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红了
友人说南方某地的山楂卖到每斤几十元,人们作中药保健食品享用。话传到西安城里,问我乡下有没有,好似寻宝。
城里的冰糖葫芦,是用南山下的山楂做的,酸涩加上一点甜味,多年来在城里还可以看到卖这种吃物的。通常是在木棍上捆绑了草模子,插上若干串了冰糖葫芦的小木棍,像是艺术品,价廉物美,是孩童女子们的所爱。老家栽种山楂树,还是近年的事。说是谁家屋后有一棵,结得很繁,很招惹孩子和妇人们。后来乡里人都说山楂酸涩,加之各种果木繁多,也顾不上它了。连苹果也按下贱果类收购做醋,几毛钱一斤,还有什么果子值钱?秋雨过后,果木落了一地,无人理睬,自生自灭,然后化为泥土。
是的,在城里打工,也就是捡垃圾,一天也能捡到几十元钱。如果采了果子,挑上担子到几十里外集市上去卖,几毛一元一斤,耗费一天工夫,也就几十元收入。比起捡垃圾,等于白白赔了一担果子不是?怎么果子也不如垃圾了,钱成了价值标准?推论之,果树不值钱,土地也就不值钱,人们便纷纷逃离土地,聚集在城里当下等人,小虫子一样活着。
我在老家寻找红山楂,老三说他果园里有,让我去摘。枣子、苹果落了一地惨红,蒿草簇拥着果树,哪里有红山楂?终于从地畔底下发现了三棵红山楂,是新栽了三五年的山楂树,叶子边缘有明显的曲线,果子繁得压弯了枝条。树不高,伸手可够到树梢,细细的枝条竟然负担了重重的果实,一颗颗油光发亮,红如玛瑙。我折了几枝,树枝在点头微笑。在我乡居的园子里,去年也栽了两棵山楂树,只有筷子粗,活得很旺盛,过两年也会结果子了。
我想起了一句陕北民歌,顺口唱道:这么长的个辫子哟,探不上的那个天哎,这么好的个妹妹呀,哎见呀见不了个面。五谷里数不过豌豆儿圆,人里头数不过女儿可怜,女儿可怜,女儿呦。
车前草
它们还会在那里等我吗?
城里人说,车前草利尿,让从乡下捎一些来。老家人叫它猪耳朵草,比类似的狗舌头草多一点皱纹,比其他类似的乡草多一些韧性。这便想起小时候走过的土路,割牛草时,那里有过猪耳朵。过了五十年了,它或它的子孙还在那里繁衍吗?也就是说,它们还在那里等我吗?叫它车前草,是因为它通常生长在车碾压的土路上,稍有空隙或雨水,便顽强生长,开出穗状的花,结出籽实,从来不见绝迹。
走过水泥路,避开黄土机耕路,从地畔上拐到羊肠小道上,去寻童年的土路上的猪耳朵。这里是多年前老先人住过的地方,土窑洞已塌陷,人们一步步从河边挪到了半坡,又挪到了离公路近的原畔上。眼前的这片凹地有过麦场,公社化的时候,几十号男女社员聚集在麦场上,白天人欢马叫,碌碡旋转,日头晒得麦杆嘎巴巴响。暴雨来了,麦场上的气氛更紧张热烈。到了夜晚,大伙在等候扬场的风,趁好风多扬几木锨,珍珠般的麦粒雨一样洒落。场边的土路,也是人踏车轧,农忙罢了,也便生出许多车前草来。如今麦场荒芜了,土路的旧模样还在。果然,这里仍有一簇簇一片片的猪耳朵,与多年前的情景一样。猪耳朵,听见什么了?
我弯下腰,在瓷实的老路上一簇簇地去捋,连根拔起。稍时工夫,便捡了不少。带回家洗净,晾干,便捎回了城里。当然,城里的中药铺子里,也常见这一味药剂,也值不了几个钱。但无论如何,亲手捡自乡下土路上的车前草,一定是药效更好的。你信不信,反正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