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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案惊奇之:《刘公案(刘墉传奇)》(41~50 回)


                       目    录

第四十一回 罗锅子计赚赃证银

第四十二回 设巧计恶皂露原形

第四十三回 借盘缠役匪双结盟

第四十四回 陈大勇私访小柳村

第四十五回 全义气设计救吴信

第四十六回 围贼窝王明巡道路

第四十七回 镇江宁巧施缓兵计

第四十八回 李财主贪色生淫欲

第四十九回 狗肉王乘醉发兽性

第五十回 傻李九跑肚得秘闻





          第四十一回 罗锅子计赚赃证银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皂役吴信生来的不正,在衙门中应役,刑上最狠;拿起银子来,就红了眼咧。那怕你是他亲爹,不花费,他是往死里收拾。他家里也富足点,走跳官司,给县主作活想钱,官府跟前得脸,因此他眼横四海,目中无人,谁人不恨?就只是不敢惹他。当面奉承,背地里挨的罢,也就不少。今日在大人台下犯法,谁不想官报私仇?不用多添,照实话就够他受的了!再者呢,众人又知道这一位罗锅子难缠,也不敢替他撒谎,故此地方才实说:他怎么把持衙门,怎么欺压良善,怎么家中招无籍之人,夜聚明散。

    刘大人听到其问,忠良不由得心中欢喜,座上开言,说:“地方,你们白沙屯村内,可有座玉皇庙吗?”地方说:“有座玉皇庙,可不在村内,在白沙屯东北。离白沙屯有数里之遥,有一片荒郊,去年间,那道河路也算是个码头的地方,因为这几年被沙子掩埋,船也不能那里走咧,那买卖人也不能做,百姓难以居住,所以全都搬挪到别处而去。到而今,就只剩下那座玉皇大殿咧。”刘爷听到此处,将头点了一点,复又开言,说:“吴信。”“有,小的伺候。”刘爷说:“你家中常来的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从实说来!”皂役吴信说:“回大人:他说小的家中有这些人来往,大人就信;小的要说杨武举的合家全是他杀的,不知大人信不信?圣明莫过大人,俗言说:一家饱暖千家怨,小的家中原本有碗饭吃,又搭着本官赏脸,三班的人俱各不忿,背地里皆有怨言。再者,各村的乡保,他又与别人不同,有什么大小事情,俱各少不了他们,稍有不是,自然要回官责打,他等不明,在背地里抱怨,都说小的不好。今日大人因为杨家之事,审问小的,他等趁势加火,诬言添作,大人就信以为真,这不冤枉小的吗?”

    刘爷闻听,微微冷笑,说:“吴信,你说本府听了地方的话,冤枉了你咧。我还要大冤枉冤枉你呢!俗言说:不打不招,两边看夹棍过来!”“哦。”下役答应。

    忠良爷,座上带笑开言道:“奴才胆大了不成!倚仗嘴巧能巧辩,你把本府当别人!”说着吩咐“看夹棍!”

    只听下面喊连声。动刑的,青衣迈步往上跑,“哗啷”撂在地埃尘,震得堂砖连声响,犯法之人心内惊。青衣绑住吴皂役,先把布衣扒在尘,然后又把袜拉下,脊背朝上按在尘。两腿高跷将刑入,公差攥住拢头绳,两边一分齐用力,只听“扑通”响连声。又听得,吴信“哎哟”一声喊,再无“哼哈”第二声。一名青衣往上跑,含了口,凉水照定面门喷。吴信“哎哟”缓过气,疼得他,满面尽是汗流痕。刘爷座上高声叫:“快把以往尽招承:你家中,来往俱是何人等?夜聚明散有何情?”皂役怕死求活命,真情一吐丧残生,忍刑不招高声喊:口中连连尊“大人:我小的,家中并无人来往,如何招承认口供?望求大人施恩典,莫将屈棒拷良人。但愿老爷增福寿,公侯万代受皇恩。”

    刘爷闻听微微笑,连把忍贼骂几声:“你就挺刑不招认,我刘某,怎肯轻饶善放松?俗言人心如似铁,官法如炉却是真!”吴信说:“原来无有这件事,强叫招承主何情?
夹死小人臭块地,爷岂不,坏了从前清正名?”吴信是久惯应役,岂有不知刑名?他做的事情,是该死之罪,今日若要一招,性命就难保。无奈何,挺刑,想他做的事不招,要求活命。怎奈刘大人早巳猜透其情,要叫他招承:“吴信,你与杨姓说,要完此案,须得五千两银子。武举人不肯花费许多。他弟兄明知强人夜间必来,才与你们说留一个在衙中听审,放一个回去保守家口,堵挡强人。你也明知强人要害杨姓的家口,所以在内窝挑赃官,不放一个回去,才伤了二十四条人命。”清官爷,公座上面开言叫,“该死奴才”骂几声:“分明知道强贼去,不放杨家转家中。二十四条人性命,葬送在,你与赃官手内坑!情弊显然不招认,还敢巧辩仗口能!本府非是别官府,怎能叫你漏网中?从实招来无话讲,若不实说枉受刑!”说着连拍惊堂木,冲冠发乍怒生嗔。吴皂役,叩头口把“大人”叫:“青天何故不分明?偏心只把杨家护,才说小的尽知情。夹死小人也难认,就死黄泉不闭睛。大人那,辈辈为官传永远,子孙万代受皇恩。小的不过犬羊辈,太老爷,何苦只叫我招承?”说着不住连叩首,二日之中带泪痕。刘爷座上微微笑,连把“忍贼”

    骂几声:“安心挺刑图活命,也不过,多活一刻保残生。”

    吩咐两边将刑卸:“暂且押下不法人。本官自有方法办,管叫这贼你招认!”公差答应将刑卸,又把皂役发阵昏。搀出衙外先不表,刘爷又问县官身,说道是:“左右将他押出去,等我完结这事情。”

    刘大人说:“胡有礼,少时听本府完结此案。”“是。”知县答应,承差将他带出衙外不表。

    刘爷吩咐点鼓掩门。刘爷离公座往后,下役散出不提。

    再说刘公至书房坐下,大人眼望张禄,开言说:“你出去,到外边把承差头目陈大勇叫进来,本府有事立等。”“是。”内厮答应,回身向外而走,不多时,将承差陈大勇带至书房,见了刘爷打了个千,在一旁站立,说:“大人叫小的何事?”刘爷眼望好汉,开言说:“大勇。”“有,小的伺候。”大人说:“你同举人杨文炳,带着白沙屯的地方,骑快马,速到吴皂役家中,这般如此,如此这般,急去快来,不可迟误。”“是,小的知道。”陈大勇转身出房而去。刘大人书房闲坐不表。

    且说承差陈大勇回到自己下处,吃了饭,更衣,诸事齐备,令人把杨文炳叫进房来,说:“大人方才吩咐:你我三人到吴皂役家中,这般如此,还要急快回来。”武举答应。大勇又叫手下人:“外边鞴快马三匹伺候。”“是。”下人答应,传出话去,二人这才向外面走。

    陈大勇,迈步当先头前走,武举他也随后跟。霎时来至大门外,认镫扳鞍上能行。地方催马前引路,承差武举后边跟。大勇马上开言道,叫一声:“杨爷留神要你听:想来万事因天定,苍穹造定难变更。非是在下言此话,贵昆仲,移祸飞灾天上临。留下客人因重义,皆因又看令表兄。杀退贼人惹下祸,才有那,人头扔在你院中。自然出首到衙内,偏遇赃官胡县令,要讹银子五千两,皂役窝挑可恼人。将你弟兄拘衙内,贼人得便下无情。家口尽被贼杀死,良眷遭诛真惨情!多亏表兄家人告,幸遇清官刘大人。当堂准了二人状,设计要完案一宗。”杨文炳,闻听此话将头点,马上开言把话云:“请问尊驾爷贵姓?语音好像此处人。”大勇回答说:“问我?江宁人氏贱姓陈。愚下当先也是武举,得了个,运粮千总一载零。因为皇粮遭失陷,公名革职算福星。无奈投奔江宁府,休见笑,暂为承差把役充。”杨武举,闻听此话将头点:“真是由命不由人!”复又想起自己事,不由一阵好伤心:仗义为把客人救,谁知道,反惹飞灾祸临身!一家被难还可恕,带累老娘丧残生。弟兄身背不学名,活在世上枉为人!

    杨文炳提起老母被害之事,不由心中伤感,二目流泪。陈大勇说道:“杨爷不必伤心,就是令堂与合眷被害,俱是前因造定,命该如此,你还要自解呀才是?”说着话催马前行,野店打尖,歇息一夜。

    第二天,交辰刻,到了白沙屯。进村走到吴信的门口下马,地方他领着二人到吴信的客座内坐下,地方叫出个做活的人来,说:“你进去告诉你们内当家的,就说我从江宁府来,有要紧的话来说,一定要见。”那人闻听,连忙进内。

    且说皂役吴信的妻子王氏,为人正道贤良,见丈夫不行正事,常常的解劝,怎奈吴信总也不听,夫妻反倒不睦。前日听见丈夫被江宁府钓差人提去,就知道有些不好,在家中提心吊胆。房中正坐,忽听长工在窗外开言说:“外边有地方崔大哥,他说打江宁府回来,有要紧话,要见面讲。”王氏闻听,满心欢喜,正要去打听丈夫的信息,崔地方又是本村人氏,叔嫂常见,并不躲避。听见他来,房内讲话说:“你就把崔大叔请进来罢,有话好讲。”

    长工闻听向外走,来至客房把话云:口称“崔爷后边去,当家奶奶有话云。”崔地方,告辞武举、陈大勇,迈步翻身向外行。霎时走到进房内,王氏一见欠起身,口称“崔叔你坐下,有何事情讲言明。”地方坐下尊“嫂嫂,留神要你仔细听:吴哥为人我知道,仗义疏财要知闻。衙门中,官府跟前很得脸,伙计之中夺尽尊。常言道:一家饱暖千家怨,这句俗言却是真。有人江宁将他告,说他窝藏众绿林,连着知县全提去,大人当堂问口供。我哥只说无此事,令人押带在衙中。府中上下人人好,都与吴哥是宾朋,里外打点完此事,要结须得二百银。因此大哥央烦我,到家中,来对嫂嫂回言明,上月分的那银两,休要迟挨拿四封。回府完结这件事,大料着,明日早晚转家中。”

    王氏怜夫那怠慢,箱中忙取银四封。又托地方“急速去,完了事,叫你大哥另补情。”“他就回来无要紧,小事何须挂在唇?”说着迈步向外走,客房之中见二人。将银递与陈大勇,武举一旁看得真,口中连把“大人”叫:“你瞧来,四封全是愚下银!”



          第四十二回 设巧计恶皂露原形


    王氏疼夫,不辨真假。头一宗,崔地方是本村人,又是同他丈夫一同进的府;二则,又要的是上月分的那宗银子,要无有他丈夫话,崔地方怎么说知道有上月分的银子呢?故此拿了四封银子,递给了地方,复又托咐了几句。崔地方说:“还有江宁府的二位头目,跟了我来,同取银子。嫂嫂是知道的,我家内房屋窄小,也不像个样儿。没的说,你那叫收拾点酒饭,我们吃了好走。再者,这两个人和我哥是莫逆之交,进来的时节,还叫我问好,只顾和嫂嫂说话,把个『好』我赚起来咧!”

    王氏说:“容易,容易。叔叔只管前边去,我叫人收拾就是咧。”崔地方答应,往外而走,来至客房,见了陈大勇,将银递过。

    大勇接在手中观看,杨举人在一旁看得明白,说:“陈爷赐一封给我瞧瞧。”大勇递过一封,武举看了看,附耳低言,望陈大勇讲话。

    杨武举,附耳低言来讲话:“陈爷留神仔细听:在下方才留神看,原来却是我家银!”大勇闻听将头点:“杨爷莫要语高声,银子既是你家物,那件事情自然真。”不言客房前边事,再整王氏女钗裙。连忙叫,做饭的婆子将鸡宰,退了煮在铁锅中,急速和面烙上饼,加火立刻却现成。鸡饼装在盆子内,小菜酒壶筷与盅。长工端定往外走,来到那,客房摆在上面存。大勇说:“地方你也同坐下,此处不比在衙门。”地方告座归了位,连忙擎壶把酒斟。先敬大勇杨文炳,大家一齐饮杯巡。鸡肉就饼不用让,又搭着,腹内饥饿是真情。酒足饭饱才安筷,又拌草料喂能行。坐骑吃足拉门外,崔地方,眼望长工把话云:“你进去,告诉嫂嫂我们走,再来致谢到家中。”说罢走出大门外,一齐扳鞍上能行。地方引路回里走,路上开言把话云。大勇带笑开言道:“杨爷留神仔细听,方才吴家你言讲,为何知是你家银?”举人闻听承差话,尊一声:“陈爷在上请听明:我家银子有记号,花押封定笔迹真。银子既在他家内,一定有,别的缘故在其中。”大勇闻听腮带笑,口尊:“杨爷好不明!皆因吴信不招认,刘公故此设牢笼。令咱三人将银取,可辨其中假共真。地方到了他家内,对着皂役妻子云:说他丈夫被人害,知府刘爷问口供。打点官司用银两,相烦地方到家中。口说来把银子取,单要那,上次分的那宗银。”

    陈大勇说:“杨爷你想:吴皂役他若不与强人相连,地方到他家取银子,他的妻子自然说哪里有什么分的银子?老爷想着他坐地分赃,想来分的也就不少,故此和他要四封银子。他既然拿出,想来还有。你既认准是你家的银子,吴信与盗寇相连不假,贼人下落可得,你的冤仇可报。”举人说:“但得如此,举家的冤仇能报,心愿足矣。自此以后,也无什么贪恋,不过削发为僧,出家而已。”大勇说:“凡事俱要自己开怀,不可丧志。方才言过,举家被害,皆因前定。还是想后事才是。贵昆仲俱是少年英杰,业已进步,何愁不功名显达,前程有份?因此事心生退意,岂不有误终身?杨爷你想。”举人说:“陈爷的指教,何曾不是。怎奈小弟此时心绪如麻,只等举家冤仇得报,那时节再议。”二人马上闲叙话,丝鞭不住打能行乙举人开言把“陈爷”叫:“仔细留神要你听:不共戴天仇当报,举家冤恨不非轻。这一回到江宁府,面见恩公刘大人。太老爷,定把皂役深究办,贼人却在那边存?但能得他真实信,我弟兄,必把仇家去找寻。全凭浑身糟艺业,一定拿住那些人!割贼头,灵前祭奠生身母,合家幽魂气也平。那时方遂心头愿,不枉为人市井中。”大勇闻听腮带笑,口称“杨爷在上听:在下有句拙言讲,我要说来你莫嗔:此去见了刘公驾,大人自有主意行。拿人哪用贵昆仲,刘爷手下有能人,他既然,准状一定要圆案,静听结果理才通。大人天生多性傲,上司他还拉硬弓,你说拿贼他必怪,只说藐视把他轻。”杨武举,闻听此话将头点,口中连把“陈爷”

    称:“见教高明说得是,点悟在下醒愚蒙。”说话之间向前走,地方引路趱能行。野店打尖晚吃饭,赶至天晚进了城。大料难把刘公见,衙门以前下能行。何候之人接去马,地方武举进庙中。大勇迈步将衙进,来至自己卧房中。进房歇息不必表,单等着,次日清晨见大人。又因天晚,大人歇息难以回话,陈大勇到自己房中歇息夜无词。

    到了次日,先说刘公起来净面更衣,家丁献茶已毕,下人回话说:“承差陈大勇来了,伺候大人的示下。”刘爷闻听,说:“叫他进来。”陈大勇掀帘栊进屋,见大人行礼已毕,在一旁侍立。刘爷说:“你回来了?事情怎么样?”陈大勇见问,说:“小的昨晚可就回来了,只因是大人虎驾安歇,不敢惊动,今日才来回话。小的奉大人之命,一同武举杨文炳、白沙屯地方三个人,到了皂役吴信的家中。地方入内,见了吴信之妻,照依大人所谕之言,对他言讲。他果然不出大人所料,正中其言,拿出四封银子。杨文炳一见,他说是他家的四封银,皆因上有花押未动,是他自己的笔迹。小的同他回来,见大人交差。”

    刘爷闻听,不由满心欢喜。清官闻听承差话,喜坏诸城县内人,座上开言叫“大勇,仔细留神听我云:这件事,就只可恨胡知县,还有皂役姓吴人。只图贪赃想银两,断送了,许多人命送残生。

    眼下虽然有题目,只恐难拿这伙人。”大勇一旁开言道:“老爷留神在上所:这件事情容易办,看当堂,审问吴信有何云,招出贼人在哪厢,再作商量怎样行。”刘公闻听将头点,复又开言叫内丁:“传出去:外边伺候休怠慢,本府立刻把堂升。”内厮答应向外跑,照言传说不必云。三班的,青衣书吏齐伺候,单等刘爷把堂升。且说忠良向外走,内厮张禄随后跟,点响但见屏门闪,青衣喊堂左右分。刘大人,秉正公位升公座,要结此案悦良民。

    堂规已毕,刘公座上吩咐:“带句容县的知县胡有礼、皂役吴信、店家盛公甫、客人王自顺、举人杨文炳、杨文芳、白沙屯杨家庄两村乡保、地方俱来听审!”“是。”下役答应往下跑,不多时,把众人俱各带到,跪在堂下。知县在一旁站立。

    刘公座上一送目,陈大勇把四封银子从怀中掏将出来,放在公案以上。刘大人拿起一封,叫:“来人!”“有。”“把这银子拿下去,叫吴信看-看。”“是。”伺候的将银子拿下,递与吴信观看。刘爷上面开言,说:“吴信,你瞧这个银子,是谁家的?”皂役吴信说:“小的不认得。”大人又说:“再叫杨举人认一认。”“是。”伺候的人,又把银子递与杨举人看了看,杨文炳说:“这是举人家的银子。”大人说:“你家银子,有何记认?”举人说:“上有花押,是举人的笔迹。”大人说:“既是你的银子,如何到了吴信的家内?”忠良座上腮带笑,有语开言叫“举人,既然是,你的银子有记号,却为何,到了吴信他家中?”说着复又往下叫:“白沙屯地方上来有话云。”地方闻听爬半步,尽礼磕头尊“大人”。刘大人说:“昨日吴信他家内,如何送与这宗银?对着吴信言就理,他的心中自然明。”地方闻听一扭项,口叫“吴信你是听:昨日我到你家内,面见令正后房中。大嫂见了心欢喜,打听仁兄你信音。我说仁兄犯了事,拿到江宁问口供,若要是,保住大哥你无事,打点须得二百银。小弟复又使诈话,这可是,大人吩咐如此行。我说你叫我将银取,上月分的那四封。大嫂敢则最胆小,听你有事心中惊,又搭着,夫妻恩爱心牵挂,连忙拿出四封银。临走再三托咐我,照看仁兄在府中。我劝大哥招了罢,免得皮肉受官刑。赃证俱明何用赖,不招大人岂肯容?我与仁兄却相厚,皆因咱俩是乡亲。又常上门同应役,我不疼你哪个疼?”地方说罢前后话,吓坏了,做歹为非胆大人。



          第四十三回 借盘缠役匪双结盟


    崔地方这些话,说得痛快,刘大人与陈大勇等俱各心中欢喜。刘爷腹内说:“这奴才倒懂局知趣。”吴信闻听崔地方前后的言词,好似如醉如痴。忽又听地方说:“吴大哥,你不用犹疑咧,招了好,难道我哄你不成?你若不信,我告诉你:你这个银子,是放在里间屋内,靠西山墙的南边,大柜之上,第二个皮箱里边。我说的是不是?”

    崔地方越说越高兴,吴信越听越不爱听,又见刘大人把惊堂木一拍,两边青衣喊堂,刘爷说:“吴信,我把你这胆大奴才!情弊显然,赃证俱有,你还不招?左右,看夹棍伺候!”

    “哦!”两边的青衣答应。皂役吴信想了想:不好!欲待要不招,也是白叫皮肉受苦,却无奈何,向上高声说:“招了,招了。”

    吴皂役,想够多时主意定,大料不招枉受刑,向上高声说“招了,大人息怒免动嗔。”动刑之人往后退。刘爷说:“一字不实另加刑!”皂役向上将头叩:“大人青天贵耳听:伺候七任知县任,并无一点过犯行。公门应役二十多载,小的祖居句容县,白沙屯中几代民。官府赏脸原不假,皆因小的能办事,众人不免生怨心。都给小人添过恶,说是我,倚仗官势胡乱行。若提杨家这件事,原本也非是本心。那日天晚家中坐,门外来了一伙人,砸门说把小的找,忙叫那,长工开门问分明。忽地进来人一伙,看来就有二十名。硬进房中全归座,俱有兵器手中擎。内有一人开言道,他对小的把话云。他说『特来把你找,闻听吴姓好交朋。特意找你有件事,不知尊驾应不应?』小的观瞧风不顺,忙问道:『有何事情请言明。』那人复又开言道:『吴姓留神你是听:我等俱是绿林客,从此路过到府中,意思借点盘费走,又听说,尊驾好交绿林朋。故此言明这件事,并不敢,惊动尊驾众高邻。』小的闻听这句话,我一时动了义气心。小的说:『列位既然瞧我重,吴某心中甚感情。何用搅扰众邻舍,在下家中就有银。要用盘费我奉送,四海之内是宾朋。』回大人:小的不过暂口话,众贼闻听信作真。一齐都说『好朋友!市井之中算得人。大家既然逢一处,八拜为交作弟兄。』小的万般出无奈,只得点头就依从。”

    “回大人:小的也是万分无奈,一与他们拜作弟兄。白日间他们上村外漫洼之中,玉皇庙隐藏,打劫行客,夜晚间到小的家内存身,也是暂去。小的心中想着将此事要回明了府,差人擒拿;又恐怕画虎不成,反连累一家的性命。不瞒大人说,他们劫来的财帛,分给小的一股儿,小的一时贪财不明,顾其利而高其害咧。”刘大人说:“这算是你招认强人的起见,他们那一来的时节,你就不该招惹他们,送他点盘费,很是正理,又拜的是什么朋友呢?你想着:如若不依,又怕他们翻脸,是不是?”“是,大人的恩典。”刘爷说:“你绝不该坐地分赃,与他们勾手。你既在公门应役,难道不知律条吗?坐地分赃、知情窝主,该个什么罪过?再者,杨家一事,要不是盗案、不是强盗打劫他家,动起了干戈,致伤人命,你的罪轻不轻?这都是你在内窝贼、不放武举回冢生出此事。”清官爷,座上带怒叫皂役:“一定实招快快云!”吴信复又将头叩:“大人青天在上听:杨家弟兄算多事,自惹飞灾横祸临。那一天,小的家中摆酒宴,款待众寇为接风。有名手下来禀报,说是过去一客人,单身独骑行李重,客住龙潭客店中。他们闻听不怠慢,立刻跟去一半人。龙潭码头得了信,说他投奔杨举人。众贼人,随后找到杨家去,武举宅内要搜寻。举人不管是正理,他与客人又无亲。

    弟兄俩,咬定牙关不肯给,因此翻脸动手争。杨家弟兄原本勇,单刀纯熟武艺精,杀败八个伤两个,回到小的我家中。大家商议生毒计,杀了着伤两个人。天晚又到杨家去,将头扔在他院中。不过给他官司打,众人心中气才平。谁知本官想上帐,要使杨家几千银。我小的,既在公门当青役,应当奉承知县尊。故此才与举人讲,那知他,弟兄两个不依从。”

    “回大人:杨家弟兄二人不知此事,知县才把他们扣起来了。这事与小的无干。”刘爷闻听,将头一摆,说:“不是,不是。这内中还有别的缘故。难道你不知众贼人去杀杨姓的家口?你还得实说!”皂役吴信说:“大人问事忒仔细了。杀人者乃是众盗,拿住他们应当偿命,何必尽自追问小的?小的爽利说全了罢,我只因杨举人的父亲乃是个捐纳的州同,小的到过他家催差,他不但不给,他反叫家里人把小的痛打了一顿,随后他还亲身进衙门,与县官面讲,把小的又打了一顿板子,将差使革退。后来换了官府,小的才把衙役挑上咧。这段冤仇,至今有十四五载未报。上月遇着这么一件事情,小的想起旧恨,所以在内中窝挑本官,扣住他弟兄两个。本是实情。这是已往之事。”

    清官闻听皂役话,公位上,气坏山东诸城县人,用手一指高声骂:“奴才胆大了不成?怀仇旧恨将人害,岂不知,明中王法暗中神!报应循环如随影,昭彰善恶最分明。今朝事败机关泄,怎脱过,市曹挨刀项冒红!死后还叫人唾骂,万古千秋落骂名。本府问你贼盗等,他们却是哪边人?姓甚名谁何处住?一党之人共几名?从实说来休瞒昧,本府差人好去擒。”吴信见问将头叩,说道是:“大人在上请听明:为首之人来一次,家住六合小柳村,离此路程八十五,手下之人二十名。还有两个副头目,王凯、徐成两个人。余者手下不算数,李四张三众混星。徐成、王凯未来至,镇江宁,稳坐家中把分擎。劫盗不在此一处,南北西东四下行。若遇着,府县州官拿得紧,众人齐奔小柳树。镇家藏躲无人找,窝主敢保无事情。贼人本名叫镇禄,人起外号『镇江宁』。他们打劫杨家去,杀人又得金共银。

    一定是,投奔镇家去藏躲,要找不用别处寻。非是小的说实话,皆因他们小看人。”

    “回大人:这不当着杨家弟兄说,他们家这一份家私,就给我留下了四封银子,大伙就走咧,真正令人可恼!如今有罪同受,他们想清静,怎得能够!”刘爷闻听,咬牙发狠,说:“好一个万恶的奴才!无情无义,狠似过蝎蛇,令人可恼!胡知县,你可全听见了?”胡有礼着忙,奴膝跪倒,不住地磕头,只叫:“大人开恩!”刘爷说:“不用你害怕,事情还在未结。等着圆案之时,那时再讲。”知县磕头,站起来,退闪一旁。

    刘爷又叫:“来人。”“有。”“你们把知县、青役严加押带,不许徇私。”“是。”刘公又说:“两村的地方、王自顺、盛公甫,你们暂且也下去,等着拿住贼人的时节,再来听审圆案。”“是。”答应磕头,站起出衙而去。承差把知县、皂役押带出衙不表。且说刘爷往下叫:“杨文炳、杨文芳。”“有。”“有,举人伺候。”

    清官爷,座上开言往下叫:“举人留神你是听:因为仗义生此事;这也是,龙天造定不非轻。老母举家遭陷害,世上闻知真可怜。你俩暂且回家去,发送老母入了坟茔。妻子之尸也入土,暂且先完事一宗。劝你俩,不可生心往后退,丈夫奋志争功名,光宗耀祖更门户,才是男儿好汉行。我刘某,保养人才爱惜你,正在年轻当令中。武举正好跟随我,何不效力争功名?本府之言是不是,你弟兄,仔细忖度在心中。”弟兄闻听将头叩,口内连连尊“大人,举人弟兄遭奇祸,龙天造定岂能更?幸亏大人如明镜,拨云见日一般样同。举家的,血海冤仇有日报,死鬼黄泉尽感情。多蒙提拔弟兄俩,再造之恩很不轻。愿大人,公侯万代身康健,官居千载受皇恩。葬埋合家事完毕,回来侍奉老恩公。”弟兄说罢将头点,站起身形向外行。回家葬母先不表,再整刘爷把话云。吩咐退堂将身欠,点鼓开门往外行。吏役散出官衙外,刘公进了内宅门。贤臣进房归座位,大勇张禄左右分。公带笑开言道,与大勇,重商计议拿众人。



          第四十四回 陈大勇私访小柳村


    刘大人发放众人,出衙退堂,回后进书房归座。下面陈大勇、张禄在两旁站立。刘公眼望承差陈大勇,开言说:“杨家之事,虽然审问明白,得拿住众贼方能圆案。如今贼人虽有影响,奈因道路遥远,隔府隔县,要拿众寇,必须大费周折,方能事妥。”大勇闻听之言,口尊“大人,这件事若依小的愚见,也无有什么难处,不过费些辛苦,可以成功。”好汉大勇开言道:口尊“恩官老大人,事情不论大与小,只要功到自然成。少不得,我等出去暗私访,我到六合小柳村,若能得了真实信,商量计策把贼擒。全仗圣祖洪福大,仗爷的,虎威处处可成功。”刘公闻听将头点,说道是:“又叫尔等费辛勤。”大勇一旁说“不敢,大人言词怎样禁。小的蒙爷高抬举,赴汤投火亦甘心。”刘爷闻听腮带笑:“你的言词理上通。暂且歇息去用饭,明日再去把贼擒。”大勇答应往外走,回到自己住房中。用饭歇息不必表,一夜无词到天明。吩咐那,速唤朱、王人两个,不多时,朱文、王明进房中。看见头目陈大勇,一齐开言把话云。朱文、王明眼望大勇,开言说:“陈爷令人将我们哥俩传来,不知有什么差遣?”大勇见问,说:“二位,此事非是陈某一己之能。昨晚上大人吩咐,叫咱们去拿杀杨武举的凶手,好定此案。再者还有一说:目今虽得凶手之底,他等却在六合县界内小柳村镇家藏躲。窝主的名字叫『镇江宁』外号,本名叫镇禄。手使双刀,还能飞檐走壁。还有两个副头目:一个叫王凯,一个叫徐成,浑身也有些武艺。除此三人,还有余党十七八个,听起来倒有些扎手。咱们哥仨,奉大人之命,前去拿贼,须得商议商议,看是怎么个办法。所以令人将你们哥俩请了来,大家议论议论。怎么样?”朱文、王明闻听大勇之言,王明先就讲话。

    大勇说罢前后话,王明开言把话云:“陈爷何必闹客套,不用为难我二人。既是本府亲差派,我敢不应不依从?陈爷瞧着怎么好,总要此事事成功。我们不过听调遣,尽心竭力把贼擒。”大勇闻听说“如此,咱们速走莫消停。各自兵器全带去,以防不测与贼争。另外再带人几个,即刻就到小柳树。”二人答应说“知道”,齐转身形走出门。走不多时来得快,各把兵刃带在身。另外叫,府衙差役十几个,全是精壮在中轻。大勇一见忙吩咐:“你们留神仔细听:出衙散开各自走,兵刃藏好别露形。六合县内咱聚会,打探虚实再找人。”众人答应说“知道,陈爷之言敢不行?”说罢一齐向外走,出了衙,全都散开不同行。混出南京江宁府,径奔六合小柳村。按下差役人几个,再把那,杀人群贼明一明。按下刘大人承差等径奔六合县而来,暂且不表。

    且说的是,杀杨武举那一伙众贼,自从得了杨家那一宗买卖,不敢在别处藏身,一齐径奔六合县小柳村窝主镇江宁家中藏躲。再说窝主镇江宁,他就是本小柳树的人,自幼不受父母的教不干正事,吃喝嫖赌,无所不为,把他的一双父母活活地气死。就有王凯、徐成投了他来,终日里操演刀枪棍棒,招聚无赖贼匪。家中广窝盗贼,水旱两路全有。到后来,越闹越大,大家起盖地窨子暗室,窝藏强人,坐地分赃,称为头目。今日乃是窝主镇禄的生日,五里三村的乡绅都来与他出分子,名帖就不少,并非是真心爱与他相交,又搭着些无赖棍徒,真真的不少。但只一件,这贼自从杀场武举的举家,又劫了财帛物品,估量着事情是大,迟早不同,必有人来搜捕。这几天众贼人爽利无作买卖,净在窝主镇江宁家中,白昼间暗室藏身,黑夜里厅房聚会。每日里差人在村外路口,不住地探看,如有人来,好作准备。这一天偏偏又是窝主镇江宁的生日,群贼全都在此。

    众贼寇,镇家饮酒大聚会,敬奉窝主庆生辰。还有那,五里三村乡民等,也来上寿敬恶人。并非真心将他敬,怕好就好是真情。还有许多无二鬼,张三李四众混星。大厅之上安座位,家丁上菜来往行。按下前厅安了座,再把那,众多贼人明一明。他们另有一座在,清幽暗室饮刘伶。还有那,两名妓女来陪酒,耍笑讴歌乱胡行。一个叫作“一汪水”,一个叫作“赛小红”。二人不过二旬外,长得那,小模样子可人疼。妓女来往将酒敬,挨次而斟手不停。玉腕拿起乌木筷,夹菜一直入嘴唇。大家欢喜又说笑,那宗意思最恼人。妓女正然来敬酒,忽听那,镇禄开言把话云。妓女正然敬酒,忽听窝主镇江宁眼望副头目王凯、徐成,说:“王第二的,徐第三的,你们哥儿俩听:今年算是我的一个大好日子。多蒙五里三村许多乡亲们赐光,全到我家,给愚兄上寿,实在的叫我感激不尽,也不枉愚兄创立一场。想来,我镇某在六合县的地方,也出算是个人物。众乡亲全自己前来咱这里,实在叫哥哥够使的,我真乐咧。依我瞧,咱们空酒喝的无趣。”说罢一扭项,望妓女一汪水,讲话说:“水多的姑娘过来我合你打个相谈。”一汪水闻听窝主镇江宁之言,慌忙过去,带笑开言,说:“老爷子,但不知有何吩咐?”镇江宁,带笑开言叫妓女:『水多的姑娘要你听:我今点你一个曲,单要听,《姐儿南园栽大葱》。不用丝弦打瓦碴,委屈还要《哭五更》。”妓女闻听忙答应,登时间,瓦碴拿来手中擎。“咭嗒呱嗒”倒有点,外带“嘟噜”却受听。先唱姐儿将葱看,忽然跳过愣头青,倒把姐儿吓一跳,说道是:“莫非来偷我家葱”姐儿言词还未尽,愣头青开言把话云:“姑娘这话不在理,隔墙边,并非来意偷大葱。自从那日瞧见你,想得我,夜梦遗精马跑空。望求姑娘行方便,胜造浮屠七卷经。”姐儿闻听红粉面,说道是:“你的言词不受听。你要吃葱刨地起,你要调情万不能!”镇江宁,听到此处一声嚷:“这曲作的理不通!谁家的姐儿在那块,可可都在南园中?北国不许走一走?岂有此理没有事情!但不知,什么人留下这宗曲,拿住他,扒了裤子硬上弓,先玩一下不算帐,后将那,脑袋挖空作个夜行。”众人闻听镇禄话,王凯开言把话云。说道是:“难怪大哥你挑理,算来这曲理不通。”众贼正然饮酒乐,忽听那,跑进一人报事情。



          第四十五回 全义气设计救吴信


    众贼人正在畅饮之际,忽见有一个家丁从外边跑将进来,禀报说:“有句容县白沙屯的皂役吴大爷那里来的人,要见呢!”

    镇江宁闻听,先就讲话,说:“快些叫他进来,我正要问问他那件事情怎么样了。”家丁答应,往外跑去。不多时,来至外面,将那人领进。

    不多一时那人进,酒席筵前立住身。众贼举目留神看,认得是:皂役吴家做活人,到那全是他伺候,故此相见便相亲。镇禄性急先问话:“你来到此有何因?”长工见问开言道:“众位留神在上听:当家婆,差我到此来送信,告诉众位请知闻:我们当家的身有了难,江宁府,拿到当官问口供。夹棍板子全受到,牙关咬定不招承。后来刘公施巧计;家中诓去四封银,无奈之何实招认,江宁当堂画口供。当家婆差我来到此,恳求众位念朋情:务必要,定计铺谋施巧智,救我们当家的脱难星。”镇禄闻听将头点:叫声“列位请听明:吴哥现今身有难,你我旁观理不通。怎么样,思想一条良谋计,搭救吴哥出火坑?”徐成一旁开言道,他说是:“不用商量依我行:大家齐上江宁府,黑夜之间杀进城。杀官斩吏将他救,打劫库饷抢金银。大闹一场是正理,该死该活凭苍穹!”王凯回答说:“胡闹!这件事,关系重大不非轻。杀官劫库非儿戏,必须商量然后行。”

    镇江宁的主意是要全义气,设计铺谋搭救吴信。徐成他是混蛋,他要杀官劫库,真要造反。王凯再相拦,说:“这件事如何使得?你把江守府当作别的小县份咧!那里兵多将广,人烟稠密。杀官劫库,情如造反,画虎不成,反惹灭门之祸。这件事情,横是做不得。”大窝主镇江宁说:“依你怎么样呢?”

    王凯说:“要依我的主意,吴大哥虽说现今遭难,你我往那去,岂不是飞蛾投火?倒不如咱们躲开,拿不住咱们,料他也难定吴大哥之罪,也不过受些磨难,性命可保。”镇江宁说:“你我往哪里去躲?难道说携着家眷走不成?只顾你我。再者,撂下家眷,一定被人拿去,拘禁监牢。你我的朽名,就传于后世。使不得,另寻别法才好。”王凯说:“若要贪恋家口,心无决断,必然要受其害,那时节,悔之晚矣。”镇江宁说:“吴家来人,你去吃点心,我好打发你回去。”言罢,令人将吴家的长工领去吃饭不表。

    且说众贼人正要商议万全之计,方保无事,说话之间,天色将晚,前边上寿来的亲友均都散去。

    暂且不表众贼在窝主镇江宁的家中计议,且说刘大人的承差陈大勇等二十余人,各带兵器,径奔六合县而来。

    陈大勇,带领众人不怠慢,径奔六合小县城。全都散开不一处,为的是,怕人看破事难成。出府一直西南走,天将晚,六合县在面前存。东门外边有座店,“三合”字号大有名。大勇、朱、王人三个,住在三合老店中。原来门外有暗号,全都找至此店中。众人虽都会了面,俱各散住不露形。各人要水洗了脸,小二各屋献茶羹。茶罢全都要用饭,吃完了,各人单回各人房。不多一时天色晚,眼望落下太阳星。陈大勇,信步闲游出店外,当街站立看分明:来往不断人行走,要比江宁大不同。好汉正然当街站,忽见个,老者从东向西行,年纪约有六旬外,一条拐杖手中擎。刚然走到大门外,店中人,向外开言把话云。

    那老者,刚然走至三合店的门口,店小二向外开言,说:“李大太爷,你上哪里去来?一定有什么事情?”明公:店小二一见那个老者,为什么先问这两句话呢?内中有个缘故。你到了外边,小县府乡村之中,与此地京都不同。

    你要穿上两件新衣裳,人见了必问:“那出份子吗?”这是外头的风俗。店小二问那个个老者,皆因他也是见他穿着两件新衣裳,故此才问。书里言明。且说那老者见店小二相问,他慌忙站住,带笑讲话。

    老者带笑开言道:“老三留神仔细听:我今镇家去上寿,他的名字叫镇禄,人送外号镇江宁。今朝他把生日作,老汉只得去行情。这不过,哄奉叫他心欢喜,才保居家得太平。今日上的人不少,大概足有四百名。还有他,许多伙计也来到,一个个,身体强壮在年轻。天色将晚众人散,剩下他们饮刘伶,光景全都带了酒,今夜晚,又不知谁家遭祸星!”老者说罢扬长去,大勇在后尽听明。好汉不由心大悦,慌忙回到旅店中。见了朱、王人两个,就把那,老者之言细说明。二人闻听心欢喜,说是那:“天意该当咱立功!内中还有一件事,陈爷留神仔细听:虽然众贼全带酒,并非一名并二名。咱们不可不防备,看猫似虎一般同。”大勇闻听说“有理,你的言词果高明!依我说,柳林离此不甚远,十里之遥谈笑中。乘此夜晚咱就去,贼人带酒难战争。”王明闻听说“有理,事不宜迟就登程。”

    王明闻听陈大勇之言,说:“陈爷主意不错,就是如此办事,必有成手。”说罢,众人全都收拾所用物件。店家这一会,也瞧出破绽来咧:“定是公门的爷们踩差使来咧!”也不敢多言。且说陈大勇、朱、王等,连头目带户整整二十个人,陆续全都出店,一直径奔贼首镇江宁的村庄小柳村大道而走。陈大勇,带领众人出了店,一直径奔小柳村。按下公差人几个,再整做恶众贼人。打发亲友全散净,天色将晚秉上灯,群贼复又重整酒,大家归座饮刘伶。两个妓者来饮酒,镇禄开言把话云:“依我想来这件事,大有隐情在内中。江宁府,闻听这位刘知府,不爱民财素有名。上司总督全不怕,州县见他脑袋疼。乾隆爷,御笔亲点来到此,他的家住在山东,青州府管诸城县,他本是,太后义子叫刘墉。既然提去吴皂役,他还岂肯善放松?保不住,吴信当堂不实讲,供出你我众弟兄。刘公必定差人访,捉拿咱们进江宁。闻听他,手下有个陈大勇,武艺精通大有名。

    出身本是一武举,宜兴那,运粮千总有前程。因为粮船遭失陷,千总革职转家中。一气才把公门入,伺候江宁刘大人。他也曾,十里堡中拿徐五,江二险在他手内坑。圣水庙中拿过和尚,其名叫作苑围僧”贼人言词还未了,从外边,跑进一人说“了不成!”



          第四十六回 围贼窝王明巡道路


    话说众贼正在议论之间,忽见从外面走进一人,来至席前站住,说:“回禀众位爷们知道:句容县白沙屯吴爷那里,又打发一人来,务必求爷们拿个主意,将吴爷救出来才好。”窝主镇江宁闻听手下之言,先就讲话,说:“知道咧,你出去告诉他,一同头里来那个人,暂且先去告诉家里大奶奶放心,不必害怕,我自有道理。”“是。”下人答应,往外去告诉吴家的来人回去不提。且说江宁县的承差陈大勇、朱文、王明等,连头目带户整整二十个人,出离了三合店,一直径奔小柳村窝主镇江宁家的大道而来。陈大勇,走着道儿来说话:“朱、王二位请听明:此去须要齐奋勇,舍命擒贼好立功。耳闻镇禄多扎手,人送外号『镇江宁』。武艺精通会枪棒,有个缘故在其中:眼下不过四旬龄,非是陈某说知道,这个人,那时我未将举中,就知此人姓与名。打家劫舍寻常事,但则是,不像如今闹得凶。咱们奉命来到此,他岂肯,束手遭擒上绑绳?拿他必有一番闹,况且还有众贼人。”大勇言词还未了,王明开言把话云:“闻听贼人带了酒,大料难逃上绑绳。到那一直就进去,齐心并力把贼擒。”朱文一旁说“有理,王哥言词理上通。”大勇复又开言道:“你们留神仔细听:依我说,此去擒贼休莽撞,小心而办事有成。王老弟,你说到那一直去,怕他们知道越墙行。到那时反倒费手,贼人跑脱了不成。要依陈某愚拙见,倒不如,暗围贼宅撒下人,然后咱再越墙过,打探众贼哪屋存,冷不防,堵门擒拿无处跑,如此而办事有成。也不知,陈某说的是不是,大家商议然后行。”朱、王二人闻此话,满脸添欢长笑容:“陈爷高见真不错,就是如此这般行!”说话之间来得快,贼庄不远目中存。且说陈大勇等,说话之间,来至小柳村外。瞧了瞧天,有一更的光景。众人煞注脚步,大勇低声向着众人开言,说:“咱们虽然找至此处,但不知哪是贼人的宅舍?须得一个妥当人进庄村,去打听打听,认着贼人的门户,方好办事。”王明闻听,先就答言,说:“我去走一趟!”大勇说:“总要小心!”王明说:“陈爷放心。”说罢,平身独自,暗藏着广把铁尺,一直向小柳村中而走。王明走着,他一边心想,腹内他暗讲话。

    王明走着心犯想,腹中暗暗自沉吟:句容县皂役名吴信,坐地分赃有强人。他既然,招名镇禄,岂有来往不相亲?如今我把贼宅进,有人问,我说吴家差来的人。一时难辨真和假,何不如此这般行。问准贼人他住处,通知陈爷进村中。王明想罢留神看,偏五月色不分明:路北边,倒有一所大宅舍,大门悬挂一灯笼。门旁放着两条凳,上边坐着一个人。自语自捣鬼,嘟嘟喃喃把话云。瞧他光景像带酒,他说是:“整跑一天到黄昏。什么是他把生日作,好像吊丧一般同。天气很热交二鼓,还不睡觉饮刘伶,直直闹到多半夜,不管别人死共生!白日间,你们地窖去睡觉,我们跑腿探事情。从今懒吃这碗饭,不如还干旧营生。我还要,书场之中抓瓜子,就是捞毛我也能。吃亏眼下岁数大,儿孙行中卖不成。”醉鬼今日说胡话,王明一旁听的明。承差不由心欢喜,说道是:“活该贼人大数临!”

    王明在一旁闻听大门下坐的这个醉汉之言,不由满心欢喜。说:“有音儿,我这正要访问贼人住处访不着,细听方才这些话,不用问咧,此处定是贼人住处。真乃凑巧!”王明说罢不怠慢,转身迈步一直向小柳村外而走。不多时,来至村头外边站住,皆因天黑五月,观瞧不远。王明无奈,只得蹲在地下,留神往四下里一瞧:见村子西北上有几个人,原来也是蹲着呢。王明看罢,站起身形,凑至一处,低声讲话,说:“那边可是陈爷么?”王明言词未尽,只听有人答应。

    王明言词还未尽,对面开言把话云:“来者可是王老二?你打听,贼人住在那边存?”王明见问尊“长兄,快些传齐手下人,贼人住处我知道,小弟当先引路行。”大勇闻听不怠慢,查点着,跟定承差要进村。一直全都奔村口,硬抢贼村小柳村。王明头前走得快,众人岂有不随行?

    拐弯抹角来得快,不多时,贼宅就在面前存。原来都是左右邻,真可恼,强贼也住广梁门。细看贼宅真不少,相连倒有六七层。四面围墙高一丈,却原来,地窖暗屋在内中。大勇看罢时多会,眼望朱文与王明,说道是:“贼宅甚大房屋广,不晓他们在哪层?少不得,你们外边来接应,陈某暗进贼穴中。探准贼人哪屋住,见机而作事有成。如此而行方为妥;若不然,贼人知觉越墙行。”王明闻听说“有理,陈爷说的话语通。我们在外围宅舍,他们想跑不能行。齐心努力拿贼寇,刘大人,完结此案咱也目明。”大勇闻听说“有理,事不宜迟咱就行!”

    陈大勇闻听王明之言,说:“天气大概有二鼓的光景,也依我进去咧。你们在外面要小心防备了,不可大意。”大勇说罢,并不怠慢,绕至大门东边,顺着墙岔,往北走到了北头,向西一拐,走了几步,慌忙站住一瞧:原来此处就是贼宅后边。

    好汉瞧毕,站住身形,则见他将脚一跺,“嗖”一声,纵上墙头。

    有人说:“你这个书不用说明。你怎么乾隆老佛爷年间,竟有这样的人,平地将脚一跺,丈数高的墙,就上去呢?你这不是按《施公案》上的黄天霸那应下来了么?他会飞檐走壁,跳墙上房。你说这书上的陈大勇,怎么也会飞檐走壁?”众明公有所不知。要看起来,康熙年间《施公案》上的黄天霸,他的本事就算数一数二,头等艺业。到如今乾隆年间出的人,要瞧起来:比那黄天霸的本事,还强着几个码呢!有罢?众位就问是谁?明公细听:有一个秃子,黑夜进宫,主子在宫歇息的地方,都是什么去处?他会知道,越城而过,如走平地。要讲黄天霸的本事咧,还得输给他!在下说明,这个秃子,六十罗汉钱,可以过海。这是一个。还有一个人,他是天津人氏,姓刘排行在四,外号叫燕尾子。这个人的本事,又难说咧!他要是撒开腿一走,任你六百里的马,也赶不上。小燕尾打眼前一飞,他能将身纵起,抓住它的尾巴。有这么大的本事!他还能水里头住个三五天。明公想理:在下提的这两个人,比黄天霸怎么着?焉知在下说的江宁刘大人的承差大勇,越墙就要扒房呢!书里讲明。再说大勇跳上墙头,站在上面留神观看。

    大勇墙上留神看,皆因天黑看不明。方圆大概有十亩,房屋一层又一层。好汉瞧罢了不怠慢,轻轻跳在地流平。

    蹑足潜踪向前走,耳内留神仔细听。顺着墙根向前走,绕弯夹道又南行。可巧并无人来往,皆因是,贼宅何用人打更?门户时常不关闭,贼人大意是真情。走坏承差陈大勇,一直又往南边行。穿过那,耳房夹道抬头看,大房西边点着灯。又听里面人说笑,细听还有妇女声。好汉闻听将头点,腹内说:“贼人定在这屋中。”大勇想罢不怠慢,蹑足潜踪向西行。好汉来至窗根下,站住了,侧耳留神仔细听。正可巧,窗上安着玻璃镜,好汉看罢长笑容。凑至前,隔着玻璃向里看,瞧见贼徒人几名。众明公:可知玻璃那宗物,夜晚外看不分明。白日难望里边看,陈大勇,知道才敢这样行。书里言明不多叙,再表公门应役人。大勇看罢时多会,却原来,三个贼徒在房中。还有花街俩妓女,一共算是五个人。三个贼人都带酒,只吃得,前仰后合晃身形。镇禄拉着妓女手,他们俩,一对一口闹皮杯。贼妓正然来胡闹,大勇一见动无名。好汉看罢心好恼?手拔腰刀要进门。



          第四十七回 镇江宁巧施缓兵计


    承差陈大勇,隔着窗瞧见了三个贼人、两个妓女闹得实在难听,好汉大怒。刚要进门动手,复又说:“且住,眼下他们的人多。再者,素闻武艺扎手。如今我要是一个人堵门擒拿,拿罢了,倘或走脱一个,那时反落朱文、王明等褒贬,饶省了他们的劲,还叫他二人挑眼:既知贼多,为什么不知招呼我们一声咧!等我出去,将他二人叫进来。”好汉想罢,顺着旧路而走,暂且不表。且说朱文、王明他们,素日与陈大勇有个小俚戏。王明眼望朱文,讲话说:“朱二哥,陈头儿听那声儿呢罢?”朱文说:“未必,陈头儿素行不是那宗人。”王明说:“二哥,如今年成儿,正直丈夫有几个?我也得进去瞧瞧,我才放心呢。”朱文、王明忒透咧。王明说:“朱二哥,你听过『夏迎春私探昭阳院』--齐宣王蹲在墙下,夏迎春脚登着宣王的肩膀子上去,可要登好了--《私探》这回书?”朱文说:“我倒听过这意思。你今要学夏迎春,可要登好了,别掉下来,摔一地黄子。”王明说:“罢呀,孽障。我今要学定了夏迎春咧。快蹲下,我把你这个屎蛋的!”朱文说:“好侄儿,竟敢强嘴了!”朱文刚然蹲下,王明才要登肩上墙,忽听墙上“嗖”一声,王明只当是贼人越墙,吓得往后一仰,几乎摔在墙下。

    只听墙下一声响,王明害怕栽在尘。慌忙爬起咧着嘴,抬头看,原来大勇墙上存。低言巧语来吊坎:“月丁合子闯了我的春。窖口里边叭哈到,戎孙全在腰内存。还是月丁是除果,窑儿搬山饮刘伶。你我快把拨眼人,亮出青子好拿人。”朱文、王明闻此话,大勇复又把活云:“我还顺着旧路走,你们二位进大门。余者之人在外等,众贼插翅也难腾。囚徒倚仗贼名大,里外全没插上门。二位速去休怠慢,不可大意与粗心。”朱、王二人齐答应,各把兵刃手中擎。拐过墙弯,二人一直向南走,径奔贼宅那大门。

    按下朱文、王明前去,再表承差姓陈人。轻轻复又将墙下,顺旧路,径奔贼人饮酒门。拐弯抹角到前面,还在贼人窗外存。不言大勇门外等,再表朱、王两个人。按下陈大勇又至贼人饮酒的房门以外,黑影之中,手擎顺刀,隐住身形,单等朱、王二人到来,好一齐动手。且说朱文、王明闻听陈大勇之言,不肯怠慢,王明手擎铁尺,朱文是一把解手攮子刀,有尺半多长。两个人慌忙跑进大门,一直向里而走,并无一人拦挡。

    在下方才已经交代明白,镇江宁倚仗贼名远近皆知;再者,他们这一行的有本事做大活的,无有不认得他的,焉能偷他?再者,那些猫子狗子,连影儿也不敢傍。所以贼人势傲自大,里外门全都不插。书里言明。

    且说朱文、王明他们俩跑进大门,手擎兵刃,一直的向后面走,又进了二门,穿过大厅,下台阶,二人举目观看。他两个,穿过大厅留神看:西厢房内点着灯。仔细听,男女声音全都有,大约贼人在房中。朱文、王明正观看,忽听人言喊一声:“囚贼出来快受死,不必装哑与推聋!

    劫杀杨家那一案,有人告状上江宁。刘公准状差我等,堵窝擒拿众贼人!”大勇言词还未尽,朱、王闻听也出声。听出语音是大勇,故意儿,知会先来姓陈的人。好汉闻听他俩到,满心欢喜抖精神。按下他俩外边骂,再整贼妓五个人。镇江宁,一同徐、王正饮酒,忽听窗外语高声,又听说为杨家事,要拿他们:进江宁。王凯、徐成也听见,不由心中吃一惊。镇禄到底胆子大,他与王、徐大不同。屋中开言向外叫:“外边留神仔细听:你等前来知会我,什么话,请进屋中讲分明。何必如此直声喊,四海之内广交宾朋。敢做敢当男子汉,镇某也算是人物。既到此,快些进来言就里,事犯公庭那一宗?天大官司我去打,要了脑袋也稀松。何必院中发急躁,快请进,说明不用动手争。”

    大勇、朱、王闻此话,他们仨,暗自着量怎么行。

    陈大勇等三人,闻听镇江宁之言,叫他们进去:“有什么话当面言讲,我镇某并不是不讲理的。男子汉敢做敢当,总要言明的是那一案,也不用你们哥儿们动手,官司我打定咧!”众公:窝主镇江宁说的这些个话,有软有硬,又露着朋友义气:“但不知你们敢来不敢来?”大勇闻听,眼望未文、王明讲话陈大勇,眼望朱文开言道:“二位留神仔细听,既然他说朋友话,想来行事定不松。不枉坐地擎银两,犯事出头理上通。怪不得,众多好汉将他奔,仗义恰似宋公明。”

    陈大勇,方才说的这席话,也有深意在其中,净给贼人高帽戴,然后看风把船行。又和朱、王低声讲:“着意防备镇江宁。咱们若是不进去,镇江宁,反把你我看得轻。不入虎穴焉得子,成功全仗老苍穹。”大勇说罢头里走,后跟朱文与王明。再说窝主名镇禄,还有王凯与徐成。三人屋中无出路,敬此才将大话云。怎奈手下无兵刃,难挡公门应役人。心中想:大话镇住公门役,挨迟时候等救兵。谁知大勇更不怕,就敢闯进那屋中。朱文、王明跟在后,各把兵刃手中擎。陈大勇,一个箭步蹿进去,怕的是,贼人暗地下无情。朱、王一见不怠慢,一齐也进那房中。镇江宁,一见三人将屋进,站起身形把话云。

    窝主镇江宁一见陈大勇等三人,齐进屋中站住,并无惧色,副头目王凯、徐成就要动手。镇禄一见,说:“王二、徐三休要动手,听我一言。”二人闻听,这才站住身形,两只眼睛瞅着镇禄。镇禄眼望大勇等三人讲话,说:“你们三位就是江宁府知府,那位罗锅子刘爷打发来的?”大勇说:“不错呀!”

    镇禄说:“尊驾贵姓?”大勇说:“贱姓陈。”又用手往左右一指,说:“这一位姓王,这位姓朱,都是我的伙计。”镇禄闻听,复又讲话,说:“莫非是那位大勇陈爷么?”大勇说:“不敢,在下草号大勇。”镇禄说:“久仰,久仰。”大勇说:“岂敢,岂敢。”镇禄说:“在下有句拙言,不怕三位恼。这内中却有个缘故。官司我可是打定咧,并非瞧见众位的虎威,不敢动手,我们才束手受绑。三位要这么想,可就错了。别说是尊驾三位,就让来三百人,也稀松。也并非是怕什么罗锅子刘爷又要卖药呀;算命,卖什么硬面饽饽呀,放我等过去,这全都算不了事。内中却有一段情节,皆因句容县白沙屯住的皂役吴爷,我们是生死之弟兄,当初说下有罪同受,有福同享。而今他被刘大人拿去,现在监中受罪。我们要袖手旁观,岂是大丈夫行事?”

    镇禄复又开言道:“三位留神仔细听:皆因吴信拿进府,刘公当堂问口供。原说下,不愿同生愿同死,患难相扶拜弟兄。而今他遭杀人祸,镇某旁观理不通。再者是,三位也露朋友气,竟敢闯进我屋中。你们过来快动手,将我们三人上绑绳。”大勇闻听说“不必,朋友行事岂能更?我瞧镇爷多重义,视死如归要分明。既是镇爷为朋友,并不动手想逃生。怪不得,成名传遍南京省,人送贵号『镇江宁』。陈某何敢做朋友,那算镇爷把我轻!既如此,咱们慢慢去进府,再提上刑理不通。当堂去把刘公见,照应有我们小弟兄。”镇禄闻听说“多谢,多蒙仰仗我感情。”

    镇禄说:“话已说完咱就走,趁早快快进江宁。”说罢才要向外走,忽听那,一人喊叫把话云:“这件事情我不允,要进江宁万不能!”

    镇江宁与陈大勇二人,话已说明,刚要向门外面走,忽听背后一人一声大叫,说:“这件事要这么行,我不允!要叫咱们进府也容易,他们三位必得抖点武艺,也与我们瞧一瞧,我们也开一开眼!”镇禄扭项观看--原来是徐成。镇江宁说:“贤弟,你休要无理,听我讲诉与你。”

    镇禄扭项开言叫:“老弟留神要你听:你我并非别人等,患难相扶好弟兄。吴哥目今身有难,现遭官司受官刑。他被刘爷拿进府,死生只在眼然中。咱这行,全凭『义气』两个字,有罪同受理正通。只顾你今来胡闹,江湖上,朋友闻知落污名,说明有更神前义,不念当初结拜情。人活百岁终须死,贤弟呀,只怕死后不留名。”一席话,说得徐成无言语,垂颈低头不作声。众人这才向外走,一心径奔府江宁。这一来要知完案杀凶犯,明日前来讲分明。



          第四十八回 李财主贪色生淫欲


    且说的是江宁府句容县有个公义村,这村中有个财主姓李名叫正宗,妻子赵氏。夫妻二人广行善事,周济贫穷,众人都叫他李善人。膝下无女,只有一子,年方二十五岁,名叫李文华,与他的父亲就不相同,专好眠花卧柳。他父亲李正宗,常常的苦劝,怎奈他总也不听。无法子,也就只得由他而去。不上一二年光景,老两口儿相继而亡。李文华把他的父母殡葬,家业就是他支撑,暂且不提。

    且说李文华的场院中,有两间草房,住着一家姓孙名叫孙兴,年长二十三四岁,甚是忠厚,他就与李文华做苦工活。他的妻子何氏,年二十二岁,虽无闭月羞花之貌,论容颜,也算数一数二,还通文墨,奶名叫月素。李文华瞧见何氏貌美,久有图谋之心,怎奈何氏性烈不从。到了这一天,李文华忽然生心起意,设计将何氏的男人打发上别处去讨帐,他家中就只剩下何氏一人。到了晚上,欲待亲去,又恐怕何氏不从。他又左思右想,心中甚是为难。忽然心生一计,说:“必得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常言道得好:妇人是水性扬花,眼皮子又浅,何愁此事不成?”想罢,开言说:“秋桂。”丫头答应:“奴家伺候。”李文华说:“你去把宗住他娘叫了来,我有话讲。”秋桂答应,翻身而去。

    不多时,宗住的娘宗婆子叫了来咧,站在面前,说:“大爷有何吩咐?”李文华闻听,带笑开言。

    李文华,带笑开言来讲话:“宗妈留神要你听,眼下有句要紧话,必得你去走一程。”说到此处忙站起,低言巧语把话云:“场院住的那何氏,几次求奸不肯从。你今晚,拿上白银二十两,前去顺说女俊英。但能与他成好事,一世不忘你恩情。”宗婆闻听,回答说“交与我,皮条穴中数咱能。那怕他节烈冰霜女,管保我去他就应承。”李文华听见心欢喜,取出了,二十两白银手中擎。递与宗妈接过去,迈步翻身往外行,一心要把牵头做,未知苍天容不容?宗婆子,转弯抹角来得快,何氏的房门眼下横。宗婆子上前将门叫,“何二嫂”连连尊又称:“特意前来将你找,快些开门莫消停。”何氏正然做针黹,忽听门外有人声。放下活计开言问:“是谁叫门?有什么事情?”宗婆子闻听说“是我,何二嫂。快开开,有件事情对你明。”何氏闻听不怠慢,慌忙下地把针停;用手开放门两扇,把宗婆子让进在房中。何氏一见忙陪笑:“宗婆子留神要你听:夤夜到此有何事?望乞从头要讲明。”宗婆子闻听腮带笑:“二嫂留神在上听:老身到此无别事,大相公求我事一宗。那一天,瞧见你在门前站,爱上二嫂你的芳容。这几天,茶饭懒餐精神短,胡梦颠倒不安宁。小命残生在早晚,望乞娘子把好行。大相公得病得你去探,二嫂你,如同修塔去造经。现有白银二十两,娘子收下略表情。”

    何氏闻听前后话,粉面不由的赤通红,说“妈妈此话不在理,信口开河了不成!岂不知,授受不亲分男女,大相公岁数又在年轻。奴与他,非亲又非故,不过是,奴家夫主去佣工。快把银子拿回去,再要胡言我不容!”宗婆子闻听微微笑,说:“二嫂你直净是假聪明!虽说是,授受不亲分男女,也要见景和生情。若论大爷待你厚,缘何不知重与轻?你记得,夫妻当初无投奔,相公收下做长工。到而今,家主身染风流病,二嫂心中岂不明?相思害病十分重,性命只在眼然中。你倒推聋与装哑,恩将仇报假撇清。二十两银子送给你,只当行好积阴功。”说罢将银炕上放,何氏一见脸通红,叫声“妈妈休取笑,似这等,混闹歪缠理不通。”何月素着急害臊,粉面通红,说:“妈妈这些混话,从何而起?大相公害病,与我何干?这银子,奴家断乎不受!你把银子拿去,见了你家主母子,多多替我拜上安人。你就说这无义之财,奴家不受。作娘儿们一场,好离好散。我先拜辞,明日就要回家而去。”宗婆子闻听,微微冷笑,说:“何二嫂,你吃了灯草灰咧,说的这么轻巧!来也由你们,去也由你们?这也罢了,你们这二十两身价银,还有八个月的嚼裹,你拿算盘磕一磕,该着多少银子?你们不说一个清白,大相公就放你们去咧?他不是流鼻涕的傻小子!俗言说得好:典当如小买。这如今咱们大开着门子说亮话罢:我家的大相公,实在的爱上你咧。你要是拿糖作势的不允,他要是羞恼成怒,立刻给你一个歪帽子,送到你们句容县去,只说是奴仆欺主,你们两口子就难讨公道。二嫂子,你少不得掐监。你想想,那时节姨夫反倒丢人。这件事依我说,既在矮檐下,暂且把头低,你就与大相公暗来暗去,也不能知道。”何月素闻听宗婆子这一片言词,暗说:“不好。他这些言词,说的甚是厉害。宗婆子是计,好献勤,软求硬派,打就的活局子。我夫妻并不是典身,他怎么说有文契呢?是了,李文华一心爱我,只想成亲作双,那里还有天理良心?或者假写一张典身的文约。我要不依他,好变脸将我夫妻送到县里,追比身价银,必然是掐在牢内。妇女要下监内,难脱干净,岂不叫我出丑,他们好称愿。细想此事阴毒,无法可救。欲待夫主回来再说实话,又恐他性子不好,一时的愚拙,发作吵闹,弄出饥荒,那时怎了?讲打官司,没他的人多,没他的势力,倒只怕官罢私休,总是我夫妻吃亏。若要忍而不言,又恐遭毒手。事在两难,如何是好?”月素心内着急,竟自没了主意咧。“也罢,事从款来,不可性急。我如此假意应允,竟收下这二十两银子,只说等大相公病好,约他成亲,暂哄一时,且挡将过去。但只愿天从人意,李文华病重而死,这一场冤孽,暗自开消。”何氏想罢,带笑开言,说:“妈妈,你老教导我的,都是好话。也罢,既是大相公见爱,老妈妈为好,两下里张罗辛苦,再要是推托,那我就算奴家不懂事体。将这银子留下,奴领高情。”

    何月素,含羞假应允,叫声“妈妈听我言:虽然不是闲花草,怎奈游蜂浪蝶缠。大相公留情将我爱,这就是,结下的风流露水缘。有心不依妈妈劝,显见奴家事不端。欲待顺从怕出丑,叫我那,夫主闻知别当玩。事到临头舍着干,重担千斤奴要担,失身一场丢脸面,遮羞钱百两要明言。先收二十两为定礼,好事临头再找完。妈妈说合为正保,不许改悔两相甜。人多眼众须瞒蔽,怕只怕,好事不出丑事传。妈妈告诉奴应允,大爷病好巧团圆。回禀主母将心放,大相公,喜气一冲病又安。”烈妇假意亲口许,宗婆子闻听怪喜欢,说“二嫂既然你应许,不可改口叫我为难。百十两银子可值多少?这宗事儿交与咱。老身还有一件事,二嫂跟前要明言:大爷的,二十两银子为定礼,你有那,什么表记把他还?”何月素闻听这句话,不由心中为上难。女子的,性巧心灵急又快,叫声“妈妈你叫言:大相公差你将银送,你就苦苦把我缠。推辞不过才应允,亲口收下把亲连。你倒疑心要凭据,咱俩当面要明言:皆因我,夫妻穷苦无能耐,低头下气在人前。大爷有病赖着我,把个鱼头抖给咱。我本是良家乡下的妇,比不得,半开门子那一般。那晓留情送表记;点头是帐无谎言。妈妈啰嗦要凭据,竟把这,银子拿去两无干!”烈妇不怕结巴病,宗婆子闻听倒带上笑颜。宗婆子见何氏的话紧,有些个抻心,恐怕事黄了,他把话就抽回来了,说:“二嫂,咱们娘儿们,都是自家。我老天巴地的,竟有些个背晦了。口应是帐,又要什么凭据?银子只管留下,好回去见大相公回话。等大相病好些,我再来见你罢。”

    欠身而起,迈步出房而去。何氏月素暗恼,嘴里冷笑,搭讪着说:“妈妈,你那去吗,我竟失送咧!”宗婆子拾不起来,只当是好话,说:“二嫂,咱娘儿们熟,不讲礼。”说罢,出门如飞而去。何月素拿起银子,收在箱内,就在炕上坐下,斜靠着桌子,手托香腮,心中暗想:可恨老淫婆,献勤讨好,把我这美玉黄金,只当作闲花野草!这二十两银子,刀把在我手内,我的把柄,怎能给他?何月素心中暗恨,又惟恐夫主的性浊,不肯告诉孙兴。何氏发狠,暂且不提。

    且说宗婆子出了场院,来到前院径进书房。李文华一见,将手下人全都支开。婆子向前开言,他低声回话,就把那威吓应允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李文华闻听,满心欢喜,登时间长精神,相思全好。

    到了第二日,李文华打点了些簪环手饰,绸缎衫裙,用包袱包好,打发宗婆子送与何氏。复又收拾一对金钗,送到他房中。宗婆子就将李文华他今日夜间要成双的话,说了一遍。何月素闻听,吓得惊疑不止,不敢明言。心中暗想:我只说李文华病危,大约必死。那知道苍天不从人愿,恶浪子病好,就在今夜晚要来再歪缠。预先把我儿夫支开,奴家就没了膀臂。我如今要说不依,说以强压弱;奴总是点头应允,又恐怕贞节难保。

    何月素,无言心纳闷:奴今竟在两难中!李家有钱势力大,可叹我夫主苦又穷!已经落在天罗网,想要逃身万不能!实指病死李家子,奴家才逃过这灾星。那想冤家病势倒好,约定今夜要相逢。有心明说奴不肯,怕他翻脸下无情,赖我夫妻有典契,退还身价情通。当堂有口难分诉,明是披麻跳火炕!自古红颜多薄命,不但奴家事一宗。想当初,张敏坑害周维翰,因图郭氏女芳容。年七杀害高仲举,谋占佳人于月英。古时多少贞节妇,只为姣姿惹祸星。想起他人思自己,将今比古一样同。奴今遇见文华李,这就是,欢喜冤家狭路逢!欲待推辞怕有祸,不如假意竟依从。待等小李今夜到,苦劝一番好了情。我就是,坐怀不乱柳下惠,鲁男子,闭户无干落美名。劝他回心转了意,何月素,转祸为福我的老天,狂徒必定歪缠我,那就是,对头冤家二虎争。拿把钢刀只一抹,我叫他,人命奸情事两宗!这场官司尽够他打,择出我儿夫叫孙兴。烈妇发狠生毒念,登时体内附杀星。按下何氏节烈妇,再把那宗婆子明一明。瞧见何氏把头低下,默默无言不作声。开言先把“二嫂”叫:“明日我再来与你道喜。快些打扮休怠慢,等侯多时大相公。诸事须当记心内。”何氏含忽应一声。宗婆子把“二嫂”叫:“不必面上带羞容。到晚上,房门别关竟虚掩,省得有敲门打户声。邻舍闻知反不美,你们俩,暗中好把好事成。”何氏闻听微微笑,说“妈妈,你是个行家走得道通。”宗婆子闻听他也笑,说“好嫂子,会撒娇咧,把我骂了个苦情!”说罢出门扬长去,剩下了,何氏烈妇在房中。独坐沉吟心犯想,神魂散乱不安宁。佳人想罢时多会:“何不如此这般行?”



          第四十九回 狗肉王乘醉发兽性


    何氏想罢,何不将我以往之事,尽情写在书札之上?等我儿夫回来,见了这书字,就知道何氏误遭其害。佳人想罢,并不怠慢,登时拿过笔砚,研墨挥毫,提笔就写。不多时,连真带草,将书字写完,手封好,装在梳头匣内。头也不梳,脸也不洗,衣领包头,乌云罩紧,拿一把风快的切菜刀,搁在炕上。天气呢,也黑咧,房内也点灯,佳人和衣而卧,等着狂徒李文华。这且不表。且说宗婆子告诉了李文华,约定今夜成双。说罢回房,各去安寝。李文华满心欢喜,连忙打扮。

    李文华说罢不怠慢,站起身来把衣更。剪绒的秋帽头上戴,龙抱柱的缨子通点红。内穿一件松绫袄,外罩着,宝蓝的缎儿袍子,纽子是凿铜。三镶的锦袜脚上套,青缎子皂靴足下登。好像那,去做新郎一般样,单等着晚上把亲成。心急只恨天黑得晚,犹如那,热地蚂蚁一般同。恨不能,伸手摘去金乌鸟,一口吹落太阳红。恨不能,双掌托出海岛月,两把撒上满天星。只急得,心如乱麻神难定,意似猫抓体不宁,自言自语如痴醉,浑身热糖似蒸笼。走出走进来回地转,干急干躁在心中。无精打采长出气,好容易,盼到黄昏点上灯。吩咐家僮都散去,独坐书房侧耳听。“当当”一声锣声响,公义村中起了更。此时就去还太早,夜静人稀方可行。忽然想起一件事,不觉心中吃一惊:曾记得我父临危日,遗言嘱咐细叮咛:夸吾为人诸事好,只有风流事一宗。将今比古将我劝,句句戳心透彻明。

    我父的遗言犹在耳,仔细思量理欠通。冯商还妾生贵子,皆因德行有阴功。偷花的浪子西门庆,恶报难逃与武松。我今心邪把何氏爱,有损阴德罪不轻。既谈诗书学礼义,想进黉门名教中。君子须学柳下惠,坐怀不乱有贤名。出房胡行钻狗洞,岂不玷辱与文风?吾今知过必要改,李文华,心中后悔恨难平。一口咬住右手指,银牙磕破血流红,疼痛难挨眉紧皱,不由口中只是哼。惟恐人知怕耻笑,不敢高声暗忍疼。和衣睡倒牙牀上,一牀锦被把头蒙。十指连心疼难忍,他把那,好色的心肠冷如冰。按下文华在书房内,再把那,性烈的佳人明一明。

    且说那何氏月素,独对孤灯,不由心中叹气,心内惊疑,杏眼朦胧。俗言说得好:人逢喜事精神长,闷来愁肠盹睡多。

    列公:这也是神鬼的拨支,造定有大祸临身。皆因他一团的性烈,怨气攻心,等到二更身体困倦,一合眼,迷糊睡着,作梦也不知有个追命鬼前来!且说这公义村西梢头有一个歹人,姓王,排行第八,皆因他卖狗肉为生,故此有个混号,叫“狗肉王”。妻子毛氏,并无儿女。两口子住着一间草房,在村的西边,连个院墙也无有。

    像这杀生害命的买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屠行里的生意,好过的能有几个?狗肉王好喝、好吃、又爱花闲钱,两口子是肥吃肥穿。这一天,狗肉王近里去卖肉,天晚出城,正撞着个酒友。好喝之人,见面无空过之理。关厢里有一座山东馆子,二人进去,拣了个座坐下。狗肉王现成的狗肉,切了点子,就生蒜瓣子,干花两对的烧酒,二人就喝起来了。你一盅,我一盅,两个闹了个二斤四两,都有酒意,这才凑钱会帐,趔里趔趄,指手分别。

    且说狗肉王大醉而归,走错路,竟走到公义村的后面去了。

    晃里晃荡地信步斜行,一抬头,到李文华的场院跟前,慌忙站住,瞧了瞧孙兴的房中,点着灯。狗肉王自言自语,说:“孙兴不在家,孙二嫂就该早睡。天有二更咧,点着灯有何事干?”

    侧耳闻听,并无动静。咂嘴摇头说:“这也奇怪,要是做活,有些影响,为什么寂寞无声,只有灯光明亮啊?是咧,孙二嫂生得齐整,俊俏风流;李大爷又邪辟,好钻个狗洞。莫不是他们俩有些黑大忽,也未可定。我何不跳过墙去,踹他个狗尾巴,要是叫我堵住,先使一个讹盆,后借几吊钱,末了燥一个干脾。

    事逢凑巧,落得去干。

    狗肉王,要使讹盆堵狗洞,恶人净是狠毒虫!耳听锣声打两棒,天斗云迷天黢黑。放下肉桶手攀树,两脚一纵快如风。扒住墙头蹿过去,蹑足潜踪越土堆。径奔草房门外站,舔破窗棂用目观:只见佳人炕上睡,杏眼双合柳叶眉,香腮粉面樱桃口,犹如春睡的醉杨妃。头枕玉腕和衣卧,狗肉王看罢越发着了迷,暗暗只叫“孙二嫂,果然齐整似花魁,但能与此妇睡一夜,眼看做鬼也不亏。细看桌上有盒酒,点着灯儿却等谁?趁着孙兴他不在,我竟大胆将门推。上前抱住不撒手,讲软讲硬要相陪。若要牛心相喊叫,定把花奴的小命追!”狗肉王想罢不怠慢,走上门前用力推。只听“吱喽”一声响,这不就,惊醒佳人烈女魁。

    狗肉王原是恶人,心毒胆大,看见何月素的美貌花容,躺在炕上,竟似春睡的杨妃。狗肉王一见,邪心一动,不由惹火烧身。明欺软弱,家中又无男子,放心大胆,竟来推门。

    对墉传奇何月素虽然睡着,心中惊恐,睡梦之间,忽听门响亮,忙睁杏眼,一翻身爬将起来,愣里愣怔坐在炕上,只当是李文华前来,他的怒气上攻,厉声低问,说:“大相公来了么?”狗肉王颤着口气,也是低声答应,说:“正是,我来了。”何月素听见差异,用手掩住了灯光,留神观看。

    何月素,闻听说话声音岔,杏眼留神验假真。只听“吱喽”一声响,有一个,大汉侧身进了门。头戴小帽穿短袄,蓝布褡包系一根。月布单裤白布袜,撒鞋油透带灰尘。黑肉横生麻子脸,恶眼凶眉翻嘴唇。鼠耳鹰腮心最歹,狗蝇胡子像铁针。膀乍腰粗头似斗,青筋迭暴鲁又村。

    趔里趔趄进房内,晃里晃荡醉醺醺。口内低声叫“二嫂,大相公是我要成亲。”何月素,认得姓王卖狗肉,佳人瞧罢冒了魂。着急无奈高声骂:“老八撒野少胡云!奴的丈夫和你厚,时常喝酒讲交情。他今有事将城进,你竟胡行把我辱!因吃酒你佯推醉,混杂嚼毛信口云。什么是『成亲』我不懂,快些出去把脸面存!要再多说我就嚷,叫起李家的家下人,把你当作贼拿住,打一个半死小发昏!”

    烈妇言词还未尽,狗肉王,挤鼻弄眼把话云,冷笑开言叫“二嫂,不必发昏你动嗔。我问你,孙二哥有事将城进;你就该,吹灯睡觉养精神。又不做活又不纺线,为什么,点着灯儿又不插门?桌子上搁着酒和菜,明明现露你有私心。方才你问的就异样,专等着,大相公前来好成亲。那知我,王姓的老八来得更早,趁早拜坟我好出城。”何氏闻听心好恼,紧皱双眉满面嗔,悄语低言破口骂:“王八胆大你太欺心!我在房中将夫等,忘记了吹灯去插门。你竟狂为调戏我,混话胡言气死人。赖我偷做风流事,要踹狗,尾使讹盆。打起眉毛认一认,贼眼睁开看看人:何氏可比无瑕玉,烈性犹如火炼金。别说使讹吾不怕,纵然就死也不失身!趁早歇心收歹意,快些出去免祸根。再要多说我就嚷,当贼拿住送衙门。那时想走不能够,横祸皆因自己寻。”何氏着急拿话吓,狗肉王,冷笑开言把话云。



          第五十回 傻李九跑肚得秘闻



    狗肉王微微冷笑,说:“孙二嫂,你别拿那大话吓我这小孩子。拿过《大清律》来,咱们瞧瞧,穷富犯法,一律同罪。难道说,只许财主调情,不许穷人摸俏?李文华与你相好,吾今和你也赖一个厚交。一交你就嚷,我看你嚷不咱?我要不给你个硬上弓,你也不知道我王老八的厉害!”说着说着就扑何氏。佳人一见,不敢怠慢,慌忙去抓切菜刀。两手举起,恶狠狠地望着狗肉王搂头就砍。狗肉王的眼尖,侧身躲过,探背伸手,将刀把抓住,攒劲一夺,就夺到手内。何氏着忙,怕狗肉王粗鲁,心内发毛,高声喊叫,说:“杀了人咧!快来救人哪!”

    狗肉王闻听,心下着忙,连酒都吓醒咧!他不敢怠慢,用手抡刀,加劲一砍,只听“喀吱”一声响亮,砍在左膀之上。

    何氏“哎哟”一声,栽倒在地。狗肉王一见,哪肯留情?用脚踩在胸膛,一手抓住头发,一顿刀,把个脑袋砍下来咧。眼瞅着死尸,发毛后怕,自己开言说:“这事怎了?因奸害命,罪犯得偿。趁此夜静天黑,无人知道,我何不把何氏的人头,拿了出去,撂在开粮食店赵子玉的家内,一报不肯借与粮食之仇。吾回了家,假装睡觉,等明日孙兴回来,或是李家知道,一定报官,访拿凶手。赵子玉家有人头,李文华家有身子,叫他两家混打官司,再也疑不到凶手是我。”恶贼想罢,主意拿定,猫腰伸手,把何氏的脑袋提溜起来,将头发作了个扣儿,拴在腰内,迈步出门,走到墙下,两脚一登,手扒墙头,一个纺车子跟头栽过墙去。人头装在卖肉的桶内,背将起来,一直的向西而走。

    本村的道路走得稀熟,来到粮食店的后墙根,煞住了脚步。

    听了听,鸦雀不动,放下了肉桶,将盖子掀开,取出了何氏的人头,拿在手内,单臂攒劲,往墙里头一扔,只听“拍搭”一声,人头落地。这粮食店的后院子,净堆柴草,所以无人,赵家万不能知晓。狗肉王背起桶子,又往前走。出了村头,来到自己门外,只见窗上灯光明亮,又听嘤嘤的山响,就知是妻子纺线。狗肉王心虚有病,到底发毛,不敢叫门,恐怕街坊家听见。站在窗外,用手指轻弹。毛氏知道丈夫暗号,时常偷猫盗狗的,得了手回来,只弹窗纸,并不敲门打户。毛氏佳人停车低声就问:“是谁?”狗肉王答应:“是我。”毛氏听真,是他丈夫的声音,翻身下炕,用手开门。狗肉王迈步进房,把桶子放下。

    列位明公:善恶都有报应。狗肉王屈杀何氏,天理难容。

     恶贼半夜杀人,此事谁能知晓?就是龙图出世海刚峰,也难断这件公案。他哪知神鬼的催逼,有一个冤家对证。诸公想是谁?

    此人姓李,排行第九,是一个半憨子。哥哥早死,并无有六眷三亲,只有生身之母,又是个寡妇。陈氏娘儿两个,甚是贫穷。

    这一天,李傻子跑肚,蹭在街上出恭,瞧见狗肉王回家进房,傻子把稀屎拉完,系上裤子,口中不言,心中暗想。

    这李九,稀屎拉完街上站,腹中只觉空又空。忽然想起一件事,自言自语把话明。说道是:“常听老年人言讲,狗肉补肚子,这方法更灵。刚才狗肉王回家转,我何不,赊斤狗肉把饥充?”这李九想罢不怠慢,迈步如飞不消停。

    登时间,来至王八的窗儿外,只听说话是妇人声。正是那,鬼使神差傻李九,忽然间,他伶俐又聪明,站在窗外身不动,侧耳留神往里听。只听毛氏把夫主叫:“为何你浑身血点红?”狗肉王,摆手说“别嚷!贤妻留神仔细听。”

    这囚徒,冤魂缠绕说实话:“不必你心中害怕惊。只因我出城来得晚,带酒回家把路错行。走到李宅的场院外,瞧见那,孙兴的房中还点着灯。是我疑心有坏事,跳过墙去看奸情。推门惊醒那何氏,他把我,当作李家大相公。谁指望,将错就错图欢乐,那知泼妇不依从。抓起钢刀将我砍,拙夫一见动无名,上前夺刀他就嚷,倘若是,惊动街坊了不成。我也是,事急杀人图灭口,割下头来在肉桶内盛,扔在粮店他后院,因此浑身带血红。咱们吹灯快睡觉,你我倒要做撇清。明早人命官司犯,竟是无头案一宗。粮店后院有脑袋,场院房内有尸灵,李文华与赵子玉,他两个,这一场官司打不清。我杀泼妇无人晓,神鬼不知我做得精。别说官司难以审,就是那,铁面的包公也断不清!”

    凶徒说罢凶人的话,毛氏闻听脸吓青,手脚麻木浑身软,半晌开言把话云,低声只把“天杀的”叫:“大祸滔天别当轻!因奸杀人还是死罪,犯了官司了不成。缘何又将人头扔,遗祸给粮店狠又凶。赵子玉,与你何仇恨?你竟是,借剑杀人不见红!皆因素日不赊米,小事变为大祸星。吃酒行凶谁似你?冤家竟是狠毒虫!倘或犯出人命事,那时后悔总是空。”毛氏狠骂他夫主,凶徒后悔在心中,只说“贤妻咱且睡”,上炕脱衣吹灭了灯。二人在房内说私话,李傻子闻听说“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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