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川阻雪九月二十七日客况四首其一
（元末明初·王冕）
九月中原柳未枯，
北风吹雪忽模糊。
琼林玉树连天去，
绿水青山望欲无。
多喜夜光生锦帐，
不传清响到金铺。
老夫且作梅花梦，
分付长年酒漫沽。
今天的《每日读诗日历》，读的是上面这一首。扬之水老师昨天临出门，发来疑问：“金铺”古来多解作铜铺首，你这里为什么会是“华美的铺榻”？“不传清响”似乎也是借了这个意思。——我赶紧翻书。也有点发蒙。的确“铜铺首”是更常见显豁的义项。我为什么会这样解？
努力回忆半天，想起自己当时为了这首诗，的确曾颇费踌躇。组诗一共四首，另三首如下：
济州城南寒雪飞，
济州城北冻成围。
客情自古不称意，
世事于今转觉非。
白马少年频唤酒，
黑纱老妇泣无衣。
逢邮不寄江南信，
却上高楼望雁归。
滕州济州山不多，
平林大野少人家。
解貂且问将军酒，
对雪谁言学士茶？
直北五更闻玉笛，
江南十月老梅花。
相逢休说凄凉事，
湖海诸郎鬓未华。
黄河西下水多生，
滕州徐州田不耕。
农民尽逐鱼鳖去，
商贾只凭舟楫行。
青山峨峨出鲁国，
白云滚滚来任城。
浪游欲尽燕云道，
尚欠南风几日程。
根据诗意和王冕年谱资料可知，这组诗写于王冕中年北游途中。一路乘船，从杭州沿运河北上，辗转走到济州（今济宁）附近，遇雪受阻，所以末句说距离大都（今北京）“尚欠南风几日程”。
我当时犹豫的是，“金铺”若解释为铺首，不应是船上所有。但帐子和床总是应该有的，虽然“多喜夜光生锦帐，不传清响到金铺”云云的富丽安逸气象，也不太像行路辛苦的“客况”。所以勉强从《汉语大词典》的所有义项里，挑了个看似更合理的“铺榻”。今天经扬之水先生一问，才猛然悟到，这两句其实写的不是王冕自己，而是雪中的千家万户，“天地无私玉万家”之意。万家祥和与自己寂寥客况相比，才会有下句“老夫且作梅花梦，分付长年酒漫沽”。而且“长年”解释为更常见的“长工”“仆从”之类也可，不必一定上天入地翻出一个生僻义项来，解释为“船工”。当时，我的确是被“运河”“船上”给绊住了，一直跳不出。又因为特别偏爱这一组，诗里的“滕州”是我老家，太想精确恢复当时情境，结果求之太深，失之曲折。解诗，实在应该宁简毋繁，宁通毋僻，一诫。独学而无友，莫若有人时时切磋琢磨，二诫。
其实这页还有一个大大的错儿。那么多人，看了那么多遍，居然都没看出来。我找块豆腐撞死算了。大家自己看吧。
据说，研表究明，汉字序顺并不定一影阅响读。好吧。
配图来自朋友圈，摄影方麟师弟。原题“早朝路上”。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