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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案惊奇之:《刘公案(满汉斗)》(1~8 回)
目    录
第一回 因荒旱赴京谋干 良乡县霸道抢亲 
第二回 春红放走二难女 奉旨阅边访民情 
第三回 良乡县刘公私访 拜义父二女闹堂
第四回 闹公堂相爷坐狱 南牢内兄弟相逢
第五回 奔北京拦舆喊冤 遇救星死中求活
第六回 刘同成大闹夜府 审命案二次私访
第七回 访实情计诓阎丁 刘同成华凤搭救
第八回 东阁怒铡夜阁老 大报冤仇受皇封
        第一回 因荒旱赴京谋干 良乡县霸道抢亲
儒门雅颂设方言,择明着善作几篇。
从容中道无私曲,道与三才并相连。
一体同春三星耀,致诚致格福禄源。
盘古至今从头论,那有欺心得自然。
闲言提过。我大清乾隆年间,山东武定府阳信县金家营村有一家进士,名金好善,娶妻王氏,所生两个女儿,长名金姐,次名凤英。金姐年方十六,凤英年方十四,在闺中习学针黹。
姐妹容貌生得犹如天仙,一家四口度日。孰料山东连年荒旱,颗粒不收。在家难以度日。金好善向妻王氏相商:“你看咱这家乡荒旱不收,难以度日。拙夫之意,咱举家四口暂避其荒,且赴京都谋干营生度日;如家中年丰之时,再回原籍。未卜夫人心下如何?”王氏回答:“妾身乃是女流,不晓外面之事,全仗夫主斟酌便了。”金好善闻言:“既然如此,只可投生,焉有等死之理?夫人将细软之物收拾收拾,包在褥套之内,明日起身出行。我去到邻舍家告别,奉托街坊照看宅舍。”言罢出门而去。母女三人收拾行李已毕,天已黄昏。金好善走进房门,用毕晚饭,安歇一夜不表。
次日用完早饭,金好善肩负行李,母女三人随行,走出街门,把门锁了,出了村庄,径奔上京的大路而行。饥餐渴饮,夜宿晓行,非止一日,来到良乡县郊外。金好善眼望夫人说道:“这就好了。前面是良乡县城,离京是有限的道路了。咱们在此路旁歇息歇息再进县城。”不表金好善一家四口路旁歇息,且言这良乡县城东南有一村庄,名李家寨。寨中有一家土豪恶霸,弟兄二人,长名李纟唐,次名李红,抢男霸女,侵夺人家的房产、地亩,作恶多端。依仗朝内夜里红是他表兄,这夜里红是镶黄旗人,官居相位,妹妹又是西宫妃子,陪王伴驾,故此在朝眼空四海,目中无人。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且言恶霸李纟唐、李红在书房闲坐,闷倦无聊,吩咐恶奴调轿,上良乡县衙门,与郭大老爷闲谈。众恶奴搭过两顶大轿,两个恶霸出书房乘轿,众恶奴打手皆搬鞍上马,前护后拥,径奔良乡县城而来。
走至中途路上,见道旁坐着半老的夫妇,还有一对十五六岁如花似玉的女子。李红吩咐打手去抢,李纟唐说:“且慢动手!哥哥未听人言么:现在刘同勋奉旨出京阅边,带着三口铜铡,两口宝剑,先斩后奏。今日咱弟兄做了此事,倘若被刘同勋访知,休说你我弟兄二人有死无生,连咱表兄夜里红也吃罪不起,担架不住。”李红说:“这就罢了不成?”李纟唐说:“我倒有一个主意。附耳过来:这般如此,如此这般。李红闻言,心中大悦,吩咐一声落轿。
李纟唐、李红走至金好善的面前,抱拳当胸,满面堆欢,施了一礼,假意问道:“表兄一向可好?”金好善并不认识,只是发怔。李纟唐说:“十数年的光景未曾会面,你就不认得我表弟二人了?这里不是讲话之处,可到家中再叙寒温。”令家奴牵过三匹马来,说:“咱弟兄三人乘马,表嫂与表侄女乘轿。
众家奴扛着行李。”不多一时进了李家寨,在府门外下马,把轿抬进二门以内下轿。李红吩咐丫鬟,将她母女三人领到后宅,令侍妾套问名姓,方知是姓金,山东人氏。
李纟唐、李红陪着金好善在前厅叙坐,家奴捧进茶来。茶罢搁盏,摆上酒筵,让金好善上坐。金好善推托不肯,说:“初次会面,岂肯搅扰?”李红说:“金表兄来到,和家内一样,怎么说起客套话来了?”金好善闻言,心中纳闷:“我不识认他,他反说出我的姓,虽有表亲姓李,不在此处住居,必是多年不会面,移居此处,亦是有的。”心中不疑。三人落座,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红说:“表兄,今日携着家眷,意欲何往?”金好善说:“山东荒旱,携眷上北京投亲谋干。若得一官半职,老来不至贫困。故此携眷上京。”李红说:“何必去投别人?夜里红是我们表兄,乃是当朝首相。我们写一封荐书,你持书投在相府,必然重待与你,何愁不得一官半职?那时表兄再来接家眷,有何不可?”金好善闻言说道:“多感表弟的美情。”李红吩咐家奴取过文房四宝,将墨研浓,把笔舔饱,“刷刷刷”如流水落花,不大工夫将荐书写完。金好善在一旁观看,此封荐书写得倒也周到,满心欢喜。李纟唐说:“金表兄,今日歇息一夜,明日起早赴京,早早就到了。”金好善点头应允。李红来到外面,吩咐家奴备一匹白马伺候,明晨金好善上京骑坐。并暗派飞腿王彪在半途劫杀金好善,说:“事成之后,将马并行囊、白银,皆赏给你。”王彪领命而去。
用完晚饭,三人同榻而眠,极其亲热。一夜晚景不表。次日清晨起来,用完点心,李纟唐、李红眼望金好善说道:“金表兄此去上京,我弟兄静听表兄的佳音。这是白银十两,铜钱两贯,以作路费使用,以表我弟兄的寸心。”金好善只得收下,说道:“你表嫂与你两个侄女还得打扰些日子,求表弟照看一二。”李纟唐、李红齐说道:“那是自然,不劳表兄惦念!”三人携手揽腕,出离厅堂,送到大门之外。金好善上马,执手相别,徜徉而去。
正往前行,忽见密树林中蹿出一人,花布手巾包头,紧身的小袄,兜裆裤,花布裹腿,大尾巴鱼鳞?鞋。面如凶煞,手执一把截头刀,站在对面,大喊一声:“你往哪里走?”金好善只吓得抖衣而颤,口尊:“好汉休要动怒生嗔!这是行囊马匹,你牵了去,饶恕我的性命,我合家人等必感好汉大恩!”
王彪闻言,微微冷哂,叫声:“金好善!今日教你死一个明白!量你也跑不了,实对你说吧。适才李家弟兄差我前来杀你,他本是当朝首相夜里红的表弟,误认你是他表兄。他弟兄见你两个女儿生得十分美貌,将你一家四口诓进府中,派你上京,差我在此等候,杀了你,好同你两个女儿拜堂成亲。我把话已说完,你死不会作胡涂鬼了。”金好善闻言,如梦方醒。下了马跪在地上,哀求饶命。恶贼王彪说:“我奉命而来,焉能饶你的性命?”言罢,一刀将金好善杀死,把马并行囊牵回府来,与李纟唐、李红验看,将金好善被杀之事述说了一遍。
李纟唐、李红闻言,心中大喜。二人迈步来到后宅,见了王氏,作了一个揖,口呼:“岳母在上,你老身体安好?”王氏闻言,正色问道:“你二人好生无理!为何这样称呼?请道其详。”李纟唐、李红微然一笑说道:“我若不说,你焉能知晓?只因我弟兄出门拜客,在路上看见你那两个女儿生得十分美貌,假称表亲,故此将你等诓到我家。将你男人诓到半路途中,派人劫杀,一刀杀死。我令人用衣衾棺椁成殓,请高僧高道超脱他的亡魂早生净土。皆因咱是新结亲。我弟兄要与你那两个女儿今日拜堂成亲。故此这样称呼。”王氏一闻此言,犹如剑刺心肝、刀剜肺腹的一般,不由得大放悲声,泼口大骂。用手一指:“好恶贼!你不怕伤天害理,报应循环,你家中现放着姐姐、妹妹、姑姑、姨姨、婶子、大娘,你不去拜堂成亲,你反倒依势欺压我们外乡之人!你久必有恶贯满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养儿为贼,养女为娼,你终死无葬身之地!”李纟唐、李红闻言大怒,令人:“将这泼妇拉去南监!”众恶奴遂答应一声,一齐动手,推推拥拥而去。
这金姐、凤英姐妹二人见母亲被众恶奴推出后堂去,不知吉凶,不由得柳眉直竖,杏眼圆睁,用手指定李纟唐、李红骂道:“好两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混帐贼囚!你撩开眼皮看一看,你家姑奶奶是何等之人?你家也有姐儿妹子,你何不去同她拜堂成亲!想要你家姑奶奶依从,一死方休!”贼徒长贼徒短骂不住口。李纟唐、李红被骂,心头好恼,不由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吩咐丫鬟:“给我绑起这两个贱婢,吊在东马棚,用皮鞭沾水打这两个贱丫头,看她依从不依从亲事!”
众丫鬟遵命,上来了一群,赶奔前来,就要捆绑金姐、凤英。忽听大丫鬟春红说道:“众家妹妹且不可动手!”众丫鬟闻言,停手不动。春红走至两个恶豪面前,口尊:“二位老爷不必拷打她俩。倘若将姐妹打坏或打得浑身青紫重伤,怎么与二位老爷拜堂成亲?若要依奴婢的拙见,将她姐妹交与奴婢带在冷楼之上,奴婢劝解与她,应允亲事则可,若不应允亲事,不给她茶饭吃喝。奴婢将她把守严密,管教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愁她不应允亲事,这不胜过拷打她。”两个恶豪心中大悦,说道:“就依你而行。”
不知后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春红放走二难女 奉旨阅边访民情
红尘世界不可贪,名利多把干戈添。
君若不信细思虑,除去为吃就为穿。
话说恶豪闻听丫鬟春红之言,喜上眉峰,说道:“就依你的主意而行!”春红领命,遂把金姐、凤英带至后园冷楼之上。
春红劝道:“你姐妹二人不如应允了亲事,吃的是珍馐美味,穿的是绫罗缎疋,使奴唤婢,真是无穷的富贵。你俩的福气不小,何苦竟往钉子上碰,自寻苦恼,白讨无趣!还落得皮肉受苦,也得允从。你二人自思自想,休要后悔!你姐妹二人再思再想。”金姐、凤英闻言,不由得柳眉直竖,杏眼圆睁,用手一指,断喝一声:“好一个多嘴多舌的丫头!你家二位姑奶奶乃是名门之女,宦门之后,岂肯从着目无法纪的强徒?宁可一死,休生妄想!若想允从,比登天还难!杀剐存留,任你自便!”
春红闻言,心中赞美不已,眼望姐妹二人说道:“我有心救你二人逃出火坑,你姐妹得依我的计策而行方可。”姐妹二人问道:“依你何计可以逃走?”春红说:“非得你姐妹假意应允亲事,与李家弟兄拜堂成亲。入了洞房,用酒将他二人灌醉。如此这般,我好于中取事,救你姐妹出火坑。”金姐、凤英微然冷笑说道:“傻丫头!你未曾言讲此话,此话只可诓哄别人,焉能瞒我姐妹?”春红说:“我是实意搭救,反说我诓哄你们。你若不信,我敢对天发誓。”言罢,推开楼门往下瞧了瞧,楼下无人,这才跪在楼上,眼望空中说道:“空中过往神灵鉴察:奴才春红有心搭救金家姐妹二人逃出李府,若有虚情假意,准被天谴五雷殛身,死无葬身之地!”金姐、凤英闻听春红发了盟誓,方知是真心搭救。金家姐妹走上前,将春红搀起,口尊:“恩姐,急速设计方好。”春红说:“就照我所言而行,方可走脱!”姐妹二人立刻梳洗打扮,穿带起来,亚赛天仙。
候至天晚,春红下了冷楼,来至前厅。见了恶豪禀道:“金家姐妹被奴婢劝解得回心转意,现已应从。”李纟唐、李红闻言,满心欢喜,吩咐一声:“预备纸马、香烛,快摆香案伺候!”又命众丫鬟:“速到后面冷楼,将你家二位奶奶搀上华堂,与我弟兄拜堂成亲!”众丫鬟不敢怠慢,不大的工夫,将金家姐妹搀上华堂,铺上红毡。四人拜罢天地,李红吩咐:“摆上酒筵。”四人入了洞房,金家姐妹只羞得面红过耳。酒筵立刻摆上,四个人入座。姐妹二人心中痛恨,只得假带笑容,勉强说道:“今日本是终身喜事,须要痛饮连宵才是。”言罢,把杯斟满,递与李纟唐、李红。两个恶豪接酒一饮而尽,复又斟满。
书要简洁为妙。两个恶豪灌得酩酊大醉,倒卧牀上人事不知。春红见此光景,来到房外,向众丫鬟说道:“众家妹妹皆劳碌一天了。我替众姐妹在此代劳伺候,若有舛错,由我担当!”众丫鬟闻言,皆巴不得偷闲躲懒哩!众丫鬟说:“姐姐替我们代劳罢!明日我们谢你。”言罢一哄而散。春红又来至二门以内,向总管家说道:“二位老爷吩咐下来,今日是二位老爷大喜之日,放工一昼夜,毋须当差。凡府中梅香、老妈、家丁、院公,并厨房、茶房、铡草喂马的、支更下夜的、后园浇花的,各各赏酒一瓶,肉一方,皆令歇息一夜,明日当差。”管家闻言,立刻吩咐下去,人人欢喜,各各偷安去了。
春红听了听外面静悄悄,无人声喧,心知各各偷安去了。
领定金家姐妹穿宅越院,不大的工夫来到后园。在亭畔搬过打花的梯子,安在花园墙下,悄语低言说:“你姐妹快逃生去罢!”
金姐、凤英问道:“我姐妹自顾逃命,恶豪酒醒,恩姐有何言答对?”春红闻言,不由得眼中落泪,说道:“奴也是被抢进府的,只因我父欠他纹银二十两,屡次逼要,我父无银可还,竟将我父送在当官,毙在杖下。将奴抢进府来,作了梅香队中的领袖。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想覆盆之仇,无有见天之日;你姐妹逃出恶豪之府,必要上京控告,连奴冤仇也能报。我活在此处也是无益,只可救出你姐妹,替我报了仇恨,死也甘心。”
金家姐妹闻言说:“既然如此,受我姐妹一拜!”言罢倒身下拜。
春红也跪倒相拜。三人拜罢站起,春红扶着户梯,姐妹二人登梯上墙。墙上虽有荆棘,也不顾扎得疼痛。二人望墙外一看,黑洞洞不知有多高,又怕跌下去摔个死去活来。正在心中犹疑之是李纟唐、李红所害死那些男女老少的冤魂,知道群兰星、鸿兰星有难,困在此处。众鬼魂的冤枉无人替报,故此众多的冤魂往上一拢,旋风滴溜溜一转,只吓的金姐、凤英身子一仰,跌在墙外,但并未跌伤。皆因众冤魂护持,墙下有风吹来的乱茅草垫着,故而未曾跌伤。姐妹二人站起身形,不辨东西南北,仰观天上的北斗星而行。这且按下不表。
且言春红见她姐妹逃走,把户梯放在原处,自己把心一横,投在浇花的苦水井内而死。
再言恶豪李纟唐、李红酒醉之后,一觉睡醒,睁开四目一看,不见两个美人,丫头春红亦不知哪里去了。听一听外面远远的鼓打四更,房里房外静雅雅,寂无人声。呼唤丫鬟、仆妇,多半天众人齐至。恶豪弟兄二人问道:“你二位奶奶并春红在哪里?”众丫鬟说:“适才二位爷赏我等酒肉,放工一夜,我等歇息去了。若问二位奶奶并春红,奴婢等不知。”李纟唐、李红闻说赏酒肉,心中大诧,就知有变,必是他三个贱人要逃跑!
忙忙吩咐家奴、院公:“掌起灯笼火把,前前后后速速搜寻这三个贱婢。”众家奴不敢怠慢,见前院门户紧闭,想必是从后园逃脱。众人来到后园。四处搜寻,见墙上荆棘丛倒了一片。
众家奴回话。李纟唐、李红闻报,说道:“谅他女流之辈走之不远,出府四下追赶拿回。”众家奴遵命,出大门四下追赶。忽然狂风大作,走石飞沙,打人眼目。灯笼火把皆已吹灭。李纟唐、李红吩咐:“回府!”大众一窝蜂相仿回府去了。这也是姐妹二人命不该绝,才有众多的冤魂救脱此难。
金姐、凤英不辨东南西北,正在迟疑,忽见后面灯笼火把照得如同白昼,追将下来,心中暗说:“不好!”身逢绝地,忽见狂风一阵。风熄抬头一看,灯笼火把已熄,黑暗暗并无人声,这才将心放下。不顾夜黑路险,往前逃命。按下不表。
且言朝中有一家侯爷乃是干国的忠良。家住山东青州府朱城县离县八里的潘古庄,姓刘名同勋,官至侯爵。爱民如子,喜忠恶奸,在朝同僚皆惧他三分。这一日,乾隆皇爷驾登九五,文武百官朝参已毕,文东武西站立两班。乾隆皇爷宣诏:“刘同勋上殿见朕。”只听左班中闪出一人,向上三跪九叩首,俯伏金阶,口呼:“吾主万岁!臣刘同勋见驾。”乾隆皇爷谕下:“刘爱卿替朕代劳阅边,赐你铜铡三口并王命牌,如朕亲临,先斩后奏!”刘相爷叩头谢恩,退下朝来。回了私第,吩咐家人王良、王义预备轿马执事,明日起身阅边。王家弟兄答应,下来预备不表。
次晨,刘相爷上朝见驾请训已毕,下朝退出午门,心中暗想:“奸相夜里红,他有两个表弟住在良乡县,风闻依仗表兄的势力,净作为非不端之事。我何不先下良乡县访查访查。”主意已定,吩咐执事人等前行,打道良乡县。
按站走非止一日,来至良乡县。吩咐从人,离城十里打了公馆,歇息三日。刘相爷吩咐王良、王义晓谕门军:“凡有大小武官员递手本,就说本爵身体不爽,令他等免参免见。”王家弟兄遵谕传与门军,刘相爷吩咐邵青:“带五两纹银,到大街小巷寻觅乞丐,把花儿乞丐全身衣服买一套来,本爵要打扮乞丐模样,在城厢村镇访查赃官酷吏,恶霸土豪。”邵青唯唯答应退出。
来至大街,复走小巷。只见从正西来了一个人头戴开花帽,身穿杂色布的补丁破衲袄,腰扎稻草绳,灯笼裤子,足蹬一只转箱靴子,一只喷土破鞋。见是一个老花子,便走近前问道:“乞丐大哥,你这一套衣服卖与我,你再买好点衣服穿去可否?”老花子心中暗想:“听此人是南方口音,莫非他是南方蛮子?用我的衣服去扌必宝?常听人说蛮子眼真,看见我的衣服上有宝贝,我也不认得什么是宝贝,爽利卖给他罢!”老花子遂说道:“我卖可是要卖,五两银,驭价不卖。”邵青说:“你再多要我也未有,这是整整五两银,咱是货到钱回。”老花子心中后悔价钱要嫩了,只得一同来在郊外无人处,老花子浑身衣服脱下,邵青将银递过,把破衣并所用的对象一些也不给他留,拿回公馆,见了相公禀启:“乞丐衣服到了。”刘相爷吩咐从人把这破衣上笼屉蒸了,再用火烤干,虱子虮子已无。
刘相爷将破衣穿好,向邵青问道:“你看我像乞丐否?”
不知邵青何言回答,再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良乡县刘公私访 拜义父二女闹堂
远看隔河一锭金,喜在眉头笑在心。
有意过河拾财物,无有撑船摆渡人。
看来万般皆由命,真是半点不由人。
将脚一跺心一狠,外财不富命穷人。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刘相爷脱了官服,换上乞丐衣服。打扮已毕,向邵青问道:“你看我像乞丐否?”邵青回答:“不像乞丐。哪有这雪白的虎面,还有两道金钩钩着两道寿眉。”
列位有所不知:昔日乾隆皇爷爱惜这刘相爷的忠耿,见刘相爷两道寿眉很长,故此赐下金钩两道,挂起寿眉。闲言少叙。刘相爷闻言说道:“别的可改,这脸面如何改得了?”邵青说:“赦小人之罪过,可就改得了。”相爷说:“赦你无罪就是了。”
邵青闻言,叩了一个头,慌慌忙忙来至厨下。从灶火膛内摸了一把锅化泥子,俗名锅眉子黑,来至上房说:“请大人闭目。”刘相爷将眼一合,邵青用手在相爷脸上一划过,遂含了一口茶水,往相爷脸上一喷,犹如流的汗道一般。邵青说:“请相爷向穿衣镜照一照。”刘相爷对镜一照,不由得自己也笑了。又用开花帽向前一戴,遮掩住两道金钩,打扮完毕,吩咐王良、王义、邵青、邵红:“本爵上良乡县私访,若天交午时不回公馆,尔等速到良乡县衙门接本爵。尔等去到门上,吩咐门军:相爷前去私访,休要走漏风声。若出门的时节,令门军哈呼几句,以遮掩人的耳目。”邵红答应,到外边向门军说明,复返回明相爷。相爷这才左手提起黄瓦罐,右手拿着打狗棘条,暗带纸笔墨砚,悄悄走出公馆店门。门军喊道:“哪里来的无知乞丐,竟敢在大人的公馆胡行乱走,我若不看你年老,就得打你一顿皮鞭。还不给我走开!”刘相爷并不言语,走出大街,来在荒郊。
走了十数里地,觉着身乏,在道旁树下而坐,歇息歇息,猛抬头见从东来了两个女子,走得惶惶张张,满脸是汗,不住回头向后观看。看她打扮又不像贫家女子,为什么徒步而行,好像有何大事的一般。心中狐疑,高声唤道:“那两个女子往这里来,有话问你。”
单说这两个女子正是金姐、凤英,自夜间从李家寨逃出,错走了路径,又怕恶豪赶来,不顾道路凸凹,往前奔走,不住回头看,恐有人追赶。忽然听见前面人呼唤,激伶伶姐妹二人打了一个寒颤,只当是恶豪李纟唐、李红派人在此中劫。即至举目观瞧,非是恶奴在此中劫,原是一个老年乞丐在路旁树下歇坐,姐妹二人方把心放下来。姐妹二人商议道:“你看这年老的乞丐,大约有八旬上下,非是歹人。咱姐妹何不也在那树下歇息歇息,顺便再问一问上京的大路有何不可?”
姐妹二人商议已定,来至树下问道:“你这年老乞丐大惊小怪,吓人一跳。有何话说?我姐妹二人好赶路上京。”刘相爷说:“我看你二人年幼,不是抛头露面之人。走得这等慌张,必有什么大事,或有大大的冤枉,对我说个明白。别小看我是一乞丐,专能打人间不平之事。若有大冤枉,我能调写状词。”姐妹二人一齐说道:“我姐妹虽有冤枉大事,恐怕你办不了。我姐妹赶早奔上北京城里,去向刘老大人衙门里去告状。”言罢要走。刘相爷说:“你且慢走!若提别人我可不行,若提刘老大人,与我同住一乡。我今也是投奔他去,你姐妹二人把冤枉大事对我学说一遍,我好好用心给你写一张呈词,一递就准。无呈词,难以告状。”姐妹二人说:“你替我二人写呈词,这荒郊也无纸墨砚,如何写得了?”刘相爷说:“你姐妹哪能知晓我专给人家写呈词,我怀内现揣着文房四宝,你姐妹快说家住哪乡?姓什名谁?有何冤枉大事?细细说上一遍。你是状告何人?讲来。”
金姐、凤英说:“我姐妹家住武定府阳信县,金家营人氏,父名金好善,乃是两榜进士。山东连年荒旱,在家度日艰难。我父母商议上北京投亲友,谋个前程。走在这良乡县李家寨,遇见恶豪李纟唐、李红。假称与我父是表兄弟,将奴一家四口诓到他家,款待甚亲。赠我父大马一匹,白银十两,他写一封荐书,将我父荐在中堂夜里红处,求一官职,将我母女寄在他家。谁料两个恶豪暗派恶奴,在半途杀死我父。两个恶豪霸我姐妹成亲。我母骂贼,把我母关在南监。我姐妹拚死骂贼,要把奴姐妹捆绑吊打。他府内的丫鬟春红讲情,将我姐妹领在冷楼相劝,奴姐妹这才与贼拜堂成亲。”
刘相爷闻言,把手一摆,说:“且住!不用往下讲了。你二人与人家拜了堂,成了亲,此状写不成了。”姐妹二人闻言,说道:“这是春红定的计策,我姐妹假意应允,并非真成亲。春红虽是李府的丫鬟,也是被他霸占启冤之女。不这样将恶豪灌醉,怎能逃出恶贼府奔北京,遇见你老人家?所说皆是实言,并无撒谎。你老人家就照着我姐妹之言,给写一张呈状罢。”
刘相爷说:“这还罢了。”立刻提起笔来,笔走龙蛇,将状词写完。说道:“你姐妹二人将状词收好。竟奔北京去告方好。”言罢,将状词递与金氏姐妹二人观看。凤英说:“姐姐你看,这状词上头有红点红圈,此状恐告不准罢。”相爷说:“将状词拿来我看。”金姐闻言,将状词递给大人。相爷心生一计,故意回头一看,说:“不好了,那边有人追赶来了!”姐妹二人闻言大惊,转身就跑。相爷急忙从怀内掏出印来,在状词上印上一口玉印,抬头大声喊叫:“你姐妹快回来!是我眼睛昏花,看不真切,并无人追来。”姐妹二人闻言,回头看了看,并无人追赶,转身来至大人面前说:“可吓死我姐妹了!”相爷将状词递过去说:“你姐妹急速上京告状去罢。”金姐说:“我姐妹二人无恩可报,情愿认你老人家为义父罢!”老相爷说:“不可,你姐妹若认义父,去认那有财有势的,车上来轿上去的才是。像我这讨饭乞丐,今日在这,明日在那,身如飘蓬,并无定处。不认!不认!”姐妹闻言,一同说道:“你要认下还则罢了。古语云:男女授受不亲。同你说了半天的话,惟恐旁人有猜疑。如若不认,我姐妹舍了这两条命,死在你的眼前。”言罢,向那树上去撞。相爷说:“慢着,我认下就是了。”姐妹二人闻言,一齐跪在大人的面前拜了四拜,站起身来,口尊:“义父,你老人家的家乡居处?姓什名谁?为女的亦得知晓。”相爷闻言不敢说实言,恐怕走漏风声,说道:“我家住甲乙木,常在壬癸水上住。我姓卯,名金刀。你姐妹二人进京告状太远,不如在这良乡县去告如何?你将状词给我,与你们誉清。”金姐向凤英说道:“是亲三分向,是火热如灰,不认干亲时,将状词草草了了的就写完;认了义父,又用心重写。”言罢把状词递与大人,重新又写了一张。刘老大人重新写完,复又递与金姐:“我有几句话嘱咐你姐妹二人。若到了良乡县衙门,闯上大堂,击鼓喊冤。见了知县官,休要惧怕,不可不跪。将胆量须要壮起,站在堂口中间,须要称自己是官姑,令他官太太出私宅迎接。你姐妹二人入内宅之中,再呈状不迟。须要坦然,且忌拘束。如若公堂之上无人理会你姐妹二人,你姐妹二人立刻砸破了他的堂鼓,扯碎了他的桌围,大闹他的公堂。闹出祸来,有我承担。”金氏姐妹二人闻言回答:“孩儿记下了。”大人说:“你姐妹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县衙。”金姐将呈状掖在布衫袖内,姐妹二人辞别义父,直扑良乡县的大路走去。未消顿饭时候,进了良乡县城,来到县衙前。举目观看县衙,前搭着戏台两座,鼓锣喧天,正唱大戏。看戏的男男女女老幼不等,拥拥挤挤,人山人海一般。今日正是知县唱戏,挂红贺官。他姐妹二人无心看戏,躲躲闪闪,在人丛中闯过来。
至大堂之上,四顾无人,皆因衙役班斗皆在外面看戏去了。她姐妹:人站在大堂上,高声喊嚷:“知县郭得平,你家官姑有天大的冤枉。急速与你家官姑捉拿凶恶的霸道,报仇雪恨,方可保得住你的前程!”喊叫多时,并无一人上前答言。皆因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焉能听得见?姐妹喊够多时,见无人答言,心中着急。金姐向前拉倒鼓架,摔毁振堂鼓;凤英扯碎围桌椅靠,文房四宝。这惊动了门上当差衙役,上前围住她姐妹二人。
有一差人往里回话,郭知县闻听心中一怔,往下吩咐一声“伺候”,急速打点升堂。
不知如何开消,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闹公堂相爷坐狱 南牢内兄弟相逢
劝君修德最为高,德犹如毛形容妙。
忠恕诚意慎独广,博厚无动见功劳。
择善诚身人之道,笃行千里赞其妙。
浑然大理无虚假,从容中道天之道。
话表良乡县知县郭得平闻听差役回话:“大堂上有两个女子喊冤,将振堂鼓并公案摔砸一空。”不由心中发怔,立刻换上官服,吩咐三班衙役伺候,打点升堂。闪暖阁郭知县出离后宅,来至大堂。升了公座,一声吩咐:“快带两个女子堂上回话。”差役答应,将姐妹二人带至公堂前。金姐、凤英立而不跪,眼望知县说道:“郭得平,你家官姑现有天大的冤枉,快与你家官姑捉拿凶恶霸道,为你家官姑报仇雪恨!”郭知县问道:“你父官居何品?姓什名谁?家在哪里?快快讲来!”金姐、凤英见问,回答道:“我们家住山东武定府阳信县金家营村,我父金好善,皇上恩赐两榜进士。”郭知县闻言微微冷笑,将惊堂木一拍,一声断喝:“唗!好两个无知的女子!你父就是两榜进士,你两个就敢口称官姑,大闹公堂,目无法纪!口口声声喊嚷有天大的冤枉,快快的诉上来!”金姐说:“我们姐妹二人在半路认了一位花子干老,为我姐妹二人写了一张冤枉呈状。”郭知县闻言,吩咐:“将呈状呈上来。”
金姐闻言不敢怠慢,用手向布衫袖内一摸,呈状已无,吓了一跳,心中暗想:“此张呈状大约在人丛内挤掉。知县焉能容我?”姐妹二人正然思想,忽听郭知县催促呈状,金姐只得回答:“呈状适才在衙门口外被人拥挤掉了,容我姐妹二人再去写一张。”郭知县闻言心中不悦,有心将两个女子责打一顿,又不知她干老是谁?自己将气沉了一沉,复又开言问道:“你二人的干老是何人?你俩状告何人?你二人从实诉来!”金姐、凤英闻言说道:“我姐妹二人跟随父母赴北京投亲,求取功名。
来至此地,遇见霸道李纟唐、李红弟兄二人,将我一家四口诓到他家。将我父杀死,将我母打在水牢。两个霸道要与我姐妹成亲。”郭知县听到这里,心中暗道:“李纟唐、李红与我有一拜之交,是换帖的弟兄。他表兄夜里红在北京又是一家首相,连我也惹不起。也罢,我自有道理。”遂将惊堂木拍得连声响,一声断喝:“唗!你们两个女子竟敢告乡绅官宦。你俩的胆子再大一大,就得告朝廷了!”吩咐左右:“将两个女子拉下去,重打八十个嘴巴!”衙役答应,方要去拉。刘相爷在堂下听了个明白,看了个真切,只气得浑身乱抖,急急走上大堂,用手一指,一声断喝:“唗!好一个郭知县,赃官那赃官!你贪图李恶霸多少银钱!这两个女子现有天大冤枉,你不推情问理,反而皂白不分,曲直不辨,竟要妄打含冤的女子!你辜负朝廷爱民之心!”郭知县闻言,冲冲大怒,断喝一声:“唗!好一个乞讨的老花子!
竟敢闯堂,多言多语!”吩咐左右:“给我拉下去,重打八十!”
刘相爷大怒,把黄瓷瓦罐照定郭知县掷了去,正中知县肩上,撒了郭知县一身秫米水饭。又举起打狗的棘条,照知县打去。众衙役用竹板架隔,把刘相爷拉下大堂,按倒在地。方要用刑拷打,忽见从外面跑进两匹马,马上骑着二人,正是刘相爷的听差的王良、王义。弟兄二人在堂口下将马一勒,大声喝道:“咿!知县郭得平听真!现有奉旨钦差刘相爷阅边,从此经过。急速迎接,打点公馆歇马。如若迟误,你自己忖量你的处分!”
言罢拨回马,徜徉而去。郭知县闻听此报,哪敢怠慢?急忙吩咐吴学忠:“将这老花子下在南监,等我接大人回来再审。”复又吩咐:“祁半成,你将这两个女子送到李家寨,交与二位老爷那里去。”吩咐已毕,回后宅重换衣裳,去迎接大人。
单说吴学忠将大人领到南监,叫声:“牢头王忠接差事!老爷吩咐:'将这老花子下在监里。’老爷接大人去了。少时接大人回来,还要提堂复审哩。”言罢徜徉而去。牢头王忠领入监内。刘相爷进了监,抬头观看,只见坐监受罪之人蓬头垢面,披枷带锁,惨不可言。老相爷点了点头,心中暗想:“这都是自幼不遵父兄教训,长大违背王法之人。”老相爷适才听见吴学忠叫管牢的为王忠,就知牢头姓王。相爷眼望牢头说道:“王头,我有话讲。常言说得好:“靠山的要烧柴,靠河的要喝水。你们这当差的,指着打官司的坐狱的为吃喝。望乞王头容我写一封家书,与我儿子捎了去,令我儿子将家中的钱,再求亲告友,凑十千八吊的铜钱,好大家分用。王头你心下如何?”王忠闻言:“咳呀!你是个久打官司的老官司匠呀!容你写一封家书有何妨碍?不要紧,你写罢。”
单说金姐、凤英见公差要将她姐妹二人送到李家寨,口称:“公差贵姓高名?”回答:“我名祁半成。”金姐口称:“祁大爷,求你老人家方便方便,那进监的是我干老,容我见一面,感祁大爷莫大的恩德。到了李家寨,我与祁大爷多美言几句,多赏你几两银子。你看如何?”祁半成闻言,满心欢喜,说:“这有何难?”言罢,遂将她姐妹领到南监,向牢头说明此事。
又说道:“你父女三人在这说话,我到狱外路南茶馆喝一杯茶去。你们话说完了,我的茶也就喝完了。”言罢徜徉而去。
金姐、凤英见祁半成出监去了,姐妹二人一同走进囚房,见了相爷,口呼:“干老,因你女儿,你落得坐监受苦。女儿无恩可报,干老在上,受女儿一拜罢!”哭哭啼啼拜将下去。
刘相爷慰道:“你姐妹二人不必痛哭,我给你三哥写一封家书,此事自有办理。”遂从怀内掏出笔墨纸砚,先将墨研浓,将笔醮饱。才要举笔写信,见牢头在旁站立,停笔不写,恐怕牢头识字,看破机关,便向牢头说道:“王头,你替我写一封家书,好要了钱来,大家使用。”王忠闻言,心中暗想:“他方要举笔写信,见我在旁,他怎么又不会写了,烦我代写呢?哦!是了。必然怕我识字。内中必有情节,恐我看破。我可识几个字,我就说不识字,看他写些什么言语?”遂说道:“老花子,我们这当差应役的,哪有识字的人?若识字,可就不当这下役了。”
相爷闻听他不识字,点了点头说道:“我手迟眼花,提笔写信太笨,你既不识字,我只可慢慢的写罢。”上写:字示我儿刘墉,为父奉旨钦差阅边,察办事宜。在良乡县大路上遇见遭难的两个女子,长名金姐,次名凤英,系山东人,同父母进京投亲,遇见霸道李纟唐、李红,将好善一家四口诓进李家寨,依仗夜里红是他娘舅,害死金好善,要与金姐、凤英成亲。他姐妹逃出李家寨,路遇为父,认为义父。义女他姐妹进京告状,投在府下,给他姐妹二人报仇雪恨。书不尽言。
牢头王忠在旁看了个真切,吓了一跳,原来刘相爷在此坐了狱。我家大老爷去接大人,上哪里接去?接一个月也接不着。
我有心去给老爷送一个信,又怕后来大人怪罪下来,我吃罪不起。也罢!我知道我装不知道,我在监中小心仔细,在相爷左右伺候他就是了。只见相爷将信并呈状写完,递与金姐。金姐把凤英发际打开,把呈状挽在丫髻内。这且不表。单说祁半成在茶铺喝完了茶,出离扑奔牢狱而来。正遇小猪倌刘五。刘五问道:“祁半成你往哪里去?”祁半成说:“我要上李家寨办公事去。”小猪倌说:“你烦人替你去罢。”祁半成说:“这是什么话?”小猪倌说:“我是找你来了。你父得了一个急病,又吐又泻,不大的工夫就亡故了。”祁半成闻言吓了一跳,心中暗想:“这事多寸!我当了半世差事,也未有今日差事好,偏偏他老人家急病故去。常言说得好:养儿防老。我只得先回家,发送他老人家去。这张公文交给何人是好?”
正在两难之际,猛抬头见从东边来了一人,头戴檐毡帽,身穿青褐衫,腰系皮挺大带,足蹬水袜云鞋,往前而来。认得是班头刘同成,心中欢喜,一声高叫:“刘班头这里来!”
刘同成闻叫,来到近前问道:“有何事唤我?”祁半成说:“我奉大老爷之命将两个女子送到李家寨,交与二位李老爷。二位李老爷必赏几十两银子。现由你送去,赏银咱二人平分。现在二女子在监中,同老花子说话了。”李同成说:“你为何不去?”祁半成说:“这不是家中来信,我父病故,我奔丧无暇工夫,故烦二哥代劳。”刘同成闻言,点了点头,接过公文,转身来至监中。只见两个女子正同老花子说话。刘同成仔细一看这老花子,不由一怔,心中暗想:“这老花子好像我的大哥,怎么这样打扮,坐监受罪呢?”心中纳闷:“哦,是了。准是前来私访,这是有的。”遂向牢头说道:“王头,这老花子是我的乡亲,我有心将他领至班房盘问盘问。若是他跑了,这场官司我替他打。未知王头意下如何?”王忠说:“这老花子我一见就有缘,这官司你我皆可担待起来。请便罢!”立刻,刘同成领着老花子出监。
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奔北京拦舆喊冤 遇救星死中求活
行善之人好事多,赛如世上老活佛。
祸到临头化为福,明是死了变为活。
作下恶事机关巧,早晚难逃地网罗。
福到眼前去伸手,眨眼之间翻了车。
话说同成刘二爷将相爷领到班房静室内,低声说:“小弟给大哥请安。”刘相爷摆手说:“罢了,请起。”遂将私访,假扮乞丐,路遇二女子认为义女,给他写状,大闹公堂,滔滔滔说了一遍:“今求贤弟将我的两个义女送到北京,交与你三侄刘墉才好。”
刘二爷领命安顿了相爷,然后来到监门,一声高叫:“金家两个女子快出监来,随我到李家寨去!”金姐、凤英闻听此言,激伶伶打了一个寒战,姐妹二人抱头痛哭。刘二爷说:“你二人休要恸哭,快随我到李家寨,我好交差!”姐妹二人万般无奈,立起身形跟随出监,哭哭啼啼;顺大街往北而行。
出城走有五里之遥,前面一带的沙土窝难以行走,刘二爷见四顾无人,眼望金姐、凤英说道:“你姐妹二人不必啼哭了,我实对你说罢!你们的干老就是在朝首相刘同勋,我是他兄弟刘同成。我奉哥哥之命,将你姐妹二人送到北京去,上你三哥刘墉手里去告,准给你姐妹报仇雪恨!”金姐、凤英闻听此言,如梦方醒,满心欢喜,抖起精神同刘二爷望前行走。
不大工夫,姐妹二人在这沙土窝子内走不动了,“扑嗵”一声,姐妹二人就坐在沙土地上,两足疼痛,不由的掉得下泪来。刘二爷见此光景,就知她姐妹俩寸步难移。遂止住脚步,心中犯想:“若按这么走路,到北京也得走十天八天的工夫。”
正在为难,只见从南来了一匹毛驴。来至切近,刘二爷认得是脚驴走空,后边跟赶脚的王小二。刘二爷喊叫:“驮脚的王小二这里来!我雇你的驴,驮我的两个侄女上京,你要多少钱?”
王小二说:“刘二爷,何用提钱多少?靠他两个孩子,像两个尿泡皮子一般,有多少分两?”刘二爷说:“你怎么骂起人来了?”王小二说:“我说的是一个比喻话。”刘二爷说:“你姐妹二人上驴罢。我嘱咐你姐妹俩几句话,驴走得快,我们二人走得慢。这驴到京,一进西门向北一拐,驴必站住,从里边必出来人拉驴。你们下驴将鞭子插在鞍桥之上,他必说是上脚下脚,就不与你要钱了。”刘二爷将姐妹俩扶上驴去骑稳,用手将驴屁股一拍,这驴迈开四蹄走去。
不言刘二爷、王小二在后慢行,且言金姐、凤英骑驴往前赶路。这驴一霎眼如飞的跑去,未有半日工夫,来到北京。这驴进了西门向北一拐,立刻站住不动。从店内走出一人,头戴钻天锤的帽子,身穿蓝布裤袄,鸡腿套裤,鱼鳞?鞋,年方十五六岁,把驴拉住。姐妹二人溜下驴来,把鞭子插在鞍桥上,小伙一见明白,拉驴进店去了。金姐、凤英站在当街,见那来往之人太多,金姐说:“妹妹你看行人太繁,咱们往街里找一清静地方等候二叔方好。”姐妹二人往街里而行。这就是乡下女子未出过门,越往街里走,越是人烟稠密。
闲言少叙。姐妹二人正往街里走,忽听鸣锣开道之声,前有对于马,后有肃静回避牌、旗锣伞扇各样执事,后跟一乘八抬绿轿,轿内坐着一位大员。姐妹二人心中欢喜,说道:“这想必是咱三哥刘墉了,若不然京城哪有这么大官。何不上前去喊冤。”主意一定,上前拦轿说:“我姐妹二人有天大的冤枉!”
青衣即向旁边逐赶。
原来:轿内是夜阁老。他在朝房议事,方才下朝回府,正从西街经过。忽听有女子拦舆喊冤,心中暗想:“刘墉下朝,常有人拦舆喊冤告状,众黎民皆称他是爱民如子的一位清官。想不到今日。也有人拦住我的轿喊冤告状,我若给民作主,问清冤枉,传出名去,我也落一个清官之名,有何不可?”想罢,忙吩咐:“住轿!休逐赶喊冤的女子,将喊冤的女子带过来问话!”青衣遵命,即刻将金姐、凤英带到轿前。
姐妹二人来到轿前,抬头一看:只见轿内之官满脸横肉,落腮胡须朝上噘着。心中犯想:“这不是我三哥刘墉,却是哪一家官长呢?”无奈何,只得在轿前双膝跪倒,口称:“青天大人,民女有天大的冤枉,给难女作主!”夜阁老问道:“状词呈上来。”金姐回答:“并无状词,是口中诉。”夜阁老说:“既无状词,口诉上来!”金姐闻言口尊:“大人!民女家住山东武定府阳信县金家营,皆因年景荒歉,我父母领我姐妹上京投亲,来在良乡县。路过李家寨,遇见霸道李纟唐、李红,将我一家四口诓至他家。将我父金好善杀死,把我母打在牢中,生死未知。李捕、李红要与我姐妹成亲,是我姐妹逃出李家寨,来到京城告状,方遇见青天大人。望大人为民作主报仇。”夜阁老闻言,心中犯想:“诉来诉去,告的是李纟唐、李红,可巧告在我手,若告在刘罗锅子手内,上殿一本参奏,连我也吃罪不起。”想罢,遂一声断喝:“唗!看你两个女子,年不过十五六岁,竟敢告官绅!”吩咐左右:“将两个女子推出城外斩了!”青衣一旁跪到,口禀:“相爷,斩不得。”夜阁老问道:“因何斩不得?”青衣回答:“刘墉此刻想必下了朝了。若教他遇见;相爷就担架不起。不如先将两个女子用芦席卷起,立在城门瓮洞之内,等着刘墉的大轿过去以后,再在城外荒郊刨坑,将她两个活埋了,岂不干净。”夜里红说:“好计!按此而行。”
刚然收拾完毕,只见刘墉大轿来至近前。刘墉见夜阁老停轿不动,心中生疑,暗想:“为何他停轿?有何缘故?”正然思索,忽见轿前顿时起了一阵大旋风,滴溜溜乱转,心中大诧:“莫非此处有冤屈之事?”吩咐从人:“随旋风去看来,急速回话。”原来这旋风正是金好善的冤魂助女鸣冤告状。旋风头前行,差人后面跟,进了瓮洞,不见旋风,只见撮着席捆。将芦席打开,露出两个女子。
金姐、凤英心中害怕,跪在就地,口称:“将爷饶命!”差人说:“不用害怕。我二人奉刘大人所差,跟随旋风至此。”姐妹二人遂问道:“刘大人莫不是我三哥刘墉么?”差人一怔,暗想:“从未听说大人有妹妹。”问道:“你这两个女子为何称我家大人为三哥呢?”金姐说:“我姐妹在良乡县拜刘同勋为干老,干老命我姐妹投三哥刘墉府鸣冤。”差人闻言,口称:“官姑,我二人奉大人差遣前来。”低声说道:“现在大人在大街等候回音,二位官姑随我们去,只须这般如此,如此这般,你的冤枉可报。”金姐、凤英心方明白,跟随差人来至刘大人轿前跪倒,口呼:“青天大人,民女有天大的冤枉屈情,给难女作主!”刘大人见是十五六岁两个女子轿前鸣冤,问道:“有何冤枉?诉上来!”夜里红心中忖度,暗说:“不好!这两个女子是我的对头人,若诉出我那两个表侄所行所为我也不稳当。”
即将两只鼠眼一瞪,说:“你这疯疯颠颠两个女子,不准你糊告乱告有功名的人!”刘大人闻言,心中不悦,口称:“夜大人,你怎知她疯颠?”夜里红回答:“二女子抛头露面,不晓廉耻,必然疯颠。”刘大人说:“你这两个女子放宽了心,有何冤枉诉上来!勿论朝廷驸马,公伯王侯,匪类土豪行凶为霸,从实诉上,我同夜大人与你作主,照律例办理。诉上来!”金姐说:“现有状词。”刘大人吩咐:“将状词呈上来。”金姐遵命站起身,来至凤英跟前,打开凤英的发际,将状词拿出,递与差人。
差人转呈与刘大人,金姐复又跪倒。夜里红暗恨这两个女子鬼计多端,方才无有呈词,今见了刘罗锅子,有了呈词。
刘大人将呈状展开,从头至尾阅毕:“原来如此。我不免将夜里红诓到我府,再作道理。”忽听夜阁老问道:“刘大人,这两个女子状告何人?”刘大人说:“这张状告的是夜老大人,并大人的两位表侄。”夜里红说:“刘圣公,你可怎样办法?”
刘墉带笑口呼:“夜老大人,按理公断曲直。咱二人乃是一正一副,与皇家办家,幸亏告到你我手中,这有何难?你我二人同到我府,审问明白,将这两个女子暗中杀害,除了后患。你看如何?”夜里红一拱手:“谢刘圣公成全我的美意,改日登门拜谢。我今日有紧事在身,不能陪你回府问案,老大人自己代劳罢。”刘大人说:“岂有此理!我替夜老大人办此大事,勿论你有公事私事,也不能办去。先办此事为要,为何你竟要脱懒,是何道理?”夜阁老无言巧辩,心中暗想:“刘罗锅子未知他是好心歹心。若是歹心,有我女儿现坐西官,我是皇丈,我是大清国家近臣。他是汉宫,他焉敢奈何我?大料他也不敢。”
口呼:“刘老大人,既然这么说,我陪你同到你的府第。”刘墉命张成、刘安先将金姐、凤英送到府去,复向夜里红说道:“你将你这些从人打发回府。人多眼杂,若害死两个女子,恐走漏风声,那时连我也有了骂名,悔之无及。我担罪不起。”夜里红说:“言之有理。”一声吩咐:“尔等众人齐回本府。”只留从人二名随轿过府而去。
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刘同成大闹夜府 审命案二次私访
劝君读书最为高,大哉不过圣人道。
峻极于天仪三百,三千门徒大盛略。
留四书先进礼乐,记善言万事始教。
藏于密其休无穷,如用之从先之道。
话说刘同成见金姐、凤英骑驴头行,城内等候;自己同王小二随后紧行,来至城内雇脚的店内,给了驴脚钱,问店中伙计:“两个女子向何处去了?”店伙说:“下了驴,向街里走去了。”刘二爷往街里行走,不住的东瞅西望,不见金姐、凤英,心中着急。只见有一位老者迎面而来。二爷迎上前去,躬身施礼,口呼:“老仁兄,小弟借问一声:适才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可曾看见否?”老者回答:“不错,有两个姑娘在十字街上拦夜阁老轿前告状。后来我可不知怎么样了。”刘二爷闻言,大吃一惊,心中说:“不好了!倘有舛错,我怎对得起长兄?”一举手说:“多承老仁兄指教。”迈步奔十字街东寻西找,不见金姐、凤英。正然急躁,从南来了一人,年约二十余岁。此人外号名胎里坏。这刘二爷不知,上前施礼口呼:“仁兄见有十五六岁的两个女子,适才在这十字街向夜阁老轿前告状,可知道她俩往哪厢去了?”胎里坏闻言,信口说道:“我知道,夜阁老将两个女子领进他府,给他少公子拜堂成亲去了。”刘同成闻言,只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飞空,大骂:“夜里红竟敢霸占民女,我与你誓不两立!”迈开大步,扑奔夜阁老府而来。
霎时来至夜里红的府门前,用手一指,泼口大骂:“夜里红,你依仗你女是西宫下院,你竟敢抢霸民女!你出来,对你家刘二爷讲讲理。不然,我骂你八辈祖宗。”且言守门的门军见来了一人,堵着府门破口大骂;不由得火往上冲。四个门军赶过来,动手拿人。刘同成手急眼快,打倒两个门军,这两个门军一声喊嚷:“众位伙计们,快出来帮着拿这愣头青。”只见府内出来七八个人,手执棍棒,扑奔前来。刘同成并无惧色,与众门军打在一处。工夫一大,刘同成后力不加,众寡不敌,露了一空,被棍打倒。众门军用绳把刘同成绑缚起来,推推拥拥拉进阁老府,绑在东马棚。专候夜阁老回府,审明再罚落。
按下不表。
且言良乡县知县郭得平见刘相爷前站报马送信,令他迎接相爷去。即刻更衣,骑马出城。迎接了一日,也未见相爷的影响。堪堪日落,这才回衙。吩咐吴学忠、祁半成明日清晨出城,探听大人的消息。
且说刘相爷自从派二弟刘同成送义女上京,自己出了良乡县城,顺着大路直奔公馆店而去。这且不提。
且言这良乡县离城十里地名黄土冈,居住民人罗会通,娶妻张氏,颇有姿色,被李纟唐、李红看见,令恶奴等把张氏抢去。罗会通找上李家寨,被众恶奴打出,在良乡县也未告准,奔至北京,闯御状告在阁老夜里红手内,挨了四十杖板,打得皮开肉绽,血水淋漓。堂谕不准再告,若再告必追取性命,勒逼着具结完案。加气伤寒,一病一月方好离牀,强打精神回家。
且言良乡县两个班头吴学忠、祁半成奉知县之命探听刘相爷的消息,探明大人公馆现在离城十里之遥。二个班头急急向回里走,去禀知县。路过刘家坟茔,见一死尸横躺在地,浑身是血。身上扎着一把钢刀,那刀嘟嘟乱动,四外并无别人。见坟前有一人往南走,两个班头急忙赶上前去。这罗会通奔家心胜,忽然鼻中冒出血来,遂跟热汗直流,抹涸一身血,病已大好。正遇二班头赶到,见他浑身是血,吴学忠从怀中掏出索线一抖,“哗啦”一声,把罗会通锁了,不容分说,拉着就走。
罗会通问道:“因何将我索拿?”祁半成说:“朋友,你自己做的事你还不明白?汉子做的汉子当。你谋害人命,还同我们装胡涂。走罢!跟我们见大老爷去,上那堂上再分辩。”
拉拉扯扯正往前走,迎面来了两匹马。马上骑着二人,皆是公差打扮。原来此二人正是刘相爷二位差官王良、王义。见相爷昼夜未回,公馆放心不下,诸日暗探消息。今日探听相爷回了公馆,这才拨马奔公馆店。在荒郊,见两个公差用索线牵着一人拉拉扯扯,彷佛是奔县城的式样。王良、王义一抖丝缰,来至二公差面前,问道:“不知此人身犯何罪?因何锁他进城?”吴学忠、祁半成二公差见问,抬头观看,见马上是二位差官打扮。祁半成说:“我二人奉本县大老爷之命,前去探问大人何时进境,路过此处,见他倾害人命,我弟兄二人把他锁了,赴县成案。死尸现在那边坟茔之内。”言罢,二人拉着罗会通竟扑县城而去。
王良、王义闻言,一催马来至坟茔。果然有一死尸在茔地躺卧,心口上扎着一把钢刀“嘟嘟”的动摇。二人下马进前仔细一看,看光景是死了有几日的,非是新死,刀口内有一团蛆碰着刀,故那刀乱动。二人看罢,慌忙上马,回公馆店去。不多时候来至公馆店,在店门外下了坐骑,走入店内。见了大人请安已毕,躬身回话:“启禀相爷,小人们在良乡城内探听相爷的消息,方晓相爷回了公馆。小人们拨马回公馆,在路上遇见良乡县两个差人锁着一人,言说是在郊外坟茔杀人命,奔县城去了。小人们来至死尸前一看,非是新死之尸,恐内中有屈情,不敢不禀相爷得知。”刘相爷闻禀,实时吩咐:“你二人速到良乡县署传本阁之谕,令良乡县知县郭得平带着凶手到公馆回话。”二人答应,退出上房,备好坐骑,搬鞍上马,出了店门。一抖丝缰,马上加鞭,不大工夫进了良乡县城,奔至县衙头门以外,厉声高叫:“门上差役听真,快禀你家老爷得知,就说我二人是奉刘相爷之谕令:郭知县带着适才拿来的凶手,速到公馆回话,不得迟误!”言罢,拨马而去。
且言郭知县闻吴学忠、祁半成回报,方知相爷离城十里打了公馆。正然更换官服,去参见相爷,忽见宅门差役禀报,立刻传出话来外面备马。自己来至大堂,上了坐骑,带领衙中差役,并新拿获凶手,一同往公馆而来。霎时来至公馆门首下马,烦门上人递进手本。相爷一见,吩咐令郭知县进见。郭得平闻传,躬身而入。见了相爷,叩拜在地。刘相爷吩咐:“贵县请起。你在这良乡理的好民词。”郭知县不敢抬头,听上面的声音好熟,偷眼一看,不由打一寒战,方晓闹法堂的花子正是相爷,口称:“卑职身该万死!”相爷微微冷哂一声,吩咐:“快带凶犯。”听差的一声答应,只听下面索线响一声,喊道:“凶犯带到。”罗会通双膝跪倒,战战兢兢,口尊:“青天大人,超生小人罢!”泪流满面,叩头如鸡喙碎米一般。相爷问道:“你家住哪里?你叫何名?因何谋害人命?一一从实招上来。”罗会通叩头禀道:“小人家住这良乡县黄土冈,姓罗名会通,皆因我妻被李家寨李纟唐、李红硬行抢去,我妻怒骂霸盗,李纟唐、李红大怒,令众恶奴把我妻扔在浇花井内淹死。小人闻信,到板。”郭知县在旁闻听,面如土色,浑身乱抖。忽听罗会通复诉道:“小人万般无奈,奔到北京上控。偏偏告在阁老夜里红手内。夜阁老见状冲冲大怒,把小人重责四十杖板,不准小人再告。是小人加气伤寒,身染重病一月有余,病体方好,暂且回家。在半途心中一热,眼前冒金星子,忽然鼻子内流血不止。小人正然抹血,不料有两位公差用索线把我锁了,声称小人谋害人命,不容小人分说,拉着就走。这是小人以往从前的实供,并无虚言。求大人超生小人,给小人报仇,小人感大人恩德非浅。”言罢磕头如鸡喙碎米一般。
相爷闻诉,将头点了又点,吩咐王良、王义把罗会通带下去暂押,不准难为他。复又眼望郭知县,说道:“贵县,你屈尊一二罢。”又吩咐王良、王义:“你二人陪着郭知县在公馆伺候,不可远离。”吩咐已毕,退坐来至后房,复又更换乞丐衣服,暗暗出了公馆的店门,径奔良乡县城而来。
不知二次私访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访实情计诓阎丁 刘同成华凤搭救
读四书身明大义,多择善一物先知。
古圣贤明德为首,乾坤世在他心里。
物格处无有不到,修儒门果然才奇。
得一善拳拳致宝,博无动自然工期。
话说老相爷刘同勋改扮乞丐模样,暗离公馆,扑奔良乡县城。半路途中路过刘家坟茔。此坟茔有六根石础,竖立在四面。
石础上凿着“宝善堂刘氏先茔”。刘相爷心中暗想:“大约被害的死尸在此地内。”相爷走至近前,抬头望坟茔内一看,果然不差,有一死尸横躺坟地内。来至近前仔细观看,尸身胸口扎着一把钢刀,“突突”乱摇,尸腹中生了蛆,不是新死。见旁边放着一本帐,拾起帐一看,帐皮写着:“隆成号记开设良乡县北门内”。看罢腹内忖度:“此中屈情,本阁明白八九。”立刻出了刘家茔地,径奔良乡县北门而来。
不多时来到良乡北门,留神望东西铺面观看,只见路西有两间门面布店,甚是火爆。门坎上有一横匾,上写“隆成号”三个大字。相爷登台阶说:“掌柜的,帮我几文钱路费罢。钱我不白要,我给你送一个信。”布铺掌柜的徐万成便问道:“你这花子送什么信?”相爷说:“你铺中走外帐的出去几天了?
姓甚名谁?”徐万成说:“讨外帐的名刘喜,出去有三四天了。你问他作甚?”相爷说:“我问他无别事,只因我讨饭路过刘家坟茔,地内躺着一个被害的死尸,旁边放着一本帐,有这铺中字号。”言罢将帐递过去。徐万成见帐一怔,遣人去瞅,给相爷一百钱,相爷徜徉而去。徐万成打点报官告状,这且不提。
话言相爷顺着大街往前正走,猛抬头见路旁边有一小摊,摆着些破烂的东西。有一钱褡挂在墙上,钱褡上写着“隆成号记”四个字。相爷走近前问道:“掌柜的贵姓?这钱褡是自己用的?还是卖的?”这人说:“我名王三,这钱褡是卖的。”相爷问:“可要多少钱呢?”王三说:“咱都是苦朋友,我也不多要,给五百钱罢。”相爷说:“不多,我就给你五百钱。”将钱给清,相爷复又问道:“这钱褡是你自己的?还是买别人的?”
王三说:“我是买阎丁的。”相爷又问:“他住在哪里?素日作何生意?”王三说:“他家住东门外,时常指着耍钱闹鬼吃饭,终日不离穷汉市。”相爷点点头,手提钱褡,径奔穷汉市而来。
来到穷汉市,举目抬头往前观看,只见那旁有两棚宝局,一棚骰局,喝五吆六。忽见从骰局蹿出二人,这一个说:“把我张四爷怎样?”那一个说:“把我王二祖宗怎么样?”又从棚内闯出一人,满面凶恶,手提钢刀一把,自称阎四太爷:“你若不还钱,我非追了小子你的性命不可。”相爷闻言,见那旁有一老者,相爷上前动问:“这动刀的是谁?”老者见问,说道:“你连他也不认的。谁人不知他叫阎丁。”相爷说:“动问了!”转身来至人丛说:“众位朋友,为何吵闹?是谁输了?”
众穷汉说了一遍。相爷说:“原是王二兄弟欠阎四爷的钱。”带笑说:“阎四弟,你也不必动气。咱是多年交好,我这几年在北京混,总未上良乡来,大约不认得我了?别看我穷,吊二八百钱向老哥哥提,我不含混。可得随老哥哥跑跑腿,跟我拿去。我替王二弟发了罢,一则我念仁兄仁弟的义气,二则与你二位解围。”阎丁问道:“老哥哥,你贵姓何名?”相爷说:“我姓言名方。”阎丁又问道:“当真你替还这七百多钱?难道说你有这番好意,我就不能跑跑腿了吗?勿论多远,我跟你拿钱去罢。”相爷说:“跟我走!”
阎丁随着相爷出了城,走了多半天,来到公馆门首。相爷瞧见王良、王义在店门伺候,便向王良、王义一递眼色,王良、王义心中会意,赶上前把阎丁揪住,按倒在地,将阎丁绑了。阎丁说:“因何绑我?”王良说:“我不知。你向相爷案下分辩去!”这时候相爷进公馆,换了官服,在上房落座,一声吩咐:“将凶犯阎丁带上来!”王良、王义不敢怠慢,把阎丁带至上房公案前,双膝跪倒。阎丁口称冤枉。相爷闻言,微微冷笑说:“凶恶的阎丁,抬起头来,认认我是谁?你在刘家坟茔图财害命,你把隆成布店钱褡子卖在小摊。你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讲来!”阎丁闻言,只吓得面目更色,浑身乱抖,磕头如鸡喙碎米一般,口称:“大人在上,小人不敢作犯法之事。求大人格外施恩,释放小人。”相爷大怒,把惊堂木一拍,说:“好奴才!谅你不能招认。给我笞责一千!”两旁青衣答应一声,把阎丁扯出房外,按上墩,打得鲜血崩流。阎丁抗刑不过,喊道:“有招!”这才招出谋财害命,画供。
忽听店外喊冤,王良将喊冤的带进店来,跪在公案前。这喊冤的正是徐万成,同着苦主到县喊冤。知县未在衙署,访问明白,在公馆伺候大人,这才来在公馆喊冤。闲言少叙。一人说:“小人名刘善,我儿刘喜在隆成号跑账,今年二十六岁。不知被何人杀死,求大人作主,拿凶手报仇!”一人说:“小人徐万成,开隆成布店。我的伙友被人在刘家坟茔图财害命,求大人拿人。”相爷说:“你二人来得正好,本阁将凶手现已拿来,给你报仇抵命。”立刻吩咐刽子手:“把阎丁推出公馆开刀问斩,将首级挂在犯事地方示众!”刽子手哪敢怠慢,把阎丁枭首。相爷堂谕徐万成:“这也是你开铺之家的不幸,你备办木棺,将刘喜的尸身殓埋。本阁再派你白银一百两,当堂交与刘善,为养老度日之资,具结完案。”徐万成遵谕办理完案,相爷吩咐带罗会通。只见罗会通跪倒说:“小人给大人叩头。”相爷说:“正凶现已拿获正法,你的官司已完。你担惊不小,本阁赏你白银十两,拿回家去安分务本,度日去罢!”罗会通领赏,叩头谢恩说:“小人有冤枉,求大人给小人作主!”相爷问道:“罗会通,你的冤枉本阁给你辨明,怎么你又有冤枉?”罗会通跪爬半步,口尊:“大人!我的妻被李纟唐、李红抢去成亲,我妻骂贼不允,把我妻扔在浇花井内。小人在县控告,知县将我逐出衙署。小人上北京控告,又被夜阁老责打一顿。小人加气伤寒,病了一月。当时病好回家,就遇见差人把我拿住,诬我行凶杀人。蒙恩辨明冤枉。小人的大仇未报,叩求大人作主!”相爷闻言说道:“罗会通,随本阁进京自有人给你报仇。”一声吩咐:“王良、王义、邵青、邵红外面调轿,押解郭知县一同回京。”四人答应下来,不敢怠慢,令人调轿。相爷升轿,押解郭知县回京。按下不提。
且言有一飞贼姓华名凤,是山西人氏,绰号人称追风燕子。
能夜行千里,飞檐走壁,夜入万户,偷富济贫,替天行道,专打人间不平之事,周游天下。这日来到北京,访问赃官污吏、霸道强人。风闻夜阁老贪赃受贿,当朝横行,心中忿恨:“莫若盗取他的金银财帛,济贫周苦,有何不可?”想到这里,来至夜阁老的府门外,周围走了一遍,验明道路。来至酒楼,用完酒饭,下了酒楼。在僻静无人之处,候至更深夜静,脱去长衫,换上夜行衣靠,将折铁钢刀围在腰间,迈开大步。霎时来在夜阁老府的墙外,垫步拧身,“嗖”的一声,蹿在大墙之上。
望下听了一听,并无响动,蹿房越脊,来至厅房,伏在瓦栊之上。在房檐上用剑挂金钩架式,望下听瞅,只见厅内灯光未熄。
正然瞧看,只见从甬路上来了二人,一人打锣,一人击梆。原是两个巡更下夜的人,往后面而去。华凤一纵身形,落在平地,蹑足潜踪,来在更夫背后。抽出钢刀,只听“喀嚓、喀嚓、噗咚、噗咚”,将两个更夫杀死,躺在尘埃。华凤将梆子插在腰间,将刀围在腰间,左手提锣,右手拿起木棰,击梆敲锣,在那前前后后院中寻找库房。猛然听见悲叹之声,顺着声音来至马棚之外,听了听,原是在此受罪之人。上前问道:“你是何人?在此遭绑受罪!”刘同成说:“我名刘同成,刘同勋是我家兄,在朝现为宰相。”就将始末缘由说了一遍。华凤闻言,上前将刘同成放下吊,挑去绳,把刘同成背负起来,用绳把刘同成拴在身上,蹑足潜踪,来至墙下,将两腿一岔,膀子一晃,玩了个燕子钻天的故事,“嗖”的一声,蹿在大墙之上。歇了一歇,又将膀子一摇,“嗖”的一声,蹿在墙外,落在平川之地。把绳解去,将刘同成放起。刘同成说:“请问救命恩人贵姓高名?我刘同成异日好答报救命之恩。”华凤口称:“刘二爷,我不说量你也不知。我名华凤,前年被案,多感老大人爱我是好汉,将罪名减轻,救我一命。此恩至今未报。你看东方发亮,再迟一刻走之不便。咱二人是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罢。”
言毕,转身之际,踪影不见。刘同成一怔,暗暗称奇。堪堪天光大亮,又在各街访寻金姐、凤英一回,并无下落,心想:“不免先到东阁府见我三侄刘墉,再作道理。”此话不表。
且言张成、刘安将金姐、凤英送在东阁府内而去,这且言讲不着。再表刘墉诓夜阁老上东阁府,两乘大轿,人马跟随,霎时来至府门落轿。摘去扶手,下轿入府。进了大厅,分宾主坐下。茶罢搁盏,刘墉眼望夜里红说道:“大人少坐片时,我暂告便。”言罢出了大厅,竟入内宅。
未知有何心意,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 东阁怒铡夜阁老 大报冤仇受皇封
君子在上可人扶,民之喜悦称父母。
挈矩量度似文雅,物格方正是道路。
格物知致非传有,只有始皇焚书故。
程子细论四书补,知尽其极在格物。
话表刘墉走入内宅,见了老诰命,口尊:“母亲在上,孩儿给母亲请安。”老诰命吩咐免礼,那旁坐下,问道:“我儿面带怒色,所为何来?”刘墉闻听老母所问,就对母亲将诓夜阁老从头至尾、始末缘由细说一遍。老诰命夫人说:“那夜阁老乃系国戚皇亲,须要酌量科罪,不可草率行事。”刘墉吩咐丫髻使女将金姐、凤英唤至面前。金姐、凤英给义母叩头请安已毕,就将含冤负屈之事细述一遍,将干老写的状词呈上。老夫人接过看了一遍,见是老相爷的笔迹,看毕点了点头,将状词递给刘墉说道:“吾儿酌量而行,不可造次。”
刘墉喏喏连声,退下出了内宅。进了大厅,眼望夜里红口呼:“阁老,现有金家二女告你助甥为虐,霸占良家妇女。”夜阁老闻言不悦,说道:“我是国戚皇亲,刘罗锅子,你敢其奈我何?”刘墉闻言微微冷晒,说道:“好大一个皇亲国戚!岂不知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夜里红说:“刘罗锅子,你敢把我怎样?”刘墉闻言大怒,吩咐一声:“来呀!把虎头铜铡抬上来!”只听下面一声答应,霎然把虎头铜铡放在当院,各各虎视眈眈候命。夜阁老一见,微然一笑,说:“刘罗锅子,你就是依仗小小铡刀唬吓人,你家阁老亦不惧怕!”刘墉大怒,吩咐一声:“给我铡了!”只听下面一齐答应,跑上四个人,把夜里红揪翻在地,剥去衣履,不容分说,用芦席把夜里红卷起,搭下厅来,放在铜铡之上。一边一个人,掐着席边;刽子手擎铡刀之把,扭着头向大厅上瞅。刘墉吩咐一声:“行刑!”只听“咯嚓”一声,鲜血崩流,夜阁老已废了命。刘墉吩咐将尸搭下去,门外夜阁老的亲随一见此事,急忙回府报信去了。
刘墉铡了夜阁老,自知自己的罪名,立刻吩咐顺轿进朝,面君请罪。这且不表。
且言国舅夜龙、夜豹闻家丁报父亲被刘罗锅子用铜铡铡了,只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飞空,说道:“罢了!罢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今与刘罗锅子誓不两立!”兄弟二人急急来在后堂,禀明母亲,合家人等闻信,痛哭不已。弟兄二人在府外乘骑,来至午门外。下骑步入偏殿,见了皇上,行了三跪九叩首之礼,伏在金阶,口呼:“主子给臣作主!刘墉胆大妄为,用铜铡将臣父铡了。”乾隆皇爷闻奏,龙心大怒,命传宣官:“宣刘墉上殿。”一言未尽,只见刘墉跪在金阙,口呼:“万岁!臣刘墉领罪。”乾隆皇爷心中大怒,谕旨下:“佞臣刘墉擅自私铡无罪国戚,殿头武士速将刘墉推出午门正法!命国圣监斩!”武士不敢怠慢,将刘墉上绑推出午门,绑在桩橛。
国圣吩咐放炮,火光司不敢怠慢,“咕咚”炮响一声,惊动阖朝公伯王侯、九卿四相、八大朝臣、文武百官,皆奔午门而来。头里是皇叔十四王爷、勉三王爷、大喇嘛、二喇嘛、刑部正堂傅元成、镇殿将军吴能,并亲王、郡王等,皆上殿保本:“不知刘墉身犯何罪?绑在法桩,等旨行刑。”圣主说道:“众皇兄御弟,众家爱卿有所不知,刘墉擅敢横行,私铡无罪的夜里红,罪在不赦!众家皇兄御弟休要保本,下殿去罢。”众位王爷一齐开口,口呼:“万岁!刘墉私铡阁老,理应问斩。吾主念他刘门在朝作官,辈辈忠直,再念刘同勋三朝元老,忠直无私,不惧权奸,乃是有功之臣。吾主应当赦其罪过。”言还未尽,只见夜龙、夜豹心中恐怕皇上准本,杀父之仇不能得报。
跪在殿角,口呼:“万岁给臣作主。刘墉私铡大臣,有欺君之罪。我主若不斩刘墉,大清律例庶民亦就看轻,谁还遵国家法度?”言还未了,时下怒恼十四王爷,站起身形,将怀中所抱的镇国闹龙铜锤拿起,用锤指定夜龙、夜豹,大骂:“贼子!你们哪晓刘墉的虎头铡是铡奸不铡忠,先铡后奏。大约你父子依仗系国戚,在市井横行,被刘墉访明,方正国法。主子护短,偏向你等,皆因看在西宫面上。我也明知,我一不作二不休,舍了我这王位不要了,我先打乾隆,后将你两个贼子打死,我看有多大的乱子!”言罢,举锤往上走。乾隆皇爷暗说:“不好!”
口呼:“皇叔休要粗鲁,朕赦刘墉无罪就是了。”立刻传下赦旨。
刘墉随旨上殿,叩谢不斩之恩。只见黄门官上殿跪奏:“刘同勋还朝,在午门外候旨。”乾隆皇爷传旨:“宣他上殿!”刘同勋随旨上殿,行了三跪九叩首之礼,请了圣安,跪奏阅边之事:“各府州县风调雨顺,民情安靖。惟良乡县李家寨之李纟唐、李红横行霸道,抢男霸女,欺压良善。依仗阁老夜里红系姑表亲戚。现有告状民人罗会通、民女金姐、凤英,皆在午门外候旨亲讯。”乾隆皇爷传旨,宣罗会通、金姐、凤英偏殿诉冤。一声旨下,男女三人入午门,在殿前一齐跪倒,各将自己的冤枉从头至尾一一诉清。乾隆皇爷心中不悦,眼望十四王爷,口呼:“皇叔,此案怎样科罪方服民心?”十四王爷口尊:“圣上,此案李纟唐、李红依仗夜里红的势力横行霸道,夜里红虽然铡死,死有余辜;父作之,子述之,令夜龙、夜豹备办棺椁,到东阁府盛殓夜里红的尸身,贬家为民,永不叙用。带尸棺搬出北京。”皇上允奏,夜龙、夜豹充罚谢恩,下殿而去。
王爷复奏:“良乡县知县郭得平私通恶霸,苦害黎民,理应斩首。姑念他授孔孟心法,宜削官革职。”圣上允奏,郭得平谢恩而去。
王爷复又奏道:“罗会通乃是守法的良民,灾祸从天而降,宜当捉拿李纟唐、李红后,将恶霸宅院赐与罗会通居住,另娶民女为妻,以慰其心。”圣上允奏,罗会通谢恩退出午门,回良乡县而去。
十四王爷复又奏道:“金好善乃是两榜进士出身,死得甚苦。其妻贤德,遇难受苦,金姐、凤英二女子贞烈,赴京鸣冤,受了些惊惧颠险,其情可悯。圣上还须格外抚恤方是。圣恩浩荡,发下帑银,将夜阁老府改修为招安府,赐给王氏节烈牌坊,赐二女子为双贤公主,预为国家之瑞兆也。吾主上裁!”乾隆皇爷龙心大悦。发下上谕:“金好善追封为翰林院庶吉士,封王氏为淑节宜人,金姐、凤英为御儿双贤公主,招安府内栖身,另日择选东牀。先入正宫院参拜皇娘。钦差镇殿侯吴能领三千御林军赴良乡县李家寨,捉拿恶霸李纟唐、李红,并满门家眷。凡有被抢遭难的妇女,勘明释放,令家中人领回,余者立斩。古安县中提出王氏来京,着照所请,余依议。钦此!”圣上袍袖一抖,卷帘朝散。
文武官员齐下朝纲,各回府第。惟镇殿侯吴能手捧旨意,不敢回府,退出午门上马,竟奔御教厂,点了三千御林军,放炮起队,直扑良乡县李家寨而来。来至李家寨,将庄村围了,进了庄,奔至府门,闯进去逢人就拿,共合拿了八十三口。放出被抢的妇女二十七口。竟有五十六口被绑将院中,金银米粮、什物器皿查明上册,交与罗会通收管。吴能督队,在良乡县提出王氏,一同赴京。进京将御林军扎御教场,上殿复旨。圣旨下,钦命吴能监斩李纟唐、李红,并其家眷,人人枭首。看到此间,有俚语言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虽然无报,时候未到。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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