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的教育行为专业而理性

陈大伟

 刊于《福建教育》（德育）10期

一位参与“国培”学习的老师在QQ中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曾经用橙子砸过老师的一个初三学生，在七夕节前，要求这位老师请他和女朋友吃饭，您认为这个老师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很有讨论价值的问题，在上“教师职业道德”讲到“教书育人原则”时，我拿出这个问题让同学们讨论。同学们的意见感性的多，也说不上专业，这使自己思考如何专业而理性地处理这个问题。

专业人员需要在专业领域以专业的方式工作，这既是专业人员的一种责任，也是这个专业赢得社会尊重和社会地位的基础。教师是以教书育人为使命的专业人员，在教书育人中，通过教书传承文化和文明固然重要，但教育的根本和最终目的在于育人，教师工作的专业性应该主要体现为育人的专业性。更专业地育人，教师需要确立这样几个价值观念：（1）教育的目的是为了人，教育要以学生的成长进步为鹄的，这是教育的本体目的，也是教师的专业责任和使命。（2）教育的依据在人的特点和需要，教育要以研究学生为基础。英国哲学家大卫·休谟说：“任何重要问题的解决关键，无不包括在关于人的科学中间：在我们没有熟悉这门科学之前，任何问题都不能得到确实的解决。”人的研究是对人的一切（科学、道德或宗教）研究的基础，教师的第一学问和第一本领应该是研究人、研究学生。研究学生，我们可以发现，学生有思想、有感情、有自己的爱好和兴趣，并且具有自我塑造与改变的能力；学生未成年，他们比成人具有更大的可塑性；另外，每一个教师在教育教学过程时，大多时候面对的是学生群体，对每一个学生的处理都会被其他同学观察和审视，对一个学生的教育和帮助可能对班上其他同学形成影响，教师对一个学生的奖励和惩罚不仅关涉本人，也牵涉教育公平问题。这使教育活动更为复杂。（3）教育的核心方法在于尊重和利用人的能动性，教育要以引起和改造学生的自我教育为途径；教育要利用好学生自我教育的力量，教育要尽可能采取让学生自我教育的方式。

以专业的视角面对学生要求，我以为：首先，针对眼前这个具体而特殊的这个学生，教师不要简单地处理成请或不请，而是要想一想这有没有可能成为影响和改变这个学生的一次契机。其次，要研究学生的需要，这个学生出于什么动机，是因为贫穷自己无法请女朋友？是向老师炫耀？是想以这种方式与老师和解？是想得到老师的祝福？……没有原因分析，没有对学生需要进行判断，所有的应对和处理都可能是盲目的。在分析学生的动机时，教师要尽可能善意地理解学生的行为，即便分析出学生是出于恶意的动机。教师也应该学会善意地处理，毕竟他们是学生，是未成年人，是需要得到老师教育和指导的人。再次，好的教育是自我教育，老师不应该只是一番说服（事实上，这样的学生可能很难被说服），而是要想办法让这个学生参与体验老师的选择，以自我教育的活动达到自我教育的目的。

专业本身需要理性，专业意味着理性。理性意味着处理事件时不能仅仅凭感情凭经验，而是要对此情此景中这一个具体的学生做研究和分析，做比较和权衡。就我看来，运用理性一方面要用理性发现过去，找到行为和原因之间的关联；另一方面要用理性设想未来，研究某种选择是否能带来某种结果；三是要用理性探究未来方案的多种可能性，在多种可能性中比较分析，然后做出更为合理的选择。理性本身是一个过程，它需要深思熟虑，深思熟虑的教育需要慢下来。我们知道，教师的行动大多是紧迫的、匆忙的，他被以学生活动为核心所组成的教育情境驱动着做出反应，由于没有经过一番思考，更谈不上深思熟虑，这种紧迫、匆忙的反应难免失误和低效。教师需要教育智慧，但在非紧急、非伤害的教育意外情境面前，教师所表现出的智慧应该是控制自己即时反应的冲动，慢下来有所思考、有所规划以后再行动。慢下来的时间“留白”，既能留下检视和反省的自我教育时间，也能为自己留下理性思考和准备的时间。可以说，专业而理性的教育是一种从容的教育。

将上述思考付诸实践，如果遇到这位同学要求我请他和女朋友，我可能这么处理:

首先，等一等不着急处理，可以对他说：“答应还是不答应你的要求，这是一个问题。我要下来想一想。这样，你也帮我想一想，我应该答应还是不答应，你写出相应的理由来，我也写一写。”然后约定时间一起分享和商量。等一等是为自己理性思考赢得时间，也为这位同学留下审视自己的要求是否合理留下时间。

然后，尽可能列出答应和不答应的理由。比如：

答应的理由：学生一般不会开口求老师这样做这样的事，这一次的要求大概是遇到了难处，教师应该帮助学生解决困难；可以利用这一次机会和学生好好交流，了解他们从而更好地帮助他们；请了他们吃饭，就一般意义上，可以缓解过去紧张的师生关系；教师应该大度一些，应该以德报怨；“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老师要理解他们，可以祝福他们，今后师生之间还可以成为朋友……

不答应的理由：答应他们显得教师太软弱，以后学生可能对教师提出更过分的要求，孔子认为应该“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答应他们不符合“以直报怨”的一般原则；教师不是孩子的父母，没有义务为学生支付这一类开支，加上教师本身收入就不高；处于基础教育阶段的学生，人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对读书时和同学恋爱这种不合时宜的选择不能祝福；改善师生关系不应该建立在提供物质利益上；家长知道后，可能会说老师胡闹，甚至可能兴师问罪；学校领导也可能会就此批评；自己教的不是一个学生，而是一个或几个班的学生，以后还要教其他学生，答应和祝福了这对同学，其他同学知道后说不定就可能仿效，学生中可能恋爱成风，如果他们也提出要请他们吃饭的要求自己没有能力都满足，如果不满足其他同学的类似要求就对其他同学的不公平……

写出这些理由以后，又要认真分析这些理由是否成立。比如，在答应的理由中，我们列出“请了他们吃饭，可以缓解过去的紧张关系”，现在需要想一想：这真的可能吗？如果没有这样的可能性，那这一条理由就不成其为理由。

自己有所准备以后，就可以在约定的时间里把同学叫来。请他说一说老师应该答应的理由以及不应该答应的理由。在学生说完以后，老师可以把答应和不答应的理由的整理拿出来，再和他一起商量，看同学的理由与教师的理由中，哪些理由是成立的？哪些理由是不成立的？平心静气地一起商量：“作为学生，我该坚持自己的要求还是放弃自己的要求？”“作为老师，我应该答应要求还是拒绝要求？”

对这样的商量结果进行预判，我相信，稍微明理一点的学生，可能在这样的商量过程中会放弃自己的要求；如果学生没有主动放弃自己的要求，在学生没有另外特别理由的情况下，我会告诉他我不会请他们吃饭。我会让学生明白，我尊重和重视你的要求，但在理性判断的情况下我应该选择不请，你的要求是不合理的要求。

不请怎么办？我想，可以想另外的办法不让学生厌恨和失望。比如，和他商量，给他和他的女朋友各买一本书，可以写上希望和祝福的话，期望他们相互鼓励、彼此珍惜，答应在若干年以后一定参加他们的婚礼，并为他们送上红包。如果学生需要，就去买书；如果学生不需要，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