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邊談詩
033
疏林斜照出晴岚，冻雀惊枝北复南。
浅草才醒犹被雪，东风昨夜渡寒潭。
这是诗友北京眠石的一个绝，题为《初春》。开篇是疏林斜照，严格地说，“疏林”这个造景，因为不能贯穿始终，所以还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绝句的首句本身就是一个闲句，问题并不大。至于“斜照”，因为一般来说都是用在傍晚，而这里的语境（才醒、昨夜）则应该是早晨，所以略给人不爽，有时候这样的用词，甚至会影响自己的表达。当然，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即作者的初衷是早晨还是傍晚？如果是早晨，那么最好还是不要说“斜照”，如果本来就是说的傍晚，那么造景就有问题了。
第三句并不是一个转句，这首诗的四句之间的逻辑关系，其实就是一个并列的关系，语意中略带承继意味。所以，这个诗的基本架构，它实际上是一个起承承承的架构，我们细细看的话，四句之间没有一个明显的转折，或者其他的一些逻辑关系。所有的逻辑关系基本上就是承承承承，一路承到底。从文法的这个角度来说，你也可以看作是四个并列关系，如果互相之间，你把全部都打乱，我们不考虑平仄、押韵的问题，只考察他的表意问题，那么四个句子你可以随便放，基本表达是不会有不通的，还是一样。比如：
东风昨夜渡寒潭，冻雀惊枝北复南。
浅草才醒犹被雪，疏林斜照出晴岚。
可不可以？
东风昨夜渡寒潭，疏林斜照出晴岚。
浅草才醒犹被雪，冻雀惊枝北复南。
可不可以？
冻雀惊枝北复南，东风昨夜渡寒潭。
浅草才醒犹被雪，疏林斜照出晴岚。
可不可以？
疏林斜照出晴岚，东风昨夜渡寒潭。
浅草才醒犹被雪，冻雀惊枝北复南。
可不可以？
当然都是可以的，而且你如果不考虑押韵的话，还可以有很多种组合，而且意思表达依然不会有问题。
当然，作为绝句的架构来说，并不是说起承承承就不可以，这本身也是绝句的一种做法，也有这样的一种架构模式，所以，并不是错。有的人、有的书上一说起诗的结构，就是“起承转合”，好像从古至今的诗就这么一个模式，这是一种主流的说法，也是一种无知的说法。但问题是，绝句的最后的一句，在整体中是一个重要的句子，你如果在达意上和前面三句完全放在一个同等的地位，那么像这样的一种表达就很难给自己的作品作出一个提升，或者说，很难将它出彩，除非你有超世的语言驾驭能力。
这才是一个关键点。
绝句的一个基本特征，或者说它的核心价值在于读者读完之后，可以有一个足以令人回味的地方，这种效果的实现每每在最后的煞句，因为绝句短小，几乎没有过程，一读就读完了，无法和律诗一样让你享受一个过程。因此，对绝句的一种很高的评价就是“隽永”，什么叫“隽永”？隽永就是后味无穷。当最后一句不出彩的时候，那么隽永的效果自然就无从谈起了。而如果说一个绝句达不到这个要求的话，那基本上就是一个平平之作了，毫无保存价值。
经过前面的分析，第四句没能达到“寓不尽之言”是一个遗憾，此外我感觉还有一个仍然是关于结构上的问题值得说说。
我们前面做了几种组合，也许已经有朋友悟出了这些组合的言外之意，那就是：这个句子不见得放在最后就是最好的。我个人的感觉，这个句子如果用来打头，可能更加和谐，因为其他的三句，实际上都可以视为是这个句子之后逻辑上的“果”。当然，从写诗的角度来说，先因后果先果后因都是可以的，但是，后者显然构思上的难度会更大。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我体会这里的一个关键问题，是第四句和第三句之间的搭配处理得并不是很好。
通常情况下，一个绝句的第三第四句之间都会有一个基本的逻辑关系，比如：
如果龙城飞将在，那么就不教胡马度阴山
因为儿童相见不相识，所以笑问客从何处来
尽管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还是已过了万重山
只要王师北定中原日，那么家祭无忘告乃翁
虽然桃花潭水深千尺，但是不及汪伦送我情。
七言如此，五言也是如此：
如果欲穷千里目，那么就更上一层楼
因为举头望见了明月，所以低头思起了故乡。
虽然说文无定法，但是在我们习诗初步的时候，老老实实地写，无疑是把诗写好的一个最稳妥的办法。
现在我们回过来看作者的第三第四句：“浅草才醒犹被雪，东风昨夜渡寒潭。”可能作者没有一个清晰的、我们刚才说的那种逻辑关系的认识，但我体会，他主观上是有想设计出一个逻辑来的想法的，但是没成功，这就凭空给自己的创作增加了难度了。
写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这个绝句中的“逻辑关系”或许就是检验你的作品是否成功的一个手段，我刚去看了下朋友圈想验证一下，看到有人写凤凰，三四句也是莫名的逻辑关系，那个绝句，自然写得还大有精进余地。
你不妨把我这个方法记一记，检验检验。
这篇小文的知识点有两个，详见粗体字。好，有感想请留言，谢谢费时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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