仗,掌得胜鼓回营,向刘弘祖报功,不在话下。

  那桓彝败走入营,见了王弥,说道:“赵兵英雄,诚难与敌。小将败了一阵,被他夺去铠仗不知其数,特来请罪。”王弥道:“胜败兵家常事,非将军之罪。我自有计破他,将军且请安息。”

  桓彝见说,退出帐外。那王弥见桓彝退去,唤过陶侃、卞壶说道:“西南方有粮,自我本家之物(王弥亦自可人),你二人领军三千去取了,以偿方才失去铠仗之辱。”二人不知头脑,暗暗哂笑,却不敢违令,只得引兵出营向西南方而来。走了二里之路,并无动静,二人商量道:“不知粮草在什么地方,没来由的叫我们去取,倘然取不来,如何是好?”说罢,只得又行。约行勾了三里之路,只见前面一队人马,慢慢的行来,上面旗上写“运粮都护王”,是赵将王子春从河内运粮而来,陶卞二将方信王弥分付之言,是本家之物耳。正是:

  王弥神算高天下,预料西南粮草来。

  二人看见果有粮草从西南而来,暗暗称奇,便拍马向前大叫道:“快留下粮草,放你过去,不然叫你丧身无地。”王子春大怒,更不答话,挺着手中兵器,杀上前来。陶侃、卞壶双马而出,战有二十馀合,王子春大败,单骑而走。赵兵见王子春既败,发声喊,丢了车仗,各自逃散。陶侃、卞壶大喜,叫军士将粮车推了,陶侃在前,卞壶押后,竟望本营而回。真个是:

  坐收粮草需军用,始信王弥是异人。

  二人得了粮草,欢欢喜喜回入营中,向王弥交纳。王弥赏了二人,退出帐外去了。

  且说王子春失了五万粮草,单骑入营,见了刘弘祖,只是叩头不止。弘祖问道:“你到河内运粮,如何不见粮草回来?却只管叩头!”王子春道:“惟元帅恕罪,容小将告诉。”弘祖道:“却是为何?”王子春道:“小将承主帅之命,到河内见了守将,运了五万粮米,五万束柴草,一路来到陕州境界,不想撞出晋将陶侃、卞壶二人,截住去路,前来抢夺。小将与他斗了一阵,力不能胜,只得败阵而走,粮草都被他抢去,特来请罪。”弘祖见说大怒,喝退王子春,对侯有方道:“王弥诡计百出,夺我粮草,此恨如何甘休?”侯有方道:“元帅息怒,管教他一倍还我十倍。”

  弘祖问道:“计将安出?”侯有方道:“可令众将先备下五十号大船,我自有计。”弘祖依言,命步军总督俞魁、俞仲、俞季前去河中拘齐船只,三俞领命。去了数日回来,果然五十号大船俱已齐备。有诗为证:

  顷刻艨艟集河内,三军旋见会兵戈。

  晋人应有水漂患,一败王弥没奈何。

  三俞集了船只,回营复命。侯有方便请刘弘祖唤诸将听令。

  弘祖忙传令集诸将到帐,侯有方袖中取出一个柬帖,递与弘祖,竟自起身骑上神驼。提了宝剑出营去了。那弘祖接了柬帖,打开一看,心下甚喜,即令点起大兵,众将一齐出营,将粮草堆积在营门之内,止令三五十个老弱军卒看守,大开营门,合营将士不留一个,竟同众将出营向南而去。有分教,此一去:

  虽然撤却三军去,转眼还教唱凯歌。

  说那王弥夺了王子春粮草,心中甚喜,便看得弘祖等不在心上,说道:“用如此将官运粮,可知刘弘祖用兵也易破耳!一向说他善于用兵,想来都是虚语,因是未逢敌手,故得猖狂若此,我今已晓破之术。”便对陶侃道:“你引兵三千,多带硫黄引火之物,攻他寨左。”对卞壹道:“你也引兵三千,也带硫黄引火之物,攻他寨右。都放火为号,听得中军连珠炮响,便一齐杀入,捉拿贼将。”二人都领计去了。王弥又唤贺循道:“刘弘祖诡计极多(精得着),不可不防。你可引兵一万,埋伏他营前,听得军中喊声,便可引兵前来接应。”贺循也受计去了。王弥分拨已定,随即使副将庾开守寨,自己统领大兵,竟望弘祖寨中杀奔而来,果然兵强马壮,不比寻常。但见:

  四路英雄,一路里旗幡招展;万馀人马,三军中戈甲鲜明。枪的枪,刀的刀,威凌草木;

  旗的旗,鼓的鼓,气贯斗牛。一声炮响,如天崩地裂之状,吓得敌人胆破;

  万马奔驰,似山倾海倒之势,行者神鬼心惊。这里的指望一战成功,左右分开队势;

  那边的也能四面藏军,远近埋下机关。兵戈闹里争奇,毕竟雌雄谁定。

  那王弥四路军马,杀奔弘祖营中而来,陶侃、卞壶竞命左右放起火来。只听见他寨冬冬鼓响,并不见兵马出战。二人正在疑心,王弥大军已到,竟奔前寨,只见寨中粮草堆积如山,也不见有人接战,止有几个老弱军士,见了王弥大军杀来,竟望后营逃走了。王弥看见暗想道:此必是弘祖闻得我大军前来,不敢抵敌,预先逃去了(则未必)。遂将连珠炮放起,会集陶侃、卞壶二人杀入中寨,任意搬取粮草。又同二人杀入后营一看,只见两只白羊反缚在鼓上,敲的鼓冬冬声响。王弥道:“此是弘祖怕我追兵,故将羊击鼓为疑兵之计。我也不去追他,只在他寨中屯住兵马,看他何如?”便传令将贺循处本寨人马一齐调来,合作一处。

  只见传令未毕,忽听得寨外金鼓大振,如万马奔腾之势杀奔而来。王弥听了,忙同陶侃、卞壶引着大军,一齐杀出寨来。抬头一望,不觉大惊。你道如何?但见平地上水深丈馀,白茫茫的,四面八方,波涛汹涌,更无隙地。当先刘弘祖引众将乘着大船,随水势杀奔前来。真个好水,但见:

  波浪兼天涌,银涛似雪来。平原多迷失,树木尽遭灾。

  岂是老龙怒,还因水怪才。无分高与下,滚滚接高台。

  刘弘祖随着水势。顺流而来,五十号大船一字儿排开,喊杀如雷,顷刻间直冲至寨前。晋兵那里逃得及,可怜都随波逐浪,淹死大半。其有逃得性命的,又被石季龙、呼延晏迫杀,都砍落水中。王弥与陶侃、卞壶见势头来得不好,只得骑马冲水而逃。

  后面刘弘祖与侯有方追来,王弥无计可施,只得捏着避水诀,冲开水波单骑而逃。那水直滚至晋寨前,还不肯退。晋营庾开听得外面水声,连忙出寨观看,被弘祖冲到,一鞭打落,淹死水中,陶侃被慕窖廆捉去,晋营中粮草、车仗、器械尽被弘祖等夺去。正是:

  有方妙计无人识,水淹三军唱凯回。

  弘祖既败了王弥,有方便令拨转船头,披发仗剑,将手中令牌敲动,念动真言,那水便渐渐的退了出去,依旧是坦平大道。刘弘祖等便乘舟顺流而来,上了岸,将船交付俞魁等管领,打动得胜鼓,依旧回归本寨,不在话下。

  再说那王弥捏着避水诀,单骑逃走,直走至十里之外,方才喘息稍定,聚集败残人马,不上一万馀人。少顷卞壶也到,但不见了陶侃、桓彝、贺循、庾开,王弥着人探访消息,将及傍晚,只见桓彝、贺循双马赶到,王弥又惊又疑,忙问道:“如何尚不见陶先锋、庾将军?”贺循道:“小将承主帅之命,引兵接应,听得喊杀大起,只道是两下交兵,忙引兵从山后转出,不期被水势一冲,军士尽行淹死,小将只得冲渡而走,逃得性命,实不知陶、庾二将军下落。”王弥又问桓彝,桓彝道:“小将见水势冲进之时,已望后营走晚,那知他二人消息?”王弥见说,闷闷不已。

  只见不多时,探望的回来说,陶将军已被赵将慕容廆捉去,庾将军淹死水中。王弥见说,一声长叹,不语半晌,对卞壶道:“不料此一番大败至此,皆吾轻敌之故也(自取败亡)。明日再整旗鼓,与他决一雌雄,方雪此恨。”卞壶道:“此番之败,非关人力,乃侯有方妖术,为水所淹,至不战而溃,我等如何肯干休?”王弥道:“明日我须与他斗阵,必获全胜。”

  正说间,只见林中转出一人,大喊道:“你等那里兵马?在此商量,要与人斗阵?”王弥及众人等大吃一惊,还只道是刘弘祖的伏兵拦截,连忙抬头一看,见那人身长八尺,一部胡须,坐下白马,手提大刀,威风凛凛,不像个以下之人,然势虽雄悍,犹不动手,知非刘弘祖之埋伏。王弥看了,心中暗喜,想道:“若得此人相助,我何忧刘弘祖哉?”便厉声答道:“我乃大晋之帅王弥是也,因与刘弘祖交战,被他诡计所败,屯兵在此。你是何人,在此窥探?”那人见说,便问道:“莫非洛水村的王伯符么?”王弥道:“贱号正叫伯符。”那人听了,连忙滚鞍下马,拜伏道;“闻名久矣,不期在此相遇。”王弥道:“足下素不曾相会,为何行此重礼?”忙用手扶起道:“足下果系何人?望乞指明。”

  那人见问,便不忙不慌的说将出来。有分教:

  晋寨暂添豪杰,赵家终得干城。

  管取十年之后,一律南面称尊。

  毕竟不知姓甚名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陕州道蒲洪排阵


  话说王弥扶起那人,问其姓氏,那人答道:“小将姓蒲名洪,号公亮,因见世乱,聚有十万雄兵,相保于此。不知元帅有如此法术,为何却为刘弘祖所败?”(褒中之刺)王弥道:“此行非战之罪也。那侯有方用妖术决河水以淹吾军,一时不及防备,遂至大败。”蒲洪道:“原来他军中有此妖人,想来亦是劲敌(亦是褒中之刺,何物苻洪,诙谐乃尔)。如今元帅却往何处?”王弥道:“且入陕州,再图后举。只是兵微将寡,难以举事。吾观将军如此英雄,兼有强兵,何不归附朝廷,同吾入陕州,设计破走刘弘祖,吾当奏闻朝廷,重加封爵?若只啸聚于此,也非长久之策。”蒲洪道:“小将久有此心,恨无门路可进。既蒙元帅不弃,便当执鞭相随。”王弥大喜,权封蒲洪为前军大将,一齐转入林中,来到蒲洪寨中歇马。蒲洪便令宰牛杀马,排宴相待,二人相得,甚是投机,各吃得大醉,方才安寝。正是:

  人逢知己不辞醉,酒到尊前岂用推。

  至次日,王弥令蒲洪将寨中粮草器械一应有用之物,俱收拾端正,点起大军,竟望陕州而来。王弥得了蒲洪这枝军马,威风比前更盛。来到陕州,守将见是自家兵马,便开门放入,各各相见已过,问了军中胜负,便一面商量出兵破敌,不消细说。

  再说那弘祖用水淹败了王弥,掌鼓回到渑池县,寨中慕容廆带过陶侃请功。那陶侃立而不跪,怒目而视。弘祖道:“你王弥自恃其勇,夺吾粮草,如今被吾杀得大败,逃死不暇,自不必说了。你今既被我擒,为何不跪?”陶侃道:“误中诡计,非战之力,何足为奇!且我乃堂堂丈夫,岂肯向你等屈膝?”弘祖道:“汝既说我诡计,非战之力,吾今放你回去,叫王弥再行决战,以定雌雄如何?”陶侃道:“若放我回去,大家都不用诡计,整兵来战,决胜无疑。”弘祖大笑道:“言不少屈,真壮士也。”命给还鞍马,放他回去。慕容廆谏道:“陶侃勇士,放他回去,必不利于吾军,元帅不如杀之。”弘祖就在陶侃面前,朗朗对幕容廆道:“既是勇士,安忍轻杀?且吾勇将甚多,放他回去,吾将以智取之。正是笼中之鸟,要擒就擒,有何不利之有?”竟令释放。陶侃得放,心下也感弘祖之德,便将身拜谢了,竟自上马出营,望陕州去了。

  那弘祖见陶侃去了,便令置酒营中,与诸将叙功。饮酒间,弘祖忽然取出一银盒说道:“自昔异人送与我一个石鹊,说道此鹊不可轻用,如有急难,方可开用。我想自起兵以来,仗诸将之力,所向无前,一向不曾开看。今日虽无急难,且看他一看,不知什么样了?”诸将见说,都道:“就看看何妨?”弘祖便将银盒盖揭去,仔细一看,只见石鹊果然奇异,就如活的一般,自盒中飞出空中,就筵前盘舞了一回,对弘祖打个盘旋,竟望寨门外飞去了。诸将见了,俱各失惊。弘祖道:“不妨,此去决有事故,必然回来,不必惊疑。”诸将见说,俱安心饮酒不提。

  至明日,弘祖寂然不与众将说知,带了四五骑蓦地出营,来到一座山下。你说这个是什么山?原来此山叫做熊耳山,在陕州境界,两峰对峙,上多古人题咏,那是个极好游玩的去处。弘祖是个少年豪杰,在军中多时,未免拘谨,因闻得此山多有胜境,所以瞒了众将,来此游玩。当下到山前,看见奇峰插天,林木耸翠,心中欢喜,便骑了乌龙骓,一步步的走上山来。看见石壁上,题着一首七言绝句,道:

  血战年来久未休,纵横四五属神刘。

  中原事业归南渡,上党分茅又几秋。

  弘祖看罢,不解其意,但说道:“吾小名叫做神霄,又是姓刘,为何这石上却写神刘之句,莫非我将来有帝王之分么?”一头语,一头拍着乌骓前行。转前山嘴,只见前面都是茂林荆棘,林木深处,却隐隐露出一所殿宇来。弘祖看见,便引着从骑竟走到庙前,走内一看,只见上写着一匾,题着:神霄祠。

  弘祖看了,暗暗惊异,想道:“我正叫做刘神霄,如何这庙宇却叫做神霄祠,莫非我走了不祥之处么?”又想道:“前边石上说,纵横四五属神刘,我后日必有好处,必非不详。”说罢,便将手去揭开帐幔,看那神厨之内,只见里面坐着一个神道,头戴金冠,身穿黼服,飘飘有出尘之概;旁边列着两个鬼判,一个手中抬着一只乌鸦,一个手中抬一只白鹊,俱有飞腾跃舞之势。弘祖看了半晌,心下一发惊异,便叫从骑去寻庙祝来问其缘故。不一时,寻得一个六七十岁的老道人,走到面前,弘祖便问道:“此庙是何出迹?你可备细言之。”道人道:“此庙乃是神鸦大王的香火。当年汉文帝时节,有个淮南王,平日专好游猎,养的有一鸦一鹊,极有灵变,能知淮南王的意思,要长就长,要短就短。后来淮南有罪自杀,那鹊儿也就撞死,只有那鸦儿飞到此处。乡村人家,每每有什么患害,那鸦儿就口吐人言,前来报知,乡人感他的意,究其详细,遂鸠工建庙,塑立淮南王神像,并塑鸦鹊在傍。听得老人家说,塑立之后,那鸦与鹊甚有灵应,近今一十年来,不知什么缘故,鸦也鹊都不灵了。”弘祖问知备细,心下暗暗称奇,想道:“吾父亲曾说吾是肉球,鸦护所生,故取名神霄,难道就是这淮南转世不成?况我这石鹊,极是灵应,也未必非此鹊儿显像。”说罢,半信不信的,叫从人赏了这老道人,一径取路回来。正是:

  百年出处今方遇,始信刘郎是异人。

  弘祖出了庙门,一路前来,还想那神鸦的出处。只见前面一骑马飞奔而来,见了弘祖,慌忙下马说道:“元帅在何处这几时?害得小将等无处不寻觅。”弘祖见是巡逻游击王浚,便问道:“军中有何急事,这等慌忙?”王浚道:“王弥处下有书札,军师等不敢擅开,专等元帅发封,乞元帅作速回营。”弘祖听说乃是军中大事,即忙拍着坐骑,飞也似回营去了。侯有方同诸将接见,俱各欢喜。问候已过,便将王弥书札呈上,弘祖接上手,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某闻兵以义动,战必以正。君等以率土之臣,称兵犯顺,固已非义;顷又不行堂堂正正之旗,用诡道以败

  我师,二者无一可取。今当与君共排阵势,以决雌雄,无用诈谋,无用诡术,惟君等量力度德而加察焉。

  弘祖看罢,便对侯有方道:“彼欲斗阵,军师之意何如?”有方道:“任他排来,我等只管去破便了。”弘祖依言,写回书打发来人。上面复道:

  足下责仆兵不以义,战不以正耶?而仆粮五万,足下劫之,近于饿莩之为,正耶?义耶?

  故仆略施计术,挽天河之水,渰草窃之军。此造化之效灵,非智巧之幸得。

  往不具论,承来挑阵,比日自决,所战不远,一如来教。

  刘弘祖打发王弥来人去了,一面整顿破阵不题。

  且说那来使赍回书,见了王弥,王弥看书已毕,对蒲洪道:“他已准排阵,须要在营前立起一座将台,两下便好打话。”蒲洪道:“元帅之言有理。”便传令建台。不一时,回报台已完成。蒲洪对王弥道:“小将自幼遇异人传授营阵秘诀,小将须去斗试,看他识也不识。”王弥依言,请了蒲洪出营排阵。蒲洪即时引兵出营,来到战场上,执定手中令字旗一挥,只见纷纷混混,青旗招展,霎时间排下一阵,有门有户,向西北方立而不动;蒲洪又将令字旗一挥,又滚滚滔滔,黄旗飘扬,顷刻间并无门户,向正南立住。蒲洪二阵已定,再将令字旗一招,一队杂色彩旗,来来往往,排出两座旗门,竟到东北方立定,三阵虽分方向,却是门户相连,左右相属,阵头上杀气腾腾,真个好利害也。有诗为证:

  三阵相连鼎足分,兵氛暗暗带黄云。

  未知名色诚何自,极目纷纷消尔魂。

  蒲洪排完阵势,竟上将台,报知王弥。王弥即令人通知弘祖,前来看阵。弘祖听说,即同石季龙出营观看。只见三阵鼎峙,中间门户相向,排得果是齐整。便仔细看了一看,对石季龙道:“此名三才变化阵,石元帅可知道么?”石季龙道:“自幼习知,有何不识?这等阵排来骗人,甚是无为。”弘祖道:“且去回他,看他如何?”石季龙便骑着赤兔,冲到阵前大叫道:“此乃三才变化阵,不足为奇,随你何人也会排。有奇异的,再排来看。”说罢,走回本阵,同弘祖入营去了。

  那王弥与蒲洪在将台上,见刘弘祖已识此阵,便下将台。走入阵中,仍将令旗挥动,不多时改了阵势,只见三阵台为一阵,一阵之中,忽然分出五队来,旗分五彩,各按方位,五阵之中,每阵有一员大将,守住旗门,比前阵大不相同。也有诗为证:

  旗分五色排五阵,变化多端未可明。

  固是蒲洪多妙术,那知更有会谈兵。

  蒲洪变了阵势,上将台来,使人报知弘祖。弘祖出营一看,笑道:“又来愚人了。”便令呼延晏回报道:“此乃五方五帝阵,有何妙处,也排将出来!”蒲洪听见又被他识破,对王弥道:“二阵俱被他识破,他军中有人,如今且再排个与他识,看是如何?”王弥道:“正须如此,方显我等学问,妙用无穷。”

  蒲洪便集众将到台下,手执一面小红旗,指顾左右。首一阵按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令裨将七人列于东方辰卯寅,手执青旗,有兵三千,中间三门,每门设大将一人,却是桓彝、贺循、谢幼舆,正应寿星大火析木之次。正是:

  旗分青色东方木,将是秋分三位排。

  第二按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裨将七人,列于北方丑子亥,手执黑旗,引兵三千,中开三门,每设大将一人,却是陶侃、庾翼、薛玮,正应星纪玄枵娵訾之次。正是:

  北方是水黑旗排,冬至算来到惊蛰。

  第三按奎、娄、胃、昴、毕、觜、参七宿,偏将七人,列于西方戌酉申,手执白旗,有兵三个,中开三座旗门,每门有一员大将,却是卞壶、何绩、王彬,正应降娄大粱实沈之次。正是:

  西方白帝是全神,日躔应历小满次。

  第四按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偏将七人,列于南方未午已,手执红旗,引兵三千,中开三门,每门一员大将,却是桓谦、赵仁士、温峤,正应鹑首鹑火鹑尾之次。正是:

  南方赤帝正当阳,天道左旋到处署。

  蒲洪布列四阵已完,再令裨将五人,按金术水火土五行,使各执兵器,照方位立于中军,叉令东方设一座旗门,卯门上点起一碗明灯,对王弥道:“目今正是霜降带气,日在大火之次。元帅可按太阳在东方卯门上,明灯之下,执定金简,镇住诸将,以应太阳入度之象。”王弥见说,依令去了。正是:

  太阳躔次到氐房,正见霜凌草木黄。

  元帅虽尊也听令,只因惟尔是当阳。

  阵已排完,蒲洪上将台大叫:“赵营主将快出来看阵!”从军报知弘祖,弘祖即同石季龙、段方山、慕容廆、呼延晏,五个虎将一同骑着五匹异兽,离营一箭之地,一带儿看阵。只见黑气蒙蒙,阴风惨惨,阵上列着青、红、黑、白四色旗幡,中见一十二座旗门,东方一碗明灯,却随一员大将,隐隐移动,其阵外面,囫囫囵囵,却如鸡卵,旗门却包在中间。弘祖看了多时,对众将道:“此阵我却从不曾见(亦欲显诸将耳),你等可识否?”众将见问,俱各面面相觑,对不出口。弘祖见众将都不识,便心生一计,对蒲洪道:“你的阵也只平常,但是今晚看得不明白,明日早晨再来看罢。”

  说罢,一齐回转坐骑,走回本营。侯有方接见,问道:“此阵识得如何?”刘弘祖道:“此阵却有些难识,还要军师去看看。”有方道:“是什么样的?”弘祖便将方才所见,述了一遍。有方笑道:“此阵与前面二阵相去不远,还有何难识?”弘祖道:“毕竟叫甚名色?”有方道:“且未可猜度,到明日待我去看,自有理会。”弘祖依言,只得罢了。

  毕竟不知此阵叫甚名目,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刘元海破阵王弥


  话说弘祖不识那阵,述与侯有方,有方心下已是明白,且未敢说破,答弘祖道:“此阵也只平常,但未可遥度,到明日待我看过,自有理会。”弘祖只得依言,不敢再问。

  至次日,侯有方令军中布起云梯,同弘祖登梯观看,只见那碗明灯与灯下那员大将,昨日在卯门上,今日已移在寅门内(看得清挈)。弘祖对有方道:“昨日那碗灯在那一门,今日却移在这一门了,这是何意?”有方道:“此不足为奇,这阵叫做太阳躔次阵,外按上天二十八宿,中按金术水火土五星,每七宿分属一方,就有三个中气,为太阳所躔次,所以每阵有三座旗门,三员大将。那碗明灯与那大将正是取太阳之象,太阳到霜降日,躔大火之次入卯,到小雪日躔析木之次入寅。昨日还是霜降节气,太阳还在大火之次,所以那碗灯在卯门,今日是小雪日,太阳该躔析木之次,所以那碗灯移在寅门,此是定理,不足为奇。”弘祖道:“军师既明此阵,便当着人去对蒲洪说,看他再有何阵!”

  有方依言,就令石季龙到他营前说道:“蒲洪听着,你那太阳躔次之阵,只好瞒着别人,如何却来瞒我!有好的快再排来,若只如此的,我军中小将个个会排,不足为异。”说得蒲洪默然不语。停了半晌说道:“既会识,可会破么?”石季龙一头走一头答道:“既识之,何难破?”就一径回到营中,将蒲洪之言告知弘祖。

  弘祖道:“他要我破,军师将用何计?”有方道:“破是易破,只是那蒲洪,我见他满面都是妖气,临阵之时,一定倚仗妖术伤我三军,所以踌蹰。”弘祖道:“军师的法术出神入化,世上无双,何反怕此蒲洪?”有方道:“固是如此,但吾不欲与他斗法,须是三军自能立定,不为妖法所迷,方见吾等作用。”弘祖道:“这却难了!”有方道:“也不难。须是寻得一种仙草到来(此亦是妖草矣),人人各佩一叶,自然勇气百倍,自然妖不能侵。”弘祖道:“此草叫什么名色?出在何处?”有方道:“此名为金丝草,细叶紫花,平常人食之可以去毒,又能去邪气,那方书之所不载,却是出在锦城云顶山上,一时不能猝办,所以未敢出兵。”弘祖道:“锦城到此有数千余里,安可必得?不如军师自己作法的为便。”

  有方还未及回答,忽然间耳边扑刺刺的声响,众人俱各抬头一看,原来不是别件,正是前日酒席上飞去的那只白鹊,寂地飞进营中,落在弘祖面前。众人俱各惊异,自前来看,只见那石鹊口内衔着一综碧绿的细草,吐在案上。侯有方看见,取起那草仔细一看,不觉大喜,对弘祖道: “大奇!大奇!”弘祖忙问道:“什么大奇?”侯有方递与那种草说道:“这不是金丝草!”弘祖听说,也喜不自胜,看了一看说道:“果然大奇,果然大奇!这个小小的鹊儿,便预知此事,不远千里就去取了来,岂小是件至宝?”众人见的,俱各啧啧叹赏称羡不已。有诗为证:

  石鹊先知排阵来,预将仙草去衔回。

  有方不用愁妖术,赵氏须教显将才。

  飞腾千里知人意,回入三军喜若雷。

  从此蒲洪无计策,阵前惟有骨侵苔。

  弘祖得了金丝草,将石鹊珍藏好了,便写书蒲洪,约定明日午时破阵。蒲洪得书,就将原书批回,打点明日午时作法厮杀,不在话下。

  果然到了明日,弘祖便传令诸将,都到帐前,听侯有方调遣。有方道:“阵虽易破,但未知他阵中虚实何如。且先令一将杀入阵中,探看消息,然后再用计破之可也。”弘祖依言,便问:“谁人敢去先见头阵?”只见前军大将桐凌霄应声出道:“小将愿往。”弘祖许之。那桐凌霄跨上骇鸡犀,提了日月大刀,雄纠纠杀奔而来,竟望军中那碗红灯。蒲洪在将台上看见,忙执令牌在手,敲了两下,只顷刻间,阵中霹雳交加,走出一群猛兽来,竟奔桐凌霄。桐凌霄虽是有本领的人,一时也不及防备。回身便走。忽然一声炮响,东阵上旗门开处,卯门内转出大将贺循,一马赶上,轻舒猿臂,将桐凌霄捉入阵中去了。

  从军见桐凌霄被擒,败回本寨,报知弘祖。弘祖忙接有方定计,去救桐凌霄,只见旁边恼了车骑大将军齐万年,抡刀而出说道:“待小将去救桐将军回来。”说罢,不等弘祖开口,竟自出营,杀入阵中。蒲洪看见又是一人杀来,仍旧将令牌敲动,只见霎时间金鼓一振,一个青面獠牙的鬼判竞奔齐万年。齐万年是见惯俞家军的怪状,更不惧怕,舞大刀就杀。约战有十余舍,忽听得一声炮响,北方阵子上门内撞出大将庾翼,手起一刀,将万年砍于马下。正是:

  功名未就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阵还未曾破动,先折了两员大将。有诗为证:

  奋勇争先已自擒,万年更尔泪沾襟。

  有方久已知难近,故教英雄丧此身。

  弘祖知万年被杀,不胜大怒道:“万年乃是开国功臣,今为蒲洪所杀,将何面目去见赵王?吾当亲自引兵与他报仇,一定要捉那奸贼,碎尸万段,方雪此恨!”有方道:“齐将军不等军令,轻敌丧生,此是天命使然。元帅且省烦恼,破了此阵,蒲洪自然就擒,齐万年之仇也报了。”弘祖听说,便令有方用计。有方将金丝草取出,各人分与一叶,令他带在身边,就指着石季龙说道:“他东方一阵,按着辰卯寅,虽有三座旗门,三员大将,总是属木,汝只打着白旗、白袍、白马,用相克之义,只取中一门卯将,自无不克。”石季龙领计去了。有方又指着段方山道:“他北方一阵,按着丑、子、亥,也有三座旗门,三员大将,总皆属水,汝只打着黄旗、黄袍、黄马,以土克水,直冲中一门子将,可获全胜。”方山也领计去了。又对慕容廆道:“他西方一阵,按戌、酉、申。中间三座旗门,三员大将,只有中一为旺,你只打着红旗、红袍、红兽,以火克金,直取中间酉将,彼必大败。”慕容廆也受计去了。又对呼延晏道:“他那南阵,是按南方未、午、巳,也是三座旗门,三员大将,中一将为主,汝只打着黑旗、黑甲、黑马,直取一门午将,以水克火,必获大捷。”呼延晏也受计去了。有分教,此一去:

  任你蒲洪多智勇,难逃五虎搅中军。

  有方分拨四将已定,又唤过符登、崔宾佐、王子春、王浚、费廉五将分付道:“他阵中还有五员裨将,接着金、木、水、火、土五星,分列四方,你五人可各按青、黄、赤、黑、白五色,杀入阵去,也用相克之义,各寻敌手,不可错敌,错则必为所擒。”五将也领计去了。

  有方见五将既去,却对弘祖道:“诸将此行,必获大胜。但那王弥坐镇寅门,正应太阳之战,非诸将可敌,必得元帅亲行,方保万全。”弘祖道:“军师有令,敢不听从。”有方道:“元帅但黑甲、黑衣,骑着黑乌骓,杀入阵中,竟取寅门坐镇的王弥,先将明灯砍灭,自无不胜矣。”弘祖依言,即时结束齐整,竟自出营去了。正是:

  虽然坐镇中军帐,也向军前立一功。

  有方分拨已完,与乌桓坐镇帐中,只等军前消息不提。

  却说石季龙白旗银铠,引兵前来,竟冲入青旗队里,直取卯门,贺循战有十余合,蒲洪在台上将令牌擎动,忽然一阵黑风望季龙吹来,季龙是有金丝草在身边,全然不觉,其战愈力。蒲洪看见风不能迷,一敲金钟响,辰寅二门冲过桓彝、谢幼舆一齐杀来。季龙大喊一声,提起蛇矛,将谢幼舆一矛刺于马下。贺循看见,提刀砍来,又被季龙一矛刺中肩膊,负痛而走。桓彝见他连刺二将,不敢复战,逃出阵外而去。季龙遂招兵大杀一阵,七员裨将俱不能抵敌,遂破了东方一阵,唱凯而回。有诗为证:

  斩将搴旗石季龙,持矛到处有威风。

  东方一阵身先败,谢贺于今恨不穷。

  再说第二队段方山打北方一队,看清黑旗队里,冲到子门庾翼帐下,提起毕燕锤就打,庾翼接住,大杀一阵。忽然将台上冲下一只虎来直奔段琨。殷琨因持有金丝草,全不理他,与庾翼力战不休,那猛虎也就泯然不见了。蒲洪见法又不行,只得又击动金钟,冉侃、薛玮听得,从丑、亥二门转出,来攻段方山。段方山见三人齐出,心生一计,望阵外就走。薛玮要占头功,当先赶出阵来,被段琨提起毕燕锤,当头打来,薛玮大叫一声,跌死马下。段琨既打死薛玮,复翻身杀入阵中,正遇庾翼,也是一毕燕锤打落马下,活捉过坐骑。陶侃见二人败阵,料难取胜,同着七员裨将逃出阵外去了。于是北方一阵,又为段琨所破。有诗为证:

  段子英雄勇更先,毕燕过处将无前。

  庾氏遭擒薛氏死,北方阵里恨咽咽。

  又有第三队慕容廆打着红旗,飘飘扬扬荡开旗门,杀入白旗队里。当有中门酉将何绩接住,两般兵器并举,战到十馀合,何绩看看抵敌不住。蒲洪看见,忙将手中宝剑一指,只见何绩头上显出一尊金甲神来,手拿宝杵,望慕容廆打来。慕容廆也有金丝草,那里怕他,提起金锏照看金甲神一下,金甲神忽然不见,反将何绩连头带盔,打得脑浆进裂而死。蒲洪见金甲神不能取胜,反丧了何绩,心下大怒,忙敲金钟,戌、申二门转过卞壶、王彬,大叫:“慕容廆休得逞强,有我二人在此!”慕容廆见说,提起金锏就打,一人战两人,又战有二十馀合,慕容廆杀得性起,一锏将王彬打死。卞壶见王彬身死,不胜大怒,招动七将,浑杀过来,慕容廆冲入中军,左冲右突,七将之中,打死了三将,卞壶也着了一锏,吐血而逃。有诗为证:

  血战更无双,西方队又伤。

  号称五虎将,惟尔最为强。

  四阵也破了三阵,只有南一阵该是呼延晏攻打。那呼延晏打着黑旗到了阵前,提着青龙刀杀进阵,午门下赵士仁听见,抖擞精神,势如狼虎。呼延晏见战不下赵士仁,虚拖一刀,望阵外就走。赵士仁不知是计,拍马追来。呼延晏悄悄地带住了刀,身边取红盒,揭去盖,只见一只金鹰腾空而起,飞到赵士仁面上,将他眼睛乱啄。赵士仁双目不能开视,跌于马下。呼延晏回转坐骑,只一刀,将赵士仁砍死,复杀入阵来。蒲洪看见,不胜愤怒,此番竟不作法,将金钟连敲几下,只见未门、巳门上,桓谦、温峤并力杀来,势不可当。呼延晏看见,略斗数合,手起一刀,砍中温峤头盔,温峤吃了一惊,先自走了。只桓谦力战未休,又被呼延晏一刀砍来,却好肩上卸下,也吃了一惊,逃奔去了。七员裨将见呼延晏势如猛虎,那个敢战,引着残兵各自散了。也有诗为证:

  会见呼延晏,军中逞战功。

  蒲子空排阵,尽破一时中。

  四阵既破,只见符登、崔宾佐、王子春、王浚、费廉一同杀入中军,各寻对手,真个杀得神号鬼哭,晋将四分五落,不敢迎战。少顷,又见刘弘祖提着金鞭,坐着乌龙骓,杀到王弥面前,只一鞭。将红灯打倒,竞望王弥没头没面打来。王弥见势头不好,略斗数合,望阵后就走,弘祖却不去追他,竟入中军来寻桐凌霄(针线井井)。只见桐凌霄昏昏沉沉,睡在地下,就如酒醉的一般。弘祖明知是被妖术所迷,遂命军士寻着他的坐骑,扶他上去坐了,竟自掌得胜鼓回营。有诗为证:

  弘祖施威胆气雄,王弥心下恨重重。

  非关公亮无良策,只为有方秘计隆。

  大将晋营连丧失,凯歌赵氏又何浓。

  陕州城外横枯骨,泪满荒郊起暮钟。

  弘祖破了太阳躔次阵,唱凯回营,诸将各来请功。石季龙报称刺死谢幼舆,杀伤贺循;段琨报称打死薛玮,活擒庾翼;慕容廆报称打死何绩、王彬,杀伤卞壶,又打死裨将三人;呼延晏报称砍死赵士仁,又砍伤温峤、桓谦。弘祖一一赏毕。又见符登、崔宾佐等五人也各来献功,符登献上两个首级;崔宾佐活捉裨将傅友德;王子春、王浚各献一级;费廉活捉裨将顾志忠,又夺得兵仗器甲无数。弘祖也各赏毕。一面叫去寻了齐万年尸首埋葬,将傅友德、顾志忠,庾翼三人带过来,跪在面前,问其肯降否,庾翼道:“既为晋臣,岂肯降敌?”弘祖道:“义士也。”即令放去。又问傅友德,顾志忠道:“你二人如何?”二人一齐答道:“元帅天威,诚非吾辈所敌,纵使回去,必为所擒,情愿纳降。”弘祖道:“智士也。”即命冠带相见,待后日战阵有功,再加官爵。诸将见弘祖赏罚有条,更不杀戳降将,无不悦服。为诗以赞之:

  仗义行兵出并州,军功到处有奇谋。

  平生不杀归降将,赏罚分明莫与俦。

  毕竟不知弘祖破阵之后再有何事,看者休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王伯符连营冰冻

  按下刘弘祖赏劳诸将不提。且说那王弥听蒲洪之言,排下太阳躔次阵,被弘祖杀得大败,逃走入城,至守将衙门中坐下。不一时,蒲洪、陶侃、桓彝、贺循、卞壶、桓谦、温峤及诸败将俱入衙来,见王弥请罪。王弥见诸将尽带重伤,又见十二员大将止剩得一半,裨将损伤甚多,心下闷闷不悦,只得道:“非你诸将之罪,且去将息,再图复仇。”诸将见说,遂各退去。只蒲洪在堂下,王弥便与他商议复仇之策。蒲洪道:“陕州城郭狭小,难于固守,倘他合围来攻,难以拒敌。硖石山下旧有硖石关,最为险要,一人拒守,百人难过。今弘祖不夺此关,甚失计策。元帅若差人修理此关,屯兵固守,不惟可以保全陕州,即弘农等郡,亦可恃以无恐。”王弥道:“此计固妙,但他攻陕州而遂引兵直趋洛阳,京师震惧,将如之何?”蒲洪道:“彼必不敢舍此而攻洛阳。”王弥道:“何也?”蒲洪道:“京师兵将甚多,未可卒攻。且彼引兵而前,吾引大兵蹑其后,前后夹攻,必难得志(恐亦军之人,不足语勇)。彼军中谋士极多,必虑及于此,是以知其必不敢舍此而攻洛阳也。”王弥道:“既如此,即当遣兵去修硖石关,为久屯之计。”说罢,便点兵五百,令卞壶引了,竞到硖石山下,整顿关隘。卞壶领计,不敢迟误,星夜往前去了。

过了数日,卞壶复命,关已修理端正,王弥遂同蒲洪及众将等,竞引大军出城,到硖石关驻扎。只见行至半路,前面一员将官,飞奔而来。到了军前,忙下马拜伏道旁。众入仔细一看,原来正是大将庾翼,随即报知王弥。王弥令入中军,问其在何处,这几日方来。庾翼道:“小将被贼寇所擒,刘弘祖不忍相害,特放回来,这几日因感微疾,偶往伊水乡。有一件异事,特来报知元帅。”王弥道:“是什么异事?” 庾翼道:“小将那夜卧在床上,只见一道红光,透入窗来,只道是什么火光,连忙披衣看时,那光却在石板之下透起。小将便将石板掇开,忽见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匣,上面封缄甚固,竟不知是甚物件。连忙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方玉玺,上有篆文,却认不出。”王弥听见说是玉玺,不等庾翼说完,便问道:“今却在何处?”庾翼道:“现在主人处。”王弥道:“何不取了来,却放在那里,倘被别人取去,岂不可惜?”庾翼道:“不妨。那也是我辈中豪杰,早有心要来投元帅麾下,恨无门路,见小将得了玉玺,要将此为贽,来见元帅,故小将放在他处,少顷便当送来。”王弥见说,甚喜,问道:“这人姓甚名谁?”庾翼道:“那人姓赫连名勃勃,甚有武艺,元帅当以礼待之,必有得力之处。”

正说间,忽然从军报入营前,有一将官要见元帅。庾翼道:“此必是赫连勃勃到了。”遂邀王弥出营迎请。王弥依言,遂同蒲洪等出营迎接。只见赫连勃勃一表非俗,心下大喜,连忙请入营中,各各相见已毕,赫连勃勃献上玉玺,王弥接来一看,见上面有两行龙篆,篆文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王弥看了,对众人道:“此颗是传国宝玺,如何在石板之下?这也奇了。”便向蒲洪道:“我与将军等都是人臣(王伯符是),不宜留此。不如遣人赍送圣上,乃为正理。”蒲洪道:“元帅所言甚当,且到硖石关,商议遣人未迟。”王弥依言,遂令起程,竟至硖石关,安顿已毕,就封赫连勃勃为积努将军,修下表章,遣温峤赍了玉玺入朝,献与怀帝。温峤依言,将玉玺藏好,望洛阳而来。

行到渑池县,只见前面一彪军马,拦住去路。为首一员大将,坐着剪尾豹,手提大刀喝道:“来将可是温将军,赍表入朝献玉玺的?”温峤道:“我是温峤,你是何人,却来管我献玉玺不献玉玺?”那人道:“我乃大将呼延晏,奉侯军师将令,特问你要取玉玺,快快拿出来,放你过去,不然捉你去见军师。”温峤道:“我是进表官,那里有什么玉玺?”呼延晏笑道:“侯军师推算岂有差误,却来瞒我?”温峤道:“你军师有什么推算?”呼延晏道:“军师前日见一道紫气冲霄,就占一课,知道伊水乡中有一颗玉玺当出,即差人来掘取,不想已被赫连勃勃献于你处。随又占一课,知道今日当有姓温的责送玉玺到洛阳,特差我在此等候,岂有没玺之理?”温峤见说,半晌不语,心下想道:“世上有此异人,就是神仙了,我若引兵与他交战,岂能取胜?不如将玉玺献出,逃归家乡,待天下平治,然后出仕,岂非妙计?”温峤算计停当,对呼延晏道:“既你军师有如此神算,不必说了。我果有玉玺在此.就与你去罢。”说罢,就将玉玺取出,叫从人递与呼延晏,自却纵马加鞭,也不到王弥处去,竟自隐姓埋名,遁归乡里去了①。后来元帝南渡,辅他讨王敦、苏峻之乱,垂名史册,此是十年以后的事,不在话下。有诗为证:

晋室将倾事已非,太真策马号知机。

功名留待他年补,不向王弥空自依。

且说呼延晏得了玉玺,满心欢喜,回来献与弘祖。弘祖看了一会,收藏好了,便与有方商量破敌。有方道:“今王弥已移营硖石关,据险而守,为长久之计,且令呼延晏先领兵看其动静,再以计破之。”弘祖依言,令呼延晏引着雄兵一万,竟望硖石关杀来不提。

却说王弥使温峤去献玉玺,专望回音,忽然从人回报说,温峤将玉玺献于呼延晏,自却逃去,不知去向。王弥不胜大怒,要遣人寻取温峤问罪,却得陶侃、蒲洪力谏,只得罢了,心下却是恨恨不已,商议起兵来攻刘弘祖。只见关前金鼓大振,人报呼延晏在关下索战。王弥便令赫连勃勃出马,赫连勃勃依言,即时结束齐整,开关迎敌。两下相见,通了姓名,接住便杀,战五十馀合,未分胜负。王弥恐赫连勃勃有失,忙教鸣金收军,两个只得各回本阵。正是:)①  侧批;太真是尽、□大夫,不宜有绝□诚□之事,而后竞□之,何也?

  虽然惯战能征将,还恐军前失一几。

  那赫连勃勃回入关来,对王弥道:“正要擒拿呼延晏,元帅何故收军?”王弥道:“呼延晏智勇兼备,更闻得他身边有只金鹰,专会啄人眼目,恐将军不知,被他暗算,故此收军。”赫连勃勃道:“原来如此,以后只消留心看他便了。但小将还有一计在此,不知元帅肯依否?”王弥道:“将军有何妙计,愿闻其详。”

  赫连勃勃道:“硖石关虽然险要,但只保得陕州一带,倘彼暗引兵直取洛阳,我兵虽蹑其后,京师不无振动。目下兵将不止数十万,诚能拨一万以守关,馀者分作十队,每五里立一大营,自陕州至渑池县界,共立十营,首尾相连,左右相顾,彼攻一营,则各营俱锐以击之,如此一月,弘祖进无所靠,退无所恃,必将渡河而归去矣。”王弥道:“此计大妙,可即行之。”蒲洪道:“包原险阻,兵家最忌。侯有方神通广大,倘彼以火攻之,将如之何?”

  赫莲勃勃道:“不妨,还有一计,使他火攻无用。”王弥道:“如何计策?”赫连勃勃道:“元帅且将营移定,然后可行此计,如今且未可说。”王弥依言,便令陶侃统领一万,镇守硖石关。馀兵一齐下关,自陕州直至渑池涧水之上,连数十馀里,共兵四十万五千,分为十营。那十营:

  第一营前军大将军蒲洪,统兵一万五千。

  第二营车骑大将军桓彝,统兵一万。

  第三营奋威将军庾翼,统兵一万。

  第四营讨虏将军贺循,统兵八千。

  第五营总督大元帅王弥,统兵三万五千。

  第六营积努将军赫连勃勃,统兵二万五千。

  第七营冠军将军桓谦,统兵八千。

  第八营征西将军卞壶,统兵六千。

  第九营后军将军庾开山,统兵一万。

  第十营护军都尉充先锋使王珉,统兵二万。

  王弥安营已毕,令营前各置一台,以便举烟相救,营后各通门户,十队相连,若鱼贯之势,真个是:

  中藏戈甲三军壮,外列挂旗一字排。

  安营已定,王弥接过赫连勃勃问道:“移营已定,将军后计何如?愿闻其详。”赫连勃勃道:“此一计须要元帅登台作法,借一天大雪,将寨栅之外尽行冻住,混成冰城,那冰坚且滑,任彼火攻,无能为矣。”王弥喜道:“此计果然有些妙用,吾当依将军所言,即便行之。”便传令军士,登时建起一座高台,台上排列令牌敕剑,应用等物,一时齐备。王弥即便沐浴上坛,披发仗剑,面南而立,口中念动真言,将令牌连敲三下,手中宝剑一指,只见一霎时阴云四合,旭日无光,台上旗幡飘飘扬扬,却是一阵西北风,吹得人堕指裂肤,真个好冻。但见:

  阴云迷野渡,红日忽无光。

  巽二空中舞,翻然旗帜扬。

  风过处同云密布。王弥又将手中白旗连展三转,令牌一下,半空中就悠悠扬扬,飘落几点雪花来,初时不过像粉面一般的微细,后来就是鸡卵大的打将下来,其实好雪。有诗为证:

  同云合四野,滕六起飞扬。不辩东西路,那知山水长。

  穿帘还入户,缀树又堆墙。十寨寒威逼,持戈欲断肠。

  那雪下有一个多时,约有三尺馀深。王弥又将令牌一击,散了同云。传令各营军士,将平地馀雪,搬到木栅之外,堆叠如城墙一般,又高又厚(王伯符亦异人异木),白茫茫的十个营寨,竟象一带白玉砌成的墙垣,其实好看。又且朔风严紧,那些雪竟冻做一片,坚而且滑,随你刀砍斧劈,休想动得分毫,真个好冰城也。诗云:

  十寨连营冻雪寒,又坚又滑破诚难。

  谩言不取冰山倚,杨相如何有此端。

  不说王弥用法,冻定连营。再说呼延晏战罢回营,对弘祖道:“赫连勃勃武艺绝伦,不在我等之下。且此人相貌非凡,不比寻常之辈,元帅当设计擒之,不可与他力斗。”弘祖见说,沉吟未答。军士来报说:“晋阳赵王差左丞相陆静及镇国将军拓跋珪,有事要见元帅,现在营外,乞元帅军令。”弘祖不曾认得拓跋珪,不知有何事来到,即同众将出营迎接,请入营内相见过了,弘祖将拓跋珪一看,只见他人才雄壮,气宇轩昂,心下暗暗惊喜,便开口问道:“小将连年出征,不得躬事赵王,今丞相与将军到来,不知有何相命?”陆静道:“赵王知将军等军中劳苦,特差某赍有金帛、羊酒,犒劳诸将,命元帅等早早立功还朝,赵王兼有一事,要共元帅商量。”弘祖道:“不知赵王要商量何事?”陆静道:“此心腹之患,在所必除。元帅且破了王弥,再作商量。”弘祖见说,心下狐疑不定,再三诘问,只见拓跋珪不慌不忙说将出来,有分教:

  未服王弥心已乱,晋阳城北起干戈。

  毕竟不知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渑池县分兵赴难

  话说刘弘祖听得陆静言石珠有事要与他商量,忙问何事,陆静道此是心腹之疾,在所必除,弘祖一发疑心,诘其是何心腹之疾,只见拓跋珪脱口说道:“云中白登山有一个强人,唤做闻人彦,手下聚有雄兵十馀万,扎寨山中,占去马邑、新昌、沙南一带地方,兵势甚盛。朝廷屡出兵征剿,不能取胜。现今领兵攻打雁门关,甚是紧急。幸有稽军师屯兵关上,与他敌住,不然,晋阳几不可保。”弘祖道:“谅一强人有何本事?便失去许多郡邑,要朝中诸将何用!”跋琏道:“他手下有两员勇将,一名沮渠蒙逊,一人姓李名暠,深通妖术,俱有万夫不当之勇,等闲不可近他。吾等诸将屡为所败,失去延陵、飞狐等郡,后来却亏了司徒袁玉銮败他一阵,相持在关下,赵王甚是忧恼之极,故着小将前来,一来为元帅与诸将等军中劳苦,赍物犒赏;二来要元帅及早回兵,除此心腹之患。”

  弘祖听罢,事出两难,对侯有方道:“晋阳根本之地,不可不救,况赵王手下兵将虽多,善战者少,倘有疏失,大事尽去,如之奈何?”有方道:“虽是如此,但此处功已将成,岂可舍之而去?为今之计,不如竟起大军直取洛阳,提了晋王,奏凯回朝,以救赵王之厄,不必与王弥旷日持久,角智逐力,此为上策。”

  弘祖道:“此计虽妙,但恐他见我引兵而去,彼以重兵追其后,那时候腹背受敌,将如之何?”有方道:“他据守硖石关,自为得计,必不敢越关来追。”弘祖心下转不能决。一连过了两日,并无计策,只得听有方所言,传令倾寨之兵,直攻洛阳。

  忽然龙骧大将军符登进营来报道:“王弥不知几时移营下关,立下十个大营,接连数十余里,雄壮异常。”有方见说,心下甚喜,便不等符登说完(见事了了),接口道:“既然如此,破之易矣。”弘祖道:“军师何计破之?”有方道:“包原险阻,兵家大忌。元帅不闻陆伯言破刘先主乎?数百里营寨,一旦尽成灰烬,先主奔逃白帝城,仅以身免。今若亦以火攻之,此必胜之策也。”正是:

  有方算得火攻妙,只恐冰城未可攻。

  刘弘祖听得有方之言,大以为然,忙传令不要起兵打洛阳,且去破了王弥,另行决策。传令未毕,符登大叫道:“不可!不可!”弘祖忙同道:“为何不可?将军莫非惧怕他么?”符登道:“非是怕他,只恐火攻无效,徒劳将士。”弘祖道:“他木栅相连,以火攻之,正如破竹,靡不烧灭,为何无效?”符登道:“木栅自然易破,但他木栅竟成了一带冰城,攻之实难。”弘祖道:“什么冰城?”符登道:“他那一带木栅之外,尽是堆叠的白雪,足有八尺的高,三尺的厚,竟将木栅冻定,数十营寨,就如天造就的白玉城一般,且坚且滑,人不能近,又何用其火攻哉?”弘祖听罢,骇然道:“这几日并不曾下雪,何为有此怪事?”有方道:“此必是王弥与蒲洪的妖法所致,将白雪困冻寨栅,使火攻不得入耳。”

  弘祖道:“似此当何以破之?”有方道:“且同元帅去看他如何布摆,再作道理。”

  弘祖依言,即时披挂端正,坐了乌龙骓,同有方、石季龙、慕容廆四骑人马,出了大营,竟出晋营左右观看。果然白漫漫,一望都是冰冻成的营寨,雪光照彻,耀人眼目。有方见了,暗暗喝采。只有弘祖闷闷不已,说道:“如此隆冬天气,冰雪正盛,更兼那王弥倚恃妖术,此冰何时可解,此寨何时破得?”有方道:“少不得要用计破他,今且自回营中去,恐怕王弥知道,引兵来追,我等单骑在此,未免为其所挫。”弘祖依言,勒回坐骑就走。

  忽听一声炮响,西北方冲出一彪军来,为首一将却是前军大将蒲洪,截住去路,大叫道:“刘弘祖,为何偷看我营?已被吾算定,当就擒于此,快快下马受缚,免动干戈。”弘祖见说,心下却慌,对有方道:“我等此行,殊为失计。今被他截住去路,如何是好?”有方道:“不妨,我当居先,元帅与石将军等但随我后,自然脱离此困。”说罢,拍着神驼,提了青锋宝剑,杀上前来。蒲洪认得是侯有方,有法术的,便将军马一字排开,等他四人冲入围中,遂将手中兵器一挥,竟把有方、弘祖一行人团团围住,更不放一些渗漏。正是:

  未破军营,先遭围困。弘祖当灾,有方失计。这个蒲洪,忒也厌气。

  有方等围在军中,左冲右突,不能得出。有方正要作法脱身,只见喊声大起,杀将入来,蒲洪的军马纷纷退去。弘祖看竟不知是何处救兵来到,心下甚喜,招动石季龙等乘势杀出围来。

  只见前面一员女将,手提方天戟,扬威耀武,赶着蒲洪厮杀。弘祖仔细一认,原来是夫人梦月乌小姐。弘祖忙叫石季龙、慕容廆上前助战。二人得令,便杀上前来。蒲洪见势头来得勇猛,不敢恋战,虚拖一刀,败阵而走。梦月见蒲洪败阵,遂收兵来见弘祖。弘祖谢道:“若非夫人来救,我等几乎不保,夫人之功,诚难以报。”梦月道:“王弥那斯诡诈百出,妾恐元帅不带兵众,必为王弥所困,是以引兵前来,不想果不出我所料。”说罢,五个人一齐回营。

  弘祖一心要捉了王弥,引兵归朝,以救晋阳之急,就与有方算计破营之策。只见从人来报:“晋阳又差御史中丞贺玉容在营外,要见元帅说话。”弘祖道:“此必是闻人彦危困晋阳,城中甚急,来此撤吾兵回救的了。”即忙出营接见。相见已毕,问其来意。贺玉容道:“自陆丞相与拓跋将军行后,闻人彦引大军来攻雁门关,被稽军师用火攻之计,烧败了他一阵,次日复领兵来攻,遣贼将李暠诈降,赵王一时被他所愚,里应外合,竟破了关隘,长驱竟到晋昌,攻打甚急,旦夕不保。赵王特差下官前来,请元帅作速回兵,先救晋昌,然后再引兵来破洛阳。”弘祖沉吟道:“功已将成,弃之而去,岂不可惜?”对贺玉容道:“我有个道理在此。”贺玉容道:“却是如何?”刘弘祖道:“我这里雄兵二十馀万,勇将甚多,莫若分一半去救晋阳,一半在此破洛阳,庶几可保无虞。”贺玉容道:“既如此,事不宜迟,乞元帅作速分兵。”弘祖依言,既传令众将都到帐前,弘祖即传令分兵十万,勇将五员,前去晋阻助稽军师破贼。正是:

  一寇未除一寇发,将军战马路途遥。

  你说五员勇将是谁?却是:

  一员前军大元帅石宏。

  一员右军大元帅呼延晏。

  一员行军副元帅乌桓。

  一员积努将军崔宾佐。

  一员前将军桐凌霄。

  分拨已定,令将军马分作六队,五员大将居前,后一队却是丞相陆静,大将拓跋珪与御史中丞贺玉容,刻时别了刘弘祖,大军竟渡黄河,望晋阳而进。所过郡邑,俱有守将供给粮食,犒赏三军,不在话下。

  那弘祖既分了兵将。即便移文汲郡,调取姚仲弋回来军前听用。又取俞魁、俞季、俞仲那枝步军,安营渑池县城外,以充调遣。弘祖分拨定了,对侯有方道:“晋阳闻人彦果是心腹之疾!虽分兵前去,未知如何。我等久屯兵于此,军粮浩大,甚非长久之策。且两处出师,难于支持,军师有何妙计,破了王弥,取了洛阳,引兵归朝,少舒赵王之忧,亦人臣之义也。”有方道:“元帅之言,足贯金石。只是目下隆冬天气,冰坚水涸,与他力战,有损无益。须迟延一二月,到来年开春,东风解冻,那时出战,事无不胜矣。”

  弘祖见说,默然不语,迟了半响,说道:“在此停留不打紧,只怕晋阳有失,那时进退无据,必遗主上之忧,将如之何?”有方道:“吾料闻人彦虽然勇猛,必无能为,不久自当剿灭,元帅不必忧心。”弘祖道:“军师何以见之?”有方道 “以乌合之众,敌全省之兵,一不胜也;彼有勇者,不过李暠、沮渠蒙逊数人而已,我猛将十队,以数人而敌十队,二不胜也;彼以山为巢穴,而我建都已定,进可以战,退可以守,以流寇而敌守土之兵,三不胜也;彼之粮草,专恃劫掠,而我转输不匮,四不胜也;彼众虽多,不过十万,而我今晋阳之兵何止数十万,以寡敌众,五不胜也。且以天时人事观之,晋室将圯,中原逐鹿,而赵王独拥强兵百万,豪杰之士,辐凑而至,必非无所成者。天之所启,谁能败之?是以知闻人彦虽勇,必无成功。”弘祖大喜道:“听军师所言,使人成败之理晓然,我无忧矣。”

  有方道:“虽是如此说,还有一件。”弘祖道:“更有何事?”有方道:“我夜观天象,见颗将星在朔方分野,闪闪烁烁,光明逼人,正应在闻人彦、李暠、沮渠蒙逊这三人身上,不久必为赵家臣子,后来成功之后,分茅赐土,当王于朔方,此天意已定,不可强也。”弘祖道:“军师既知此三人有南面之分,如吾辈者当何等结局?”侯有方笑道:“元帅的结局,比三人更是不同,且不独元帅(几先之劵,如观黑白),诸将中多有非常之士在内,但天机秘密,未可泄漏,元帅但记今日之言,日后验之,知非孟浪也。”弘祖道:“军师乃是异人,岂有谬言。但为臣子者,不可因是而萌异心(与孟德身分不同),纵天命有在,亦当鞠躬尽瘁,俟其自至而已。”有方道:“愈见元帅忠义之心,非常人所可及也。”两个说得投机,弘祖便令军中置酒,与有方众将等传杯畅饮。

  饮酒中间,弘祖又问道:“吾等众将,军师既知之审矣,彼晋室之事,军师以为何如?”有方道:“晋室之事,虽未可逆料,然以天象观之,中原虽非晋有,正统还未遽绝,止当偏安一隅耳。”弘祖道:“彼之将帅何如?”有方道:“王弥不过将帅之器,不足为异。彼军中蒲洪与赫连勃勃,将来功业不在元帅之下,未可限量。然总之分茅祚土,俱不出赵王之手、元帅之命。”弘祖见说,沉吟了半晌,忽然想起前日熊耳山壁上四句诗(极得回环映带之妙),正与有方之言暗合,心下暗暗惊骇,随又问道:“然则王弥等终之归降我乎?”有方道:“天道虽是如此,人事却难逆料,但当尽攻击之术,令彼心服,自然归降,此外不必论也。”弘祖道:“斯言正合吾意。”说罢,便斟一大杯递与有方道:“今日聆军师许多妙论,无以为敬,军师可满饮一杯。”有方并不推辞,接到手中,一饮而尽,也回一杯与弘祖,弘祖也饮干了。在座的诸将,俱各开怀畅饮,直饮至月斜斗柄,露滴花梢,方才各散。正是:

  且饮杯中物,宁知阃外谋。

  相看同一醉,鼙鼓未全休。

  毕竟不知弘祖等饮酒之后,几时破敌?要知详悉,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侯军师智服王弥

  话说刘弘祖与侯有方及诸将等欢呼畅饮,直至月转花梢,谯楼更尽,方始各归寝帐。自此果然依了有方,停兵息战。

  光阴迅速,不觉又是开春,东风解冻,百草萌芽,弘祖便与有方商议道:“目今已是开春,冰消冻解,不知军师用何良策可以破他?”有方道:“破是不难,但数十里营寨,非一战可平,须是缓缓图之。”弘祖道,“我等自出兵以来,上托主上洪福,下赖军师之智,诸将之力,连得了几个大郡,所向无前,不料遇此王弥,反迁延许多日子。我等耽搁在此,军粮浩大,甚非善策,况稽军师处未知胜负何如,洛阳何时可破?”说罢,不觉神情惨淡,闷闷不悦。有方道:“元帅且请宽心,不须烦恼,明日且令一将出去挑战,看是如何,然后吾自有法。”弘祖依言不题。

  却说王弥用法将连营冻住,赵兵不能来攻,自为得计,暗暗欢喜。不觉过了残年,孟春将至,王弥便与蒲洪、赫连勃勃等商量道:“前日用此冰冻之法,赵兵果然不来攻打,但是目今春气已透,冰城定然消解,刘弘祖乘势引兵杀来,将如之何?”赫连勃勃道:“我闻得他晋阳强寇紧急,已曾分兵一半应敌去了,所存此者仅一半耳。他若引兵前来,小将却尽平生之力,先杀他一阵,使彼不敢正视我等。”蒲洪道:“不然,彼军虽然分去一半,刘弘祖深于用兵,侯有方智略百出,手下勇将不知多少,只据前日那员女将,足有万夫不当之勇(说起女将,男子未有不怕者),谁人敢近得他?目下若与他战,徒损将士。依小将愚见,不如坚守,彼既战不能,退又不可,那时坐老王师,军粮两尽,彼必渡河归去,然后却以重兵追之,必全胜矣。不审元帅以为何如?”王弥听说,连连点首道:“蒲将军所言,甚是有理。”

  正说之间,忽然听得炮响连天,鼓声震地,连忙使人探看。只见不多时来回报说道:“赵将慕容廆引兵三千前来讨战,乞元帅定夺。”那王弥因听了蒲洪之言,拿定主意,分付各营紧闭寨栅,军士不许妄动,如有妄动者,定依军法,诸将不敢违令,并无一个出去接战。

  且说那慕容廆引了兵马,摇旗擂鼓,杀奔前来,只见晋营紧闭,并无一人出来应敌,由着慕容廆百般呼喝。看看日落西山,全无一毫动静,慕容廆心下十分焦躁,却又无法可施。又见天色晚了,只得引兵回入营中来见弘祖,说道:“小将引兵前去讨战,只见晋寨紧闭,并无一人出来接战,不知为何缘故?”弘祖见说,便令从人请侯军师商议。不多时有方出来,弘祖便将慕容廆出去挑战,晋营紧闭、无人应敌之事,对有方细细说了一遍。有方笑道:“这是王弥之计,坚守不出者,欲使吾军坐疲,粮食不给(如烛照然),那时渡河归去,必以大兵追逐,希图全胜。如此伎俩,岂能困我哉?元帅明日多差几将出去骂阵,看他如何,再作理会。”

  果然到了明日,弘祖便令符登同慕容廆引兵一万,直抵晋寨,将王弥三代揭起,百般污骂,晋兵只是不出。三人无奈,只得引兵回营。见了弘祖,将前事说了一遍。弘祖道:“若此如之奈何?”次日,亲自修书一封,并一小盒,盒内藏妇人红裳鬏髻,差步军总管俞魁前去送与王弥。俞魁得令,竟望晋寨而来。守军报与王弥,王弥传令叫他进来,俞魁将书递与从人,又取小盒献上。王弥将书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某闻豪杰襟怀,自是轰轰烈烈。今君身居帅职,统领王师,自当猛力争功,使吾军望风而靡,

  方显英雄之作用。何乃坚闭寨栅,作妾妇守深闺之态,实是可耻,窃为君不取也。

  力勇则鼓行而决战,力怯则纳地而归降;惟此二者,君其图之。

  王弥览毕,又见小盒内放着妇人鬏髻、衣服,便拍案大怒道:“无知贼子,视我为妇人!”喝令武士将俞魁推出斩首。那俞魁是有法术的,那里怕他杀,竟化一道红光,自回本营去了。军士回报王弥说道:“方才那员将官推去斩首,忽然化作红光逃走去了。”王弥听了,不胜惊讶。傍边转出陶侃、桓彝说道:“元帅乃堂堂天朝臣子,岂受贼人如此耻辱,明日小将等情愿引兵出营,决一死战。”王弥道:“彼辱我者,正欲激我出战耳,安可因一时之忿而坏大事?吾胸中自有主见,汝等不必多言。”二将见说,退出帐外去了。

  且说那俞魁化作红光,逃回本寨,见了弘祖,将前事从头告诉一遍,弘祖不胜大怒,便与有方商议道:“这厮如此奸恶,我写书去激他,竟按兵不动,反把下书人斩首,若不是俞总管用法逃回,几乎被他害了性命,岂不可恨!自今再用何策去制他?”有方道:“元帅不必性急,彼既按兵不动,吾兵也不必出去挑战,且再消停一二日,假作粮尽,军士溃乱,那时只做整装渡河,却将兵马四下埋伏定了,他必尽起大军前来追赶,然后再令一彪人马暗暗抄在晋兵背后,将他营寨放火烧灭,使他进退无路,定然被我所擒。”弘祖听说,心下甚喜,即传诸将暂且休兵,一面叫人暗暗分付王子春,叫他不要运粮草来;一面分付众将如此这般,做些饥荒模样,要使晋兵知道。正是:

  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里捉金乌。

  不过一日,早有细作报入晋营,说道:“赵兵这几日连向村坊人家劫掠牛羊,及地上所植瓜菜,俱不留剩,不知却是为何?”王弥听说,又问道:“这几日曾见他将官运粮么?”细作回报道:“并无什么将官运粮。”王弥心下暗暗欢喜,就日日将人探听赵兵消息。过了数日,又有人报说赵兵牵数匹病马在河边开剥,又有数十军士去村落中打掠柴火,一个个愁容怨貌,口出畔言。王弥见说,便暗想道:必是他晋阳紧急,无人赍粮饷来,所以如此。心中十分欢喜,不在话下。

  再表弘祖与有方自那日商议定了,不觉光阴又过两月。有方便对弘祖说道:“伏兵之计,今要行矣,不则只管迁延日子,使彼得志。”弘祖听说甚喜,传令大小三军都至帐前,听有方调遣。

  不一时,诸将俱到,有方便唤慕容廆、姚仲弋、李雄、符登四将近前分付道:“汝等各引精兵五千,四散伏下,俱要黑夜衔枚疾走,不可令晋兵知之,但听空中有画角声(伏句),即引兵杀出,然不可伤他性命。”四人领计去了。有方又唤段琨近前道:“吾闻此间有两条路,一条是官塘大路,一条是幽僻小路,汝亦引兵五千,伏于小路,再令小军放把烟火,王弥若见,定然打从这条路来。”

  段方山道:“他若看见烟火,知道有兵埋伏,如何肯从这条路来?”有方笑道:“汝岂不闻兵法云,虚则实,实则虚乎?只管放心前去,吾自有法拿他。”方山会意,领兵而去。

  有方又唤步军总管俞魁、俞仲、俞季兄弟三人,一齐分付道:“汝等各引本部步军,俱带硫黄干柴、火弓药箭,暗暗抄在晋兵背后,将营寨烧灭,算作头功。”三俞领计而去。有方又对弘祖道:“诸处俱已停当,自去准备,中路还缺一人,非夫人不可,不识元帅肯从顺否?”弘祖道:“军师有令,敢不听从。但是,女将不便黑夜就去,须到明日五更。”有方道: “这个自然。”(夫人不便黑夜与别人打仗耳,却不割舍黑夜去打仗也,呵呵)又唤几个老弱军士来分付道:“汝等可打着包裹,故意在外扬言说晋阳强寇紧急,赵王有敕,令军马速回,我等又要受些劳苦。晋兵知之,必然深信。”众军领计去讫。有方自同弘祖退入后营。正是:

  准备窝弓射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

  到了明日,这几个军士俱各打拴包裹,依着有方分付的言语在外扬言,果然晋兵报与王弥,王弥犹恐未真,便差哨马前去探听,不多时来回报说道:“果然赵兵尽去,并无一骑留存。”王弥见说,喜之不尽,以手加额曰:“此天佑吾成功也。”随传号令,尽起大军,分兵如雁翼相似,左有蒲洪,右有赫连勃勃,王弥自己却在中央,离了营寨,杀奔前来,势如山倒。一个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行不上数里,早见前面尘土飞扬,十馀万军马,浩浩荡荡望前而去。背后一人,纶巾羽服,骑着神驼,慢慢随行,王弥一见,料是赵兵,又且认得神驼之上是侯有方,便大呼众将道:“此时不追上去,更待何时!”众人听说,一个个抖擞精神,追上前来。正是:

  饶他走向大罗天,马足腾云须赶上。

  看看赶上,王弥便令军众围将拢来,各持兵器,正要动手,只见侯有方将身一耸,连着坐骑腾空而起。可也作怪,十馀万兵马,并不见有一个影子。你道为何?原来这些兵马,都是有方假变的(真好伎俩,亦齐天小圣矣),所以寂然不见。王弥一见,大吃一惊,向众人说道:“方才明明看见许多军马,如何转眼便不见了?”众人俱各面面相觑,抬头看见有方还停在空中,袖中取出画角,连吹几次,其声清亮(应前空中画角),闻于四远。王弥知道意思不妙,连忙招呼众将勒转马头,复回本路。

  正走之间,忽听一声炮响,金鼓齐鸣,王弥不觉大惊失色道:“不好了,中贼人之计了!”言之未已,只见满山遍野都是伏兵,为首四员大将,却是慕容廆与符登、李雄、姚仲弋,勒马横鞭,齐齐截于路口,厉声喝道:“王弥匹夫休走,我等在此!”晋兵队里早撞出贺循、桓谦、桓彝、庾翼,各持兵器,敌住四人,这场大杀,真是好看。但见:

  阴风惨惨,尘士纷纷。军发喊,愁云暗暗;马嘶杀,日月昏昏。剑戟如林,顷刻间追人魂魄;

  枪刀密布,直杀得鬼哭神惊。这里的怒冲冲,却似鲛鱼跃海,一念要扶晋室;那边的恶狠狠,

  势如猛虎搜山,立心要报赵君。正是将军不是闲争战,各为王家定太平。

  八员猛将混战多时,赵将慕容廆杀得性起,提起金锏,向桓彝照头打来,桓彝将身一闪。不想打中左肩,勒马负痛而逃。庾翼又被符登一枪,刺中马首,几乎跌下马来,却得桓谦并力救去。贺循见他三个都败,也就不敢再战,杀条血路,竟自逃生。

  慕容廆等因有方分付不可伤他性命,故此不去追赶。又见路上弃却许多衣甲马匹,俱令军士搬取回营。

  却说王弥与众将杀出重围,行了数里,方才喘息稍定,回顾兵马,少却一半,心下十分悔恨,便勒住马,与诸将商议道:“吾闻此间有两条路可以回营,如今打从那一条路去好?”众人未及回答,只觅西北角上一缕青烟,冉冉而起,王弥看了道:“就打从这条路去罢。”蒲洪与赫连勃勃说道:“青烟起处必有伏兵,元帅如何到要从这条路去?”王弥道:“你二位深知兵法,岂不闻虚虚实实乎?刘弘祖那厮,诡诈百出,他将雄兵伏于大路,又使军士在小路放把青烟,使吾见之惧有埋伏,定然不敢从小路去,此是他用兵之法。吾前面失计,遭此大败(倒还要借重),今一之已甚,岂可再乎?”便纵马加鞭,望西而进。诸将不敢违拗,一齐拍马随行。

  不曾走得一二里路,又听得连珠炮响,金鼓震天,王弥与众将听得,俱各面如土色。只见当先一面红旗,上书“后军大元帅段”六个大字。旗过处,一员猛将,身骑赤骥,手执毕燕锤,横于路口,仰天大笑道:“军师神算,果然不差。”便大喝道:“王弥还不下马投降,待往何处去?”王弥听说,不胜大怒,指挥军士杀上前来。方山便将军马排开,将晋兵围在垓心。王弥等左冲右撞,那里杀得出来?有诗为证:

  赫连勃勃与蒲洪,更有王弥机巧同。

  可惜三人多作用,一朝围困赵兵中。

  晋兵围在垓心,却被方山止东杀西,止南杀北,自相践踏者又不知多少。王弥与蒲洪、赫连勃勃三个人舍命杀出重围,方山也就假放手,脱让他自去。

  三人带领残兵脱了虎口,行向前来,再望不见营寨。但见前面红烟滚滚,馀火尚然未息。王弥已知营寨被赵兵烧灭,便顿足道:“如今却从何处去好?”蒲洪道:“只好原归硖石关,再作区处。”

  正说之间,忽然冲出一枝步军,为首乃是总管俞魁,手执开山斧,向王弥劈面砍来,大骂道:“无知匹夫,你前日会得杀我,今日营寨已被我烧毁,待往那里去?”三人心慌,拍马便走。俞魁亦不来赶,自同两个兄弟回营报功去了。

  不知王弥此日还有何事,览者要知其详,须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汜水关顾明殉节

  说这王弥被俞魁烧了营寨,三人无奈,只得竟望硖石关来。慌忙急乱,行了好些路途,只见前面一对绣旗飘飘扬扬,似进不进,王弥一见,失惊道:“难道此处又有伏兵?”(猜得着)蒲洪一看,说道:“若是敌兵,应该鸣鼓发炮,如何幽幽寂寂,屯在此间?莫不是关中将士,知我等战败,引兵来接?”众人正犹豫间,忽见绣旗开处,无数军马杀奔前来,当先一员女将,身骑五花骢,手执方天戟,三人一见,惊得魂不附体,仔细将那女将一看,但见:

  蝉鬓金钗双压,凤鞋宝镫斜踏,龙鳞细甲衬红纱,绣带柳腰如画。

  金戟把雄兵乱剌,银锤将猛将生拿。娇姿丽质赛名花,小梦月当先出马。

  那梦月便将军马一字儿排开,高声喝道;“王弥还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那蒲洪是晓得梦月手段,那里还敢向前?拨转坐骑,觅路逃生。王弥与赫连勃勃虽说勇猛,却是战了这一日,又饥又倦,如何支架得来?略斗数合,也就放马落荒而走。梦月追了一程,回转身来,见数千晋兵尚在背后,便勒住马,提起方天戟,厉声喝道:“汝等众军若肯投降,免汝一死,如若不然,叫你一个个粉身碎骨。”众兵一齐嚎哭道:“我等若蒙夫人不杀,情愿投降。”梦月见说,心中甚喜,即时鸣金收军回寨。

  再说王弥与赫连勃勃行了多时,方才赶着蒲洪,一同望前进发。行到一个所在,却像是个天尽头处,面前一座高山,并无出路。三人惊得手足无措。王弥坐于马上,拔刀在手,仰天长叹,对二人说道:“我自离洛阳,不曾据半寸功劳,反致丧师失地,欲再兴师,并无片甲,归朝待罪,定受极刑。两位将军乃当今豪杰,何天不可高飞。吾死之后。可将吾首级献与刘弘祖,得他重用,也可立身扬名,何必拘拘于此!”说罢便欲自刎。二将抵死夺住,开慰道:“元帅雄才盖世,偶因失计,遭此大败,岂可因一时之困,丧有用之躯?且走上山,看有人过往,问条出路,再作道理。”王弥闻言,思想一会,只得三人一齐下马,步上山来。

  但见林木青葱,奇峰相对,一轮明月当空,却是没人来往。三人只得趁着月光,又走几步,看看来到半山中,只见一个亭子上面,坐着一个婆婆,两傍坐下两个少年(看来绝处逢生,坯恐非也),正在那里玩月。王弥走近前来说道:“借问一声,此山是何地名,打从那里走去,方是出路?相烦指引则个。”那婆婆便立起身来,笑嘻嘻的回复说道:“这山叫做卧云山,若问出路,还要翻过两重峻岭哩!我家茅舍就在这亭子背后,三位将军今晚不如在我家歇了,明日叫儿子相送下山,却不是好?”三人见说,十分感谢。那婆又道:“众位将军且在这亭子内暂坐一坐,待老身到屋里去洒扫停当,暖壶淡酒,却来相请。”三人答道:“得蒙留宿,已是感激不尽,若再费心,何以克当!”婆婆道:“山野人家无物款待,将军休要见怪。”说罢,自同两个儿子转人亭后去了。

  三人走进亭内,只见并无别物,止得三个铁丝座子,王弥便去上面坐下,二将坐于两边。坐了一会,不见那婆婆来请,便要立起身来往外探看,不想一步也走不动,却像被人捆定的一般。

  三个一齐嚷将起来(此乃幻境耳)道:“不好了,这是怎么说?方才那母子三人,难道是个妖怪?”再抬头一看,亭子也没有了,山也不见了(幻极,妙极,西游不足专美),身子却坐于铁丝筐内,挂于三根旗竿之上。正是:

  身如五鼓摇山月,命似三更油尽灯。

  三将大惊无措,猛听得弦索之声,垂头向下一看,只见左边坐着一个红袍金冠,美如冠玉;右边坐着一个纶巾羽服,貌若仙翁,相对饮酒,两边歌童在那里弹唱歇词。你道这是甚么所在?原来有方要伏王弥,用这六甲遁法,将他三个捆住,吊于旗竿之上。其时初夏天气,月色甚明,有方故意叫人将筵席排于营门之外,对着旗竿,与弘祖饮酒取乐,要使王弥心服。那王弥望将下来,不知是人是鬼,忍不住叫道:“那下边的尊官,用何良策救救我等。”只见那纶巾羽服的拍手笑道:“王将军又没人请你,你如何自来?我非他人,乃侯有方是也!这个就是主帅刘元海。你若肯投降,我自有法放你下来;若是不肯,我将乱箭送你动身。”

  三人到此地位,也都硬挣不来,便一齐说道:“若蒙不弃,情愿归降。”有方听了,便将宝剑一指,只见三个筐篮冉冉而下。弘祖连忙出位亲解其缚,请入帐中,向三人说道:“久闻将军英才盖世,今日归降,实为万幸。”便令大排绮筵,一来与他三人压惊,二来与诸将贺功。不一时酒席完备,大家依次坐下。王弥见弘祖仁慈慷慨,诸将尽皆和气,心下甚喜,也就欢然畅饮。有诗为证:

  将军酣晏夜深沉,击鼓高歌啸月明。

  今日群豪同聚饮,他年南面共称尊。

  饮酒之间,弘祖又与王弥说些兵法,两个甚觉投机,直至更尽,方才安寝,一宿不提。

  到了明日,弘祖升帐,封王弥为行军正元帅,蒲洪为冠军大将军,赫连勃勃为车骑大将军,三人大喜。正在那里商议军事,只见守营将校报道: “营外有两个将官,要来拜见。”弘祖道:“教他进来。”二将进来,王弥却认得是桓彝、庾翼,便惊问道:“你二人从何处来?”二人答道:“小将等自被战败,四散奔逃,乱军中又失散了桓谦、卞壶,至今不知生死。昨日奔至硖石关,歇了一宿,今早起来,不见了副使陶侃及贺循、庾开山,亦都不知去向。”王弥便接口说道:“陶侃、贺循素有归隐之意,此行定返家乡。你二人此来,意欲何为?”二人说道:“我等进退无门,身无归处,今知元帅在此,特地前来一同归顺。”王弥说与弘祖,弘祖不胜之喜,连忙接入,优礼相待,权封为大将军,候出战有功,再行升赏。

  且说王弥请了弘祖,点起兵马同入陕州,守将看见,只得开门放入。弘祖随即出榜安民,检点了府库图籍,便令桓彝守硖石关,庾翼却守陕城。分拨已定,一面商议进兵,一面写下表章,差王浚星夜至晋阳献捷,并探闻人彦胜败何如。王浚得令,赍了表章,竟望晋阳而来,不消细说。

  再表那五员猛将,带领十万雄兵,自渑池县起身,晓行夜宿,到了晋昌,会同稽德,引兵力剿闻人彦。闻人彦虽说勇猛,终是兵微将寡,如何抵敌得来?屡战屡败,不上半年,已经收服。朝廷封闻人彦为威勇大将军,李暠、沮渠蒙逊俱封八部先锋,因而晋阳乎复如初。这日正在殿上开晏庆功,恰好弘祖捷书又到,赵王一见,喜之不尽。正是:

  天宇正开麟阁宴,捷书又奏未央宫。

  说这赵王知刘弘祖收伏王弥,得了陕州,心下大喜,即时传旨,发出粮饷二百万,令两处兵马,一齐进发,至洛阳界口取齐,重赏王浚。王浚随即出朝,飞身上马,复回陕州。见了弘祖,从头告诉说道:“闻人彦今已归降,赵王见了元帅捷书,十分大喜,慰劳再致。今发粮饷百万,令军马起程。至洛阳界口取齐。”弘祖见说,十分欢喜。即传号令大小三军,俱各束装,拣选良时,拔寨起行。将兵马分作三队,第一队是慕容廆、姚仲弋、赫连勃勃、符登;第二队是刘弘祖、侯有方、王弥、蒲洪、段琨、李雄;第三队是俞魁、俞仲、俞季、王浚。王子春仍管运粮。十馀万兵马扬威耀武,行向前来,一个个人强马壮,如天神相似,路上行来真好看。正是:

  马是永和川里马,军是关西五路军。

  又有一首数目词,道那路上光景:

  十里长亭如屈指,九重天上鸟飞鸣。八河舡只安兵马,七千州县尽知闻。

  五官六府都经过,四海三江尽渡兵。两国相征何日定,一天杀气满乾坤。

  弘祖大兵一路上并不扰害居民,所过府县,不战而降,势如破竹,长驱而来,直抵汜水关。弘祖即令离关十里,将军马屯扎,待破了关,然后再行。随同众将,那个敢去先见头阵,只见冠军大将军蒲洪出位说道:“小将自从投顺以来,不曾效半寸之功,今日愿为头阵,去破此关。”弘祖见说,心下甚喜,说道;“既蒲将军肯去,自无不胜。”蒲洪即时披挂端正,骑了白马,提着大刀,点兵三千,直抵关下。

  守关军士报知顾明,顾明即集众将商议道:“赵兵逼近关前,当用何策退之?”只见副将张涌说道:“彼军初到,吾等未知虚实,且待小将出去见阵一番,看是如何,再作理会。”顾明点头称善。张涌即时结束,点起精兵五百,开关迎敌。两下相见,各通了姓名,放开战马,各逞英雄。斗了五十馀合,张涌看看气力少减,勒马奔逃,蒲洪不舍,紧紧赶来,张涌只得回身,勉强又战了数合,却被蒲洪看中,一刀砍来,张涌闪避不及,死于马下,残兵各自逃生。蒲洪胜了一阵,掌鼓回营。

  且说那些残兵回入关中,报知顾明说道:“张涌已被赵兵杀死。”顾明见说,不胜大惊。忽见右将军林高开口说道:“刘弘祖兵势甚强,若与对垒,徒损兵粮。莫若坚守一、二月,看其动静,再行区处。”顾明依言,分付众军严守关隘。

  且说刘弘祖明日又令蒲洪引兵来至关前挑战,只见关门紧闭,并无一将出来,蒲洪只得引兵回营。一连几日,只是如此,弘祖心下甚是烦恼,随与有方商议。有方道:“元帅宽心,凭他怎的,数日之间,这关定然属我。”弘祖便问;“计将安出?“有方便向弘祖耳边说了些甚么言语,弘祖甚喜,即时密唤王子春近前,分付如此如此,王子春得令,自去准备。

  且说顾明听了林高之言,谨守关栅。这日正坐堂上,只见一个军士走来禀道:“关外一个将官,却是不穿衣甲,背后随着数十辆粮车,说道要来拜投元帅,不知却是为何?”顾明见说,沉吟了半响,说道:“只恐其中有诈,待我亲上关楼,看取明白,然后放他进来。”说罢,起身竟至关上。举目一看,只见一个将官,果是不穿衣甲,手中并无兵器,徒步而来,立于关下,背后数十辆粮车,幽幽寂寂的歇在那里。顾明看得明白,方才放心,随即开关放他人来(顾明愚蠢至此),一面令军士出去搬取粮草。只见那将官来至堂下,拜伏于地,说道:“小将姓王名子春,刘弘祖麾下运粮军官,奈弘祖赏罚不明,将小将百般凌辱,故此弃暗投明,谨将粮米五万斛为贽见之礼。若得元帅收留,情愿执鞭随镫。”顾明见说,更不疑心,便令从人扶起,坐于堂上,随令排酒相待。顾明又问弘祖军中虚实,王子春道:“弘祖虽善于用兵,也只是虚张声势,况他是少年生性,随军又有夫人,凡事脱略,不甚紧密,夜间诸将俱备沉醉而睡(数事皆足致败),元帅若引大兵前去劫寨,彼处决无准备,必获全胜。小将愿为引导,以算进见之功。”顾明见说,不胜之喜,说道:“若得成功,我当奏闻主上重加封爵,必不相负。”王子春随即拜谢。

  当下顾明将关中将士尽数点起,人尽衔枚,马皆嚼勒,令王子春为前队。到了三更时分,一齐杀出关来,竟抵赵寨,杀入中军。但见空空一个寨子,兵马一些不见。顾明已知中计,回身便走。只听见一声炮响,无数兵马从四下杀来,顾明与众将俱各手足无措,且战且走。看看到了关下,便叫军士开关。只见关上竖起赵国旗号,一将立于上面,高声说道:“我段方山奉刘元帅之令,已取关了。你若知事,早早投降。”顾明看见关隘已失,即时仰天大声说道:“吾自误中奸计,罢了!罢了!”随拔佩剑刎于马下。正是:

  汜水关前来尽节,英风凛凛表忠魂。

  当下众将见主将身死,俱备四散奔逃。随后弘祖大兵已到,段琨即来迎接入关。弘祖竟入帅府坐下,一面出榜安抚百姓,一面将仓库、地图,一一看阅明白,重赏王子春。到明日留姚仲弋守关,尽起大军,望前而进。

  毕竟不知几时得会稽德副军师,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洛阳城太宰兴兵

  却说弘祖得汜水关,留下姚仲弋看守,随起大军往前进发。行了多日,看看来到洛阳界口,即令扎下大营,候稽德到来,一同攻城。

  按下一头,再说一处。且说稽德自那日领了粮饷,辞别赵王,即时点起雄兵十万,猛将一十二员,也将兵马分作三队:第一队是呼延晏、桐凌霄、闻人彦、沮渠蒙逊;中队是稽德、袁玉銮、陆松庵、石宏;第三队乌桓、李暠、崔宾佐、拓跋珪。一路上剑戟如林,旌旗飘闪,所过地方秋毫无犯。逢山乘马,遇水登舟。行了多时,来到一个所在,却是一条大河,地名叫做通天河。众人举目一看,并无舟只往来,稽德便令军士叠桥过渡。众军听说,一齐动手搬运石块。

  正欲砌桥。只见河中起一阵怪风,将乱石吹起,望着军士没头没脑的打将过来(波澜妙绝)。众人吃了一惊,正不知是甚么缘故?随后又是一阵黑风,河当中卷起一个人来,身上穿一件红不红、白不白的战袍,头上戴一顶三尖帽子,手执两把尖刀,恶狠狠的向众人乱砍将来。众人抵敌不住,奔走回来,禀知稽德。稽德说道:“这又奇了!从河内跳出来的,定然是个水怪,谁人敢去擒他?”

  只见桐凌霄与呼延晏二人出位说道:“我二人愿去拿他。”稽德依允。二人随即结束了,各持兵器,跨上坐骑,来至河口。只见那个怪物在那里寻人厮杀,二将一见,不胜大怒,即持兵器杀近前来,喝骂道:“你是甚么妖怪?如此无礼?”那怪更不答话,提了双刀,只管杀来,并无一些惧怯。战了多时,那怪力怯,即便跳入河内,死也不出来了。及到那众军搭桥,他却在河中万千作横,弄得众人没法,一齐回见稽德,备细告诉一遍。稽德道:“若是如此,怎生过得此河?”

  正欲寻思计策,陆松庵道:“等我出去见一阵看。”稽德未及回答,只见司徒袁玉銮慢慢地走将出来,说道:“不须右丞相去得,我有一计在此。”稽德与松庵便问:“有何计策?”玉銮笑着说道:“我前番因责犒赏至刘元帅处,值他正与司马觐交兵,有一郝鱼十分勇猛,众将正难伏他,被我识破玄虚,将他放伏,那知却是一个老大的黑鱼,至今带在军中。不若放他出来,擒那怪物,以水怪而伏水怪,岂有不胜之理。”稽德听罢,甚是欢喜。

  玉銮使将黑鱼取出,随将法水一喷,将他头上镇符揭去。只见那黑鱼将头摇了几摇,登时变作一员大将,手持狼牙棍,跳上乌骓马,且是威风凛凛,竟望河口杀奔而来。那怪看见是他一流之物,即时抖擞神威,杀上前来。两个在河口一来一往,战了多时。那怪刀法看看散乱,却被黑鱼看得清切,一狼牙棍打倒在地,原来却是一只大虾。那黑鱼既打死了虾精,他便复了本形,跳入河内,跃了几跃,登时化作黑龙,腾空而去。有诗为证:

  黑鱼跃跃入河津,遍体鳞鳞锦色新。

  卷起波中千汲浪,一声雷震化龙形。

  当下众人见黑鱼化龙飞去,急走回来报知稽德。稽德与玉銮俱各惊讶。随令众军作速叠桥,不上几个时辰,桥已搭就,大军一齐渡河。一路上登山渡水,夜住晓行,不一日已到了洛阳界口。却不晓得弘祖兵马屯于何处?正欲差人探听,只见前面一个将官身骑快马,飞奔而来,见了稽德,慌忙下马,拜于地下,说道:“小将奉刘元帅之令,在此等候多时。”稽德抬头一看,却是巡哨游击王浚,便喜动颜色问道:“刘元帅到此有几时了?见今兵马屯于何处?”王浚回道:“到此已有半月,今在五里松扎下大营,专等军师兵到,一同商议攻城。”稽德听罢,就令王浚引导,招动兵马,同入大寨。王浚把马加上几鞭,先入营中通报弘祖。

  弘祖随即同了有方,并一班新旧将佐,远远来迎。接入大寨,各各见礼已毕,稽德又向弘祖说道:“一别数年,元帅丰神比前更加光彩。闻知夫人乃当今英杰,不知可得拜见否?”弘祖道:“山妻理该拜见军师。”随即分付左右,后营接夫人出来。不一时,梦月出来见过众将,随拜父亲。乌桓用手扶起,父女相见,不胜欢喜。梦月随即邀了松庵与玉銮,同入后营排筵款待。弘祖却在外营设下盛宴,与稽德接风。有诗为证:

  锦帐开佳宴,笙歌对玉樽。

  今朝来会面,无数慰离情。

  饮酒中间,各人又诉了些征战的事情。弘祖又问稽德道:“军师路上有何耽搁?直至今日方到。”稽德便将行至通天河,遇着虾精,不能前进,后得郝鱼收伏及化龙飞去之事,对众人细细说了一遍。弘祖拍手笑道:“袁司徒前日原说日后倘有用他之处,所以带回晋阳,今日果然又干此功,岂非先见之明。”大家说说笑笑,直至更尽方才散去。稽德就与有方同榻而宿。

  次日起来,商议攻城。先令石季龙引兵一枝前去探看,石季龙得令,即时结束齐整,点兵出营。原来其时怀帝已殁,朝中另立新君,乃吴王司马晏之子,武帝之孙,讳邺字彦旗,登了大位,号为愍帝。这日正是早朝,众官拜舞已毕,只见奏事官奏称:“陕州已失,贼兵长驱而来,破了汜水关,今已来到洛阳,势甚危急,乞陛下调兵应敌。”愍帝见奏,就问两班文武:“谁敢引兵前去退敌?”百官尚未回奏,早见太宰司马越出班俯伏说道:“臣虽不才,愿与陛下分忧。”愍帝见奏,十分大喜。即时传旨,拨御林军三万,令太宰即日出征。

  太宰越久有积心要掌兵权,今见愍帝依他所奏,私心欢喜。出了朝门,竟至教场点起御林军,就令祁弘、王智为左右先锋,自己披挂端正,上马出城。抬头一望,只见前面征尘去处,无数兵马杀近前来,当先一面红旗,旗上大书“前军大元帅石”六个大字,旗下一个少年战将,且生得仪容俊雅。司马越看见,便将军马排开,令祁弘出战。祁弘得令,拍马舞刀,向前大喝道:“逆赋何名,紧逼禁城,意欲何为?”石季龙厉声答道:“我乃赵国前军大元帅石季龙便是。你是何人,敢来拒敌?”祁弘更不再答,举刀劈面砍来。石季龙将蛇矛轻轻隔过,两下大战五十馀合,不分胜负。祁弘心生一计,拍马便回。石季龙不知,随后来追,看看赶上,马尾相连,祁弘回头一看,心中甚喜,即把大刀暗暗放下,取出一张硬弓,搭上铁箭,望着石季龙心窝射来。石季龙看见,将身一闪,不期射中左臂,负痛勒马便走。司马越驱动大兵掩杀过来,石季龙只得放马落荒而走。正是:

  凤落荒坡,脱尽浑身锦羽;龙逢浅水,失却颔下之珠。吕虔忘腰下之刀,雷焕失匣中之剑。

  追将来好似离弦之箭,避得去还同漏网之鱼。可怜惯战能征将,暂作抛戈弃甲人。

  说这石季龙负痛逃生,兵马折伤无数。回到营中,喘息稍定。弘祖一见,便问出战之事。石季龙道:“我领兵至城下,正遇着司马越引兵出城,两下即便交锋,战上数十馀合,未决胜负,却被祁弘暗射一箭,正中左臂,以至大败,折了无数兵马,丧师之罪,惟元帅定夺。”弘祖道:“胜败乃兵家之常,岂是石元帅之罪。且请将息,待我与两位军师商议。”石季龙随入寝宫,自去调理。弘祖就请稽德、有方出来商议。不时二人出来,弘祖便将石季龙被祁弘射伤之事,细细说了一遍。有方道:“也不必用甚奇法,止消多令几员猛将对阵,自无不胜。”弘祖深以为然。到了次日,就令慕容廆、呼延晏、赫连勃勃、蒲洪引兵三万,竟望城下杀来。

  且说那司马越杀败了石季龙,自以为得志,随即写下捷书,飞奏愍帝。愍帝大喜,即赐金花表札,以旌其勇。这日又闻得赵兵在城外叫战,即时结束端正,引着御林军杀出城来。两军相见,各不打话,排成阵势,放马相征。赵兵中早撞出一匹白文貙,一员大将手执双金锏,雄纠纠的杀将过来。祁弘随举大刀来斗,一往一来,战了二十馀合。那祁弘刀法更精,全没一些儿散乱,两下又斗了百馀合。祁弘便举大刀,竟望慕容廆砍来。慕容廆将身一闪,不想用力太猛,跌下马来,幸亏蒲洪手快,将慕容廆扶上坐骑。那边祁弘拍马来追,却得呼延晏接住,各举兵器,战了多时,被呼延晏一鞭打中左肩,斜在马上;正待逃生,却被蒲洪赶上,复了一刀,眼见得祁弘不能活了。正是:

  可怜威猛将,碧血染黄沙。

  晋兵队里早已奔出一将,乃是右先锋王智,跃马提枪,杀近前来。那边赫连勃勃即举兵器相迎。力战多时,赫连勃勃勒马而走,王智纵马来追,不提防呼延晏从侧里一鞭打来,王智避闪不及,打中面门,落马而死。那边司马越看见,不胜大怒,舞动宣花斧直杀过来,喝骂道:“无知贼奴,怎连杀吾大将!”呼延晏更不答话,接上就斗。慕容廆与赫连勃勃双马并出,两下混杀多时,司马越看看力怯,支架不来,放马便走。四将并力来追,被慕容廆看清,一锏打中脑盖,顿时死于马下。正是:

  生前徒用千般计,一旦无常万事休。

  司马越既被慕容廆打死,御林军尽被杀伤。有逃得性命的,都自散去。四将得胜回营,见了弘祖,各诉功绩,弘祖便叫取功劳簿注写明白,随起大军逼城下寨。

  守城官看见,即时飞奏愍帝。愍帝大惊,即问两班文武:“谁人与朕分忧,谁人与朕出力?”只见众臣面面相觑,并无一个则声。愍帝看了这个光景,殊觉不悦。只见班中闪出一位大臣俯伏于地。

  不知却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金銮殿石珠开宴

  话说愍帝见众臣默然无对,心中殊觉不悦。只见班部中闪出一位大臣,俯伏于地。愍帝抬头一看,原来不是别人,正是琅玡王司马觐,随即问道:“贤卿有何所奏?”司马觐再拜奏道:“微臣虽是败将,今见贼兵临城,势不容缓,诸臣又无良策,微臣不忍坐视,愿再兴师捐躯报国。”愍帝闻奏,甚是欢喜,说道:“贤卿如此忠义,何虑贼寇不平?成功之后,必不相负。”司马觐即时出朝,点起铁甲军三万,出城应敌。

  早有军士报知弘祖。弘祖便与有方说道:“司马觐前番被我杀得片甲无存,今日如何又敢领兵,当遣何人出去接战?”稽德接口说道:“他们众将都与他斗过,不若等我出去杀他一阵。看是何如?”弘祖点头称善。稽德即时骑虎出营,提了大刀望前杀来。司马觐便将兵马排成阵势,跃马提刀,向稽德喝道:“贼将通名!”稽德应声答道:“我乃赵国军师稽有光是也,你可就是司马觐么?”司马觐道:“既知吾名,怎敢犯禁!”说罢,将刀劈面砍来,稽德闪过,举刀相迎,战了三十馀合,不分胜负。稽德便生一计,将铁如意泼起空中,竟向司马觐顶门打来。司马觐不该横死,将身一闪,倒把那顶金盔打落地下,吃了一惊,无心恋战,拍马逃生。稽德也不来赶,取了金盔,自回营中去了。

  且说这司马觐已是望六的人,吃了这一惊,飞奔入城,回入府中,竟病不起。正应了梦中老人将玉如意当头一击之兆,岂非天数难逃。正是:

  可怜玉叶金枝客,梦断华胥不返魂。

  司马觐既死,其夫人即时写书飞奏朝廷,愍帝见奏,不胜大恸,说道:“琅玡王乃忠义之臣,今日谢世,朕何赖哉!”正说之际,只见大司马王伟近前跪奏道:“陛下且请宽怀,琅玡王虽殁,天下尚或有人。臣举一将,可以退敌,乃山东人氏,姓凉名启宗,原任镇国将军,目今致仕在家,陛下可传圣旨宣取他来,重加封爵,使其平寇,必获全胜。”愍帝准奏,即时写下诏书,差使臣星夜前去宣取启宗。

  不一日,启宗已到,入朝拜见愍帝。愍帝甚喜,封为大元帅,总督诸军事。即点羽林军二万,于内选出两个有武艺的为左右先锋,一个姓徐名德,一个叫做韦应祥。分拨已定,只待出兵。

  早有细作报入赵营,弘祖便对众人说道:“闻得这凉启宗也是一个名将,当用何策与他对敌?”稽德道:“不妨,随他几十个凉启宗,我也有力对他。”便差呼延晏、桐凌霄、崔宾佐、闻人彦带领精兵,竟至城下索战。凉启宗点起大兵,披挂上马,杀出城来。两军相见,各不打话,接上就斗,这场大杀,甚实好看。但见:

  金鼓连天,杀声震地。旗分五彩,阵列千门。剑戟如林,两下里神嚎鬼哭;枪刀密布,真杀得地暗天昏。

  人又斗,马又叫,实无拦挡;锣又鸣,鼓又响,吓去人魂。

  直杀至昏惨惨,金乌将坠;两下里无胜败,未肯休兵。

  众人混战多时,赵将闻人彦愈长神威,舞动开山斧攻杀上来,势甚凶猛,手起斧落,将徐德劈于马下。于是桐凌霄等,一齐驱兵掩杀过来,晋兵纷纷倒退,各自逃生。韦应祥又被呼延晏打死。凉启宗单枪独马,如何对敌得来?却被赵兵围定,四面杀来。凉启宗只得杀条血路,拍马奔逃,背后赵兵紧紧来追,凉启宗飞奔入城,即将城门紧闭,城上石炮乱打下来,赵兵只得收军回寨。见了弘祖,闻人彦献上徐德首级,呼延晏报称打死韦应祥,崔宾佐与桐凌霄夺得无数兵仗、衣甲,前来交纳。弘祖甚喜,随令掌簿官与他四人记下功劳,就与稽德,侯有方商议停当,尽起雄兵二十万攻打城池,自不必说。

  且表那凉启宗飞奔入城,单驹进朝,伏于午门待罪。愍帝传旨,宣入凉启宗来至金阶,俯伏哭道:“非臣不忠于国,实是兵力不足,失军之罪,惟陛下施行,臣当引颈受戮。”愍帝道:“朕从早至今,并不退朝,专待佳音,不期又遭此败,非卿之罪,实朕之数也!”一面传旨令大司马王伟坚守城池,一面诏行天下,召集军丁,且待兵粮两足,然后复征。凉启宗谢恩出朝,自归帅府。

  且说王伟奉旨守城,即将兵卒一点,不上千馀,心中没法,只得将百姓尽数点来,凑得一万;又备了许多擂木、炮石、火弓、药箭;又命火药局另漾合起一种大炮来,名为子母炮,一齐搬来,堆放城上,料理停当。

  却说弘祖自那日计较端正,随令大军将城围得铁桶相似,尽力攻打。城上便将擂木、炮石打将下来,兵马折伤无数。到了明日,弘祖又令军士搭起云梯,思量越城,又被王伟将子母炮放起,军士大半死于城下。你道甚么叫做子母炮?原来一个大炮内中又做许多小炮,所以放起甚是利害。一连几日,只是如此,弘祖心下甚是烦恼,便与两个军师商议。只见稽德说道 “我有一计在此,目下暂且解围,离城二十里下寨,如此如此,自无不胜。”弘祖与有方俱各点头暗喜。随令解围,将兵马退至二十里之外。城中见军马退去,即时开门发放水菜,收买米粮,居民进出,缨络不绝。

  且说弘祖兵马退出二十里,扎下大营。过了数日,稽德即令大小三军,都至营前听调。不一时,诸将俱到。稽德便唤王弥、呼延晏二人近前,分付道:“二人身材雄伟,可扮做脚夫,竟进南门至军政司前伏下,倘有兵马,便可接住厮杀。”二人依计去了。稽德又唤石宏、段琨及慕容廆三人近前,说道:“汝三人风姿飘雅,可扮作秀才,进北门至帅府前伏下,倘凉启宗引兵出来,便可截住。”三人听得,自去打扮。又唤李暠、蒲洪二人分付道:“你二人可扮作关西客商,竟进东门,近着城门有一所客店,可在店中歇下,听城中发作即可砍开东门,招接兵马入城,便算头功。”二人会意而去。稽德又叫梦月出来,说道:“夫人可同陆丞相与袁司徒扮作村庄妇女,竟进西门,离城一二里有一尼庵,叫做莲真观,假作进香,在观中歇下,只听城中变乱,使可杀出。”三女将得令,各去改妆。大家妆扮停当,分投进城。稽德却扮做一个云游道士,摇摇摆摆,竟入南门。有赞一首说他的好处:

  密如鬼神,疾若风雷。进不可当,退不可追。昼不可攻,夜不可拢。仙也?神也?吾不知之,稽有光也。

  正是:

  有光妙计高天下,指日鞭敲金蹬回。

  不说弘祖驱兵前进。且说只一行人各混入城,守城将官一毫不觉,凭他们四散伏下。其夜四鼓,只听见赵兵又来攻城,王伟即上敌楼,正欲令军士放炮拒敌,只见一个道士飞上城楼,提着大刀,竞望王伟砍来。王伟大惊,即拔佩剑相迎。不上二十馀合,早被稽德一刀砍死。敌楼上兵将,尽被杀伤,城中一时溃乱。那王弥与呼延晏听见喊杀之声,已知关目到了,即时脱出铠甲,持了兵器,从军政司前杀将出来,与稽德会合;莲真观内三个女将,听得城中发觉,也都杀出观来,惊得那些尼僧,一个个躲藏不及。凉启宗知道城中变乱,即时披挂上马,引着铁骑三千从帅府杀出,正撞着石季龙等三人,力战多时,却被石季龙一蛇矛刺来,凉启宗闪避不及,死于马下。正是:

  可怜惯战能征将,化作含冤带血魂。

  且说那蒲洪与李暠即时杀出客店,砍开东门,招接大兵入城,大家合兵一处。看官听着,洛阳乃是一个禁城,难道竞没有一军策应,凭他们这等猖狂?正所谓疾雷不及掩耳,如何接应得来?大兵既入城中,一齐混杀。人民号哭,四散奔逃,离乱之惨,有诗为证: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宫妃红神泣,宦监白衣行。

  却说王弥与呼延晏二人首先杀入朝中,遍处搜寻愍帝,竞不知其去向。不一时,弘祖与诸将俱到,便在一间偏殿坐下。文武百官也有一半投降的,也有一半为国自尽的。不必细说。

  弘祖随即传令军士,不许妄杀生民,一面出榜安抚百姓,面挨查司马氏宗族,要行剿灭。只见夫人乌氏向前说道:“妾当晚被司马冏所劫,甚亏琅玡王护卫,以至夫妻配合,父子团圆。乞元帅推妾薄面,赦其家属。”弘祖道:“彼既有恩于夫人,下官何忍加害。”传令众将,不许扰乱其府,令其子仍袭琅玡职,后来长大,就是晋元帝,这是后话且按。弘祖又将仓中米粟、库内金银取将出来,犒劳诸将。宫中宝物,尽数装载入车,将去献于赵王。便将宫殿烧毁,留闻人彦镇守洛阳,选定吉日,班师回朝。真个是:

  鞭敲金镫响,齐唱凯歌回。

  数十万兵马,欢声鼎沸,行向前来。所过州县,自有守将支应工给。不止一日,到了晋阳。赵王闻得,即时排驾出郭相迎。

  众将一见驾到,惊得滚鞍下马,齐齐拜伏于地。不一时入朝,到了金銮殿上。众将拜贺已毕,赵王便令两傍设放锦墩,令诸将坐下。只见又有一个女臣,扬尘舞蹈,拜于地下。赵王举目一看,只见玉肌花貌,美丽异常,便向众人问道:“此位就是元海夫人么?”梦月朗朗答道:“不敢。臣妾正是梦月乌氏。”赵王即时御手相扶,赐坐于傍。又向弘祖众人说道:“朕深知众位元帅与将军鞍马劳苦,今日成功,何以相谢?”众臣齐称不敢。赵王又问弘祖道:“彼洛阳人民风景,还是如何?”弘祖奏道:“洛阳人民懦弱,风景山川,亦总不如晋阳。”就将稽德用智破城,愍帝逃脱之事,细细奏了一遍。又将各处地图献上。赵王览了一遍,只见末后又是一册,上面写道:

  计开晋国物件:

  宫锦万端。龙衣千副,珍珠百斛,翡翠千箱,珊瑚千树,琥珀千枝,黄金千万,白金千万,犀带千围,

  玉带千围,金盆百面,玉盆百面,沉香十车,象牙十车。

  赵王看毕,即时传旨:将宫锦万端,犀带、玉带赐与弘祖众人,黄金、白金犒赏各部军士。五员女将各赐珍珠一斛,珊瑚十枝,金盆一面,玉盆一面,其馀俱令宝藏官收贮。随令光禄大夫排宴,庆贺功臣。殿东一带,是弘祖众人;殿西一带,就是五员女将。众臣谢恩,方才入席。赵王又命近侍将大金爵满泛御酒,分递功臣。歌舞音乐,一齐并举。真个是皇家绮宴,不比寻常。有诗为证:

  金殿传宣开绮宴,大臣相率奉霞觞。

  太平原是英雄定,兵气销为日月光。

  众臣惟恐酒后失仪,略饮数杯,随即谢恩退出,赵王驾起回宫。到明日早朝,便宣众臣入内,欲加封爵。不一时诸臣俱到,拜舞已毕,分班而立,只见一个黄门官伏在金阶,奏出一句说话来。

  不知却是甚么说话,看官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合欢亭众美团圆

  话说石珠次日早朝,即宣弘祖众人入内,加封官爵。不一时众臣俱到,拜舞已毕,分立两傍。只见一个黄门官俯伏于地,奏道:“朝门外有个道士,飘巾大袖,却是生得圆眼长髯,说道要见陛下,不知却是为何?”石珠心下也想不起是甚么人,只得传旨宣他进来。

  不多时,那个道士早已来到阶前,望见石珠,也不行君臣之礼,只把手拱道:“妹妹,别来无恙么?”石珠仔细一看,认得是吴真人,吃了一惊,慌忙迎下殿来说道:“吾师一向在何处?今日临凡,必有所教。”吴礼说道:“我当初授你天书,原叫你辅佐神霄,不期你竟自登大位,贪恋红尘,把本来渐渐迷失,深为可惜,故我特来渡你归仙。”那石珠原是有根气的人,听了吴礼这些说话,不觉恍然开悟,随向吴礼谢道:“若非吾师指引,险些堕落尘埃。”其时众臣俱在朝中,见吴礼要度石珠,大家闷闷不悦。那呼延晏不管好歹,大声嚷道(老呼甚是来得快,是当年李大哥再来):“陛下甚没主意,我等辛辛苦苦,方才定得江山,正欲君臣同享富贵,怎听了这个鸟道人发这等没结果的论头?索性将天下还了晋朝,大家齐散伙罢。”

  吴礼听了,微微而笑,一面对石珠说道:“汝杀戮太多,即日不能遐举,须归惠女庵中修满三年,方得飞升上界。吾今先去,汝可速来。”说罢,化作清风,寂然不见。

  石珠随将宝位传与弘祖。弘祖不敢再推,即日登极,号为汉王。石珠即便改妆栉沐,正欲动身,只见袁玉銮与陆松庵俱作道扮,一同走来说道:“我等愿随主上修真。”石珠见说,一发欢喜。即时辞别众人,三个跨上坐骑,望前进发。弘祖与众将送出晋阳,挥泪而别。正是:

  苍龙阙下来相别,白鹤山头去不回。

  石珠三人行了多时,看看来到发鸠山下,竟入惠女庵中。三人把眼一看,只见青松翠竹,净榻明窗,竟像有人洒扫端正的一般,三人十分欢喜,随将行李搬入庵中,安放停当。这日就觉得身心洒落,散虑逍遥,三个喜之不尽。从此努力修真,并不懈怠。不觉修了三年,功行圆满,一朝仙乐来迎,三人登时遐举,并入玉峰洞中为仙。正是:

  指日丹成谢岩石,一朝遐举入天门。

  且说汉王那日登了大位,即封石勒为赵国公,乌桓为国丈太师,于晋阳城中起建太师府第,侯有方封为护国军师,稽德封为镇国军师,左丞相陆静,右丞相拓拔珪。王弥、闻人彦、赫连勃勃、蒲洪、李暠、沮渠蒙逊六员上将,俱封王位;石宏、段琨、慕容廆、呼延晏、桐凌霄、姚仲弋、崔宾佐七将,俱封侯位;李雄、符登、桓彝、费廉、乌宣武六人,俱封伯位;王子春、王浚俱封值殿将军。只有俞魁兄弟三人,不肯受爵,情愿归闲,汉王款留不住,立赐黄金千两,彩缎百段,差人护送还山,俞魁三人拜辞而去,自不再说。百官也都谢恩出朝。

  汉王退入后官。原来乌后已怀六甲,这日临盆,生下一个太子。只见宫中霞光万道,瑞气千条,满体红光掩映,生得十分端厚,且又秀美异常。汉王一见,喜之不尽,亲手抱弄,即时传旨,大赦天下,秋粮夏税,各免三分,取名叫做刘曜,后来长大又与石勒共国事业,此是后话,不必细说。

  到了弥月,诸臣入朝拜贺,汉王即命设宴款待。朝臣饮酒之间,忽然想起父母尚在平阳,十年不知音耗,随命石宏、段琨,带着香车、宝马,二十四名内臣,竟至如宾乡迎请父母。二臣领旨出朝,星飞而去。不觉已到平阳,二人因是去过的,所以竟不问人,直至厅上。只见一个老家人在里面踱将出来,看众人,随即问道:“你们这些军官是那里来的?到此何干?”石宏开口说道:“我们是晋阳来的,你家小相公已得了天下,今差我等前来迎接太王,你可快去通报。”那个家人听了此话,没命的跑入内边报知员外。那员外与封氏正在思量儿子,忽然听得此话,不知是真是假,只得整衣出来,问个明白。不曾走出厅上,只见两个将官并二十四个内侍,一齐伏于地下。刘员外认得是石宏、段琨,连忙也跪下去说道:“二位请起,如何行此重礼?请问小儿身在何方,二位到此果有何事?”二人便将始末细细说了一遍,刘员外十分欢喜,即入内边说与封氏,夫妻快活异常,即时排宴款待众人,一面择日起行。不期石宏身子不快起来,不能前进,只得寻一道院歇下(又有一段姻缘),止得段琨一个护送太王。一日到了都城,汉王排驾出城迎接。到了朝中,汉王接了乌后一同拜见,登时送入永安宫中,设下御宴,与父母欢聚,自不必说。

  且说石宏留于道院,隔了几日,也就好了。这日,只听得西廊之下,有人哭泣。石季龙不知是何缘故,出来观看,只见一个妈妈年约五旬左右,领着一个美女,扶着一口棺木,在那里悲哭,又有一个家人并一妇女,紧紧的跟在身边。石季龙又走近几步,将那女子一看,只见生得:

  美如珠玉,淡若烟云。眉似春山,眼同秋水。泪湿香腮,却似梨花带雨;呜呜悲泣,犹如莺转乔林。

  真个是:嫋嫋身躯同弱柳,娇娇粉面胜芙蓉。

  石季龙看了半晌,不觉目荡心摇,心下想道:如此美人,岂不是天姿国色!我石宏血战十年,以出九死一生,若得这个美人为配,亦不枉人生于世。但不知他曾定人否?道士必知,只去问他便了。随走入去向那当家道士问道;“方才西廊下有两个女人,在那里扶棺哭泣,却是谁家宅眷,你可细细与我说明。”那道士便明明白白的说道:“这是裴使君的棺木,那哭泣的是他夫人、小姐。原是晋阳人氏,使君因做清官,所以盖棺之后,一贫如洗,又无亲戚照管,遂至流落此间。今日正是那使君周忌,前来作享,所以如此悲泣。”季龙又问道:“这小姐曾定人家么?”道士道:“人家倒还未有。”季龙听见未有人家,心下暗暗欢喜,随即说道:“我倒也是晋阳人氏,未有家室,意欲结为秦晋,烦师父执柯,不知肯否?”道士道:“这却甚妙,等我就去说说看。”去了一会,走来说道:“奶奶请相公前去说话。”石季龙知道有些妙处,即欢欢喜喜跟他出来。

  那小姐已是上轿先回去了,止有奶奶坐在那边。两下见了礼数,奶奶即便问道:“尊官姓甚名谁,家居何处?到处有何事干?”石季龙躬身答道:“小生姓石,字季龙,年方三九,乃是汉王位下功臣,奉旨来迎太王,偶感寒疾,不能前进,所以耽搁在此。不知太太在上,有失瞻谒。”奶奶便说道:“老身谢氏,先夫裴使君,年已五旬,却无儿子,止得这个女儿,名唤凤英,年方二八,尚未适人。因先夫临终吩付:要将骸骨归附祖坟,女儿孝思,情愿托身于人,得些财礼,为奔丧之用。我因惜别,蹉跎至今。闻知将军未有家室,况又住在晋阳,欲将此女奉侍巾栉,使先夫灵柩得附马尾还乡,便是莫大恩惠。不审将军意下何如?”

  石季龙听了这一遍说话,喜得满心奇痒,不知搔处,连忙出位打恭说道:“只恐小生愚鲁,不足以当令爱之选。”随修子婿之礼,取出白金一千送过去道:“这些权为路上盘费,到了晋阳,另行大礼。尊居望乞说明。”谢氏道:“至晋阳进西门内,东首第三家,门前有滴水牌楼为记。”石季龙听了,记在心头,两下珍重而别。正是:

  止凭一席话,定却百年情。

  不说谢氏奔丧回去。且说石季龙身子已好,又得了这个美人,心下十分快活,即时谢了道士,束装起程。不止一日,回到晋阳,便叫从人就去认明裴使君第宅,一面整理入朝。来至午门外,早有守门官看见,奏知汉王,即时传旨宣入。石季龙来至金阶,拜伏于地,说道;“臣因抱病在途,不及护送太王,乞陛下赦臣之罪。”汉王道:“卿自患病,何罪之有?”即赐平身。石季龙随立起,就归于班位。恰好慕容廆与段琨俱在班内,汉王看了一看,说道:“汝三人并皆青年,今日功已成就。何不婚娶?”石季龙奏道:“顷过平阳,偶有所遇,已纳彩矣。”汉王见说,即宣慕容廆与段方山近前,说道:“季龙今已纳彩,汝二人尚未定婚,谢兰玉与贺玉容二人,素有女德,才色双全,朕欲与汝为媒。玉容年长,当配段卿,兰玉可归慕容道将。”敕令三人在合欢亭内成亲。三人一齐谢恩。汉王又命钦天监拣选吉期,钦天监不敢有违,选定本月十五,诸煞不犯。可以完姻。

  到了这日,合欢亭内铺设得金玉辉煌,筵开锦绣,曲奏仙音,三位新郎都穿着大红吉服,冠帽朝靴,打扮得十分俊雅,真个是天子为媒,功臣娶妇,一时富贵,压尽人间。不提慕容廆与段琨,且说石季龙排了许多执事,至裴家亲迎,一路上鼓乐喧天,花灯夹道,看的人挨肩擦背。来到裴家,拜雁已毕,即时上马先回。凤英小姐打扮得千娇百媚,从从容容,步出厅前,拜别母亲,洒泪上轿。有诗为证:

  香风拂拂越罗轻,环佩珊珊下彩云。

  杨柳丝丝眉上发,莲花朵朵步中生。

  三乘花轿,一齐进门,拜过了天地,方才送入洞房。有诗一首,说那贺玉容与谢兰玉,诗曰:

  昔年曾共耀金鞭,今日翻为夫妇缘。

  从此谐和成白首,荣华福禄自绵绵。

  贺玉容与段琨,谢兰玉与慕容道将,两对夫妻,十分和谐,自不必说。且表那石季龙归入绣房,命女侍将凤英小姐兜巾揭去,排上绮筵,同饮合卺。石季龙忍不住又将凤英一看,只见容色鲜妍,真是娇红嫩白,石季龙看了,喜得出魂。饮酒已完,同归鸾帐,良人如玉,淑女如花,得意处与寻常伉俪不同。有诗为证:

  洞房深处列笙歌,银烛生花艳绮罗。

  寂寂兰膏香满脚,冷冷彩色耀眉窝。

  芙蓉帐里添香暖,翡翠屏间柔语多。

  莫道人间无乐事,双星今已渡天河。

  到了次日,随请谢氏到府中奉养。一连吃了三日筵宴。过了三朝,就约慕容廆与段琨,三对夫妻,一齐入朝谢恩。汉王大喜,赐了许多金花礼物,三个女臣又入后官,朝见乌后。乌后排宴款待,也赐了许多宝物,三人谢恩回府。

  汉王在位,温厚贤明,百姓尽皆乐业,真个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段琨、慕容廆、石季龙三人并皆生下男女,三家结为姻亲,往来甚密,夫妇共享上寿,子孙繁衍,富贵不绝。

  秋复秋兮春复春,花开花落几回新。

  十年血战犹疑梦,赢得英名万古存。


                          【完】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江汉渔歌 第三十六场 ---- 第四十场
说一说皂袍大将尉迟恭的成名之战:日抢三关,夜夺八寨!
十六国春秋卷六十八 夏录三
《南北分治》之六:拓跋焘亲攻统万
玉镜台记明朱鼎著
《南北朝系列》多国纷争之八:魏世祖伐夏与占领统万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