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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四大奇案之:《小白菜案》(1~5 回)
 
 
                                  《杨乃武与小白菜案》
 
 
                                                                                                   [清] 黄南丁
 
 清末,余杭士子杨乃武应乡试中举,摆宴庆贺。房客葛小大妻毕秀姑颇有姿色,人称"小白菜"。她本是葛家童养媳,曾在杨家帮佣,与杨乃武早有情愫,碍于礼义名份,难成眷属,只得各自婚娶。余杭知县刘锡彤曾为滥收钱粮敛赃贪墨,被杨乃武联络士子上书举发,断了财路,心怀怨隙。他儿子刘子和用迷药奸污了毕秀姑,又把她丈夫葛小大毒死。
 
 
                       目  录
 
 
第一回 谢良媒笨伯得喜耦 成孽障巧妻伴拙夫
 
第二回 末路悲风凄凉透骨 荒村苦雨岁月煎心
 
第三回 椿树凋残董花花折 桂华皎洁兰叶芬芳
 
第四回 手足耽耽鼠牙雀角 耳目逐逐燕语莺啼
 
第五回 浪子有心出谷莺飞去去 文人无得联庆蝶梦蘧蘧
 
第六回 合双成巫女襄王圆梦 迎百两淑姬君子同心
 
第七回 檐前鹦鹉小姑有口难防 室内鸳鸯贤嫂多情怂合
 
第八回 苦口婆心种成功德 甜言蜜语喜见祥和
 
第九回 金玉缘口开双和合 药石意语惜一娇娃
 
第十回 绿意赠妆奁可敬可喜 红情惊绮梦疑神疑鬼
 
第十一回 起罡风蠢夫忆家室 来疑雨村妇择芳邻
 
第十二回 三更圆梦规劝良人 五夜寒衾思怀吉士
 
第十三回 一纸寄鸾笺劈开情网 三迁营兔窟割断红丝
 
第十四回 度佳期花灯双双偕老 重瘟疫鸳鸯故故分飞
 
第十五回 看盛会万人聚小镇 缺妆奁一女泣空房
 
第十六回 贫儿暴富纳粟走邪途 贪夫殉财具呈持正义
 
第十七回 投声气论交仗有多金 乏兴味偕游惜无美色
 
第十八回 斗室中密语谈佳丽 茶寮地踞坐品清泉
 
第十九回 鬼蜮为心快饮醇酒 娇莺吐语初现桃花
 
第二十回 求计划浪掷金钱 诱美色先遣夫役
 
第二十一回 谋士巧施狡计暗室有亏 贤妇错认良心黄金虚掷
 
第二十二回 乱贞心一包春药 划计策两字秋瘟
 
第二十三回 急色儿覆雨翻云 痴婆子大惊小怪
 
第二十四回 卖风流黄金买美 受贿赂白镪结交
 
第二十五回 明月清风魂销一刻 尤云滞雨胆怯终宵
 
第二十六回 返家庭荆妻成宿孽 应考试村夫结冤仇
 
第二十七回 求鱼水一夕定计谋 说风情片言明心迹
 
第二十八回 妒恨起毒心祸根隐伏 殷勤调汤药恶意难销
 
第二十九回 毒亲夫血棉袄作证 哭兄长白孝衣见官
 
第三十回 验尸身美小娘受冤 报家信好儿子求救
 
第三十一回 刁师爷移花接木害书生 老虔婆口蜜腹刀骗难女
 
第三十二回 布牢笼即席填供状 工罗织行文革衣冠
 
第三十三回 熬刑具酷吏存恶念 探监狱义仆报凶音
 
第三十四回 骨肉聚囚牢良言付托 炮烙定冤狱屈打成招
 
第三十五回 知府偏私受贿赂银二万 师爷公正拒昧心钱三千
 
第三十六回 初翻供又受非刑 诉冤状再提审问
 
第三十七回 按察得赃瞒天理 巡抚会审昧良心
 
第三十八回 再翻供公堂成黑暗 复告状大地见光明
 
第三十九回 世界昏暗夫妇入囹圄 恩义分明母子得佳丽
 
第四十回 入京师中堂仗义 下浙江钦使糊涂
 
第四十一回 告部状滚三寸钉板 私察访派一个清官
 
第四十二回 听秘密昭雪沉冤 诉反平重见天日
 
 
 
 

            第一回 谢良媒笨伯得喜耦 成孽障巧妻伴拙夫

 

    在专制时代,人民未能得到法律的保障,把人命视作儿戏。不论这一件事情,是否冤狱,受着绝大的冤枉,总先求之于非刑。受刑的人,倘是稍一含糊,不胜苛刑之苦,无不屈打成招,冤沉海底。做官府的人,也并不细细推求研讨案情如何,究竟是否这人所做,并为了自己前任关系,谬然定谳。一个好端端的安份良民,就是断送了一生,并且冒看奸邪凶恶的骂名,官员却不以为自己的错误,反栩栩以为能,这是何等的残酷。而且逢到了这一种极大冤枉的事,一般官府,大都抱着所谓官官相护的陋见,绝少可以由上峰超雪,把冤狱平反。除非是遇见了的确的是清正廉明,爱民如子的官府,才有反平的发见。如清末时候,杨乃武同小白菜,因奸谋毙亲夫一案,便是个明证。要不是刑部细细追求,把案情追一个水落石出,杨乃武同小白菜,岂不是冤沉海底,永没有超生之望的了呢。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却说在同治年间,江浙馀杭县仓前地方,有一家豆腐店。店主姓葛,娶妻喻氏,生下一子一女。子唤品连,因那姓葛的排行第一,仓前的人,都唤他做葛大,品连便唤做葛小大;女唤三姑,生的丑陋不堪,洋如母夜叉一般,满身漆黑皮肤,粒粒起绉。两条扫帚眉,一对铜铃眼,满面麻子,一个塌鼻梁,血盆大口,露出了一口的阔板焦牙。又是声如破锣,说起后来,得吓人一跳。而且是生性呆愚,不解椒麦,仓前的人民,没一个不知道这葛三姑,是个其丑无比的傻子。

    葛大在店内,虽是十分勤俭,只因豆腐生涯,每天做的卖买,总是有限,家道很是清贫。仗着喻氏帮助着在店内烧煮豆腐,也用不起什么伙计,便将品连亦在店内。学习豆腐生意。一家四口,苦苦度日。那一天,葛大正在店内磨着豆子,预备做些豆腐,应明天的卖买。听的门外有人叫道:“姐丈在家中么?”葛大听的是喻氏的胞弟喻敬天的口音,忙放下磨盘笑应道:“是兄弟吗,快请里面坐吧。”话犹未毕,喻敬天已走将进来,上前见过葛大喻氏,一同坐下。葛大道:“兄弟到来,可有什么事情?”敬天笑道:“正是。我一来是来探望姐姐、姐丈,二来有一件事情,要同姐丈商议。”喻氏正舀着一盏茶,自房内走将出来,听了笑道:“兄弟,什么事情,巴巴的跑来,同你姐丈商议呢?”敬天笑道:“如今南京正闹着水荒,逃难出来的人,已不知有多少。昨天我们家中,也来了一家亲戚,姓毕,只有一母一女,便是我的连襟,襟兄早已亡过,剩了一个我妻子的姐姐,同了一个姨甥女儿。家中本来自襟兄死后,穷苦非凡。这一会被水冲的房屋都倒,家具全失,没奈何,投奔到我家中。姐姐,你想我如今的景况,已大不如前,怎能招留着两个人在家中吃闲饭。又不能不留着他们,还是你弟媳妇子,想的出些法子,说这个姨甥女儿,年纪只有七岁,人也生的不差,雪白粉嫩,的确是伶俐的女孩子,不如找一家好好人家,令她出去做童养媳,或是对定亲事,可以两边住住,帮着做些事情。我一想倒也不错,又想到了姐姐这里。品连已有十四岁了,你们这里,正嫌着人口太少,干事忙碌。倒可以把我那姨甥女儿生姑,说合给品连,童养在家中,省得以后品连长大起来,对亲困难。好得彼此都是亲戚,又不费什么,每天只吃掉些粗茶淡饭。一个女孩子的饭量,也很有限的。而且生姑,人虽七岁,做事倒还不差,什么提水、煮饭、洗菜、净衣服这些难事,也可以帮着姐姐。到了南京水灾平定之后,生姑的母亲,倘是回去,生姑便可以俩面住住,直待品连娶亲,拣一个好日子,同小夫妻两圆房,那便什么都完啦,岂不是省了到外面去找亲事,又得费钱,又是辛苦。姐丈姐姐,你们瞧好不好呢?”葛大同喻氏听了,暗暗的想了一回,觉得敬天这话,很是有理。葛大便笑道:“兄弟的话,自然是不错的。可是做姐丈的,你是知道的呀,十分贫苦,一些也没有积蓄,只仗着双手做事,喂饱肚皮。人家的女孩子,倘是娇养惯的,那就过不来这些劳碌日子。还有生姑的母亲,把生姑给我们这种手艺人家,做一天饱一天的,愿意不愿意,这倒先得说个明白。不要到了以后,心疼孩子,便反悔起来,这不是要闹糟了吗?不如不干的好了。”喻氏道:“正是。这句话却得预先问过,不然,倒是麻烦。”敬天笑道:“这倒不用虑得。昨天我早已问过他们母女,都说是只要有粥喝,可以活命,那就是了。好得大家是至亲,难道还能反悔不成。”喻氏心中,本因着家中事多人少,又用不起伙计,同品连养一房媳妇,年纪虽轻,总可帮着做些杂事,听了敬天的话,很是欢喜,即向敬天道:“既是兄弟这般说话,那是最好也没有的了。只是可要什聘礼银子等东西呢,那却又得打点哩。”敬天笑道:“生姑的母亲,早已说过,并不是把女儿卖给人家。要什么银钱财礼,是同人家对一门亲家,一概不用。以后到了圆房的时候,再预备一些,那便是了,如今只须双方说定,换了八字,便把生姑领到家里,一切都算完哩。所以这财礼银子,也无须打点得哩。”葛大听得竟有这般便宜亲事,不用一些财礼,便能媳妇到手,岂有不愿之理,忙满口答应。敬天见葛大喻氏都已应允,心中十分欢喜。又闲谈了一回,起身告辞。说定明天,领生姑前来,拜见葛大、喻氏,调换品连的生辰八字。葛大点头答应,送敬天出了大门,回到里面。

    喻氏只喜得满面是笑,向葛大道:“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们家中,正为着人少,作不来活计,来一个七岁的女孩子,好歹也可以帮着我一把呀,只是兄弟,明天便得把人领来,换品连的八字,你也得去请人写一个,预备好了。还有什么旁的需用东西,也得筹备一下。总是一件喜事。喜烛儿定得点一对儿。明天兄弟,是个大媒,媒酒却不能不喝一杯,这是喜酒,不能将就过去。这些些事情,今天都须安排舒齐,免的明天孩子已来了,一切都没有安排,吃人家笑话。”葛大笑道:“这是容易,八字帖子,我立即请人家去写,喜烛等东西,即出去卖来,这都不要紧,不必这般慌张。明天既要请兄弟喝上一杯媒酒。却要煮些体面菜肴,那仗着你了。”喻氏点头道:“那是自然,你快去卖吧。”葛大匆匆地的取了些银钱,出门而去。喻氏自在家中,料理活计。这时品连也在家中,帮着喻氏磨豆煮浆,照顾门面。不一时,葛大已是回来,手中提着一付香烛,同了和合甲马,还有些干蔬菜等物,同了两瓶陈酒。见了喻氏,笑道:“帖子已写就了,你瞧瞧可是这样的吗?”说着在怀中取出一付大红全帖,授给喻氏。喻氏笑笑道:“你真是快活糊涂了,我又不识字,怎地知道对不对呢。人家识字的人,写出来的东西,总不会错的。”便接将过去,供在上面。又把香烛蔬菜,也放在上面桌上,把酒收好,只等到了明天,预备一切事情。

    一宿已过,到了明天。葛大、喻氏都是绝早起来。喻氏忙到街上,去卖了些鱼肉之类,在灶上煮烧起来。品连同了葛大,在外面照应买卖。喻氏把菜肴约略煮好,忙到外面,把和合甲马,同了八字帖子,供在上面正中,烛台香炉,俱都放好,将蔬菜烘在和合面前。安排就齐,仍回灶上,料理酒肴,忙乱了一回,听的门外敬天已在那里叫道:“姐丈已起了吗?”葛大听得,忙迎将出去道:“兄弟快进里面坐吧。”话犹未毕,早见敬天同了一个年有四旬的妇人,一个伶俐女孩子,走将进来。葛大一见知道便是毕生姑同了母亲忙让着道:“亲家太太,可到笑话,真不成样子哩。”生姑的母亲,连声谦逊,进了屋内坐下。喻氏也到外面,一同见过。细细把生姑一看,生的虽小,却美丽非凡。两条春山眉,似戚非戚,一双秋水眼,亦明亦荡。雪肤花容,端的是一个可喜可爱的女孩子。把葛大、喻氏二人,喜的个只是嘻嘻的笑。敬天道:“今天恰巧是好日子,姐姐、姐丈便把品连八字,交给了我,给亲家太太带将回去,那就是了。”喻氏听了,忙命葛大点了香烛,唤品连拜过。敬天即唤生姑,拜见了公公婆婆。葛大、喻氏只是呵呵大笑,受了品连同生姑四拜。品连又了拜岳母,谢了大媒。葛大把八字贴子取下,交给敬天。敬天接过,授给生姑的母亲,又在怀中取出了生姑的字庚,笑着道:“如今你们是亲家了,诸事都可以互相照呼。”说着,把字庚给了葛大。葛大命品连供在桌上。

    喻氏这时,早笑哈哈地进了厨房,品连也进去相助。生姑的母亲,向生姑道:“生姑,在这里,万事得听你公公婆婆的言语,不能贪懒。已是一家人了,将来在这里过一辈子的日子哩。咱过了几时,到来看你,等待家里的水平了,咱还得回去。过了一二年光景,你也可以回来瞧瞧。”生姑听一句应一句,两眼之中,早忍不住掉下泪来。敬天道:“这又奇了,今天是好日子,怎地哭起来了,快进厨房去,帮你婆婆去煮饭吧。”葛大听了,忙笑道:“兄弟这却不对,今天生姑还是第一天到我家中,怎好就命她去操作呢,便是新媳妇子,也须三朝之后,才去做羹汤,孝敬公婆呢。好的也没有什么了不的大事,早都预备好哩。让她安安稳稳的喝一杯喜酒,两个吉利儿吧。”生姑的母亲笑道:“啊呀,了不得呢,生姑不知生来的什么福气,到了这般疼孩子的公婆家里,可是一个媳妇儿,总的侍奉公婆的。生姑虽小,不能说不是媳妇儿。再没有婆婆煮饭给媳妇儿吃的。以后不论什么事情,只要生姑能做,不妨命她去做去就是。”葛大笑道:“亲家太太,这却不用大谦。我们这般人种,一个人就有一个人的事,闲着是没有的。只是因为今天,是他们的好日子,又是第一天到我家中,倘是立即把他使唤得一个脚不点地的往来操作,还像什么样儿呢。”

    正说话问,喻氏已笑哈哈地的捧出一盘菜肴,安放在桌上。品连忙放上五个杯子,五双匙著。葛大便把两瓶酒取出,舀着热水温热,笑嚷道:“亲家太太,请来喝一杯喜酒吧。”又向敬天道:“兄弟,这杯谢媒酒,可是要喝的。”敬天同生姑的母亲,忙含笑道:“那可不敢当哩。害亲家太太忙碌,快一齐来喝一杯吧。你们二位,是公公婆婆,小孩子敬一杯儿,这真是应该的哩。”喻氏正又端出了两色菜肴,放在桌上,听生姑母亲这般说话,忙笑道:“没什么呢,快喝吧,迟了得凉哩。”敬天道:“姊姊这样的忙碌,怎好坐呢。”葛大知道敬天等二人不肯就坐,便笑着唤喻氏一同前来就坐。喻氏即回到厨下,洗了洗手,将饭置在饭篮之内,方走到外面,一面笑道:“怎地这般的客气,快喝酒吧。”一面让二人上坐。二人谦逊了一回,生姑的母亲,坐了上面,敬天坐了客位,喻氏打横,葛大在下面相陪。葛大提起酒瓶,在各人杯内斟一杯,又笑道:“生姑也来吧!今天是喜酒,都的喝一杯儿的。”生姑的母亲忙道:“这不可能没品连不坐,倒唤生姑坐的。”敬天道:“那也不必再客气了,品连同生姑一齐来吧。”葛大听了,方命品连,坐在喻氏一旁。生姑即依着母亲坐了。三姑在一旁,坐着要肉吃。喻氏即也弄了些肉,放在饭上,给三姑吃。

    敬天一瞧桌上,共排着八只大碗,满满的装着鱼肉,细细一看,见一碗是红烧粟子肉,一碗是麻椒鸡,一碗青菜。还有一碗,却是雪菜虾米汤。都烧的浓油直透,五香扑鼻,真是色香味三者都佳,便笑道:“端的是忙碌了姊姊,煮了这般多好菜。”喻氏笑道:“兄弟说那里话来。今天给品连领媳妇儿,难道就喜酒也不预备一杯吗?”说着,举起酒杯,让生姑的母亲、敬天二人饮酒。饮过一口,即一齐吃菜。葛大把酒瓶在生姑、品连杯里也注了半杯笑道:“喜酒总的喝一口儿。”慌得生姑忙站起身来道谢。六个人在桌上,连说带喝,闹过了一阵,把两瓶酒喝完,喻氏方命品连到厨下去把饭篮捧出,一同吃饭。饭毕之后,喻氏、品连把残肴收拾清楚,泡上香。敬天同生姑的母亲又在葛大家中闲谈了一回,见天色不早,即起身告辞。

    临走之时,生姑的母亲,又把生姑叫到面前,细细的咐嘱了一番,方告别葛大、喻氏,同了敬天,一同回去。生姑直送到门前,忍不住双泪交流,呆呆地站了半晌,见母亲已是去远,才回到里面。自此之后,生姑已做了品连的童养妻子。葛大、喻氏二人,见生姑甚是伶俐,心中很是欢喜。生姑也很和顺,每天帮着喻氏淘米、洗菜、浆洗衣服,都能做得很好,喻氏只喜的满面是笑,常是称赞生姑。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葛大竟生起病来。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末路悲风凄凉透骨 荒村苦雨岁月煎心

 

    话说葛大,喻氏夫妇,由喻氏胞弟说合了毕生姑给品连做童养媳。葛大夫妇很是欢喜。又见生姑十分聪明伶俐,可以帮助喻氏办理家事,喻氏很是快活。谁知过了几天,好事不常。葛大有一天,绝早起身,在店内做了一口豆腐,到了午间,午饭已过,葛大觉得身体困倦,便在店内向桌上一伏,竟安然睡去。这时候正是深秋天气,寒风凛凛。葛大睡在桌上,受了一阵凉风,打了一个寒噤,身上都露了栗肤。及至一忽醒来,觉得身上寒冷透骨,连打了几个喷嚏,顿时有些头目森森起来。知道受了寒气,忙起身披上一件棉祆。当时也不以为意,到了晚间,却觉得头眩鼻塞,耳鸣目昏,四肢酸楚,坐立不住,便向喻氏说了,欲先去安睡。喻氏忙在葛大头上一摸,却是灸热非凡,不禁吃了惊。慌忙到里面把床上被褥铺放就绪。向葛大道:“快些睡吧,你发热呢,待我去买一服风寒疏散的药,浓浓的煎了服下,盖上被儿,出一身大汗,把风寒赶出,即便好了。不然,明天没人作活计呢。”葛大点头道:“正是。倘直是生起病来,谁人能作卖买呢,那就糟了。”说毕,忙忙的脱了衣服,睡将下去。

    喻氏即把一床重被,同葛大盖好。一面取了些钱,命品连快些出店,到街上钱宝生所开设的爱仁堂药铺,托钱宝生撮一服发汗风寒的药料来,煎给葛大吞服。仓前地方,本是个市镇。只有钱宝生开着家爱仁堂药铺,并没有第二家药店。那钱宝生,便是爱仁堂药店的主人,也懂的一些医理,常是同人家瞧瞧小病。所以仓前镇上的人民,遇到了受了感冒、发热起烧,也不请医生诊脉,只到爱仁堂去,向钱宝生讨药。今天喻氏见葛大发烧的甚是灸手,怕真的病倒,没人可做卖买,便也忙忙的命品连到爱仁堂去,向钱宝生撮药。品连领命。飞也似的去了。喻氏在家中,即在外面收拾了一回,开了店门。品连也拎了一服饮药,走将回来。喻氏忙取过一个瓦罐,把药放下,注了水在炉上煎了一回,煎得浓浓的八分一碗,端至床上,叫葛大道:“快把药趁热喝下,重重的出一身大汗,明天病便好哩。”葛大被喻氏叫起,欠起身子,将药服下,依旧睡倒。喻氏即把被褥同葛大盖和严密不透,自己收拾了杯盏,自到外面同品连、生站一齐吃过晚饭,三人一同收过残肴,洗涤干净。喻氏即到房中,一瞧葛大,双颊炙烧的似火一般的通红,鼻寒气重,在床上翻来覆去,低不安稳,知道病势不轻,心中很是急着。便命品连、三姑,睡在外面。生姑在床下地上,铺下草席被褥,睡在床下,万一夜间有什么事情,可以叫唤起来。生姑听了,即把自己的被褥抱到里面,铺在地上,先自睡下。喻氏也胡乱的在葛大足旁睡了下去。听的葛大渐渐的有些睡熟,喻氏忙碌了一天,身体很是困倦,也朦胧睡去。

    及至一觉醒来,见天色已是发了鱼肚白色,忙坐起身来,瞧葛大,双眼似开似闭,竟有些昏沉的模样。喻氏心中,不禁乱跳,即把手在葛大头上一摸,却仍是炙手非常,并不退了寒热,不觉焦急起来。知道今天葛大不能再起身操作,可是家中不能一天不做卖买,是个做一天吃一天的清贫人家。葛大平日,虽也略略有些积蓄,却甚是细微,坐吃山空,万万不能支持。亏的昨天,制就的豆腐、百页等物,还剩下不少,自己同品连,随了葛大,也学得些做豆腐的手艺。今天葛大就不起身,自己同品连、生姑三人,也可免强支持卖买。不过倘是葛大有了半月十天,病体不好,那就应付不来的了。当下喻氏忙忙起身,叫醒了品连。生姑,一同起来,开店做买卖。三姑这时,也已醒了,只坐在一旁呆看。喻氏忙了半晌,听的里面葛大叫道:“品连,快取杯茶我喝呐,”品连听了,忙答应一声,在茶壶内倒了一杯热茶,送到里面。喻氏也走到里面问道:“怎么样了?”葛大道:“不行呢,头痛的很。”喻氏一望葛大,见他面上依旧绯红的如火烘一般,知道尚是烧得厉害,即向葛大道:“今天请个大夫来瞧瞧吧。我看你的病是不轻呢。”葛大听的,叹了一口道:“我们这般人家,做一天吃一天的,难道还能化钱服药不成?我想捱两天总能好的,别多化了冤枉钱,我又不能起来做卖买,没有了钱,连饭都要没有得吃哩,还说什么请大夫服药呢?”说罢,双目之中,竟落下泪来,呜咽个不住。喻氏忙安慰道:“你别这么了,自己身体要紧,话不是这样说的。家中全仗着你一人做卖买过活,我是一个女人家,怎能支持门面,品连又小,生姑比了品连又小几岁,人却伶俐,也是个女孩子呀,只能帮着我做些煮饭洗衣等家事。应付做卖买越发的不成功的。三姑这傻子,愈其是不用说了,呆的这般情形,连米麦都分别不出的,还说什么别的事情。你倘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办呢?”说着也不觉呜咽起来。又暗声道:“你快些别悲伤,请大夫来瞧瞧是正经。身体好了,多做些卖买,不强似病在床上,不能开店了吗?”葛大听了,只是摇头。

    喻氏也不管他。出去外面叫过品连,到街上去请大夫。品连领命飞也似的去了。喻氏自在家中,整理家事,命三姑看守门户。生姑在里面,瞧着葛大,可要什么茶水,服侍葛大。不一刻,品连回来,已请下了大夫。到了午后,大夫到来,喻氏接迎进去,坐在床旁,喻氏先把葛大昨天白天受了风寒,晚间得了病症的话,细细向大夫说明,大夫听了,便向葛大面上望了望气色,取过几本旧书,枕了葛大手腕,静心诊脉。诊过之后,又瞧了瞧葛大舌苔。瞧毕之后,不禁皱眉着脸,只是摇头。喻氏见了,知道病势沉重,忙问道:“大夫,这病还不要紧吗?”大夫道:“这病乃是由食滞夹风寒而起,平时总是很贪凉爽。在夏季内受足了风寒,又加着积滞辛苦,昨天借着受些秋气尖风,遂一发不可收拾,已转入伤寒之症。病势很是郑重,目下快些调理,或者还不要紧。”说毕,立起身来,走到桌边坐下。生姑早把纸笔墨砚预备舒齐。大夫即坐下开写药方,喻氏取钱打发了看封,仍到里面。大夫开下药方,自出门去。

    喻氏、品连一同送过,忙把药方交给品连,到爱仁堂去抓药。抓来之后,即赶忙把药煎好,送到床边,扶起葛大,趁热喝下。葛大仍旧睡好,喻氏把被褥盖好。一天过后,明天早上,喻氏起身之时,忙先一瞧葛大,却仍是炙手异常,病势很是沉重。比较了昨天,有增无减。双颊之上,烧的如红露一般。上下嘴唇,竟已发了焦紫颜色,只嚷着要茶喝。喻氏心中,十分着急。这天的店,也无心再开,只忙着料理葛大病症。无奈葛大的病症,每天只是有增无减,服下的汤药,浑如石沉大海,一些儿功效没有,把喻氏急得一筹莫展。品连、生姑,也都愁眉不舒。连三姑这般的傻子,也只呆呆地望着葛大,一言不发,只听得床上葛大不住的呻吟,喻氏瞧着葛大病势情形不好,暗想自己是个女流之辈,平日全仗了葛大,每天开店做些卖买,方可苦度光阴。到如今葛大一病这般的几天。葛大从前辛勤刻苦,略略存的一些款项,已被葛大病中用得一干二净。并且这几天医药费,已由典质而来。万一的葛大有什么变故,自己一人如何可以支持。想到这里,心中益发的难受起来。忙打定主意,唤品连道:“品连,快到你舅舅家中,请舅舅到来,我有事请商议呢。”品连平日年纪虽小,常是随着喻氏到敬天家中,所以倒认的路途。听的母亲吩咐,忙答应一声,到房中换了一件干净短衫,慌忙出去,飞也似的向敬天家中去了。喻氏在家中,闷闷的坐在葛大床边。

    约有半个时辰。听的外面敬天叫道:“怎地姐丈有了病呢,姐姐怎不早命品连到我家中来叫我呢?”话犹未毕,敬云早自外面匆匆走入,品连随在后面。喻氏见敬天到来,呜咽道:“兄弟,你瞧你姐丈,病到这般光景,万一有一个不测之处,叫你姐姐怎么过呢?”敬天一面走到葛大床前,向葛大细细观看,一面向喻氏道:“姐姐,且别悲伤。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吉人自有天相,不久自然就好,快请大夫要紧。”喻氏道:“正是呢。这几天请了大夫,诊脉服药。可是服下药去,一些儿效验也没有,我们家中。都靠着做买卖生意,才有些饭吃,如今你姐丈一病了这许多日期,每天又得请大夫撮药,那一件不要化钱,又不能开店赚钱。把你姐丈没有生病的时候,每天节省下的一些,早花个精光。这几天还亏是典了些衣服,方能请个大夫。这般下去,怎生得了呢?倘是你姐丈得些什么,那越发的没法料理哩。”说到这里,双目之中,两行清泪,早向下直挂,声音也变成了泣不成声,敬天听了,心中很是悲伤,便把葛大面上细细一看,见葛大面色,已枯白的一些血色没有,又带着一般黑气,双目下陷,两颧削缩,上下嘴唇,都烧的焦黑颜,已是瘦的不成模样,知道病势非轻。正欲回身向喻氏商议,恰巧葛大这时,猛一睁眼,见敬天立在床边,便点了点头,带着喘道:“兄弟,你来了吗?我却不成了。你姐姐同你外甥,都要你照顾些,我死了也感激兄弟的大恩。”说毕,痰气上涌,忙伸手向喻氏要茶。一双枯手,却瘦得似鸟爪一般,只抖个不住。敬天瞧了,心中忍不住一酸,双目中的悲泪,禁不住流将下来。又怕葛大看了伤心,反添了病症,忙把手帕抹过,低声道:“姐丈何必这般的伤心。只要请个好大夫来,服下药去,自然病就好哩。”喻氏这时已取上茶来,端到葛大口边。葛大喝了一口,点头道:“但愿如此,可是不中用的了。兄弟,可得瞧同胞面上,你姐姐总要你照应。”敬天一面安慰葛大,一面向喻氏道:“姐姐,这几天请的是谁来瞧病呢?开下了什么药方?”喻氏即在床前抽屈之中,取出了药方,给敬天观看。敬天看了,知道是伤寒重症。药方上的药案,开得十分凶险。又瞧见葛大病体,知道很是厉害,心中也很着急,便向喻氏道:“姐姐,如今也别说旁的,开店做卖买,那自然是不成功的了。姐丈病症既然这般的沉重,赶紧的找个好大夫瞧瞧。病好之后,方能再做生意。不然这般的拖延下来,越发的不好呢。”喻氏道:“话是不错的。只是兄弟你知道的,似你姐丈这般光景,请几个普通大夫,撮药等病中费用,已是很难的了,怎能去找好大夫呢?那里来的钱呀?”说着,不觉又呜咽起来。敬天忙道:“姐姐,且别悲伤,这不是哭的事情。我的家景,也不大好,不然,这一些些还用说的吗?如今这样吧,我先借十块钱给姐姐,请大夫要紧。姐丈好后,再还我就是。”喻氏点头道:“兄弟的景况,我也知道的。可是如今是没法的事,只能这般的了。待你姐丈病好之后,再归还吧。”敬天道:“姐姐这倒没有什么,彼此都是至亲,也无用客气什么。谁没有困难的日子呢?”当下即在腰兜内取出了十块雪也似的大洋,交给喻氏,喻氏收过,敬天又安慰了一回喻氏同葛大,又向生姑道:“生姑,前天你母亲托人寄信来说,停几天要来瞧你哩。”生姑本很想念母亲,听敬天这般说法,心中甚喜,便点了一点头道:“姨夫,母亲来了,千万请他老人家来瞧俺,俺正想念呢。”敬天道:“那是自然,我还有些事呢?你在这里,好好侍奉你家公婆。”生姑连忙答应。敬天即起身告辞。

    喻氏送了几步,自进房去,忙又唤品连去请大夫,同葛大诊病服药。无奈葛大病体沉重非凡,服下药去,依然一些效验没有,反越发的加重起来。过了两天,竟是人事不知,口中只说呓语。喻氏慌了手脚,知道不好,同品连、生姑、三姑四人,尽夜衣不解带的侍奉汤药,家中钱又困难,敬天的十块钱也用的差不多了。喻氏等四人,已累的惟悴不堪。又过了一天,喻氏见葛大的模样,不似可以好的了。大夫又来诊病,也只是摇头,连药方也不肯开下,长叹走了。喻氏知道没有挽救希望,心中悲哀,自不必说,双目之中,只流着眼泪。暗想家中,已是一钱没有,倘是葛大横将下来,一切后事费用,怎生的了?忙命品连,去请敬天到来商议。敬天听的葛大将要不好,忙同了妻子王氏,随着品连赶到喻家,喻氏一见,早忍不住痛哭起来,向敬大道:“兄弟,这怎么好呢?人是瞧上去不中用的了。可是万一的横将下来,家中一些没有,如何得了?”敬天也觉悲伤,一面止住了喻氏哭泣,一面走到床前,一看葛大,已是双目昏花,只是胡叫乱说。一口牙齿,也烧的如焦炭一般,欲知葛大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椿树凋残董花花折 桂华皎洁兰叶芬芳

 

    话说喻敬天,同了妻子王氏,听的葛大病重,忙奔到葛家,一踏进后门,喻氏一见,早双泪交流,十分悲伤。敬天、王氏二人到床前一瞧葛大,见葛大这时,已是双目昏花,连人也不认识的了。手足不住的牵动,口中只是胡言乱话。知道光景不好,说不定旦夕之间,有绝大变故。心下虽不明言,知道葛大已不久于人世的了。便回转身来,在外面坐下。喻氏呜咽着道:“兄弟,不想你姐丈,竟一变即变到如此地步,瞧他人是不成功的了,只是有一件,万一你的姐丈横了下来,叫你姐姐两手空空,怎么办理呢?叫你姐丈,赤身露体,去下泥坑不成?这非请兄弟同我想个法儿,是过这件大事,做姐姐的,心里总知道的哩。”

    敬天听了,暗暗一想,这件事情,虽说得不错,可是自己也非是个有钱的人,葛大死后,一切棺木衣衾等物,最省俭些,也得数十两银子,一时那里去取呢?倘是一无预备,真叫姐丈赤身露体,下泥坑不成?自己瞧在同胞上,也不能不同喻氏想个法儿。便向喻氏道:“姐姐这话,再也不错的。万事都须先行预备一下,免得临事困难。不是兄弟说一句不知进退的话,依兄弟看来,姐丈这病,实是凶险得很,快些办后事要紧,先冲一冲喜再说。”喻氏听了,禁不住哑声痛泣起来,含着两行悲泪,向敬天道:“兄弟,姐姐早想到了这件事情,只因家中除了开店的许多家具之外,连一件光鲜些的大挂子,都当掉的了。把家具去卖,一时又没人要,这如何是好呀?”敬天也不禁愁眉不展起来。立起身来,在屋内团团的走了几个圈子,把手在头上搔了一回,仍然想不出一个妙法。王氏在一旁,忍不住向喻氏道:“姐姐,这事如今也说不得了,这是姐丈最后的一件大事,不能含糊,非得即速预备妥当。不然,人是不成功了,一件东西没有,那怎么办呢?以俺看来,姐丈万一不好,只剩了姐姐同了三个孩子,品连最大,也也有十四岁哩,不能再开店做卖买了,必的另想别法。这些开店家具,倒也不少,留在家中没用处,不如把这些东西,命你兄弟想法卖掉,或者可以得到数十块钱哩。再是不够,那便容易想法了。”喻氏道:“弟媳妇的话,固然不错。这些家具,留在家中,本来不能再行应用,但是谁要这些东西呢?”王氏道:“这也说不的了。把这些东西,贱价卖掉,大约还不致没人贪这便宜。前日俺听见你兄弟说过,不知有谁要开豆腐店,卖给了他,岂不是一得而两便呢?”敬天道:“这事我早已想到,只因那人虽说是要开店,却得停上一二个月的光景。如今这里,乃是立即等着用钱,怎能等着。”喻氏道:“既是这样,能不能先在那里借上几十块钱,利钱不妨厚些,这也没法的事。将来兄弟向这要开店的人说好,这些东西卖给了他,就把这钱还了人家。不怎样,越发的难了。”敬天听毕,又低头沉吟一回,方向喻氏道:“这个办法,错是不错。或者可以成功,不过利息却很重的,除非是到放印子钱的山西人手中,才能借到,待我去同他商量一番,就把家具作抵,将来由我把家具卖掉,再把本利算清,不知他可能答应,待我去商议一回。成与不成,再来报告姐姐知道吧。”喻氏道:“一切都费心兄弟,瞧在同胞面上,帮着你姐姐。你姐丈一个不好,在九泉之下,感激兄弟的。”敬天道:“都是至亲骨肉,这还用客气吗。”又向王氏道:“你在这里陪伴着姐姐,俺去商量。”说毕,却飞也似的出门去了。

    喻氏同王氏,带着品连、生姑、三姑三人,仍回房中。一瞧葛大,竟是双额如火一般的通红,喉间格格的痰声,双睛上翻,已是不醒人事。喻氏一瞧,觉得情形不好,忙伏在床上,高声叫唤。葛大只把双目微微的转了一转,又微微的点了点头。喻氏见了,知道不好,忍不住痛哭起来。品连、生姑,也不觉低声暗泣。惟有三姑,人事不知,立在一旁,只向着葛大嘻嘻的发笑。喻氏不禁呜咽着道:“你还笑呢,你父亲一不好,这日子不知怎样过呢?”说着,又痛哭不止。约有半个时辰,见葛大猛的一睁双目,向喻氏等看了一看,长叹了一声,举起一双瘦如鸡爪般的手来,索索的抓个不住,向桌上指着。喻氏不解,葛大又向桌上茶碗指一指,喻氏方知道葛大要茶,心中倒很欢喜,忙倒了一杯茶,托在手中,凑在葛大嘴边。葛大勉强饮了一口气,喻氏一手扶着葛大道:“觉的怎样,好些了吗?”葛大把失神的眼珠儿,向喻氏一转,口中叹了一口气,微微流出些眼泪,把口张了几张,却一句言语说不出来。喻氏忙问道:“什么呢?快别说了,多伤神咧。”只见葛大,猛然间牙关一咬,向后一倒,把喻氏的一双扶住葛大的手直压下去,险些儿把喻氏带跌床上,喻氏忙缩掉了手问道:“怎样呢?”一瞧葛大。己是面色大变,双睛上翻,口中流白沫。喉中痰声,格格响个不停。喻氏知道不好,忙高叫道:“当家的,怎样呀?”王氏在一旁见了,忙也上前,在葛大胸前抚摸,帮着叫喊,一手拈着葛大人中,葛大只是双目乱翻,并不苏醒。品连、生姑二人,早上前将葛大胸腹之间。用力连摸。闹了一阵。听的葛大喉中,痰声越发的响亮,渐渐的气息细微起来。喻氏瞧见不好,已连哭带喊,高声叫葛大醒来,一壁双泪直流。品连、生姑人虽幼稚,已知人事,也禁不住呜咽起来。王氏知是不中用了,忙向喻氏道:“姊姊,我瞧姊夫,不中用的了,快预备后事要紧。”喻氏哭着道:“弟媳的话,虽然不差,只是兄弟尚未回家,家中一个大钱没有,如何是好?”王氏道:“这也说的是,哪买东西没钱,自然稍稍等一回,在姊丈身上,也得把他收拾清楚,不能叫他肮脏着去呢。”喻氏听了,一壁忍着哭声,命生姑到厨房中去烧水,自己在衣箱内找了一回,找出了一身干净衫裤,放在床边。这时葛大已剩了一丝游气,去死不远。

    喻氏正是着急,听得外敬天叫道:“姊姊,姊丈怎样了?”话方完毕,敬天已奔将进来。喻氏忙招呼道:“兄弟,事情怎么样了?你姐丈已不好了,你瞧吧。”说着把手一指床上,敬天把床上一看,不禁垂泪道:“既是如此,快办后事要紧。方才我到那家人家,把家具押给他的言语,向他说了,他倒愿意,不过要我作保,我已应了下来。如今把所有家具,押了一百五十块钱,言明子利三分,每月四元五角,三个月本利一齐付清,钱已付给我了,可以快去办东西哩。不然,一时措手不及,那就为难哩。”喻氏呜咽道:“如今姐姐心中,已是乱如乱麻,一切都没心思,诸事都的费心兄弟,瞧在同胞面上,总的帮着你的姐姐的。”敬天道:“这还用客气吗!如今这样,瞧姐丈总是不与的了,待我出去,把一应东西,都预备就绪,带回家中吧。家内也得留一些钱,也有些他用,好歹总尽这一百五十块钱用就是了。”说着取出了五十块钱,交给喻氏。自己带了一百块钱,匆匆的去了。

    喻氏在家中,把生姑烧来热水,同葛大说过。不多一回,葛大已一口气不来,死了过去。喻氏、品连、生姑,都号啕大哭起来。便是三姑这傻子,也随着众人痛哭。王氏在一边,也忍不住双泪交流,好不悲伤。满室中饱含着哀惨之色。不一刻,敬天早押着人役,把棺木衣裳,一齐购办回来。见葛大已死,禁不住也哭了一番,有了钱百事都容易,叫了人役,把葛大安殓起来,择日开吊。安殓舒齐,天已晚了。这天敬天王氏夫妇二人,即宿在葛家,陪伴喻氏。晚上又叫了五个僧人,超度葛大。自这天起,敬天王氏二人,常在葛家,助着喻氏料理丧务。敬天又怕喻氏思夫悲切,苦坏了身躯,不时的劝慰。喻氏心中,悲哀自不必说,只因瞧品连年世幼小,三姑又是个傻子,不能不仗着自己扶着成人。敬天也常把这事相劝,只得稍杀悲痛,勉强主持家事丧务。过了三七,便择定了一天,把葛大棺木,开吊出去,到坟上下了葬。到了这一天,来的吊客除了王氏敬天夫妇之外,还有一个葛大的堂兄弟,同了几个亲友,一齐祭吊了一番,即升炮起送丧。喻氏、品连、生姑等,自然又有一番大恸。直到安葬已毕,亲友也都散了,家中只剩了敬天王氏二人。喻氏把丧事中所化费的钱,仔细一算,一百五十块钱,只剩下了二十余块,已是一切都很简省,便向敬天道:“兄弟如今剩了姐姐一人,又有三个孩子,姐姐又不能到那里去挣钱,如何得了呢?”说着不禁又痛哭起来。敬天忙安慰道:“姐姐且别悲伤,难道做兄弟的能睁开了眼,瞧着姐姐饿死不成?总的想法子维持哩。”喻氏只是双目落泪,敬天也知道喻氏心中悲伤,当下即留在喻氏家中,到了明天,方才告别回家。临行之时,又劝慰了一番。喻氏谢敬天自回里面。

    过了几天,恰巧敬天的朋友到来,要开豆腐店,敬天忙把葛家的开店家具,一齐盘给这人,一共算了二百元钱,当时钱物两清,敬天把一百五十四元五角,还给放印子的钱。其余的四十五元五角,交给喻氏。喻氏心中,十分感激敬天,也稍稍的安慰了一些。仗着自己会做活计,替人家缝些针线,母子四人,清贫度日。不够之时,便把所余下来的钱帖补。

    光阴迅速。匆匆又过了一个年头。品连已是十八岁了。有一天,小大忽地不知去向,不见个无影无踪。这时太平大国的军队,已到了仓前,小大正是被太平军抓去当了小厮。喻氏生姑悲伤,自不必说,只是没奈何的事,无法可施。喻氏的家况,越发的不如以前。起初还有敬天照顾,后来敬天的家景,也一天不如一天,弄得自己的一日三餐也很费力,怎能照顾喻氏,生姑的母亲毕王氏,虽有几次自南京来瞧女儿,却因家中依旧贫苦,不能救济喻氏。喻氏这时已是成了三餐不继的了。暗暗一想,自己若是再不设法,别说自己,竟要饿死,连三姑等,也得饿死。葛家只有这三姑一个根苗,怎能叫她灭绝呢?想到这里禁不住悲痛非凡,只得仍同敬天商议。敬天因喻氏年纪尚轻,家中又这般的穷苦,若要守节,那就非得饿死不成。品连又不知那里去了,三姑又是个傻子,要守节也就难了。不如找一家小康之家,再醮过去,把三姑带了过去,或者品连可以回来,由喻氏扶养成人。合亲之后,找生意,使品连可以自立。如此葛家一脉香烟不致斩尽断绝,岂不是两全其美。当下即把这个主意,向喻氏说了。喻氏心中虽也有些不愿,无奈若要守节,便要饿死。品连回来,也无人扶养,不得好处,葛家香烟,就此断绝,那罪就大了,不如反是纵拥的好,因此倒也不表反对。

    事有凑巧,仓前镇上,有一家小康之家,姓沈唤体仁。家中虽不豪富,还算的宽裕度日。在这一年中,妻子得下病症,不治而死。生着三个孩子,最大的尚只有十四岁,其余一个十二,一个十岁。体仁平日,须到外面去做事,妻子一死,家中便乏人照料,一切家务,也没人料理。欲娶一个续弦,得须能料理家事。人品亦要去得。托人寻找,可有相巧人物。便是再醮,倒也不要紧,只求家中三个孩子,有人照顾,一切家务,可以料理就是。这事被敬天知道,暗想姊姊喻氏,若能嫁了体仁,将来品连一时回来,不愁没人照顾,倒是件很好的姻缘,忙托着媒婆,前去说合。本来喻氏人品相貌,都还去得。且是伶俐,整治家事,又十分精细,沈体仁曾见过,听得很是愿意,即一口应允。敬天大喜,来向喻氏说知,喻氏本来都听命敬天,听敬天说好,自然也很愿意,只是必须带了三姑等过去。又说明品连回来,也得同住。敬天见喻氏答应,忙把喻氏的要求,向体仁说了。体仁倒亦答应,当下即选定日期,体仁把喻氏娶将过去,到了这天喻氏送过葛大神主,又哭泣了一番。敬天在一旁,把喻氏劝了半晌,方才停住悲声,即带了三姑,嫁给了体仁。夫妇之间,十分的和穆。生姑这时,由毕王氏领回家去,言明将来品连回来,仍领过来。体仁把三姑并不欺侮,视同己生。喻氏本不是泼辣妇人,把体仁前妻所生的三个儿子,很是欢喜。敬天见是如此,便放下了心肠。

    流光匆匆好不迅速,不觉已过了五个寒暑。有一天,品连忽地回得家来,说是由太平军中逃回,这时已是二十五岁了。当下找了敬天,问喻氏的去向。敬天忙领到沈家,与喻氏相见。喻氏见后,自然是悲喜交集,便留住在沈家。体仁也以自己所生的一般看待。恰巧毕王氏带了生姑来探望喻氏,询问品连消息,知道品连回来,十分欢喜,即仍把生姑留在沈家同住。生姑这时却到了十八岁年纪,生的如花如玉,美貌非常,竟是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颜色,真是容光颜照,娇丽无匹,是个千娇百美的美人儿。仓前的人,没一个不称赞生姑,是一个天仙化身,便送了她一个外号,因她的身体娇小,玉肤如雪,都唤做小白菜。品连因葛氏一脉,只有品连一人,喻氏不愿姓沈,仍是姓葛。仓前人为了品连父亲,唤做葛大,便都叫他做葛小大。惟有三姑越发的生得丑陋不堪,傻呆异常。比了嫂嫂生姑,是有天地之隔。仓前人因他生的人既矮小臃肿。又是肤色漆黑,便唤作塌枯菜,兄妹三人,都有一个外号,这一年中,忽地体仁家中,发生了绝大变故出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手足耽耽鼠牙雀角 耳目逐逐燕语莺啼

 

    话说喻氏自葛大死后,生活艰难,又有品连、生姑等三人,没奈何改嫁了镇上沈体仁。匆匆的过了几年,品连已到了二十五岁。生姑也十八岁了,生的美貌非凡,仓前镇上的人,都唤她做小白菜。品连因他父亲叫做葛大,便唤葛小大。三姑人既丑陋不堪,相貌祖蠢,又是傻呆异常,臃肿黑肤,都唤她塌枯莱,兄妹姑嫂三人,都有了外号。喻氏眼瞧着小大等,已是长大成人,心中很是欢喜,未免疼爱了些,被体仁前妻所生的三个儿子,看在眼中,心下十分不平。当下三人避着喻氏,在外面商议起来,想把品连等三人,不认做自己姊妹兄弟,这时沈大年纪最长,有了二十岁了。平日见喻氏照顾小大,比了自己尽心,早不甘服,便向沈二、沈三道:“二位兄弟,我想爹爹年纪,已经大了,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万一的有了不测,母亲对于这带来的儿子,自然是十分疼爱,到了那时,要把他赶将出去,不啐做自己弟兄,那就难了。有了母亲作主,定不成功,岂不把我们家中,好好的家财,本来只要三份开拆,为今倒要四份分拆的了。我们不早些想妙法,叫爹爹把这葛家小子,同了小白菜、塌枯菜二人,一同赶将出去,不算我们沈家的人,将来就后悔不及了。二弟三弟,你们瞧瞧是怎样?哥哥的言语,是对不对呢?”沈二、沈三听了哥哥的言语,不禁都直跳起来道:“哥哥这话,真是不差的,你看如今母亲,对待葛小大,怎样的疼爱,不论什么好吃好穿的东西,先的给他,才轮到了我们。倘是不早些把他们赶出,以后我们的亏可吃的不小呢!”沈三虽只有十五岁,为人最有机警,比较了两个哥哥来的能干,机诈百出,听了哥哥的言语,细细的思量了一回,笑道:“这件事情,我看并非难事,只须依着我去干,定能把葛小大赶走。”沈大、沈二听了,不禁大喜道:“兄弟你倒有什么妙法,快说出来,我们必定去干。如今爹爹年纪已大,不能不快些把小大赶跑,不然,母亲作主,还有什么话说的呢?”沈三道:“对啦,我也正因着这个,才想出个妙法。爹爹平日,我瞧他的神色,对于母亲固然是不差,对于小大等三人,究竟是油瓶儿子,不甚欢喜。只为着母亲面上,方有这般的敷衍。有些事情,都是母亲暗中对着小大,连爹爹都不知道的。如今我们弟兄三人,暗中监视着他们,瞧见有什么事情,母亲又在那里暗中贴补小大了,我们立即去告知爹爹,爹爹对于钱财一项,素来很是重视,我们便投其所好,趁势说母亲将爹爹家财,暗暗运给小大,预备将来爹爹一死后,丢掉我们弟兄三人,去自立门户,仍去姓葛,把我们穷饿而死,绝掉沈氏一脉香烟。好得小大,母亲尚要把他承继葛氏香烟,不姓沈姓。这般言语,很在情理之中,爹爹定然相信。只要爹爹一信,那事情便容易办哩。我们再把葛姓的人,如何住在沈姓家中,用沈姓家产的话,一一怂恿爹爹,一面同小大来一个霸王硬上去,每天同他们寻事,不住的说他们把钱狂化滥用,把沈家家产,都要被他们用完了,将来我们弟兄三人,都的挨苦。说着连哭带吵,闹一个天翻地覆,越是人家知道,越有办法。爹爹早听了我们的言语,自然不再帮着母亲、小大,这般的天天吵个不休歇,少不的把小大赶出门去。大哥、二哥,你们以为如何?”沈大、沈二听毕,不觉连声称赞,忙一齐依允,依着沈三的言语办理。弟兄三人商议已毕,便各人依着沈三的言语,去乘隙进言。

    沈体仁本来是个爱钱如命,无可无不可的人。又加着耳朵软软得异乎寻常,不论是谁,只要说同他省俭,总以为是个替自己着想,帮助自己的好人。何况又是三个亲生儿子。所说的言语,自然很是入耳。平日又瞧着喻氏,带来了小大、生姑、三姑,三人进门,只是饭米一项,己化掉不少。不过因自己答应在先,不好反悔。如今被三个儿子,都说的一派家中大于化费,若不及早设法,将来些微家产,化用完毕之后,如何办法?体仁一想,这话甚是有理,便把小大、生姑、三姑三人,视若眼中之钉,把小大呼来喝起,稍有不对之处,非打即骂,把小大等三人,虐待起来。喻氏瞧在眼内,心中自然很不快乐,便不时同体仁争吵个不休,沈大等弟兄三人,见这计策,固然不差,即暗中查看喻氏同小大、生姑,三姑等的事情,可有暗中喻氏把东西帖补小大,便去告知体仁。事有凑巧。有一天,喻氏瞧见小大身上穿的衣服,己是破烂不堪,心中很是不忍,忙在自己衣服之中,找了一件重新缝过,给小大穿了。这事恰被沈二见了,忙去告知了体仁。体仁即向喻氏吵闹。喻氏到了这般地步,心中十分悲苦,知道葛家,只有小大这一个根苗,决不能改姓沈的。体仁又口口声声说是别姓的孩子,不能用沈家的钱。倘不姓沈,即不应该住在家中。又加着沈大、沈二、沈三三人,仗着体仁护短,欺侮小大等三人。因此小大、生姑、三姑三人,在沈家非但不能得到体仁疼爱,连一日三餐都渐渐的不周全起来。

    喻氏知道,常此以往,决不是个常久之计。好的小大以前在自己家中,学过豆腐生涯,不如托人把他荐将出去,到豆腐店内去学习一年半载,将来学成之后,也能自立门户。一面把生姑、三姑,想一个住处,搬将出去。小大也可以居住,化用一层,自己总可以想法一些。小大能得赚钱之后,便不用担心了。想定主意,即俟敬天到来探望喻氏,喻氏见了,忙把这件事情,向敬天说了,想命小大出去学习豆腐生意,可以自立门户,免得在沈家被人欺侮受苦。敬天听了,也很同意,便笑道:“这倒巧哩,馀杭城外观音街罗姓豆腐店内,正须一个伙计,便把小大荐去,谅能成就,这倒不要紧的。生姑、三姑的住址,待小大学成赚钱之后,可以养活家中人了,再设法不迟,姊姊不必心焦。”喻氏听敬天这般说法,心中甚喜,忙托敬天前去。敬天答应了自去。过了几天,敬天又到沈家,向喻氏说明。罗家豆腐店的事情,已经说妥。喻氏大喜,即拣了一个好日子,把小大送去。生姑、三姑仍住在沈家。

    又过了一年光景,小大已满师赚钱。沈大等弟兄三人,越发的把小大妒忌起来,逢到回家,总被三人打骂讥笑。喻氏瞧了,知道若不设法搬出,不是个了局。正欲再同敬天商议,却又发生一件事情。原来沈大、沈二、沈三三人只有沈大一人已娶了妻子,沈二、沈三连定聘都没定过。沈二人还老实,沈三年记最小却最是下流不堪。瞧着生姑生得这般美貌,人又伶俐能干,不禁动起不端邪心,见了生姑,总是眉花眼笑,风言月语,同生姑谈笑,想勾搭生姑,生姑见沈三生得光嘴削腮,骨瘦如柴,相貌比不了小大,还差上三分,那里放在心上。只因了住在沈家,不敢直言喝责,只的隐忍下来。见沈三同自己说话,便一言不发,默默的立在一旁,有时竟一溜烟逃到喻氏面前。沈三见生姑这般神色,并不诘责自己无理,以为生姑是女孩子怕羞,因此不肯讲话,同自己很有些眉目,越发想设法把生姑勾引上手。
 
    有一天,喻氏到敬天家中去了。三姑是个傻子,终日在门外同了街上孩子游玩,房内只剩了生姑一人,觉得很是寂寞。方欲出房到院子里散步一回,听的外面叫道:“葛家妹妹,在房里吗?”只因生姑与小大尚未圆房。依旧是兄妹称呼。生姑一听,是沈三的声音,又不能不答应,即低声应道:“在房里呢,有什么事呀?”话还未毕,沈三一脚己跨进房来。生姑见沈三已是进来,又得起身让坐,沈三把房内四围一相,便走到床前。坐将下去,也不说话,两只的溜溜的眼珠儿,不住的向着生姑上下乱转。这天生姑穿一件青布大褂。下系湖色土布半旧撒脚裤,脚上一双妃色软帮绣苹绿色的满对花小鞋,端的是三寸不到,二寸有余,平正尖瘦,宛如一支水红菱儿。虽是满身荆布,却越显出天然素面,貌美逾花。两条似蹙非蹙烟笼春山眉,一双宜喜宜嗔婉转秋波眼,琼鼻樱口,真是天仙下凡,西子再生。把沈三瞧得不住的向着生姑憨笑,两个乌溜溜的眼珠,瞪的有铜铃大小,把生姑看得心头乱跳,禁不住两颊上飞起两朵红云,直红到耳边,越发的红白分明,娇艳欲滴。知道今天沈三趁着婆婆不在这里,进的房来,这般的端详自己,定然不怀好意。只是又不能撵他出去,万一得罪了,他到体仁面前搬动是非,又得多费口舌。即一言不发,低头向着外面。沈三这时已是心猿意马,那里忍耐的住。好得喻氏不在家中,仗着父亲疼爱自己,生姑等都要自己家中扶养,生姑不敢公然同自己闹个僵局,尽可放胆乱行胡作。想定主意,立即自床上立起身来,走到生姑面前笑道:“姊姊,你这几天因何不快乐呢?我来了你不言不语,难道嫌我来的不好了吗?”生姑听了,依然不理会他,回转身去,默默的坐在床上。谁知沈三见生姑这般得薄怒轻嗔,面带娇羞,比了平时,还美丽三分,禁不住欲火中烧,顾不得什么,猛的一跃,跳到床前,把生姑拦腰一抱,颤声道:“姊姊,我的好姊姊呐,你弟弟把你想死了,快救一救吧。”说毕,一个圆彪彪的脑袋,直凑到生姑香腮之边,啧啧两声。生姑早闻一股腥气直冲过来,忙一面撑拒,一面忍不住心头打恶。沈三那里肯放,一个身躯望生姑身上,压将下去,把生姑压住,双手在生姑身上,不住的乱摸乱扯,把生姑吓得魂飞魄散。忙一面闪躲,用力摔掉沈三。一面正色娇叱道:“快放俺起来,不然,俺叫喊起来,告知你爹爹,瞧你如何得了?”沈三怕生姑真得叫喊起来,被人听得,到来惊散好事,忙一手把生姑香口,掩一个没,一手拼命的扯生姑衣裤,口中不住的央告道:“好姊姊,顺从了你弟弟,好处多哩。做了我的媳妇儿,不强似一个豆腐店伙计的妻子吗?好姊姊,你今天依了你弟弟这一件美事,明天弟弟有好处给你哩。若是这般倔强,明天我告知了爹爹,说你来调戏我,瞧你还活的成吗?”

    生姑娇躯被沈三压住,口又被沈三捺住,不能叫,只得的手足乱打乱踢,把螓头拼命挣扎,欲把沈三摔去,无奈究竟是女子,气力微小,那里可以摔脱沈三。已铮的乌云四散,衣服松褪,下面又被沈三扯动中衣,眼见得衣裤将被沈三扯落,把生姑急得双泪乱落,心惊胆战。正是十分危急的时候,听得外面有人叫道:“生姑在里面吗?”却是体仁的声音,沈三听的不敢再行用强,忙一松手,放起生姑。生姑这时早忍不住号啕痛哭。沈三恐体仁进来瞧见,忙自侧门一溜烟的走了。生姑一壁痛哭,一壁整理衣服。体仁本因想命生姑到街上去买些熟食,出来叫唤生姑,听的生姑在房中大哭起来,忙走房去一瞧,见生姑这般狼狈情形,房中却又没有别人,心中很是闷纳。便问道:“生姑,谁欺侮你呢?怎地青天白日这般的号丧,也得取个吉利儿呢?快别哭了,同我上街去吧。”生姑知道体仁欢喜沈三,倘说将出来,定要护短,不信自己的言语,便抹干了眼泪,接了体仁的钱,出门去购熟食,买了回来,闷闷的坐在房中。

    不一刻,喻氏回来,生姑一见,早痛哭失声,两行热泪,如断线珍珠一般,向下直流,喻氏见生姑衣衫不整,乌云松散,见了自己,这般的大哭,心中早猜到了几分,忙细细一问生姑。生姑即把沈三欺侮自己,到房中调戏的事情,一一向喻氏说了一番。喻氏听了不禁长叹一声,向生姑道:“你也不必悲伤,好的今天我到你舅舅家中商议要把你们三人搬到外面去居住,免得在这里受人闲气。你舅舅已同你们找定一家,是这仓前镇上,第一家有势人家,姓杨,家中主人唤做杨乃武,为人极易和穆,又生的很是端正,相貌也好,见他的人没一个不称赞他一表堂堂的好相貌的。家中人也不多,只有一个母亲,一个出嫁已寡、常住在兄弟家中的姊姊,同了一个妻子,并是四人,却用着两个家人,几个婢仆,十分势派。只因家中房屋太多,怕照顾不到,才欲招一家清白人家进去居住,稍稍取一些租费,你舅舅同乃武有些认识,听得之后,忙把你们说了,乃武听得,便问起你外号可是唤做小白菜来。当下倒也愿意。所以你舅舅便定了下去,说定每月一吊的房租。你们家中,嫌觉寂寞,小大每天可以回来,岂不是比着在这里,被人家欺侮的好。”生姑听了,不住的点头道好。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浪子有心出谷莺飞去去 文人无得联庆蝶梦蘧蘧

 

    话说仓前镇上,有一家姓杨的人家,家主便唤做杨乃武,方只有二十七岁年纪,生的一表非凡,长身岳立,眉目清秀,唇红齿白,相貌端正。在仓前镇上,算得个数一不数二的出跳人。而且是是数代书香,祖上都有过功名,父亲做过教谕,很是老成持重。不要说是仓前一镇的人,奉若神明。有什么交涉事情,都要请他做个公判。便是馀杭县城之内,也都揖让他三分,不论文武官县,都互相往还。所以竟是个馀杭绅士中的第一流人物。身故之后,传到乃武手中,因乃武人虽幼小,却比较了他的父亲,还能干上几倍。口齿伶俐,人又圆滑老到。又是个秀才,因此杨家声眷,越发的响亮起来。无论是谁,到了馀杭县地界,问起仓前镇杨乃武,没一个不知道是馀杭有肝胆的绅士。家中只有一个胞姊,一个妻子。胞姊比了乃武,大有六岁。在二十岁的那年,嫁给城中叶家。丈夫名唤梦堂,也是个书香门第。嫁去之后,不到三年,梦堂一病身故。因膝下无子,家道又不十分富足。这时乃武尚是年幼,便搬到杨家,同乃武同住。一则可以照应弱弟,二则可以免得寂寞。叶氏的为人,却不似是个女子。很有些丈夫气息。虽是蠕妇,却很欢喜抱不平之事,同了乃武生性相近。姊弟二人,友爱万分。住在一处,十几个年头,从没有一言半语互相误会起来。乃武对待叶氏,因幼时曾经扶养,形同母亲,便敬爱非凡,没有一件事情忤过姊姊叶氏的意思,叶氏住在杨家,倒觉的比了夫家,来的舒适。便常年住下,不再回去。好的自己既没有公婆叔伯,只有自己一人,尽可住在母家。

    乃武妻子娶的是詹家的女儿。詹家在城中,也是家小小乡绅。只是詹氏嫁到杨家之后父母相继亡故,詹氏本没有同胞弟兄,便嗣了一个儿子,品行不甚端正。詹氏见了,即生厌恶之心,不愿相见的时候很多。因此詹氏的母家,同乃武家中,连杯酒往还,都稀稀的。詹氏却十分贤淑,事姊敬夫,都是尽心尽力,从没有出过半句怨言,同了叶氏,也很和洽,在家中只管料理家事,乃武做什么事情,从不顾问。乃武对这妻子也颇欢洽。一家四人在家中融融乐乐,度着安乐光阴。乃武除了料理镇上的人,来到自己家中,求自己出面办理的事情之外,便一心一意攻读书诗。有时人家到乃武家中请乃武做刀笔文章,乃武因家中并不富足,自己对于刀笔一项很是精明,便替人家做些呈状之类,贴补家用。乃武所做的状子,却是十分精密,真是语语切实,字字在理。所以仓前的人,提起了杨乃武没一个不知道是个好刀笔先生。又加着乃武颇有些小小声名,越发的响亮起来,

    这一回,因了家中人口太少,要招一家租户,只须是正当的人,同了家庭简单些的,租金的多少,倒不在乎的。恰巧被敬天听得,暗想这却巧咧,自己姐姐正因着儿子小大,同了童养媳生姑,女儿三姑,被沈体仁的三个儿子欺侮,要找一处房屋把三人搬出,如今杨家既肯不计较租金,把房屋租出,那是最好也没有的人。而且乃武在镇上声名赫赫,住在他的家中,还有谁敢去欺侮他们,这真是一得而两便,即托了杨家熟悉的人,前去到杨家,向乃武一说,乃武听得人口简单,就是镇上出名的小白菜未婚夫妇,心中很是愿意,便一口允许,当下敬天听得乃武已乎应诺,心中很喜,忙亲自来见乃武,同乃武接洽,言明每月房金,只收一吊大钱,把杨家右边的三间房屋,租给小大等居住。前出是由一个大门,生姑的房间,同了乃武也很相近。好的乃武是有妻子的人,不甚妨碍。小大是在罗姓豆腐店内做伙计的,每日回来居住不过几天,同生姑又没成房,仍然是分房安睡。小大到店内去后,生姑、三姑也有了照应。敬天把一切事情办妥之后,趁着姊姊到自己家中的时候,向喻氏说得,很是喜悦。回到家中,却遇着生姑告知喻氏沈三调戏的事情,喻氏听得,越发的要紧把小大、生姑、三姑等搬出,便把租定房屋的事情,向生姑说知,但等小大回来,即能搬到杨家。

    过了几天,小大回到家中。喻氏即把租了杨家房屋,想把他们三人搬去别外居住,细细的告知了小大。小大心中本来受得沈大等三人的气也大了,听的房屋租好,而且一切家具,都有供用,十分欢喜,忙选了一个日子,搬出了沈家,进了杨家房屋。小大自父亲死后,母亲改嫁,葛家所剩一些东西,如木器、碗盏等类,都寄放在敬天家中,如今即搬了过来应用。喻氏又把自己在沈家积下的私蓄二十块钱交给小大,添置些衣服物件,余下来的作为日常用度,贴补小大每月的不足,忙碌了几天都已就绪,小大依旧到店中去了,生姑、三姑住在家中,生姑十分伶俐,除了料理家事之外,还做些针线。三姑却越发的傻了,每日只知道吃饭。其余事情,一概不懂。

    乃武的母亲,见生姑这般聪明,美丽的似天仙一般,只喜得没入脚处,常叫着生姑在房中游玩,又叫她在房中一同吃饭,同乃武并不回避。乃武见生姑生得这般的美貌,年纪又轻,暗想自己所见的女子,也不在少数,却从未见过这般美貌的女子,端的是西子王嫱之色,玉环飞燕之容,不由的怜爱起来。知道生姑家中困苦非常,便不时的把银钱东西周济生姑。生姑对于乃武,却也抱了一种同样的心理,一则小大同乃武的面貌比较起来,自然是天地之隔。二则乃武手中,比了小大,自热是松动得多。乃武的生性,对于外面,却很干脆。对于女子倒十分温柔体帖。眼瞧着生姑这般的姿色娇容,真是人间少有,便越发的温存柔和起来。比了小大的粗暴俗横,又是天远地隔,所以不多几天,生姑对于乃武,也不知不觉的合意非凡。见了乃武,总是有说有笑,眼角逗情。只因生姑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儿,年纪也不算幼小了,风情已解,正是青春佳期,常是引镜自览,照见了自己这付花容月貌,生得长眉飞鬓,媚眼含春,端的是倾国倾城,可以压倒庸脂俗粉的颜,也不禁暗自嗟叹,自己有了这一付天上少有,人间无双的美丽娇容,倒落在穷苦人家,弄到童养在人家,匹配了一个相貌丑陋、举止粗俗的豆腐店伙计,岂不是辜负了自己这付天生娇姿。倘是生长在富贵名门,怕不是个艳名四布的闺阁千金。所以心中,很是悲伤,眼瞧着小大这般的蠢笨如豕,庸庸碌碌的莽夫,怎地可以匹配自己的娇滴滴似的天仙人儿呢?倒是瞧见了乃武,这般的玉立停停,虽是比了小大,年纪略大一些,这一种的雍雍华贵的神色,比较了小大,真是天地之隔。怎地小大也是男子,乃武同一是个男儿,何以一个生得这样的大方雄俊,一个却生得如此的猬琐丑恶呢?这不是老天成心打着哈哈,使自己成一个彩凤随鸦,心中如何能得苦心呢?想到这里,对于乃武,不由得起了个怜爱之心。

    而且小大不常在家中,一月之中,难得几天住在家中,却又为了未曾圆房,好端端的夫妇,生生的要拆开两边。瞧那乃武,同了詹氏鹣鹣鲽鲽,何等的恩爱,瞧在眼中,越发的心中热刺刺起来了,不觉有些心猿意马,不能自持。见了乃武,越发的殷勤侍候,乃武是个伶俐聪明的人,在风月中也曾逢场作戏,有什么不懂的道理,见着生姑这般的对待自己,岂有不知道的,心中也不禁怦怦然的心动起来。似生姑般的美丽女儿,谁瞧了都得心动,何况乃武,又是天天相见,朝朝会面,耳须炙亲,笑语时闻的呢,不觉同了生姑,心心相印。二个人有了一条心肠,只是碍着众人,未便启齿罢了。不觉又是二年工夫过去,生姑已二十多了。

    事有凑巧。这一天,正是清明佳节。小大同了生姑、三姑一齐到父亲坟上,去祭了一番,回到家中,三姑定要到敬天家中去游玩,缠着小大定要陪她前去。小大这天,店中因清明佳节,没有事情,很是空闲,听得三姑要到舅舅家中即便依允,命生姑在家中,守住门户。自己带了三姑,迳向敬天家中去了,家中只剩了生姑一人,生姑觉得寂寞,便来找詹氏闲谈。方走进房门,却只见乃武一人,在床上。原来这天,乃武的姊姊妻子都被城内一家亲戚请去饮节酒去了。乃武因一则家中没人,二则尚有一些事情未完,便留在家中,也觉得昏闷,躺在床上养神。听到有人进来,忙起身一看,却是生姑,慌忙含笑让坐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葛家妹妹,今天小大兄弟回来没有?”生姑听了,不禁粉面一红笑道:“都出去了,上舅舅家中游去,家中只剩了俺一人,闷得慌呢,因此来找嫂嫂闲谈。嫂嫂上那里去了?”乃武听的家中只有生姑一人,心中不由得一动,便笑道:“也出去了。”即把到城中去的话,说了一遍。一面取了茶杯,舀了一杯香茗,敬给生姑,生姑一手接茶,一面坐下来。乃武一看生姑今天这付打扮,穿一件月白袄子,葱条中衣,下边一双大红平金绣鞋,尖尖不到三寸,衬着一张娇艳艳绝伦的美丽面庞,越是妩媚无比。暗想世上竟有这般标志的女子,不觉怔怔的呆望着生姑,只是细细端详。

    生姑被乃武看得两朵红云,直飞到耳边,越显得红白分明,娇艳无双,把乃武瞧得魂灵儿飞上了半天,如痴如呆的坐在一旁。生姑见乃武这般的失魂落魄的神色。忍不住卟哧一笑道:“你瞧俺有什么好看呢,这般的只管看俺?”乃武听了,如梦初觉,见生姑并不动怒,又加着平日相待的情意,知道生姑同自己性情,定然相合,便笑嘻嘻的道:“我瞧妹妹怎地生的这般标志?小大兄弟不知几生修来的福气?”生姑听了,两颊边越发的飞起了红露,只是格格的娇笑,两只秋水般的妙目,睃来睃去,向乃武面上乱转。好半晌,方低下头去,长吁了一口。乃武见了,忙笑道:“怎地动起气来了呢,可是我言语有些冒犯了吗?”生姑抬起头来,向乃武望了一望道:“哥哥说什么话来。俺生就的命苦,你瞧那小大,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样儿,俺见了先一百个不高兴哩,别再去说他,听了使人不高兴呢。”乃武见了这般情形,心中早料到了七分,暗暗欢喜,今日趁着无人在家中,正可放胆行事。似这般似天仙般的女儿,若能如愿一亲香泽,真可算得是一生的幸福。瞧生姑的意思,也十分有情,这般的到口肥肉,乃武怎肯不啖个爽快呢。

    当下打定主意,便笑道:“好哥哥便不谈他便了。今天妹妹既是觉的烦闷,哥哥正酿着一瓶玫瑰露在此,一同饮一杯解闷如何?”说毕,也不待生姑允诺,已立起身来,自己在橱中取出了一对小磁酒杯,几色菜肴,放在桌上,提出一瓶红焰焰的玫瑰露酒,斟了两杯,把一杯送到生姑面前,笑道:“这酒还香甜可口,且饮一口吧。”这时生姑已是心中小鹿心头乱撞,粉面通红,不知怎样才好,只低头不语,偷偷的瞧着乃武。乃武见了这般的娇羞动人姿色,心中越是着了疯魔,忍不住满面含笑,渐渐的说些风情言语来打动生姑,一面央告着生姑,饮一杯酒,解解愁闷,生姑对于乃武本来十分怜爱,今天被乃武这样的温柔小心,比了小大,真是天远地隔,一点灵犀,早通到乃武身上,禁不住媚眼含春,水汪汪地的只是憨笑,一壁举起酒杯,饮了一口,乃武见生姑已是饮了一口,便把精美菜肴敬给生姑下酒。这般的半晌,生姑已是饮干了一杯玫瑰露酒,面上顿时觉的如火一般的烧起,心头早怦怦的跳个不住。乃武这时饮了几杯,心猿意马,那里再把持得定,便把酒瓶提起,取过生姑酒杯,一瞧里面剩有一些残酒,早把来喝干,又斟了一杯,自己先饮了一口,授给生姑笑道:“妹妹且再喝一口吧。”欲知生姑喝了没有,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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