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复活》、《一江春水向东流》、《祝福》等。
呈现在我的面前……
头绳,不紧不慢地为我梳小辫呢。我那时四岁了,对于我那慈祥和蔼的乳娘,记得清清楚楚。而四
岁以前的情景呢?那就像一张没有感光的底片,没有一丝痕迹,简直是一片空白。
却从小生活在这个家庭里,添上我这一口,这就是有六口人的家庭了。可是很不幸,仅仅过了一年,
就只剩下四口人了。
主要生活来源靠租种别人的地,也卖劳动力。这一下子丧失了两个劳动力,活着的只有老的老,小
的小了。贫穷困苦不言而喻。
乳娘言语不多,整天操劳,放下锄铲就拾起针线,没有一刻歇息的时间。她的脸上总挂着忧愁,但
是她对我非常疼爱,我的饥饱冷热时时挂在她的心上。冬天,她用旧衣给我改的棉袄,虽不漂亮,
却很暖和;夏天,她经常凉好绿豆小米粥,端给我吃。她种种细心的照顾,一点一滴的怜爱,温暖
着我幼小的心。她是惟一的给过我母爱的人。她过早地去世,我所得到的一点点母爱,也随之永远
地消失,我更孤苦无依了。我开始参加劳动,生活逼迫我这个小小的孩子,担起一些生活的担子。
然而,乳娘家剩下的这几个人的力量,毕竟太弱小了,总是吃不饱,穿不暖。一到寒冷的冬天,更
是难熬。一家人挤在一起合盖一床破棉被。幸而北方再穷的人家也有个热炕,烧饭的时候,余热窜
到炕道里就把炕烧热了。晚上睡在热炕头上,就像进入天堂般的美。可是天一蒙蒙亮,我就得起身
了。因为落在我肩上的事也很多,首先我得快快跑出去捡柴火,扫树叶。北方的原野平坦而广阔,阳
光灿烂,我整天在外边奔走干活,比生长在城市里的小孩子们,得到了更多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我
长大以后,医生从X光片上诊断我肺上早就有了孔洞,只是已经钙化,对我不会有什么影响了。我想
这个奇迹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的——乳娘传染给我的严重的肺病,被田野里的阳光和空气治好了,
而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一切,是大自然使我成了命运和生活的幸运儿。
又没有经过什么治疗,哪来的抵抗那种疾病的能力呢?用现在的医学观点解释,最好的药品和营养
就是那里的阳光和空气了。
高耸入云,傲视着蓝天,点缀着大地,它的高大雄伟的形象,深深地印入我的脑际。不论坎坷的生
活把我推到哪里,在记忆中,北方农村那富有生气的生活,和那些坚强的白杨树,是永远不会褪色
的。尽管那时的农村荒凉贫穷,但它给予我的那朴素而又真挚的感情,是极为珍贵的。我干活累的
时候,就常常坐在村角小破庙前的那一行行排得很整齐的白杨树下,擦着汗,看那一片片厚实的叶
子,在金色的阳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点;又听着它在微风中发出的沙沙声,真像听着一首好听的歌,
像是催我:“快快长大吧!”又好像安抚我:“渴啦,累啦,干完活就早点回家吧!”瞧,它对我
多么亲昵哟,我又多么喜爱它呀!
被,我躺在上面,乐得满地打滚,弄脏了衣衫,脸上也沾了土,像小泥猴儿,我还是一个劲地打滚
作乐。这时候的我呀,活像个野姑娘。也只有在这时候,人间的一切苦闷、忧烦,全部跟我这个孩
子没关系。
过这么多的人,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一个草台班子来村里演戏了。我觉得非常新鲜好玩。
得演戏是怎么一回事。不一会儿,戏开始了,又是敲锣又是打鼓,震得我心儿咚咚响,随着锣鼓声
和管弦声,各种脸谱的演员穿着五颜六色的戏衣,又是舞又是唱,热闹非凡,煞是好看。虽然至今
我不知道那台子上演的是什么戏,可那时我是看得入了迷,一连兴奋了好些日子,戏台上的那些人
总在脑子里回旋。也真有趣,家里没人的时候,我竟悄悄地跪在灶王爷的小神龛前,装模作样,合
手礼拜,又演又唱。可是只会哼哼,有音无词——这就是我第一次“学戏”。孩子的模仿力很强,
对新奇的事非常敏感。这不知名的一台戏,对我发生了很大的影响。至今,我忆起这个时期的生活,
那滋味就像吃了青橄榄,苦涩过后,自有甘甜。谁都有儿时留下的甜和苦的记忆,那记忆就像一个
天真的孩子。所以,童年的生活,不论它多么苦也是值得去回忆的。
接我回家去。我望着家里的人,痴呆茫然,怎么,我还有个哥哥,我还有一个家呢?
姐。他们为什么要把我寄养在乳娘的家里,又从来不闻不问;将近五年过去了,怎么又想起在小香
屯的乡下还有我这个女儿,让哥哥去把我接了回来呢?
第”。父亲在清朝末年考中了举人。进入民国初年,我父亲又考进了京师大学,毕了业,得了个大
学士的头衔。为振兴教育,募捐兴办了北平新华大学。在当时,这是全国的第一所私立大学。他自
任校长,按理说我就是校长家的“千金小姐”,从北京城落难到了乡下,一连许多年死活也没有人
问没有人管,这的确是个叫人不可思议的“谜”。然而,打开这所“书香门第”的大门,也不难理
解,原来是如此啊!
有一点和睦的气氛。母亲也是受过教育的,可就是无心管孩子。我的大姐——杨沫,她是家里的“大
小姐”啰,可是你看她,到了大冬天,脚上还穿一双破鞋,脚后跟露在外面,因为袜子也穿了个大
破洞,她生了冻疮,血水不住地往外流,家里的人谁也不去问一声疼不疼,甚至于身上长了许多虱
子,母亲也不管,这哪有“书香门第”的风雅,哪有大学校长家里的“大小姐”的模样?所以说这
真是一个相当奇特的家。
给我的记忆,竟是如此淡薄,叫我什么也说不上。反正她对自己的子女不关心,也谈不上什么爱抚。
就说我们家的一日三餐吧,也不像一般正常的人家。人家不论吃得好坏,总是有稀有干能吃得饱,
我的家里不是这样。我回来第一顿饭倒是吃上了家乡的湖南腊肉,这件事是忘不了的,因为长那么
大,我都是吃糠,咽菜,一下子吃到了腊肉,那个滋味无法形容。可是从这以后,家里经常不做饭,
而是到街上买几个现成的凉烧饼,就根酱萝卜就是一顿饭。我在乳娘家,我们吃糠饽饽也要熬锅山
芋粥喝哩。这个家说是奇特,实际上是真够乱的。
当户对”,遭到了父母的反对。我那忠厚耿直的哥哥,没管那一套,毅然离家走了。他结婚后,到
北戴河一所小学当教员去了。杨沫的《青春之歌》,其中有北戴河投亲的一段文字,就有她去哥哥
学校的生活影子。我的哥哥和嫂嫂和睦恩爱,相依为命。哥哥现在已经古稀之年了,仍然愉快地坚
持工作。
他们多少都有点文化水平。那时的我,一个字也不认识,是一个地道的小文盲。
着书上的那些黑麻麻的字,我两眼有些缭乱,要把这些字都认出来,多难啊。功课赶不上,急得我
直想哭,只好拿着书去问大姐。她安慰我说:“你就念吧,多念念就知道了,能记得下来。”对,
念!于是我捧着书本使劲地念,反反复复地读。可真费劲啊!我发现自己是多么笨。上课了,别人
都念得好,惟独我结结巴巴地念不出来。可是,我又多么想念好书啊,别人都会,我就不相信自己
学不会。犟劲一来,就有了刻苦“攻读”的劲头。学期终了,我这个半截子插班生也升级了。这对
我是个很大的鼓励,使我对学习产生了兴趣。到第二年级的下学期,期末考试,在全班成绩榜上我
竟被列为第三名。呵,总算跟上来了,小文盲终于变成了小啃书虫了。
一天,我竟然一下子又变成小仙子了,真是令人高兴的事。那一次学校排练一个小歌舞剧,叫《葡
萄仙子》。老师叫我在剧里演个仙子,真没想到,那时在舞台上我也会跟着大家又舞又唱起来。我
美极了,在梦里想想也会笑醒了的。也许爱美是人的天性吧,记得那时给我穿的是纱绸做的小舞衣,
是淡紫色的,一穿在身上就感到轻飘飘的,叫人心醉。在舞台上,听着音乐的优美旋律,全身觉得
飘飘然,真像从云雾中降临下来的仙子。几十年过去了,直到现在我还时时怀念着那个小仙子。每
到春天,我看见花园里那一朵朵小紫丁香花,从它那淡紫的色调中,便联想到我的那件世界上最美
的小舞衣。
名,当时却被我记得牢牢的。长大了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孔雀东南飞》。我那时简直看得入了迷,
对那位扮演兰芝的高年级的同学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我觉得她演得实在好,真是楚楚动人哪!我
的心被她抓住了,兰芝的不幸命运,使我伤心得哭了一遍又一遍,多少天也忘不了这个戏。后来我
每遇到这位演兰芝的同学,总爱多看她几眼,心里真羡慕她啊!
庭的变故破灭了。父亲弃家远走,不知去向;母亲病故。家里只剩下我们三姐妹,家不成家了,我
哪里还有上学的希望呢?
食其力,自谋生计,幸好我的二姐杨成亮带我去报考上海联华影业公司北平五厂办的演员养成所。
我被录取了,从此,踏上了影坛。
记得当时联华五厂拍《故宫新怨》,正在找女主角,本来考虑让她来演,而她却放弃了这个机会。
我和大姐杨沫在那黑暗的年月里,经过许多磨难,终于找到了党,看到了光明,后来一直在党领导
下的进步文化团体里从事革命艺术活动。而我那位聪明可爱的二姐却一直下落不明,看来她早已不
在人世了。黑暗的社会吞噬了她。
小,才十一岁,是个仅读了两年半书的小朋友。在《故宫新怨》这部无声影片里,导演分配我扮演
一个小丫头。全片是在颐和园的阳光下拍的实景。我还记得我在影片中的一个镜头,就在宫门前一
口大铜缸后,探头窥望,小不点一副调皮模样……这算得是我在银幕上的第一个镜头。
里也是甜滋滋的。
名字叫许多的,他读过一些俄国的革命文学作品,极崇拜高尔基,将自己的名字——许多,特意“对
仗”地改为许尔础。他告诉我高尔基也只念过两年书,就在伏尔加河上的轮船上当小工,写了不少
的书。他的自传体的文学名着《我的童年》、《在人间》和《我的大学》三部曲,曾受到列宁的赞
扬。高尔基的不平凡的生活经历,使我受到了一定的感染,激发了我的求知欲,并使我认识到,没
有机会上学的人,是能够自学的。于是,我见书就想借来看,开始是囫囵吞枣,似懂非懂,硬着头
皮看下去,渐渐地也能领略,从中获得一些知识了。
一位老同事的帮助下,就去北平春明女中读初中一年级。
参加了一些业余性质的话剧团体,当时在左翼戏剧运动中的苞莉芭(俄语“斗争”的意思)等剧团
里,开始了我的舞台演员生活,从此我又走上了电影与戏剧这种双栖演员的生活道路。
很多。首先我要熟悉剧本,理解剧情,分析角色,背会台词;其次又要有感情地把台词说出来,把
人物的动作、神情表现出来,要演得真像那么一回事儿,才能“过关”。我心里非常明白,只能勇
进,不能畏缩。畏缩后退是没有出路的。所以,每排一次戏,我都想着要把角色演好,读许多和角
色有关的书籍,熟悉角色的社会环境和她们的思想性格,久而久之我和书结下了不解之缘。书使我
受益,使我长进,使我从一无所知到稍有知识,使我得以献身剧坛、影坛,参加革命,做一个文艺
工作者。
它却影响了我的终生。儿时的平凡小事,乍看起来是微不足道的,然而对一个孩子说来,它会潜在
你的意识里,起着一定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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