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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寻找楚国最后的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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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11 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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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楚国最后的都城

作者:马培荣

【提 要】楚国最后的都城可能并非安徽省淮南市的寿春(古称寿郢),而是江苏省盱眙县的大韩郢。这是一处毁灭于战国后期的城池遗址,夯土城墙遗迹至今清晰可见,地面裸露的板瓦、陶片、楚国货币蚁鼻钱等文物可以确认此处为楚城遗址,而非东晋才侨置于此、于隋朝撤县并入盱眙的考城县遗址。多方论证认为,楚国最后的楚王是昌平君,最后的楚都就是大韩郢。

【关键词】楚都、楚王、史记、昌平君、项燕、大韩郢

安徽“寿县(春)”是楚国最后的都城“寿郢”,楚王负刍是楚国最后的国君,这几乎是人人皆知的“史实”。然而,在盱眙县西南山区考察时听到的关于“小燕窝”和“大韩郢”等的传说,竟然“颠覆”了这一认知,揭示了另一个关于“楚国最后的都城”和“楚国最后的国君”的“真相”。

大韩郢绝不是“考城”而是“楚城”

大韩郢古城岗遗址在江苏省盱眙县西南山区的天泉湖镇古城社区,属陡山村韩郢组,在古城集北侧,遗址坐落于高台之上,基本呈方形,明显高出周围地面。1991年《盱眙县志》载:

古城岗遗址,位于古城乡古城西北1.5公里长岗上东西长约600米,南北长约800米,系汉代遗址。地表土色灰黄,有筒瓦、大板瓦、花砖、大缸、圜底罐、豆、盆等。(《盱眙县志》1991年版第三十章“文物·胜迹卷”)

2012年的《盱眙文物古迹通览》也对此作了记载:

古城岗遗址位于盱眙县王店乡陡山村韩郢组,西有小珠山,相距约1公里。该遗址为长岗地形,东西宽约600米,南北长约800米,面积约48万平方米。

遗址地表土色灰黄,文化层约1—1.5米,有筒瓦、板瓦、花纹砖、夹砂陶、泥质灰陶缸、圜底罐、豆、盆残片。(《盱眙文物古迹通览》“古遗址”)

盱眙文化馆考古专家秦士芝曾对该遗址作过考察,他在《20世纪下半叶盱眙考古的调查和发现》文中,也作了记载。秦士芝认为是“秦至汉代遗址”,《盱眙文物古迹通览》认为是“汉代遗址”,而且还比较确定地说,是“汉代考城遗址”。

光绪《盱眙县志稿》载:考城故城,治西南。根据实地考察和出土的砖瓦残片判断,该处应为汉代考城遗址。现约有80户民宅建在遗址上,当地村民说在雨后,该处常可捡到蚁鼻钱。至今对该遗址未开展考古勘探发掘。(《盱眙文物古迹通览》“古遗址”)

所以,经盱眙县文物管理部门申报,淮安市人民政府于2017年6月1日予以批复,将古城岗的遗址定位为“考城遗址”并公布为“淮安市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江苏省政府于2019年3月20日在公布“第八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通知”(苏政发2019年18号)中,确认“考城遗址”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并树立了文物保护碑,碑的正反面分别刻字为:

淮安市文物保护单位,考城遗址,淮安市人民政府二○一七年六月一日公布,淮安市人民政府立。

考城遗址又名古城岗遗址,位于盱眙县王店乡陡山村韩郢组。遗址东西宽约600米,南北长约800米,面积约48万平方米,有大量战国至汉代瓦砾堆积,厚约1—1.5米,有筒瓦、板瓦、花纹转、夹砂陶、泥质灰陶缸、圜底罐、豆、盆残片。据当地村民反映,以前,大雨过后,山坡上经常可以拾到蚁鼻钱。遗址未经考古勘探发掘,保存较好。

古城岗楚城遗址文保碑

对于遗址的断代,必须与出土文物的年代属性相吻合,必须与历史记载相吻合,如果有确切的铭文、印章、钱币等具有明显年代属性佐证,则判断年代相对比较容易。如果缺乏这些,则需要反复考证和比对分析才能确定。所以,对于古城岗遗址的断代,有两个问题必须弄清:第一,到底是不是考城遗址;第二,到底是不是汉代遗址。笔者在查阅典籍文献和多次实地踏勘的基础上,有两点认识觉得可以提出来商榷。

1、考城之说可以排除

所谓考城,春秋战国时称“葵丘”,秦设“谷县”,西汉称“甾县”属“梁国”,新莽改“嘉糓”。东汉时,汉章帝刘炟于建初二年(公元77年)改梁国“考城县”,其地位于今河南民权县东。后虽又有改名,但终以“考城”名之。1954年区划调整,“考城”与“兰封”二县合并,今称“兰考县”。也就是说,考城地在河南,并不在江苏。

而侨置考城,则是两晋时期中原战乱,官民南迁、徙治江淮,为安抚流民,便于管理,遂设侨治州县,其名仍沿用原名,或加“南”字,如“兖州”侨治盱眙时名为“南兖州”。《安徽省志》载:

考城县:东晋侨置于凤阳(治今凤阳县西南考城镇南郊,清代名“考城铺”,为侨县名相延)。义熙七年(411年)迁治盱眙境南,隶盱眙郡。

盱眙郡:原为临淮国属县,仍治今江苏盱眙县故城。义熙七年,升为郡,以县为名,领考城、直渎、阳城三县。(《安徽省志建置沿革志”)

盱眙郡所领的三县:直渎,在境北直河(古河、禹王河)一带;阳城,在境西泥沛一带;考城,在境南古城集一带。清光绪《盱眙县志稿》载:

考城,晋县,义熙七年(411年)置,属盱眙郡。宋、齐、梁因之,(东)魏省。隋开皇三年(583年)并入盱眙县。(清光绪《盱眙县志稿》疆域卷)

考城故城,治西南。《东晋疆域志》引图经:“考城”侨县。《一统志》:有古城在县西南六十里,接滁州、来安界。(清光绪《盱眙县志稿》古迹卷)

查《中国历史地图集》“东晋、宋、齐、梁、陈之疆域图”,“考城”的侨治位置在今盱眙县天泉湖镇古城社区附近。故称“古城”,当为东晋、南朝时期的侨置考城县治所在。

可见古城岗遗址并非考城遗址,理由有三:

1)东汉的考城地在河南,并非在江淮。江淮间的考城为东晋时的侨置县,二者不可混为一谈。所以,“汉代考城”之说混淆了考城的本治与侨治的关系。

2)侨置考城自晋义熙七年(411年)始置,且在南齐(479~502年)时作为盱眙郡治。南齐“建元元年(479年),盱眙郡如故,领考城、盱眙、阳城、直渎、长乐五县,郡治考城。”梁武帝末(太清二年,549年),地陷于东魏,盱眙郡治改设在盱眙县治。直到隋开皇三年(583年)考城县裁撤并入盱眙,历时172年。考城不仅是县治所在,且自南齐高帝建元元年至梁武帝太清二年为盱眙郡治所在,作为郡治有70年时间。但在古城岗遗址文化层中,却没有发现一件属于晋、南北朝、隋时代的文物,甚至连明确的秦、汉、三国时期的文物也未曾发现,这于理不通。而且连续作为近200年县治、近70年郡治的城池,历史也没有被毁的记载,其建筑设施如街道、房屋、水井等应该延续而不应该无形。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真正的侨置考城遗址根本就不在古城岗。

3)从迹象看,古城岗遗址在楚国灭亡(公元前223年)之时就已经“夷为平地”。到了秦汉之时这里早已成了“遗址”。据走访,现在居住在韩郢遗址范围的住户祖辈迁住于此多不到百年,是否可以这样理解,这里成为遗址时,楚国原居民早已全部被害,尚存活的也已逃亡外地,很可能在楚灭之后较长时间(或许有成百上千年),这个遗址并没有人居住。

那么,真正的“侨置考城”的故城在哪里呢?据老人回忆,古城集在解放初还有完整的城墙和四座城门,1948年3月7日解放军攻占古城集时,就因为有城墙、有护城河,战斗相当激烈,持续一整天,我军付出牺牲112人的代价。笔者认为,现在的古城集才最有可能是考城故城。

2、遗址应为楚城而非汉城

1)古城岗遗址出土的文物

据《盱眙文物古迹通览》介绍,古城岗遗址文化层约1—1.5米。本人先后数次到遗址踏勘,捡取各类文物残片近百片,主要分类有:大板瓦、筒瓦;圜底罐;红陶灰陶;陶豆。

古城岗遗址出土的碎瓦陶片

2)古城岗遗址出土的楚国货币

据当地住户所言,过去在大雨之后,地面上经常可以拾到“蚁鼻钱”。试想,从楚国灭亡到现在已经过去2000多年,居然还能有楚国货币在自然状况下被发现,可见其当时的蕴藏量何其之多,也证实了这个遗址的城池在当时是何等的非同一般!而断代文物中,货币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蚁鼻钱是楚国特有的货币。据秦士芝先生考古资料,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曾在十里营公社七营(今太和街道毛营村)一次出土楚国蚁鼻钱8公斤。(秦士芝《20世纪下半叶盱眙考古的调查和发现》)古城岗出土钱币只有楚国蚁鼻钱而没有秦半两、汉五铢和以后代年号的铜钱,这也佐证了遗址应属战国时期。

楚国货币郢爰与蚁鼻钱

(3)古城岗文化或截止于楚

公元前230年秦灭韩,前225年灭魏,前223年灭楚,前232年灭赵、燕,前221年灭齐,秦只用了10年的时间便统一六国,建立大秦,嬴政亦号称始皇帝。从前223年楚灭,后经3年秦统一天下,再历秦15年、楚汉及两汉426年、三国魏45年、两晋南北朝324年,至隋开皇三年(583年)裁撤,历12朝806年,在如此漫长的时间中,怎么可能没有一件相应朝代的文物留存于相应的文化层中呢?哪怕的几枚钱币、几块残瓷、几片碎瓦也好,然而恰恰就没有这些时代的文物被发现,这似乎于理不通。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该城池在秦灭楚时(前223年)即已经毁灭,成为“遗址”了。

《史记》确有举立昌平君为楚王的记载

在小燕窝,我听这里上了年纪的人说,这里原来的名字并不叫“小燕窝”,而是叫“项燕窠”。在附近还有一个“项王城”,但人们叫它是“霸王城”。在这里还有许许多多叫做“郢”的村庄,甚至有的村庄还用了楚国王室的“芈氏熊姓”,如“米(芈)郢”“大熊郢”等。还有一个叫做“大韩郢”的村庄曾是楚王都城,现在还有高高的城墙遗迹。此说是否有据,我也听的将信将疑。这些传说究竟是空穴来风,还是史传有据呢?为了证诸事实,我便反复重温《史记》和其他历史典籍。

在《史记·楚世家》这样记道:“(楚)王负刍二年(公元前226年)秦使将军伐楚,大破楚军,亡十余城。”“四年(前224年)秦将王翦破我军于蕲(故城在安徽宿州北),而杀将军项燕。”“五年(前223年),秦将王翦、蒙武遂破楚国,掳楚王负刍,灭楚名为郡云(改寿郢为寿州郡)。”《史记·王翦列传》也记:“(王)翦因举兵追之,令壮士击,大破荆军。至蕲南,杀其将军项燕,荆兵遂败走。”既然项燕在前224年已经在蕲邑被杀,怎么又会在第二年(前223年)寿郢破、楚国灭后拥立昌平君之事呢?

楚国大将项燕将军

但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的另一段记载彻底颠覆了这个说法。《秦始皇本纪》中说:秦王嬴政“二十三年(前224年),秦王复召王翦,强起之,使将击荆(楚)。破楚寿郢,虏荆王(负刍)。荆将项燕立昌平君为荆(楚)王,反秦于淮南。二十四年(前223年),王翦、蒙武复攻荆,破荆军,昌平君死,项燕遂自杀

从这段记载可以看出,秦军破寿郢、掳楚王、楚国灭时,项燕并没有死,而是在之后拥立昌平君为楚王,“继续”在淮南抗秦。司马迁撰写《史记》,分别五种体例,其中《本纪》记帝王,《世家》记诸侯,《列传》记社会各阶层人物,还有《书》和《表》。一般说来,若记载出现差异,则在对照《本纪》《世家》《列传》相互弥补求证,并以上一层次以纠偏。此例中,《秦始皇本纪》的记载中应该更为详实,故而可信度也更大。

因此,过去我们一直认为“寿郢是楚国最后的国都,负刍是楚国最后的君王”的“史实”,就此应该予以“推翻”,其历史也应该“改写”。

秦王嬴政二十三年(公元前224年),秦将王翦率60万大军攻楚。秦军将寿郢团团包围,强力攻城,楚国大将项燕率众拼死苦战,然而秦众楚寡,楚都寿郢(今安徽省寿县)终被攻克,楚王负刍被掳。

楚秦两军交战图

项燕满身是伤,疲惫至极,他看到寿郢被克,楚王被擒,楚国将灭,悲痛欲绝。项燕单腿跪地,面朝西方,欲拔剑自刎,被楚南公阻止。楚南公说:“你项氏世为楚将,不能眼看着八百年的楚国就此而灭啊!要知道,秦灭六国,楚最无罪,总不能就此亡楚啊!。你还要担起兴楚灭秦的大任,'楚遗三户,亡秦必楚’啊!。昌平君乃楚室之后,负刍之兄,我们可以拥立他为楚王,带领楚国继续抗秦!”

项燕听楚南公言,打消自杀的念头,召集楚国部将,项燕登高而立,振臂高呼:“今已拥立昌平君为楚王,以后由他带领楚国军民继续抗秦!楚国不灭,楚国必胜!”楚国军民也都一起振臂高呼:“楚国不灭,楚国必胜!”

于是,楚国的王室、将军、兵士、百姓怀着失国之痛、亡君之悲,在将军项燕所率楚军的掩护下,簇拥着新楚王昌平君,携老带幼、离乡背井,再一次踏上了东徙之途。

昌平君为何能举立为楚王

新举立的楚王昌平君是谁?过去很少有记载。经查证《史记·秦始皇本纪》《睡虎地竹简研究》等资料,得知昌平君的一些情况:

昌平君名叫熊启,芈姓、熊氏、名启。他是楚怀王熊槐的重孙、顷襄王熊横的孙子、考烈王熊完的长子、楚王负刍的哥哥。

楚国最后的国王昌平君熊启

楚顷襄王29年(公元前271年),熊启生于秦国,父亲是在秦国为质子的楚国太子熊完,母亲是秦昭襄王之女。

公元前263年楚顷襄王病重,而太子熊完还在秦国作为人质,如果顷襄王不测,太子不在,谁人继位将引起巨大风波。“国不可一日无君”。春申君黄歇以“李代桃僵”之策,帮助太子熊完逃回楚国顷襄王病死,熊完于公元前263年秋即位,是为楚考烈王

父亲熊完回到楚国,但熊启却留在了秦国。后来,因是楚国公子,故按照秦律,在秦给予相应的官位,并受封为“昌平君”。秦王嬴政九年(公元前238年)嫪毐发动“蕲年宫之变”,昌平君受秦王之命与相国吕不韦、族弟昌文君等一起发兵,“战咸阳,斩首数百”,平定了嫪毐之乱”。因有功,故拜爵。秦王嬴政十年(前237年)“相国吕不韦坐嫪毐免”,嬴政便拜昌平君为相国。后来还被派往陈郢,以安抚当地的楚民。

秦王政二十一年(前226年),秦将蒙恬、李信攻楚,这年年末,秦军大破楚军。李信大胜,洋洋而归,骄奢无备。楚将项燕瞅准时机,率楚兵悄悄尾随在后,三日三夜,不弃不舍,于城父(今安徽亳州市东南)出其不意发动攻击,大破秦将李信的军队,“入两壁,杀七都尉”,秦军丢盔卸甲,仓皇逃窜。次年(秦王政二十二年,前225年),新郑(今郑州南)的韩人得知楚军大败秦军的消息,遂举城反。昌平君出于对母国楚国的热爱,也在郢陈叛秦。这年冬天天寒雪大,地面积雪“深达二尺五寸”,昌平君利用这一时机,冒着大雪,带领一帮楚国随从,踏雪而行,一路徙奔,前往楚都寿郢,与弟弟负刍相见。得知李信大军被楚国偷袭兵败,昌平君秘密出走、叛秦赴楚,秦王政大为恼火,便筹划调兵遣将,誓灭楚国。

秦王政二十三年(前224年)初,秦王疾驰频阳(今陕西富平县美原古城村一带),亲自前往请老将王翦出山,任将军率60万大军伐楚。

得知秦将王翦率60万精兵而来,楚王大骇,便竭尽全国军队有项燕统帅,前来迎战、抗拒秦兵。王翦抵达战场,构筑坚固营垒,但固守营垒,却不肯出兵交战。还让士兵们天天休息洗浴,供给上等饭食抚慰他们,亲自与士兵同饮同食,士卒们还在军营里投矢、掷石、玩游戏。于是王翦说:“我们秦国的士兵马上可以派上用场了。”楚军屡次叫阵挑战,王翦总是按兵不动,始终坚守不出。楚军见秦军不肯应战,就领兵向东去了。王翦见其不备,趁机发兵追击他们,派健壮力战的兵丁实施强击,大败楚军。一直追到蕲邑(今安徽省宿州市永桥区)之南,展开了一场大战(时称蕲南之战),楚军无备,突遭袭击,溃不成军,兵散败逃。项燕气急攻心,吐出几口鲜血,拔出利剑,真想自杀。但考虑到楚都寿郢危在旦夕,项燕只好率领余部退守寿郢,以保都城和楚王。秦将王翦乘胜追击、一路披靡,很快拿下陈(今河南的淮阳)以南至平舆(今河南省驻马店市下辖县)的大片地区,接着又发兵攻击楚都寿郢。在秦军强大的攻势下,寿郢被攻破,楚王负刍也被秦军所擒。

负刍被擒,楚国无君,群龙无首。这时举立谁来接任楚王,继续领导楚人反秦,便成了当务之急。楚南公、项燕等老臣老将举荐昌平君,当然得到大家的认可。昌平君是考烈王熊完的长子,负刍的哥哥,此年年方48岁,正是年富力强,且在秦多年为仕,封为君、尊为爵、拜为相,在陈郢几年,深得民心,有号召力。所以,拥立昌平君为楚王,无论是楚室血统、名声地位、还是年龄阅历,都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司马迁所说的“淮南”地在何处

在电视剧《大秦赋》中讲述了寿郢被秦攻破、楚王负刍被擒后,举立昌平君为楚王的这段历史,但将退守反秦的城池写成“广陵”(今扬州)。但作者忽视了《史记》中“项燕立昌平君为荆王,反秦于淮南”的描述,广陵位于长江南岸,应称为“江北”,最多也只能称之为“江淮”,是不可能称为“淮南”的。而且广陵的是楚国的一个“大城池”,在楚怀王十年(前319年)楚国东扩时,就将所占吴国“邗城”扩建成了“广陵城”,如果真的退守广陵则司马迁应该记为“反秦于广陵”,不必写成“反秦于淮南”。

还有人撰文说昌平君反秦的这个淮南就是现在安徽省的“淮南市”,这更是毫无道理。现在淮南市安徽省的一个地级市,下6个区、1个县。在战国初期,周贞定王二十二年(公元前447年),楚惠王灭蔡,市境属楚。古时候淮南市地就是寿州属地。战国末期,楚考烈王二十二年(公元前241年)迁都于寿春,改寿春为寿郢,视为楚国京畿。秦灭楚,改寿郢为郡,郡名九江(郡治寿春),现淮南市地的淮河以南即属九江郡,淮河以北属泗水郡。1949年1月18日淮南解放。3月,中共中央华东局决定在淮南三镇的基础上设立淮南煤矿特别行政区;4月,淮南煤矿特别行政区改设为淮南矿区。1950年9月建县级淮南市。1952年6月建立省辖(地级)淮南市。公元1950年才成立的淮南市,司马迁怎么能在2010年前的公元前100年就“预知”到这个淮南的存在呢?何况,楚国的国都寿郢都已经被秦国大将王翦攻破,楚王负刍也被秦军俘获,尽在咫尺的今淮南市地怎能安身,怎可立足,怎可聚集残余的楚军,又怎能作为抗秦的堡垒、屯兵的基地呢?所以说,司马迁笔下的淮南绝对不是今日的安徽淮南市,而是另外的一个地方。

再把眼界东移,皖东的苏皖山区就自然而然地映入我们的眼帘,这就是今江苏省盱眙县,这是古时候属于安徽行省、隶属安徽凤阳府泗州的淮南山区的一个无名的小邑,直到秦始皇统一六国时才建置为盱眙县,过去一直称作淮南,抗战时期的淮南抗日民主根据地的中心。也许就是这个当时无名的小邑,才是司马迁笔下的真正的淮南。

盱眙在春秋吴国时是为“善道”,仅为一小镇、渡口;战国时并入楚国取消善道之名,仅为楚国一“小邑”,并非“县邑”,很不出名。因盱眙地处淮河以南,故历代对盱眙地区皆以“淮南”相称,如“淮南根据地”等。且此地群山连绵、地形复杂,利于游击而不利于大兵团作战,在秦军势如破竹的情景下,退守广陵虽然有城池可守,却是目标太大,等于直面强敌,根本没有胜算可能。只有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目标小,利用地形之利、楚民之和,游击坚守,不懈反秦,虽然艰难,但对于保存实力却是最为有利的。

战国时期楚都寿郢与广陵位置图(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

项燕率领楚国军民,且战且退,掩护着楚王昌平君和楚国百姓向东迁徙,来到淮南盱眙的西部山区。见此地崇山峻岭、丛林密布、地形复杂,地形有利可筑营垒,满山石头可作礌石,复杂地形利于游击,进可以出击、退可以防御,于是在此驻扎下来。

逃难的楚民纷纷在此地散落定居,为不忘楚根,村庄皆以“郢”为名,如张郢、周郢、高郢等;有的甚至以楚国王室“熊氏芈姓”为村庄定名,如“熊郢”“米(芈)郢”“大王郢”等。

所以直到如今,在西南山区带“郢”的村名非常多。据1983年《盱眙县地名录》所载,盱眙山区带“郢”的村庄竟然占到当地村名一半以上,如:水冲港公社57个自然村中带郢的有31个,占54.39%;桂五公社135个自然村中带郢的有55个,占40.74%;王店公社134个自然村中带郢的有43个,占32.09%;龙山公社55个自然村中带郢的有19个,占34.55%;仇集公社69个自然村中带郢的有24个,占34.78%;洪山公社71个自然村中带郢的有38个,占53.52%;河桥公社79个自然村中带郢的有24个,占30.38%。如上面所示的今天泉湖地图(局部)中,全部76个自然村庄,其中带“郢”的(图中用黄色标记)就有42个,竟然占到55.26%。这与盱眙东部及其他地区形成明显差别。以古城公社为例:该公社有11个大队、108个生产小队,115个自然村庄,而其中带有“郢”字的村庄竟然有50个,占43.9%。

天泉湖山区村庄分布图(1958年测绘图)

盱眙县古城公社地名统计表

大队名

村庄数

其中带郢

的村庄数

大队名

村庄数

其中带郢

的村庄数

古城大队

12

6

麻场大队

6

2

北山大队

17

14

联合大队

12

5

安乐大队

10

1

民建大队

5

3

渔场大队

8

6

化农大队

6

3

太平大队

16

4

杨山大队

11

3

陡山大队

11

3

合  计

114

50

在盱眙,被读为“yíng”的村庄有两种:一是“营”,如十里营、大字营、张洪营等,据传是驻军营寨,后成为村庄,仍以“营”称之。还有就是“郢”,如上所说山区带郢的村庄,是当年楚民居住地,为不忘楚国之根,故村名称“郢”。

在淮南山区建都城、筑营垒,继续抗秦

项燕拥立昌平君来到淮南山区,在焦家港旁择地兴建了“大熊郢”“芈郢”“四面庄”等许多村庄,其中熊郢、芈郢作为王室后裔住地,四面庄等为守卫瞭望部队居住,还在大熊郢旁的高地上修筑了王城,在附近构筑了许多壁垒,以与秦军抗衡。其中“大韩郢”的城墙遗迹至今仍然清晰可辩,据考古资料,大韩郢遗址位于古城集西北1.5公里的长岗上,东西长约600米,南北长约800米,面积约48万平方米。在大韩郢村庄内有一水准点海拔64.5米,形成一高出周围地面约2米左右的方形高岗(台),古城遗址即坐落于岗上,故称“古城岗遗址”。

通过对大韩郢“古城岗遗址”考察,发现整个城池建筑在高台之上,有相对完整的城墙遗迹,城墙四角都有圆形的夯土高墩,特别是东门两侧各有一座高墩。在遗址中,文化层厚约1~1.5米,发现有许多楚国的货币蚁鼻钱,和大量的板瓦和大缸、圜底罐、豆、盆等陶器碎片,却没有一件完整,也没有发现墙砖,好像此处建筑比较仓促、相对简陋。但是这里使用的陶器碎片却非常精致,有的“薄如蝉翼”,据当地群众反映,前些年大雨过后,在废墟上还可以经常拾到楚国货币“蚁鼻钱”,可见其钱币残存量之大。在遗址西南,还发现有被填塞的水井,有灰坑,有火烧土。当地群众说,大韩郢东边的“四面庄”过去叫“小鬼庄”,曾有许多战国墓葬。在大韩郢四周的岗地上也曾发现很多战国墓葬,但都很简陋,几乎没有什么陪葬品,似乎都是仓促下葬。遗址中没有发现两汉、晋代、南北朝和隋唐时期的文物。所以只能定位为“楚城遗址”。

古城岗大韩郢楚城遗址(黑线为城墙,圆圈为高墩)

古城岗遗址出土的文物残片和圜底罐

从种种迹象分析,此城在战国末期楚国时就“毁于一旦”“戛然而止”了,难道是在一夜间彻底毁灭的吗?细思,颇有些“白起拔郢”“屠戮殆尽”的感觉,这是不是“王翦拔郢”“灭城屠城”所致呢?我们设想,这“大熊郢”是否就是楚王室居住地,而“大韩郢”是否就是楚王宫所在地呢?如果是,那“大韩郢”就应该是楚国“最后的都城”。

既然立足淮南,并以此作为反秦基地,那么这里就是楚国的“国都”,虽然处于战乱,仓促立足,不能过于张扬,但也不能不合礼制,总的要有城池、有宫殿、有营垒、有拱卫。由于当时的形势和楚国的实力,无法大兴土木,只能按照规制,缩小规模,建造一个“袖珍版”的楚国都城。为了建设楚都,项燕亲自指挥兵士,运土垫台,夯筑城基,使所建的都城踞于高岗之上。又在城墙四角垒筑高台,既可烽燧报情,又可屯兵御敌。在东门两侧,各筑一高台,两台相对,傲然雄踞,屯兵在上,护卫王城。因来不及烧制大量高规格的城砖、瓦当,就烧制大板瓦以覆屋面,到山上砍伐大树以作梁柱,按照盱眙当地“扶梁扶柱”的简易方式建造宫殿、房屋,以大树为柱、木板为墙、木棒为梁、竹木架檩、芦席为望、板瓦覆顶。不到半年,楚城便建造完毕,虽然仓促简陋、规模较小,但看起来殿宇弘敞、堂皇气派、颇有风范。又把东徙逃难时从寿郢带来的坛坛罐罐收集而来,将其中精品摆设宫内,装扮一番,一眼看去,颇有楚王宫殿的威严与雄浑。

如今,虽然我们看到已是遗址,是遍地破碎的板瓦、残破的器皿、残存的城墙、高耸的土台、长满荒草的城墙,仍然可以想象到这座两千多年前就已经毁灭了的楚国的最后的都城的熠熠风采。

韩郢被毁,昌平君和项燕双双殉国

王翦亲率60万大军,继续猛攻,这个新建不久的楚国城邑危在旦夕。

昌平君见王翦大军铺天盖地汹涌而来,楚国兵力淡薄,根本无法抵抗,眼看无力回天,便遣散了所有的楚室遗民、老弱病残,让王城、郢庄的所有住民赶紧撤离,又叫来老臣楚南公和范增,留着泪对他俩说:“秦将灭楚,天也难助,我八百年大楚命运已尽。今将小叔熊心一家托付于您们,定要设法将他门带离此地,逃离虎口,为大楚留下一丝血脉,唯有如此,我大楚尚有复辟的可能。”于是,熊心逃离了大韩郢,一路向着西北,翻山越岭,消失大山之中。后来听说,楚南公为掩护熊心不幸身亡,范增也在被秦兵追杀时逃离走失,与熊心也失去了联系。熊心穿着破烂的百姓服装,带着怀孕的妻子,几经周折,来到淮河旁边的一座小山,隐姓埋名替人放羊。这座小山就叫做“牧羊山”。

公元前223年初冬,朔风凌冽,乌云欲摧,楚都大韩郢已是兵临城下。整个天空笼罩着令人窒息的空气,寒风夹着雪花,吹打着城头上楚国的旗帜,既显凄惨,更觉悲壮。昌平君站在东门的土台上,望着城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军,看着城内疲惫的将士、饥饿的臣民,他深感内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的君王,没有带领楚国逃过劫难,却带着楚民走到了走投无路、国破家亡的境地。他眼睛里闪着泪花,大声说道:“楚民信任,举立寡人;寡人有负,未避厄运。秦兵如虎,杀气腾腾;屠戮吾民,似剑剜心。吾持戟剑,挺身血拼;虽似垒卵,杀身成仁。军吏贾庶,谁人贪生;与吾共赴,何惧亡城。将士们,为了捍卫大楚,我们一起杀向敌阵!”

一个小小的韩郢,怎能挡得住千军万马的攻击。王翦大军呼啸着冲向韩郢,一阵拼杀,突破南门。项燕护卫着昌平君,且战且退,退至东门,却被秦军团团围住,项燕孤身鏖战,多处受伤,又受重创,几力不支。他挥剑连续斩杀数十秦兵,竭力保护昌平君,然而却眼睁睁地看着昌平君在乱兵之下,不幸被杀。秦兵在城内放起火来,本来就是木柱木梁、芦席为望,扶梁扶柱、板瓦覆顶的宫殿和房屋,立即燃起大火。

项燕满身是伤,站在韩城东门的高墩上,看到韩郢被毁、一片火海,却无力回天,故而仰天长啸,指着秦将王翦大声叹曰:“楚君亡也,楚国亡也,吾亦亡也!王翦听真,'楚遗三户,亡秦必楚’,这一天总会到来的!”说完抽刀自刎、血溅高台。

项燕死后仍然手拄剑柄、尸身站立、挺然不倒,吓得秦兵退离十丈,战战兢兢地不敢靠近。就连老将王翦也不得不佩服道:“此乃真将军也!”

占领了楚都韩郢,秦将王翦下令毁楚垒、斩楚将、灭楚城,将楚城韩郢悉数尽毁、片甲不留、屠戮殆尽,又把周围的村庄也放火焚烧。经过山顶上的项燕大营时,王翦愤愤曰:“此乃项燕老窠,毁之不留!”

就此,项燕的楚军大营就被称做“项燕窠”了。但是,这里的百姓都是楚人,对这“窠”字当然特别抵触,于是就来了个“音同字不同”的转换,将“项燕窠”称作“小燕窝”了,这一叫就叫了两千多年。

还有,在西边不远的牧羊山,就因熊心隐姓埋名牧羊而得山名。且范增在15年后(前208年)在此不远处的“范墩桥”遇到起义反秦的项燕之子项梁,献策“举立楚后”,可见他应该知道熊心就隐匿在附近。与其说来,这许多情节串在一起,倒真得叫人不得不信了。

再说小燕窝垒石遗存,有一处直通山上的“通道”,居然只长草不长树,是否此处土壤被夯实过?是否真是当年楚人所开?满山的石鼓堆是否楚人垒摞?通道两边的两个巨大石堆是否真得就是“城门”?山林中蜿蜒的石埂是否就是楚人构筑的城墙?当然这些只是猜测,尚未经考古证实,但是留下的这个巨大的想象空间,倒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经以上的分析佐证,当年昌平君、项燕率领楚国军民坚持抗秦的“淮南”既不可能是今安徽省的淮南市,也不可能是昔日的广陵(今扬州),只有当年尚未有名、曾为淮南根据地中心的盱嘉山区才是最为合适抗秦地点,这里群山连绵、峰峦叠起,不仅地形复杂易于游击坚守,而且楚人聚集,人心所向,到处都是带“郢”的村庄,“群众基础”好。所以,从“天时、地利、人和”三者权衡,项燕首选今日之盱眙西南山区为“根据地”也就势在必然了。于是初步结论:盱眙古城集的大韩郢楚城遗址就是楚国最后的都城。此乃个人一孔之见,敬望方家指正。

【参考文献】

1、西汉·司马迁,《史记·秦始皇本纪》

2、西汉·司马迁,《史记·楚世家》

3、西汉·司马迁,《史记·王翦列传》

4、清·王锡元,《盱眙县志稿》清光绪版

5、盱眙县县志办,《盱眙县志》1991年版

6、安徽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安徽省志“建置沿革志”

7、徐富昌,《睡虎地竹简研究》

8、盱眙县文化局,《盱眙文物古迹通览》

9、秦士芝,《20世纪下半叶盱眙考古的调查和发现》

10、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

11、马培荣,《盱眙两度为楚都》

12、马培荣,《盱眙小燕窝火山地质公园记事》

2018年3月15日)

【作者简介】

本名马培荣,网名都梁寒柏、诗意空间,江苏盱眙人。高级经济师、高级程序员、IEM国际高级企业经营管理师,1988年获江苏省突出贡献专家,1996年全省首批333工程跨世纪学科带头人,1998年获国务院特殊津贴,全国农业系统工程学会终身荣誉理事。现为盱眙县全民阅读会会长、新四军历史研究会顾问、历史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学术委员会主任。发表论文100多篇,出版学术、诗文、史研著作50多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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