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德租界的大体位置，在今河西区大营门、下瓦房、挂甲寺三个街道。德租界虽然仅存在22年时间，但德国人对其经营还是可圈可点的。1919年改为“特一区”以后，公署里依然有洋人势力染指，而英国、日本、俄国等列强资本迅速向区域内渗透，也进一步促进了这里的繁荣。所以，整个原德租界内，本来是保留了数百栋以日耳曼风格为代表的欧式建筑的。
原天津德租界范围（笔者绘）
河西区房管局在2003年曾进行过普查统计，称当时这个区域内留存有165栋、11万平方米的民国老建筑，分布在16条路段。随着当年海河环境综合治理启动，意奥旅游风情区的开发，河西区后来也上马了德式风情区建设项目。但非常不幸的是，这之后，又有一大批老建筑被拆除。
琼州道、温州道、解放南路合围区域（2022.11）
如琼州道、温州道、解放南路合围的三角区域，当时有18栋独立的德式二层小洋楼，被整体拆除，盖了一大片仿德式风格的酒店，即神秘烂尾十余年的英迪格酒店，直到近两个月，这处楼盘才被津利华酒店接手。再如德租界北部，徐州道一带，本来聚集着德国工部局、德国教堂等德租界时期的重要机构，但因小白楼CBD开发被全部拆除，改成了预留地，可这个CBD建设后续乏力。
增延胡同（德国大院）（2022.11）
所以，尽管天津有着九国租界，上千栋小洋楼，但一般游客只知道五大道（英租界）、意风区（意租界）、劝业场（法租界），而很少了解到德租界或是日租界、俄租界。主要原因就是其完整性大打折扣。
德租界各条道路及老建筑遗存情况（笔者制图）
笔者寻访德租界老建筑的历程，始于去年11月，至今年4月结束，历时5个月时间。方法依然是按照此前寻访意租界、奥租界的方式，对每一条路每一个街区开展地毯式探索，并将所有遗存的民国老建筑拍摄、撰文，再以道路为主线结成文集。当最后汇总出德租界现存的老建筑数量时，不禁惊诧！比之于20年前的官方统计数据，此次笔者发现，原德租界区域内仅存34处、73栋民国老建筑，不及20年前的一半。
01
德租界的划设
天津德租界划设的背景是“三国干涉还辽”。大清国在甲午中日战争惨败后，日本欲割占辽东半岛，遭到俄、法、德三国抵制，遂改成了赔款。德国自恃在这一事件上对大清国有恩，光绪二十一年（1895）五月，德国驻华公使绅柯向清廷总理衙门提出照会，提出在天津划设租界，作为“代索辽东之酬劳”，要求享受与英、法等国同等特殊待遇。
川岛芳子旧居（2022.11）
清政府应允了德国的要求。饬令天津海关道同驻津德国领事商谈划定租界事宜。同年九月十三日（10月30日），天津海关道盛宣怀、天津道李岷琛与德国领事司艮德签订《天津条约港租界协定》，允许德国在天津永久设立租界。德国人提出划设租界范围是：“北由杏花村之下仁记洋行南边道路外起，南至小刘庄之北庄外止，东至河边，西至海大道”。
1895年德租界旧界范围（笔者绘）
这就是1895年划设的德租界，大致范围是今开封道-台儿庄路-琼州道-大沽南路合围区域，面积是1034亩。作为最早开发的德租界，至1919年收回前，这里已经营建了80%，以南北向的威廉街（今解放南路）为轴线，东西向道路穿插，共建设有19条道路。
吴毓麟旧宅（2022.11）
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八国联军侵华战争爆发。德国借机将租界范围向西西南方向扩张，先后占领了北洋西学学堂（今海河中学）、三义庄、桃园村一带，以及东楼、西楼附近。翌年六月初五（7月20日），德国强迫清政府签订《推广租界合同》。到了光绪二十八年（1902），直隶总督袁世凯派遣天津海关道唐绍仪接收联军都统衙门时，德租界当局已将德军占据之地划入新界。遂予以正式承认。
1901年德租界新界范围（笔者绘）
这块新拓展的租界，我们称其为德租界新界，北侧与英租界以马场道分界，西侧以今九龙路-广东路为界，向南延伸至崇德堂砖窑（围堤道）再折回琼州道，东侧与初设界相连。旧界加上新界的面积，共两千三百亩左右。
人民公园（荣园）（2023.04）
这块新界的中部，是早在清同治二年（1863），就被大盐商李春城辟成私家园林的荣园。荣园以南，环绕津河两岸，有东楼、西楼两座始于明朝初年的村庄，村南是大片的坑洼地。直至1919年德租界收回，这片区域都未经开发。荣园以北、马场道以南，东侧靠近墙子河的位置是安辛庄、三义庄等村落，西侧仍然是大片坑洼地。不过，这一带因靠近英租界，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得到了迅猛发展。东北部有德国德兴房地产公司建设的里巷，西部则被美国兵营、美国大院及其附属建筑占据。后来又建有成排的平房里巷，包括久仰里、天昌里、积厚里、耦耕里、利合里、天庆里、同善里、宝和里、特一里等。
02
德租界时代
德租界是天津划设的第四座租界。在当时，这几处租界都位于海河西岸，沿河岸分布，自北向南依次是法、英、美、德租界，均占据河港便于贸易和运输。不过在德租界划设的最初几年时间里，由于资金匮乏、位置偏僻等原因，并未实施大规模开发，其主干道威廉街仅通至墙子河一带，周边道路及房屋建筑稀少。值得一提的是，开滦胡同至墙子河（今开封道至海河中学）的这段威廉街，还是1863年英国人修建的沙土路。
威廉街旧影（摘自网络）
进入20世纪，大规模开发建设活动在德租界内陆续展开。德国人又将威廉街南延至今琼州道一带，但仍然是土石路。由此，威廉街与英租界的维多利亚路、法租界的大法国路连通，形成了今天的解放路。同时，海河沿岸的海滨街（今台儿庄路）也建成，这条路上遍植杨树与金合欢，是一条景色宜人的林荫大道。路的南段还有繁忙的亨宝码头。此后，多条横向街道与这两条路相交，形成棋盘格局并保持至今。
穆母街旧影（摘自网络）
德租界的道路多以人名命名，如司艮德街（今台北路）、德璀琳街（今绍兴道）；还有一些以建筑物和序号为名，如纪念碑街（浦口道）、俱乐部街（今江苏路）。威廉街是德租界的主干道路，尤其是北段徐州道至浦口道一带，分布着驻津领事馆、工部局、教堂、报社、医院、电影院等重要机构。1905年，德租界建设发电所，开始在主要街道上安装路灯。当年的威廉街，已经在路中央树立铁制灯杆，装有2盏50瓦的白炽灯。
德国俱乐部旧址（2022.12）
德国工部局于1908年建立电灯公司，该公司能提供200千瓦的直流电。1917年中国收回德租界的同时，也收回了该发电厂，由区公署水电股管理，并增加到至少250千瓦，每周平均用电在40000电码至45000电码之间，成为天津地区最早的自营电业。后因该机电力不足供用，遂与英租界工部局签订购电合同，用户用电每单位收费3角，按量供应交流电，这家电灯公司正式宣告停业。
美国兵营旧址（2023.04）
相比于英、法租界，德租界内只有一处码头，由德商亨宝轮船公司投资兴建，故称亨宝码头，该码头设备完善，加之积极参加整理河道、裁弯取直、加宽河面、修整堤岸，故可停靠大型客货轮。亨宝轮船公司辟有从德国驶往远东及天津与大连、烟台、青岛间的航线，经常有轮船驶至亨宝码头停靠，甚至德国军火也远道而来，先经德国兵舰或商船运至青岛，再转口天津，在德租界的亨宝码头卸存，一切交货手续，也都在这里进行，以保安全。
梁家园水闸（2023.01）
这座码头的位置就在墙子河口，即今南京路与台儿庄路交口一带。到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又有渤海、政记、三北、民生、中联、大连等多座码头，在原德租界河岸线上建立。而在德租界南面，小刘庄一带，也曾被日本人强占，成为停泊轮船的码头。日本人还一度想将这里划设为租界，皆因有河港的缘故。
王郅隆旧宅（2023.01）
相比于意大利人早在1914年，就将租界内的伊曼纽尔三世路（今建国路）铺设成柏油路，德国人对于租界的道路建设并不用心。所以直至1919年德租界正式收回时，界内道路还全部是碎石或沙土路，路边的排水管道也基本为明渠。但德租界内的建筑却十分有特点。
福建路8号楼（增禄胡同）（2022.12）
与天津其他几个租界类似，德租界内的建筑也呈现成三个时期的变化：早期是传统的日耳曼风格，如德国俱乐部旧址；中期有明显的折中主义倾向，并带有中西合璧风格，如毕桂芳等一些留存的名人故居；后期则具有后现代主义风格，强调简约，如解放南路294-296双号楼。
袁克定旧宅（2022.12）
其实原德租界的大发展时期，是上世纪的二三十年代。这一时期，很多晚清遗老遗少、北洋政府下野官僚和资本家，纷纷选择移居特一区（原德租界）。民国总统、总理、总长、督军、省长、市长、清朝的遗老遗少、外国名人、企业家、文化名人等上百位风云人物曾在这里生活过。这里也曾发生过很多改变中国历史走向的大事件，如1917年“张勋复辟”，正是在浦口道的张勋旧宅进行谋划的。
丹麦驻天津领事馆旧址（2022.12）
德国人普遍信仰新教和天主教，所以在德租界划设初期，宗教势力也随之涌入。天主教德国圣言会在威廉街（今解放南路）设有账房仁德堂，经营房地产，为其在山东南部、河南以及甘肃、青海、新疆的传教区提供经费。卫理公会在5号街（今广东路）设立三义庄教会，并在A街（浦口道）丁家胡同开办爱育服务社。圣公会在4号街（九江路）设有一处华人教堂。
江苏路3号（雷振春旧居）（2023.01）
德租界被收回后，特一区内又陆续出现若干教堂。日本牧师加莱国生在鲁母普街（今宁波道）设有教会。1937年，由信徒雍剑秋捐资，通圣会在威尔逊路（今解放南路）兴建天津圣经神学院，校内设有中街教会。1939年，日军征用原天津俄租界内的东正教圣母帡幪堂，改建仓库，1942年圣母帡幪堂迁至今河西医院西北角。
青岛胡同（2023.04）
德租界内也建有多座学校，这些学校也成为现在河西区优质教育资源的家底。如台湾路小学，是1909年由“天津德国人学校协会”筹建的德国侨民学校。今海河中学可以追溯到德国领事馆创办的威廉学堂和德华普通中学堂。特一区时期，在原德国武官公寓处开办了“私立特一中学”，至于现在“市五所”之一的新华中学，则可以追溯到当年的圣功女中。
解放南园（2022.12）
与其他租界一样，德租界内也辟有公园。这座德国花园始建于1900年，占地11.53亩。园内树木茂盛，有亭有阁，并设有儿童游戏场、兽栏等。公园原本面积很大，今天北部被海河中学占据。南部在1951年重建，改名“解放南园”。租界内自然也少不了医院。当时，洋医生的私人诊所盛行，如徐州道上已经消失的容克诊所，专治妇科疾病。今河西区委大院里，还留有一座德国牙医诊所旧址。今津利华大酒店位置，则是著名的德美医院，走出过“天津白求恩”理查德·傅莱。
03
德租界的收回
划设“九国租界”，一直是天津百姓乃至当时国人的耻辱。所以当第一次世界大战打响，世界政局风云变幻之际，收回租界的机会到了。1917 年3月14日，北洋政府宣布与德国绝交，并收回德国在华租界。3月16日，天津警察厅长杨以德和天津交涉员等率领300名军警进入天津德租界，接收该租界的行政管理权。
张勋旧宅（2022.12）
当时，荷兰在战争中采取中立立场。中德绝交之际，德国委托荷兰驻华公使代为保护德国的在华利益，荷兰便向北洋政府提出由荷兰代管天津德租界的要求。北洋政府果断拒绝了这一无理要求。3月28日，北洋政府内务部颁布《管理津汉德国租界暂行章程》，规定接收后的天津德租界改为特别区，设立临时管理局以管理区内的警察及一切行政事宜。
积余里（2022.12）
同年8月14日，北洋政府正式宣布对德国及奥匈帝国作战。并于9月1日与协约国达成协议，收回德、奥两国在天津、汉口之租界，取消两国治外法权与庚子赔款。1919 年6月28日，中德代表在巴黎和会上签订《凡尔赛和约》，其第一百三十二条确认了中国收回德租界之正当权益。
解放南路德式公寓楼（2022.11）
当时的德租界，界限清楚、四至明确、并有完善的西方城市管理体系，不同于其他地区，且有许多特殊的情况，由此被命名为“特别区”，后称“特别一区”，简称“特一区”。成为天津县内第一个区级政权机构。特一区设区公署，接管德租界工部局的一切事权。内设秘书处，有华人、洋人秘书数人，管理机要、外交。署内设有总务科、捐务科，另设有稽查长、消防队长及捐务巡查等人。卢篆为特一区公署第一任主任。第二任主任则是黄兴的长子黄一欧。
东光大楼（2022.11）
德租界虽在名义上被正式收回，但原租界区的德国色彩仍相当浓厚。北洋政府对德国人的财产并未严格按照处理敌国财产的手段办理，遣侨工作也不认真，各德商洋行形式上关闭，暗中仍保持实力。至 1921年中德恢复外交后，一度由荷兰驻华公使馆代理的德国领事馆立即恢复原状，并在第二年宣布天津领事馆升格，派贝斯为第一任总领事，德国在天津的经济实力较之前反而加强，直至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
侵华日军军官俱乐部旧址（2022.12）
但不管怎么说，德租界在当年确实被收回了。自清光绪二十一年九月十三日（1895年10月30日）划设，光绪二十六年六月初五（（1901年7月20日）拓界，1919 年（民国八年）6月28日收回。历时24年。
《德租界寻访总结》2023.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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