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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年,留在岁月的记忆里……

我家住在农村,一到冬天,从放寒假那天开始,每天我就和小朋友们数算着过年的日子。过了腊月初十之后,平日里吃饭狼吞虎咽的我就不爱吃饭了,长辈们说这是馋年了。

腊月二十三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我被一声沉闷,一声清脆的炮声惊醒,这是父亲在院子里放了一个“高升炮”(二踢脚)。过了一会儿,父亲敞开门带着一身凉气进了屋,对我母亲说:过小年啦!送灶王爷上天了。

从小年到大年虽然才有七天,那个时候,感觉这段时间特别漫长。看看天上的太阳,像钉住似的,半天也挪不了多远。过了小年后,家里虽然穷,生活十分困难,母亲也开始准备着,也就是所谓的忙年了。

在我的记忆里,忙年就是推磨。磨是那个时候农村家庭的必备,关乎一家人的饮食之需。我的母亲体弱多病,一盘磨百十斤,母亲推起来非常吃力。在那个男主外女主内的时代,父亲从来不做家务,妹妹年龄又小,我便从七、八岁就成了母亲推磨的小帮手。

为了备足正月里吃的食物,实际上从小年前两天开始,家中的磨就没闲过。先是推煎饼。煎饼是我家全年的主食,吃起来方便又好储存。这个时候,母亲要连续烙两次煎饼,她要把一个大缸烙满,还要涨出一些才行。

推煎饼时,母亲给我套上一根小磨棍,我把它放在胸前,用双手擎着紧跟着母亲的脚步向前推。推磨,这个活既动力气还要有些耐性,两个人推时还要搞好协调,稍微一慢,磨棍就掉在磨盘上。这时,母亲只好停下来,帮我扶好后再继续推。

推一次煎饼,要先推玉米面,再推碴子后推沬子,加起来需要四个多小时。每当准备推磨时,还没开始推,我的心中就发怵,等到围着磨盘转不了多久,就感到筋疲力尽头晕脑涨的。这时,再听到窗外传来邻家的小朋友,在公路上打冰尜、滑冰鞋、玩爬犁的欢笑声,更是急得我抓耳挠腮迫不及待。于是就央求母亲:让我出去玩一玩吧,一会儿我就回来推。母亲心疼地说:去玩一会吧,快点回来。可是等我玩起来早把推磨的事忘了。回到家时,母亲已经开始添水刷磨膛了。

推完了煎饼就开始推粘火勺和豆腐,粘火勺是那个年代粗粮细做的食物,既好吃又耐饿。粘火勺也最难推,粘粘的大黄米像胶一样,把上下石磨粘在一起,推起来十分吃力。每当推粘火勺时,我和母亲要休息好几次才能推完。

那时过年,基本上家家都要做豆腐。做豆腐的好处是,除了能吃到豆腐还能攒下豆腐渣。豆腐渣可以炒着吃,还可以炸丸子。豆腐相对来说比较好推,一般情况下,泡好的十五到二十斤黄豆,一个多小时就能推完。做完豆腐后,母亲把它切成小块,把豆腐渣团成团,冻在仓房里,随吃随用。

推完粘火勺和豆腐就到年底了,这时再开始推小麦。小麦一般在下午推,而且要推八、九遍,推一遍母亲就萝一次,一直到薄薄的麦麸里再也推不出面时为止。等到推完三、四十斤小麦,已是晚上掌灯之后。到此时,一年的磨也就推完了,我也像一头御了磨的小毛驴,终于舒了一口气,明年再周而复始。

在小年前几天,村里的供销社就进了年画和鞭炮。自从供销社开始卖炮后,我每天都去供销社,生怕这为数不多的鞭炮让别人都买走。到了腊月二十五、六时,我拿着父亲给的叁、肆角钱,急忙跑到供销社,花贰角贰分钱买两盒一百头的小鞭,再花壹角钱买十根“滴滴金",这些炮我要一直燃放到正月十六。

回到家后,我把买来的炮放在炕稍的柜底下,生怕它受潮。炕柜下还有父亲花叁角钱买的十个“二踢脚",花伍角钱买的十个“起花"(类似钻天猴),以及两盒五百头的小鞭(不知道多少钱)。看到炕上有这么多炮,每天我不知要拿出来多少次,摸一摸看一看,心里美美的,就盼着年三十晚上早点到来。

到了腊月二十九,村里的各生产小队都要杀年猪。我们大队共有五个生产小队,有三个小队的队部就在我家附近,最远的也不过五十多米。早饭后,我站在家门前的路边,听到哪里有猪的嚎叫声就往哪里跑。这时,生产队的院子里早已站满了围观的大人和孩子,大家如同看戏一般,看着抬上案板的大黑猪,从开始的活蹦乱跳,到最后的鲜血如注一命呜呼。

快到中午时,生产队开始分猪肉,一口人一斤,那时我家能分到五斤。肉拿回来之后,母亲留出年三十晚上包饺子用的,剩余的放在仓房里,这几斤肉要一直要吃到正月十五。

到了下午,生产队开始烀头蹄下水。这时候我们几个男孩子,像苍蝇一样早被猪肉的香味吸引到饲养房的门口,眼瞅着冒着热气的大锅直咽口水。这时烀肉的社员大声喊道:快走吧!待在这里干什么!听到社员的呼喊,我们就立刻跑到牛棚里,或者爬到院子里的草垛上,迟迟不肯离开。

玩了一阵子后,我们再聚到饲养房门口,这时,看锅的社员用铁勺到锅里捞出几块碎骨头,分给我们一人一小块,然后说:快回家吧!没有了!别来了!此时,我们几个孩子才啃着半生不熟的骨头四散而去。想想那时的境况,真像撵狗又像打发叫花子。

年三十的早饭前,母亲给我一个小铝盆,让我去饲养房里领熟肉。队里的社员已把昨天烀好的头蹄下水切成碎块,每户分半斤外加一小瓢汤。回来的路上,我小心翼翼地端着盆,心里想,终于可以喝上一顿美味的猪肉汤了。

这天上午,父亲把房门和大门贴上对联,在锅台后面的墙角贴上灶王爷,然后去山里上坟。回来后,父亲还要劈柴打扫院子,再把能装六担水的大缸挑满。母亲则开始蒸馒头,如果有包粘火勺剩余的小豆馅,母亲就蒸几个粘豆包。

记得有一年生产队里大豆丰收,每户多分了一些豆油。母亲用豆腐渣掺上萝卜丝炸过一次丸子。到了我十岁之后,我们队变为专业疏菜生产队,吃上了绿卡片的菜农供应粮。每月每口人二两油,全家人仅一斤多油。这点油除了烙煎饼已所剩无几,以致于若干年里,母亲没做过油炸的食物。

快到中午时,母亲给我壹角贰分钱,让我先到供销社买回一斤“青酱”(酱油),然后再给我壹角钱去买“忌讳"(醋)。那个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村里的供销社从来不卖醋,买醋要到邻村,那里有一户无儿无女的老两口,专以卖醋、白酒和邮票为生。醋九分钱一斤,剩下的一分钱,回来路过供销社时,可以买一块桔子瓣糖。

下午的隔年饭,一如往常,依然是一汤一饭。但是菜汤里有了粉条和猪肉,煎饼换成了白面馒头。简陋的饭桌上虽然没有炒菜和鸡鱼,这就足以让我和妹妹欢呼雀跃,感到十分清香可口了。

太阳落山后,父亲把我叫到山墙边的烟囱后面,对我说:今天晚上过年了,要少说话,别说不好听的。平日里我就很怕父亲,这时,父亲的耳提面命,让我感到既莫名其妙又有些紧张畏惧。那个年代,人们普遍比较迷信,大都认为鬼怪神灵在自然界的客观存在。对大年夜里的言行举止,将会影响来年的财运福祸,亦深信不疑讳莫如深。

天黑之后,父亲把卧室点上只有年节才用的玻璃罩煤油灯,厨房里点上一支蜡烛。顿时,整个屋子显得宽敞明亮起来。村子里临街的住户,也都挂上了大小不一,或长或方用白纸糊的灯笼。村中的公路在灯光和白雪的映衬下,一扫往日的黑暗与寂寞,显得灯火辉煌,格外喜庆。

鞭炮声这时也逐渐多了起来,在离我家三十多米的大队部门前,有几个女孩子提着灯笼在墙边走,一大帮半大小子正在打“炮仗"。那时,我还未到打“炮仗"的年龄,只好站在门前,手拿一根香燃放小鞭。间或,我也和妹妹放“滴滴金",看到“滴滴金"落下的粒粒金花,妹妹高兴得直拍手。有时,我也把燃放的“滴滴金"放进嘴里,听着细微的“哗啦、哗啦"滴落在舌头上的声音,感到十分惊喜和神奇。

晚上七、八点钟之后,室外的天气已经很冷,大街上的炮声逐渐少了,孩子们都陆续回家睡觉。街道两侧的灯笼,也只有少数的还亮着,大部分已经暗下来。那个时候的大年夜,一般的家庭只给灯笼点两支蜡烛,天黑时一支,快到半夜时一支。只有屋里的煤油灯,大都能点燃到天亮。

夜里十一点多钟,村子到处响起了密集的鞭炮声,年夜已进入高潮。母亲把我和妹妹叫醒,父亲开始在院子中间“发纸",我的姥爷在大门口燃放“起花”和“二踢脚”,我则举着一根架条,燃放父亲事先用线联结好的一挂小鞭。

回到屋子里时,母亲已经煮好了饺子,饭前,我和妹妹要先在灶前给灶王爷磕头。上桌后,母亲坐在炕头,微笑着对我和妹妹说:过来,给我磕个头。我和妹妹给母亲磕完头后,母亲伸开早已握着钱的双手,给了我伍角钱,给了妹妹贰角。拿着母亲给的“压岁"钱,我和妹妹高兴得及近欣喜若狂了。

正月初一,是穿新衣走亲戚拜年的日子。我没有新衣服,母亲只是给我露棉花的衣服缝上新补丁,这就让我感到十分自足,焕然一新了。早饭后,母亲嘱咐说:不要到别人家去。我知道母亲的用意,一是走亲戚的人多,孩子到别人家是会碍事的。二是谁家好吃的都不多,无法把有限的东西分给他人的孩子吃。

那个时候,我的亲戚只有两个舅舅,一个在山东,一个在四川,路途遥远无法相见,父亲又无兄弟姐妹。节日的家中,既没有亲戚来串门,我也没有拜年的应去处。春节的这一天,我只能独自在路边的墙角或积雪堆里捡拾没有响过的鞭炮,祈盼着下一个年的早日到来。

如今,随着生产力的飞速发展,社会上的生活物资已极为丰盛,人们的生活水平空前提高。只要你愿意做,好饭顿顿有,饺子可以天天吃。各大商场里的商品,林林总总精彩纷呈,你可以随时购买任意挑选。生活的富足、条件的优越、供需的便捷,让现在的日子如同高速公路上飞驰行驶的汽车,呼啸而去,转眼就是一年。

年越来越像一个记忆的符号和时间的节点,快节奏下的人们不再盼年。市场经济的活跃,思维观念的更新,让年缺少了神秘与惊喜,也没有了吸引与诱惑。

然而,代之而来的社会问题也不容勿视。农业生产种子的专业化,化肥农药除草剂的常规化,饲料添加剂的过度化,使我们餐桌上的粗细杂粮、蛋禽鱼肉、疏菜水果,看起来美不胜收、丰富多彩,吃起来却淡而无味,如同嚼蜡。

市场上出售的对联和年画,千篇一律万幅同词,没有了个性,没有了故事,没有了艺术和审美的取向,渲染的是一切“向钱看"。

那些五花八门的鞭炮,声音越来越响,威力也越来越大,由此引起的火灾及人身伤害时有发生。人们在互相攀比大量燃放的同时,所产生的噪声、烟尘、废屑给环境带来的污染也日趋严重。

还有那无数商家店铺,门前堆积如山的烧纸、元宝、纸扎,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成为街面上一道“靓丽的风景”。不知是当今社会的文明进步,还是人们观念的迂腐落伍。

曾经的年,留在岁月的记忆里,铭刻在跳动的心房间,与我们这代人渐行渐远,再也回不到从前。

作者 于国桢

策划 孟繁杰 石巍 韩铁英

编辑 初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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