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在乡村的记忆——打蜂

日期：2013-08-21 10:55  作者：王生良  来源：白银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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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家把铲蜂蜜叫“打蜂”，就像把公鸡叫鸡公，让外地人听着如坠雾里云中，解释半天才能勉强弄个明白。

打蜂一般都在农历八月十五前后进行，因为秋后蜜蜂能采的花粉已经十分有限了。房前屋后墙上的蜂巢搬起来沉甸甸的时候，你就能掂量出这箱蜂巢里会有多少蜂蜜，等到入冬下一场厚雪，蜜蜂就守在巢里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了。

父亲在世的时候，我们家里一年要养十来箱土蜂，一开春，蜜蜂就开始劳作，三、四月间麦子扬花的时节，巢里蜂丁兴旺的蜜蜂就要分家了。天气晴朗的日子，翅膀长硬了的蜂王会带领一群蜜蜂从蜂巢里飞出来，开始另创家业。

蜜蜂的分家比人简单、无私，临走的时候什么也不带走，把家产全部留给自家兄弟，它们飞出蜂巢之后重新白手起家，很少发生因为分家不均兄弟姐妹闹翻脸的事情。

依稀记得早些年里，我家房后的屋檐下，常年挂着一只像清朝官员头上戴的官帽一样的蜂斗，架着一根两丈余长的竹竿，是专门收蜂用的工具。

蜂斗是用竹篾子编的，里外糊了牛粪，涂了蜂蜜，干了就一点都闻不着臭。蜂巢是圆筒形状，长度一米左右，直径大约像水桶一样粗，是用木头做的。中间掏空，里面糊了牛粪，抹了蜂蜜，把用蜂斗收回来的蜜蜂晚上往蜂巢里一扩，两扇蜂巢合在一起，缝隙用牛粪一抹，中间留有一个让蜜蜂进出的小孔，架在向阳的屋檐下，蜂的新家就落成了。

除了冬天下雪的日子蜜蜂躲在蜂房里不出来，平时总是出出进进，忙忙碌碌。特别是新安家的蜜蜂，为了采过冬的蜂蜜，天气晴好的时候，它们倾巢出动，回来时腿上都携带着花粉，院子里一年四季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收蜂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有的蜂群从巢里分出来，飞到院子里的任意一棵树上，蜂斗搭上去，蜂王被蜂群拥着钻进蜂斗，其他蜂就跟着钻进去，用纱布一裹，就等着晚上住进新家了。有的蜂可能闹了矛盾，想远走高飞，一从蜂巢里出来，就飞得很高，义无反顾，丝毫没有落到哪棵树上的意思，一看就像逃跑的样子。这时候，我和父亲提一桶水，舀水往蜜蜂逃跑的空中泼，蜜蜂的翅膀一湿，它就飞不动了，只能找一棵树停下来，但这样的挽留蜜蜂很反感。往往蜂被连泼水带用土打，早就惹的恼羞成怒，泼水的人和撒土的人经常会受到群蜂的围攻。一箱蜂收回来，被蜂蛰是常有的事。

世界上伤害别人连自己的性命一起搭上的可能只有蜜蜂。它一射箭，自己的肠子就会被带出来。但这样危险的事情蜜蜂事先根本不知道。

八岁那一年，我被逃跑的蜜蜂蛰过一次，受了伤的我头肿得像蜂斗一般大，身上到处起了粉色疙瘩，一片一片的包，蜜蜂的毒液留在我的身体里，村子里没有医生，我的性命危在旦夕。三奶奶让我父亲搓了一簸箕猪圈里猪打过滚的土灰，抹在我身上清热解毒，她说这是偏方，以前有人被蜜蜂蛰了，就用猪窝里的土医治。于是父亲把从猪窝里的土大把大把往我浑身搓，搓完什么作用都没起。最后又请人在我左胳膊写了“左青龙”，右胳膊写了“右白虎”，在前胸和后背上写了“前朱雀，后玄武”，第二天肿消了，我问父亲啥意思，父亲说其实没意思，墨汁是凉性的，急了乱投医。三奶奶说我的命大八字硬，要不然就没命了。但我不恨蜜蜂。它给我的甜蜜大于给我的疼痛。

我们那地方铲蜂蜜都在晚上进行。

天黑以后，父亲和五叔把白天瞅好的蜂巢抬下来，放在院里，找些麦草，然后把蜂巢打开，点燃麦草，把巢里的蜜蜂熏出来或者烧死，再把蜂房捣碎，用铲子把捣碎的蜂房盛到盆子里，烧死的蜜蜂也在里头，能看见它的箭和肠子，用纱布一过滤，金黄色的蜂蜜就从蜂渣里面过滤出来了。

情况好的一年，我家一次要打五六箱蜂，能铲八九十斤蜂蜜。

土蜂的蜜比洋蜂的蜜稠，味道比洋蜂的蜜甘甜。

打蜂蜜时，一般都打最重的，蜂蜜最多的打，给蜜蜂只留少许的蜜过冬。但往往被铲过蜜的蜂和平时懒惰采蜜少的蜂都是同样的结局，冬天都会被饿死。

现在想起来，真是“蜂采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