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773—819.11.28),唐河东解人,字子厚,世称柳河东。柳镇子。德宗贞元九年擢进士第,十四年登博学宏词科。授集贤殿正字,调蓝田尉,拜监察御史里行。与王叔文友善。及叔文主政,擢礼部员外郎,参与革新政治。叔文败,宗元贬永州司马。宪宗元和十年徙柳州刺史,人称柳柳州。与韩愈并称“韩柳”,共倡古文运动,其文峭拔矫健。又工诗,风格清峭。有《柳河东集》。
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评注】作于谪居永州(今湖南零陵)期间。前二句不沾“雪”字,确是雪景,可称空灵,末句一点便足。用具体细致手法摹写背景,用远距离画面描写主要形象,精雕细琢和夸张概括错综统一。
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
海畔尖山似剑铓,秋来处处割愁肠。
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
【评注】后半运用佛教化身说法,抒情沉著痛快。
柳州二月榕叶落尽偶题
宦情羁思共悽悽,春半如秋意转迷。
山城过雨百花尽,榕叶满庭莺乱啼。
【评注】次句承上启下。对读王士禛《秦淮杂诗》(其一)“年来肠断秣陵舟,梦绕秦淮水上楼。十日雨丝风片里,浓春烟景似残秋。”,重量和深度自不同。
酬曹侍御过象县见寄
破额山前碧玉流,骚人遥驻木兰舟。
春风无限潇湘意,欲采蘋花不自由。
【评注】“春风”句似承似转,亦承亦转。“碧玉流”用法新颖,准确表现柳江微波不兴、一平似镜的江面及其色调质感,和下文“遥驻”、“春风”十分协调。
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
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
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
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
【评注】飐(zhǎn):吹动。屈原《离骚》“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揽木根以结茝兮,贯薜荔之落蕊”,颔联芙蓉、薜荔象征人格美好与芳洁。颈联流水工对,上实下虚,前因后果。尾联先垫再转,沉郁顿挫。
柳州峒氓
郡城南下接通津,异服殊音不可亲。
青箬裹盐归峒客,绿荷包饭趁墟人。
鹅毛御腊缝山罽,鸡骨占年拜水神。
愁向公庭问重译,欲投章甫作文身。
【评注】通津:四通八达之津渡。趁墟:赶集。山罽(jì):山民用毛制作的毡毯一类织物。鸡骨:古时或用以占卜。占年:占卜年成丰歉。重译:指译使。章甫:商代一种冠,指汉装。《庄子·逍遥游》:“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
零落残红倍黯然,双垂别泪越江边。
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
桂岭瘴来云似墨,洞庭春尽水如天。
欲知此后相思梦,长在荆门郢树烟。
【评注】越江:即粤江,此指柳江。桂岭:在今广西贺县东北,此泛指柳州附近山岭。“桂岭”句写当地山林瘴气弥漫,天空乌云密布,象征自己处境险恶。“洞庭”句遥想行人去地,水阔天长,山川阻隔。作者在永州四遭火灾,差点烧死。
渔翁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评注】西岩,即永州城外西山。欸(ǎi):象声词。摇橹声,或棹歌,划船时歌唱之声。作者注目渔翁形象,或想起千年前屈原放逐潇湘间,在江畔与渔父对话情景。
田家三首(选二)
其二
篱落隔烟火,农谈四邻夕。
庭际秋虫鸣,疏麻方寂历。
蚕丝尽输税,机杼空倚壁。
里胥夜经过,鸡黍事筵席。
各言官长峻,文字多督责。
东乡后租期,车毂陷泥泽。
公门少推恕,鞭朴恣狼籍。
努力慎经营,肌肤真可惜。
迎新在此岁,唯恐踵前迹。
【评注】寂历:凋零疏落。输税:缴纳租税。里胥:指里长。文字:指催征文书。车毂(gū):车轮中心插轴部分,亦泛指车轮。推恕:推恩宽恕。迎新:指新谷登场、准备缴纳秋税。
其三
古道饶蒺藜,萦回古城曲。
蓼花被堤岸,陂水寒更绿。
是时收获竟,落日多樵牧。
风高榆柳疏,霜重梨枣熟。
行人迷去住,野鸟竞栖宿。
田翁笑相念,昏黑慎原陆。
今年幸少丰,无厌饘与粥。
【评注】蒺藜:一种有刺的植物。城曲:城角。原陆:原野,田地。少丰:稍丰。饘(zhān):稠粥。粥: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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