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破砖
赵天军
所有办公室中，我和葛主任的办公室是一个“多功能”的杂屋。这个不到20平米的办公室，既是政教室，又是违纪学生谈心室，既是少先队干部工作室，又是学生会工作室，既是少年宫，又是复印部，同时还是我和葛主任语文和数学等学科教学办公的地方。每天来请教问题的，领84消毒液的，告状的，复印东西的，学生干部汇总情况的，整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这间房间，没有窗帘，没有空调，只是顺着四墙整整齐齐摆放着十几张学生用过的木课桌和两张办公桌，一台复印机。我们有二十几个教室，十几个办公室，十几个功能室，由于学生老师逾千人，场地依然不宽敞。能够有这样一个综合性的办公室，算是幸福的事情。好在葛主任年轻，做事和我样有条不紊，临阵不乱。他曾在公安局上过几年班，整过档案，处理资料也很快。每天，我们的工作群“小黑企鹅”总是闪过不停，还有打给我们的电话“热火朝天”。一会儿大课间验收，一会儿艺术节彩排，一会儿功能室检查，一会儿学生安全教育验收问卷抽查，一会儿教室文化建设，一会儿少年宫活动开展，一会儿六一儿童节节目验收，一会儿派出所来警校共治联防，同时，我和他都任教几门课程，我还从事班主任工作。
整个办公室放满了档案和试卷、训练题，还有各种参赛的书法绘画作品。单是致学生家长的信就有五六种，如《开学致家长一封信》《家长学校安全责任书》《文明上网、网络安全家长告知书》《防溺水家长告知书》.......每一种，有多少个学生就有多少封信。所以分类和管理就特别重要。
后来，我发现，时间一长，档案纸张就卷了，翘了，不利于装订和分册。用个什么压档案呢？我苦苦寻思，买个压铁是不行的，太轻了。我忽然想起来，学校做绿化带时有用机器磨过的石条，倘若有半头石砖，那是最好不过。几个下午，我就房前屋后转过几圈，想找到一块像模像样的石块，要么正方形，要么长方形，亦或圆形也可以。连续几周，我就在找寻，可是一块马溜光也没找到，这时，我暗自叹道，我们学校的卫生做得太绝情彻底了！
继续找吧，哪怕断的砖头也可以的，我安慰自己到。我错了，还是没有找到，连续几周。于是，心里想，打碑的石场有，可是，又迟疑了，那个拿来放到办公室吉利么？本来，办公室的窗外一抬头望去，全是坟场，夜晚加班让人毛骨悚然，只好作罢！
我任教毕业班语文、品德、安全，还有写字。我分管的工作诸如少年宫，美术功能室，学校校产，宣传，打字复印等等，数不清；让我当领导，我天生不是那个料。心软的人，只有干些有实在意义的事情，还算可靠的。事情多了，就得学会统筹，白天忙不完，就得夜晚加班，否则我的爱好和参与其他行业及协会的事情就得搁浅。
我是一个喜爱自由的人，可是天生的使命感和责任心使我不曾忘记过我的初心与职责，把自己的一生寄托在通过教育来唤醒孩子和民众，更好的来报效祖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透过无数个黑夜，我的思想和情感时常穿越宇宙，环绕地球，夜越静，我的思维越缜密，情感越丰富。我能够通过思维和想象到达世界上任何我没有去过的地方神游，借助网络和电视还能推出可能发生的许多事情。
我记得上个世纪的海湾战争爆发时，很多媒体报道，说多国记者冒着战争的硝烟报道新闻时事，我就担心我国的记者安危，结果，第二天就报道说我国两名记者被炸身亡。从事教育二十几年，我和身边的人，打过两个赌，今天看来，我都赢了；不是我赢了，是我们的党和人民赢了！
一个是，上个世纪末到本世纪初，因为腐败问题，很多身边的群众忧虑，担心国家和民族的安危，连思政课教师也泛泛地探讨夸赞资本主义多党制的优越性，认为一党专政的弊端不可克服。我听后，非常生气，驳斥说：“我们的国情不一样，我们的历史渊源不一样，我们有我们的历史条件和现实处境，一党执政多党合作很好啊，是一个大家庭，有利于集中力量，团结人民，办大事。至于腐败，任何朝代任何国家都有，解决这些问题需要条件和机制，需要勇气和魄力。有放才有收，才能一锅端！”今天看来，反腐败赢得了阶段性胜利，也赢得了民心。另一个打赌，就是素质教育与应试教育的分歧与改革问题。我是最早使用小组管理与教学的老师之一，几十年始终如此。但很多老师始终认为，只要中考，高考不取消，真正的素质教育是“空的”。我不以为然，觉得不管是素质教育还是应试教育，都需要考试。考试不考试，不是素质教育与应试教育的根本区别。应试教育，也是教育的一种方向和手段，没有考试，连考试都不会，不能衡量知识的掌握情况，知识不掌握，也就无法将知识转化为能力，素质教育又何从谈起呢？素质教育，也是教育的一种方向和手段，只是不仅仅通过考试成绩来评价衡量学生的发展阶段与程度；考试得满分，是不是各项素质和能力发展水平都合格呢？也未必！所以，考试充其量，只是众多检测评价手段中一种，相比较而言更为直接、快速，能够让公众普遍接受，难以瞬间改变而变相操作的相对公平合理的一种手段！
郭思乐教授的生本教育思想和理念影响全国，让教育成为有意义有无穷魅力的事业，我们县，近些年的改革，已经走出了“应试教育”与“素质教育”纷争的过去，赢得了新时代教育改革与发展的春天，成果丰富，成就突出，让我们教育人在忙碌中实现了学生与教师生命价值地共振与共享，共同成长，共同成全！
带着这些过往，我继续寻找我想要的砖头，哪怕找不到那块我想要的石块。当我翻开被换掉的用钻子打磨过的旧式的长石条时，终于找到一块铺地用得“四眼砖”，有且仅有那么一块，而且缺了一个角。它的前身是黄土，被窑烧红后冷却而成的铺地砖。正方形，大约30公分长，只是缺了一个角。如果，有替换的，我当然愿意换掉它；可是，没有，没有，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一旦没有的时候，那就是最好的，哪怕不是最好的，它也是最好的，尽管理想中不是！我提着回来，走到水池子旁，弯身将它洗净，抱回办公室，用毛巾抹干净，试了试，大约有四五斤，往一尺多厚的档案上一放，哈哈，太好了，将缺角的地方靠外，过往的人，也不担心碰着，压档案不轻不重，合适得不得了。
后来，来了几个学生，来了几批学生，看着那块“破砖头”，都问过我：“赵老师，你捡回的烂砖放到办公室桌上有什么用啊？”我不知道，他们问过葛主任没有。我想肯定问过。只不过，葛主任没有问过我。档案多了，一个砖头不够。我只好将一个掉了腿的凳子面拿上来，横放在几堆档案上，将砖头放在上面，呵呵，太好了，简直是好极了，压出的档案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我用过了，葛主任用，激动地说挺好的！我给他讲起我找这块砖头的想法和经过，他也觉得很缺憾，那时换花池，有那么多那么好的断石条，认为是公家的，居然没有捡一块放这儿，竟然都被扔了，或者都被用了。后来，进来的老师，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呵呵，这块破砖头，也受到了你们地优待？”再后来，我教的班上，几个同学同样问我：“断了的砖头有什么用？”我只好心平气和的说：“物无全美，关键在于物尽其用，看谁怎么用它！也许，你们看到的仅仅是一块砖头，破砖，叫不上名字的砖，其实，挺实用的。实用的东西，就是最好的；既然是最好的干嘛要怀疑它呢？也不用给它安一个什么名字，不用的。做人，也一样，要做一个对家庭，对单位，对社会，对国家有用的人就可以了！”我的学生，听了我的话，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走了！
从此，再也没有人怀疑过它，称它是“烂砖头”了！我说这话，葛主任并不在，也没有人告诉他。可是，这块砖，他对这块砖，感情同我是一样的好！为什么呢？几个星期后，他给这块砖，从四个眼里，穿上了绳子，安上了提环。用了几个星期后，我觉得，提环好像有点纤细，我又加固了，平衡了绳子的力度。又过了几个星期，我发现，这块砖不见了！
我问：“葛主任，你看到你我用过的那块不起眼的砖吗？”只见他用手一指——喏，看那儿！——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呵呵，完全改头换面了，原来，葛主任用一个彩色的纸将它包裹住了，成为一个钻石一样的精致的艺术品！
我都愣住了，难怪，我和他坐在一个办公室办公，我们相处那么默契和谐。原来，我们对一块砖的态度，如同对待教育和孩子的理解，惊人的相似——当我们在改变别人的时候，也改变了自己；当我们在完善别人的时候，也完善了自己；只有不断完善自己，并用心地欣赏着别人和事物，才能够胜任教育工作！我激动地对他说：“你呀，真是个过细的人！”
后来呢？后来，有个孩子从他们家给我们抱来了两块大理石的“石块儿”，但这块用纸包裹的砖头，从不忍心扔掉！我们无声的，就是最好的教育：原本，世界上，没有破砖，只有很破旧的观念！
2019年第33期 总71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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