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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德钧诗集

       蒋德钧(1852--1937),湖南湘乡人,湘军将领蒋凝学之长孙,蒋泽沄之子。早年效力湘军,屡立战功;后自请注销道员,出任四川龙安知府,廉声与政绩卓著。丁父忧开缺后,深得自陈宝箴以下历任湖南巡抚的信任与倚重,以在籍绅士的身份广泛参与湖南维新事业和湖南晚清政局,办成了一些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是湖南旧式官员中转变为新派绅士的典型。其著作《求实斋类稿》、《求实斋类稿续编》等,大体反映了其在龙安知府任内的功业和作为在籍绅士服务桑梓所做出的杰出贡献。

       2019年,由李超平、杨锡贵两位先生整理的《蒋德钧辑》列入《湘学研究丛书》并出版发行。本文诗集录自《蒋德钧辑》。


《蒋德钧辑》书影

送何石渠太守林亨之官山西甲戌

缓带轻裘剑气寒,英名早岁动长安。九重新授并州守,赢得儿童竹马看。

十载皋兰大战场,安军重赖有何郎。家大父西征,号安字军。自从移斾龙门里,烽火无惊雁数行。安军由甘肃调戍山西河津县禹贡龙门。

英雄心迹隘山河,三世相知慷慨多。灞上谈心惊夜短,国门携手更如何。

天涯同是宦游人,客里频惊岁月新。开道骅骝千里足,期君功业画麒麟。

丙子十月至天津观大沽海口炮台赠王鼎丞观察定安二首

腰剑策驴访旧盟,相携海上览蓬瀛。平原豪气关河隘,贾傅才名远近倾。好古摩挲三代物,忧时斟酌廿年情。富强十策非空论,早听吴门政有声。鼎丞早岁作宰江苏,近上书译署,曰《富强十策》。

连朝谈舌气如云,一曲骊歌又竦神。时事艰难空有泪,人生会合岂无因。出山愧我仍鸥鹭,瑞世输君作凤麟。后夜相思千里月,雁来还望寄书频。

春日书怀丁丑

物华又见一番新,客里逢春便买春。承平旧纂不第留京者,亲知供酒肉费,谓之“买春”。年少膏粱非福相,心清风月护闲身。愿从世路周旋澹,渐与古人气味亲。富贵功名思烂熟,不如长作葛怀民。

同和斋水部徵厚张子方游戎殿魁游盘山己卯

芒鞋踏遍蓟门东,余与子方和斋均监修定东陵。来到盘山第一峰。峰高去天不咫尺,俯瞰长城与居庸。当年望气成五色,乃立行宫驻六龙。梵宇星罗七十二,僧寺七十有二。缒幽凿险鬼神踪。阴岩亭午不见日,庚伏积冰长琉璃。奇石纵横大于屋,白云足底东复西。代步行空如飞鸟,居民制小舆,皮带为担,至曲径,带随肩转,灵便如飞,曰盘山虎拗折处,舆中人全悬空际,下临不测之渊,双眸不敢开视。危塔欹侧亦堪跻。满山文字蛟蛇走,国朝名人题壁甚夥。天章半是纯庙题。游戎昔隶名王帐,子方同治年间效力忠亲王僧格林沁营。台省交推韩白伦。水部清名二十载,琴书诗酒有精神。而我从公多暇日,一月观游及两旬。东陵好山不可数,携壶拄杖迭为宾。朅来此地兴不浅,梦想盘谷几度秋。文囿初无金吾禁,国人仿佛上林游。聚散靡常况胜会,高楼明月思悠悠。欲穷图志贾馀勇,云宁寺有山志。再作平原十日留。

读庄子“生也有涯知也无涯”之句悚然有作 乙酉

学道当年恨不深,出山已是负初心。偶吟庄子无涯句,忍听边成急暮砧。

送毛海航家辉廷南归兼寄乡邻父老

浩浩涪江客放船,四年辛苦此穷边。何堪旧雨别离日,正是秋风惨淡天。时事肯随蝉共噤,归心长与雁联翩。乾坤一剑翛然远,且罢骊歌订后缘。

元龙豪气本如山,个里谁知九折艰。毁誉嚣嚣消长会,是非隐隐人禽关。宾朋苦进摸稜策,圣哲难删铸鼎奸。寄语乡邻诸父老,不曾尽职不曾闲。

丙戌中秋游匡山酬李申夫方伯

伟节登临杖履攀,莘莘髦士喜随班。龙州书院诸生从游。承明岳牧三朝老,政治文章两汉间。难得相如还蜀道,依然太白在匡山。高谈夜半惊星斗,定有光芒照宇寰。

申老谈曾文正公胡文忠公督师治事之方甚详赋赠

相业南丰迹已陈,益阳风景亦烟尘。多公腹里阳秋传,指点当年事事新。

丁亥正月,总督刘公到任,余进省参谒,盖余履龙安郡至是已四年矣。司道同僚谂余云:“君昔为杜季良,今为郑子产,威行境内,惠及邻封,颂声远扬外省,惟劾罢县令、教佐数员,怨亦随之。”余谓誉言失实,怨谤则当然耳。出省口占二首

昔时年少今时老,任侠循良两不伦。察吏安民难举职,只求实事率天真。

孤云出岫意何居,顽石耕耘计亦疏。道济我当行我法,数奇吾自爱吾庐。

白马关庞靖侯墓

百级陂陀翠柏繁,祁连高冢倚天门。风云变色难成咏,白马关同五丈原。

行县宿彰明河东乡大东岳庙,何生明远、王生赓飏来见

烟波深处数家村,古寺荒凉昼掩门。入剌喜闻佳士至,坐氊难与病僧言。秋声万壑盈天地,翠竹千竿长子孙。借榻一宵殊自在,尘喧不到即桃源。

马上口占二首 

一僮一马年年事,千水千山黯黯秋。叱驭多惭王子赣,行巡岂似永嘉游。

河东唤渡又河西,浅紫深红各不齐。穑事今年三倍利,家家赛社饷豚蹏。


蒋德钧八十岁肖像

宿鱼池庵赠僧海深

海深年八十,有徒曰徐深培,同治癸酉拔贡,海深送之入都朝考。

忽听疏钟动,归云拥法堂。阶前黄耳菌,井灶白芽姜。衣钵儒冠异,山林老寿长。渔池清浅水,后院有池,纵横各数十丈,引泉为灌,四时有水环一曲,廊上作小楼。吾亦夜焚香。

次韵答玉墀四首

与君久离别,艰难万事睽。回风深负羽,尺水亦蟠泥。两鬓霜毛上,重闱日影西。当时韁锁误,岂更觅危梯。

山城才拥四,方里乃盈千。牧圉群除害,先劳自戒便。知行朝读史,功过夜闻天。徒效芝兰意,芬芳寂寞边。

伤心说家事,阿弟苦于兄。百闵劳驱策,孤身仗榜檠。多磨凡骨换,相祝智牙生。匣里延平剑,终腾九万程。

喜弟词翰好,纵横逸兴飞。抟心追祖逖,雅抱揖胡威。勉就千秋业,无忘一寸晖。我惭无美术,饷汝乏珍肥。

秋夜杂感五首

天地满秋声,散入九边城。当头一片月,皓皓照心明。身世难如此,功名讵可成。徘徊不能寐,忍听曙鸡鸣。

伊旦其既往,侨亮亦云遥。俛俯千载后,乃竟无连。嗟余獃且笨,托志凌云霄。讵争鸡鹜食,毁誉何嚣嚣。至宝不同好,至音空自调。区区抱忱悃,悄悄守寂寥。

延颈望亲舍,重亲正倚闾。荏苒日月速,问寢七年疏。薄俸无菽水,徒令晨昏虚。李密行乞养,黄香更读书。讵能称小隐,且自荷耘锄。

江南有弟妹,飘泊绝可怜。重关音信阻,青山魂梦牵。岂惟别离苦,生事更茫然。何时同携手,酌酒嬉林泉。

二十入金门,结交满天下。三十领郡符,乃觉徒侣寡。君子素位行,时与地宜者。淡静生精神,道书日披写。一绳支大树,一木支大厦。解嘲且长吟,疏达式歌雅。

思亲

八十重亲尚倚扉,梦魂夜夜入庭闱。陈情一表不能达,上禀乞假三月省亲,院司以格于部例还其牍。合作相如病免归。

送舅氏南归

去国三千里,秋风送渭阳。平生少欢聚,此别况他乡。江峡樯稳,田园兴趣长。老亲如有问,早晚理归装。

寄答萧杞山司使

迢遰三巴外,艰难九折馀。年丰民气固,政笨世情疏。甘分还簪笏,无心问毁誉。尺书今后惠,应署武陵渔。

自咏

万里西来五见秋,劳无寸补只堪羞。饱尝况味同鸡肋,谁说功名属虎头。节慕古人嗟独行,才难沧海障横流。赵张事业吾知陋,剖斗析衡或是优。

新修太白祠二十四韵并记

匡山在江油县治西三十里,太白读书处也。《一统志》:“匡山亦曰戴天山,太白访道士处也。有祠一椽,庑下有碑,镌太白《出山诗》一首。”丙戌八月,余偕宾客一至其处,遗像䵝昧,满目榛莽,乃蠲疏剔治,增其旧制。工成,适提学高公按试至,公醼祠内,遂纪以诗。

才名塞今古,金殿隐星辰。有主开元盛,馀生骨相屯。夜郎天惨淡,供俸事沉沦。多口谗何炽,孤臣道不伸。酒家非得已,乐府岂无因。知己投明月,奇编泣鬼神。招魂无宋玉,同命悼灵均。涪水园庐好,乡祠俎豆陈。公故宅在彰明漫陂渡。匡山灯火地,图像涧溪滨。近代风流歇,边陬盛迹湮。桃花空雨露,野竹已荆榛。贱子官斯土,非材愧负民。探奇疏志气,修废敢因循。昨岁中秋节,今兹上巳晨。谪仙宜作主,载酒迭为宾。李申夫方伯。绵谷松杉美,经旬土木新。商量作重九,点缀拓前人。缘隙培丹荔,求田佐白蘋。輶轩开胜社,庠序絜明禋。酣宴云含幙,高歌月满轮。去来疑有数,风物自长春。书剑当年误,精灵故园亲。登临殊谢范,眺览隘洮岷。清景留题在,贞珉更不磷。

己丑岁除日,余书内署一联云:“地偏心远百年计,草绿春长万里情。”又制一斋联云:“红树青山屏几外,左图右史簿书间。”庚寅正月四日,遂用前句,续成二首

八年留滞在边城,投韨养亲志未成。龟筴岂能知屈子,智愚何事问荀卿。地偏心远百年计,草绿春长万里情。近喜衡阳新雁到,乡关消息最清平。

要知穷谷早春还,陈力自劳意自闲。红树青山屏几外,左图右史簿书间。乐天本是成中隐,尹喜何妨老抱关。羌笛胡笳灯火会,一谈一酌一开颜。

庚寅正月十六日,匡山太白祠香会,盛陈灯戏,男女集者十馀人。余与宾客、僚吏同往观之,因赋长句四韵

灵山绣画早春妍,酾酒吹笙拜谪仙。百贾货泉成闹市,万人香火祝丰年。明珠穿蚁灯无尽,玉笛飞觞月正圆。喜作遨头添故事,僊僊端合舞初筵。


江油、彰明两县绅民所建郡候少穆蒋公德政坊,位于今太白公园内。

俸满吏部奏调引见留别龙郡士民

一别觚稜九换年,诏书拜奉喜朝天。攀留士女情何切,乞省庭闱梦已牵。满政深惭无报称,循资敢冀论推迁。冰霜胼胝孤臣在,民瘼当然奏御前。

赠杜云秋太守

文字三千首,才名二十年。情亲披肺腑,世变长风烟。托意安天下,相资济大川。曾文正文忠难貌取,努力绍真传。

赠刘伯卿太守

情深转觉言词少,法简从知利欲轻。时榷牛华溪盐厘,循守旧章,无苛条。可不可闲吾道大,地雄天险一齐平。

广汉途中垂死日,曾劳飞马强扶持。三生觉悟平生志,敢负昔年病榻时。癸未三月,余暴病汉州,途次几死,伯卿由成都闻信,飞舆而至,偕返蓉城,调治数月获愈。余戊寅在京亦大病一次,至是而悟境益深。

青草湖至林子口

洞庭风景数西湖,芦白枫丹入画图。村酒行沽是处有,艳妆强丐世间无。船来船去千帆织,洲北洲南一港纡。冬令湖水枯落,港汊纷歧。耕凿近增三县税,已将沙碛比膏腴。

乐天居十三首

百城坐拥乐天居,粗识之无误鲁鱼。松菊梅间寻旧径,农工商务著新书。

五洲大乱一心治,在世个人各有天。保种谋生千载计,读书行善力耕田。

戊癸三生觉悟身,戊寅在京,癸未在蜀,两次病危。戒盈求阙夜盟神。名缰利锁九霄外,不待沧桑作逸民。

天下騒然万物争,山中草木尽皆兵。虫鱼花鸟百千劫,毕竟幽潜傲显荣。

流连林壑兵戈里,虚度光阴混沌天。实地修行心是佛,避人自在日如年。

手不停挥日校书,单词片语夜光珠。两餐茶饭半壶酒,一枕黑甜到晓初。

归云岂复能为雨,公益经营在比闾。有济我当行我法,无功吾自爱吾庐。

晦冥风雨乾坤塞,谁放光明照大千。消极静功殊不浅,自求自怡感人天。 

山居园景辋川风,历代先人马鬣封。寂寞宽间天地大,绝无磊块碍心胸。

浑然无极率天真,虽不益人不损人。所学平生差未负,岁寒自善后彫身。

敬礼神明不茹斋,晨书夜默一篇经。记功记过灯前课,五十年来亦未停。

安危治乱不须提,生死存亡无问题。残喘苟延一息在,颠连未忍废修齐。

禅机道味闲情远,善饭佳眠静里功。物种反常天不变,独知独觉此山中。

示子

南亩先畴有不多,汝曹糊口侭能过。修身戒赌戒虚谎,治事三思十反磋。

立乾始乾健两初等小学校,安雅高等小学校,纂印经史格言为附课文

修齐家训俭而勤,推演教科劝世文。三校初高基础固,新书旧学两平分。

合土塘、梅花、白杨三区一团,名曰三合团,兴办森林,种植织布诸实业,男女均习劳工

森林种植等肥田,织布公司亦有年。三合联团兴实业,平民生计胜从前。

紫竹林

竹坡小筑三间屋,即景命名紫竹林。有楼有台堪眺览,远山近水足登临。收藏书板兼捡印,求实丛书集古今。歙鲍粤伍吾安敢,手挍亦费廿年心。环堵圭窬方寸地,清绝不受一尘侵。

公益图书寮

美雨欧风渐,中文旧学衰。深山存国粹,千载以为菑。

辞督办清乡团练

飞鸟潜鳞罗网脱,两陈衰病且聋盲。普天乱后人思治,无欲无为乡自清。

喜鹊千百大噪,经月不去,内人异之,书示

鹊噪鸦鸣无吉凶,劝君不必系心胸。吾方入定无闻见,五蕴皆空况鸟噰。

大总统奖给四等嘉禾章,不辞不领

投绂藏身二十载,每辞章服费繁文。不辞不领不回答,四等嘉禾民国勋。

闻警

循环彼此走如云,胜负不分南北军。谷水杉山飞弹雨,桃园李圃绕氤氲。谷水、杉山均距余家咫尺,桃李果园颇盛。

纪梦

梦见干戈息,天清海不波。围炉茅屋里,绕膝子孙多。

编者注:

①疑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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