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茶事|田承泰和他的柴烧:用生命的热度喝茶


"我不想做瓷是因为瓷已经走到了极致,我们不可能超越前人了。而陶不一样,我可以追求超越流派,超越老师,超越我自己的上一窑。"田承泰说自己要走到一个领域的顶级里去。


田承泰的态度对任何人都一样,热情,没话。我们看到的是他第三个柴窑了。之前的因热胀冷缩已经拆掉重盖。他的作品是迄今柴烧界唯一能上拍卖、平均价格远高于市面上所谓"柴窑"的。田字落款是个拙朴的格子,怎么看都一样。现在但凡收藏柴窑的藏家,就以田承泰的作品、价格、风格作为标准,他倒也不以为意。"价格只是一个参考标准。"看多了田承泰的作品,大概能了解收藏家为什么要追着他满世界跑的道理了。我听说很多人喜欢他的手,他手指粗长关节毫不匀称,好像一块能活动的泥巴,指甲上因为施力过多的凸起,手上的指甲完全被指缘包住,给手增加了多一个关节和施力点。没有丝毫的做作,刷地抓住一个罐子最舒服的位置来给我们看它的釉色,很有质感地摩挲任何一个口杯、公道乃至大茶仓,顺着动作就能看出他每做一个物件时的手势和用心。


艺术评论者总爱举出千利休的逸事。"一个泥瓦匠的功夫特别好,利休希望给自己做一个茶碗,陶匠因为是利休而做了一个特别精致美丽的,结果利休说他要的是不讨好我双手的碗。工匠再拿出的果然是自然的碗,而手去拿却无比的贴合舒服。这才是一个自然之子的杰作,是利休向往的神品。"他们认为田承泰的作品就能达到"从不讨好,永远贴合"的效果。


据说很多热爱老茶的已经要配他的柴烧用具,只是一件难求。他一年几次烧窑的过程,曾被拍成代表台湾的纪录片。十几天烧窑的过程里不能离开,晚上要睡在窑边,两三分钟就要投一次柴。一窑要烧5000公斤柴,全靠他和妻子两人不断地把柴分成小块,五根十根,在十几天里不断地投进去。1200~1300摄氏度,更要不断地24小时投柴,在极高温度下连续作业更加困难。熊熊烈火下他们专注诚恳的态度,感动了很多观者。日本一位评论家说他的柴烧过程,"本身就是一件神圣的充满敬意的作品"。


田承泰的家位于苗栗南庄的大山里,在靠山的一块极大的缓坡地带上,他自己盖了一眼穴窑和他的工作室。小小的棕色小动物在我们之前就冲了进去,紧随它的猎狗也一起上了山坡。一进这块谷地有些恍惚,几乎以为来到了京都的古木森森的某个寺院。大门进入地带的泥土路上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和一个蓄水的老石槽,落地玻璃以外就是主人进门20分钟以内必然从不知山上哪个角落冲来的大猫。


田承泰


"看着很安心。"2007年田承泰选择离开台北市的家,靠自己买地建窑,有了现在诗画一样的作坊。"靠自己的力量买地建窑我还是第一个。"


一进门他就用自己的小壶给我们泡老乌龙喝,只是几个小杯公道,形状简单。台湾的柴烧非常多,但大多是多人合用一窑或租窑的"合作社",柴烧有炭烟的污染,对场地要求很高。台湾的山水田园是真心远离工业化的痕迹,我们从台北开车一路向南,高楼和工厂逐渐被丘陵大山森林代替,山里一路都是落叶。南庄是田承泰自己修建的道路,古树参天,经常有猎人带猎狗来。周边本来一个邻居也没有。但是很快他家后山就盖起了风格完全一致的日式的山居别墅,直接对着田承泰的窑口。为了保持地理优势,几个大收藏家把田家附近的山地都买了,虽然平时不在,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和动力。"要和我一起养老。"田承泰憨厚地笑。


在开始柴烧前,田承泰下的工夫是,用了7年时间研究灰。90年代他的家在三芝,离海很近。"在海边放一把火,看它烧个三天,回来的时候把灰带回家做釉,顺便带自己钓的海鱼。"田承泰本来不是陶艺的科班出身,而是木石雕刻家。木石本来也做得有了名气,却开始喜欢上陶。"我跟了一年老师,他从日本备前学习了烧窑的技巧,回来再教会我。"田承泰最早从研究灰釉开始,他说,"各种釉药的顶尖人物都有了,我得有自己的成就。"


"一吨木柴烧成六七斤灰,大概需要三天时间。也只够抹三个大茶仓。"听起来很浪漫的创作和研究,其实压力非常大。本来做木石雕刻已经有名的他,用了7年时间潜心钻研,不做任何创作,收入为零。他喜欢喝茶,又喜欢陶。这个简单的理由,让妻子陈羽莲一个人开了布衣服店,仅靠以前的积蓄和自己的勤劳,支撑四个孩子念书和家用。为了烧出更多不同质感的灰,田承泰经常一个人守在海边捡浮木,晾干。"越南的桧木很好,现在都难得了,以前的木材厂是免费给的边角料。"台湾的树木不能随意砍伐,对于柴烧来说,唯一的木料来源是木材加工厂。"最早是免费,我们出车拉来就可以了,木料很多,只有两个地方要,一个是烧柴窑的,一个是温泉。"后来做柴烧的人越来越多,木料也从免费到三五百到1000多元台币地涨了价格。


灰釉是田承泰早期的积累。现在看他作品单从落灰,就有自己的特点。大部分烧柴窑者对于灰的概念还都粗浅。中国自古以来从瓷器上寻找出了极致的精美釉色,陶作品是发展到日本以后才有了另外的朴素美学。"我不想做瓷是因为瓷已经走到了极致,我们不可能超越前人了。而陶不一样,我可以追求超越流派,超越老师,超越我自己的上一窑。"田承泰说自己要走到一个领域的顶级里去,创作自己的风格,就在十几年前开始下工夫研究。他在西安的博物馆曾经见过唐代的灰釉柴烧,虽然是生活器皿的大瓮,"估计放在了窑头,虽然灰还是没有完全烧融,应该不是有意为之的"。还有云南少数民族保留的熏烧,但此后精工细作的老陶器几乎没有了。"因为柴窑的窑头才能融,古时以此来判别温度到一个程度,有的釉融了,是因为前面第一排熟了,窑头的东西是温度计。"后来陶器的做法用灰加土,调上了釉,让燃点低一点,烧好后才不会漏。"景德镇过去也用柴烧,给瓷器盖上,怕灰进入瓷器,精致美里把灰摈弃了。"


他为柴烧追求的,是颠覆性的反方向。"每一种木头的灰的颜色都不一样。"爱他灰釉的人把这些排列组合进行过非常详细的归类,哪些是龙眼木加相思木,哪些是桧木加相思木,哪些是柚木加桧木,而这些配料的排列组合配比不同,就会产生完全不同的质感和颜色效果。"灰釉是不稳定的,灰怎么变化,这不是能买来的标准商品。"柴的大小长短粗细和干湿程度都和效果密切相关。白到黄中分出无数种颜色的组合搭配,质感也不同,他的柴烧后来之所以能呈现出完全想象不出的颜色,就是因为他对于灰的理解。"我喜欢的颜色是完全天然的,就是在大自然里能看到的那些颜色。那就不能加化学的颜料,只用木头的灰。我很少加其他自然颜料来增色,本来柴烧的色彩已经够丰富了。"


"有方法才有变化。"灰釉的颜色从如玉的雪白到深褐就能分出许多颜色,颜色都还连命名都没有。质感也分出各种层次的不同,有些如菌网,有些像树根的苔藓,有些如同虫蛀的细小孔洞。现在"虫蛀"的作品一件难求,有人因为买到的杯子中有几个极小的虫蛀而欣喜不已。这些灰釉分布在器皿上的方式仿佛自然长成,曾经很多人问他这些肌理都是哪来的,他却只能笑。田承泰的作业间隔很简单,玩一段时间,烧一次窑。他喜欢拍风景,一张黄昏下河流蜿蜒色泽丰富的夕阳光泽,再看他的一个粉红带紫色、窑变形成远方微小的圆点又布满了光线火痕的罐子,总有一种强烈的相似感。刚拍的照片里夜间几万只飞行的萤火虫形成绿色的绿精灵点点状漩涡,此后他最近一次烧窑,烧出了一个银色和黑色小翅膀一样的斑点交织出绿光的杯子。他自己不善言辞,也不会教人联想,只能"用作品说话"。"为了一件这样的东西,可能会做很多失败品。"一开窑,不是乐,而是"哭吧",因为失败率太高,"跟开奖一样"。


二十几年前田承泰也是从电窑和瓦斯开始学习灰釉的。"灰釉我现在还是有做,台湾见得很少了,北京汉声还有我蛮精品的东西。"他一个星期烧完的灰,要把杂质筛掉,还要洗,很麻烦,灰里含碱,而碱要洗掉一点,要洗到灰不会滑滑的为止。市面上很多呆板的灰釉,是用人造灰来做釉药,灰和其他的东西比例至多是20%。"我没有学过釉药,就用灰本来的颜色。"但他下的工夫和学釉药一样,"柚木白一点点,相思黄一点点"。经过20年对灰的研究,田对灰釉的表现已经出神入化。


因此才有了现在作品中的落灰。灰是柴烧器皿表面最动人的装饰。器皿的沿口的灰是一点点的白斑。"古代没有电和瓦斯的时候,只有柴窑。灰烬飞起来,烟囱有拉力,会拉着灰往上走,然后再落下附着在作品表面。"灰有厚度才会有流,没有厚度就流不下来,经过高温融化后,变成釉。厚有厚的质感,薄有薄的灵动。粗陶不盖器皿的方式,日本人把陶拿去发扬光大,信乐是窑盖的低低的,让作品布满了灰。"不要落灰的话窑就盖得高高的,这是盖窑的方式就能决定的。我们的方法源自备前的,但是没有包袱,没有那三点,我可以乱变。所以颜色有七八种以上,比备前更精彩。"


田承泰的柴烧作品


烧窑时他要严格的注意风向。"风在哪里吹,一层层落灰就会不一样。在西北风或者东南风之下,烟的控制力都会改变。傍晚的气压又不同了,添柴也升不了几摄氏度。只能耗在那里,炉子要在1200摄氏度烧五个钟头,气压温度不变,人就只能耗在那里等。"柴烧的底部是土的本色,从这里出发,能看出作者的用意。"这个黑亮黑亮的,口沿有一点点灰,是我把它放在窑的尾部。"如果小件有很厚的口沿灰釉,就是回窑了四次的。"一次落灰只能是一面。"田承泰的要求和其他人不同。市面上的很多柴烧追求这样落灰的效果,又不愿意回窑增加成本,就在器皿的上面像筛面粉一样均匀撒灰,所以整个口都是满灰。"从流釉的边缘就可以判断,那一次火三次火的曲线怎么会一样呢?"


田承泰开创的另一个特色是柴烧的金属光。很多人第一眼看到他的东西,总以为加了金或者铜。现在模仿他的金属光很多,拿在手里像一个纯银的元宝,倒上茶金光四溢。但是他的金属光却不是一般货色那种金店里夺目的璀璨,而是非常自然的类似于长期使用打磨后的微光。柴窑变得对很多烧陶的人有吸引力,是因为省略了釉药这一最传统神秘又宝贵的技巧。但实际上这个限制,是要完全靠火、灰、泥巴则需要对自然的深层理解。


苗栗本来就产土,田承泰就是出生于苗栗的,因此熟悉黏土的特性。"以前我也买各种不同的陶土,后来觉得苗栗土真好,喝的水都甜。主料就是山上的黏土,有一点油质,耐高温。"陶艺家的窑绝不仅仅是一个工作场所。他的所有用土都来自自家的后山。很多人惊奇于他的作品颜色,总要拿他的泥料研究,但是他用的就是"苗栗土"。紫色也是一个特点,土质本身什么也不加,就是天然的含铁量高,烧出来送到各处检验却没有任何铅锰或其他金属元素。他以前的博客喜欢把自己的精品放上去,后来发现市场上有仿他的红紫色,"可是窑变层次却怎么也不对,光也不对"。


烧柴烧需要完全的闭关环境,田承泰去别处参观,很惊讶人家的窑都有请十几个工人,而他的窑只有夫妻两个。从第一天点火开始,让烟熏把窑温升到100~350摄氏度,木柴堆到比人还要高半头的高度,上千根选过的木头,都已经成了正好刻意投进窑里的粗细大小。从100到350摄氏度,作业时间约30小时。他从炉子里搓出一铲烧红的炭,倒进自己烧制的小陶炉里,上面是一把大大的玉书煨,周身同样闪着光,与炉火相辉映。煮好的老茶直接倒进比一般口杯略高一点点的他自己专用的杯子,因为手大,又爱闻香,他总是要握着一杯茶。田承泰之所以把窑安在南庄,也因为觉得与世隔绝。


十几年前,当时台湾还没有多少对于柴烧的认知,对于研究灰釉的田承泰,很多人是等着笑的角度,而他自己却极为自信。"第一窑烧出来的时候,我拿着仅有的几件大小东西,放在车后厢。"他一个人开着车上台北走街串巷地寻找。"我不知道卖给谁,也不问,只是在找一家店,我一看就知道懂我作品的店。"后来他终于看到一家小店。"我拿了一个罐子进去,什么也没说,就往桌上一放。老板立刻说你带了多少,还有多少,全部卖给我。"十几年前,这次处女作品一次卖得了40万台币。田承泰直接拿着钱开车到太太的服装店里让她关门,他说:"你现在可以收一收了。"他已经完全以柴窑获得了市场的认可。


窑烧到第二天,是器皿上有了渐层落灰的阶段,窑内温度达到650~850摄氏度,这个阶段会持续8~10小时,也就是说这8~10小时里完全不能休息,要不断增加柴火。绿色的森林中,田承泰开始向窑上抹新的泥。增加窑的湿度和厚度,他手里是湿润柔软的泥,手势却很温柔。初夏季节的萤火虫开始光临这片美好的地方。晚上看他发的照片,已经有大量的绿精灵来造访。"我不让政府来安路灯。"免费安装的路灯因为会让萤火虫消失而被他拒绝。不过水、电和网络信号是有的。过去他的窑口一到工作日,总是有等待的买家和访客,后来他一概闭关。"不能一出窑就抢光,在我看来,很多还火候未到。"


投柴口非常小,好像一台红黄底色的电视机。在画面里可以看到里面的器皿,他和妻子不断往里面增加着柴火,而茶壶里的老普洱是最好的解火气的饮料。到了第三天,烈焰熊熊,土坯进入还原的阶段,温度达到了800~1000摄氏度,8~10小时的不断保持温度,焰火中可以看到窑里的十几件盘碗已经发出坚实的黄红,在火焰中保持着静默。只有蝉声蛙声一派叫声。最后的关键时刻24小时,保持高温1000~1200摄氏度,目的是将落灰用高温完全融解覆盖在器物的表面。一个本来就是泥巴色的物体,开始了剧烈的颜色反应。炉内的情况已经全部红得透明,好像一炉熔岩一样。


红色的火焰到了最高温度变成白色,窑口都要盖不住熊熊而出的烈火。整炉开始爆出金子般的火焰光泽。极高的温度让人无法靠近,然而还是只能戴着石棉手套前进,到窑口边缘去投柴。封窑之前,温度只有30摄氏度温差,1250~1280摄氏度之间决不能有任何掉落。这时进入第四天,烧成封窑时间约24小时。用砖头封住窑口,用夹子夹住板块封住。这时的火焰已无处可去,然后把窑顶部另一个入炭口打开,大块砖被双手移开,人离入炭的火口也就半米,戴石棉手套还不够,还要再垫上隔热布,田承泰经常被火焰燎到眉毛头发,但是他似乎也不在意。砖上蹿出火焰要及时闪躲,这是最后高温下紧急入炭的时候,只能在20分钟内投炭,让炉火达到最高温度。人满身紧绷大汗,用长柄炭铲小堆小堆的向里放,速度要快,却一点不能慌,稍微的闪失就会让里面的作品前功尽弃。最后一个动作,是把柴投进去,投柴的位置,是让作品得到窑变的效果的关键。"封窑的时候太热了,虽然空气滚烫,但是没办法穿任何保护装置,人已经处于脱水的临界点,再穿就不能动了,自我保护仅限于一双石棉手套。"倒炭倒越多,火越大,倒完他自己一定要真脱一层皮。最后火焰封住,喊一声下课,田承泰只让把汤药拿来。


能忍受一般人所不能忍受,山野里成长,在城市生活二十来年又回归山野,田承泰似乎也没有觉得痛苦。他和太太生活的状态非常朴实,早上起来和窗外的野兔对视就会发会呆。我们在他家里喝茶,他几下就能爬到后山的大树上去采下野花。"磨灰从来不弄得过细。我喜欢有光泽的东西那种硬的感觉,亚光的东西有一种松。"我们一起喝茶,我才发现他对茶的热爱和柴烧有一拼。"如果是老普洱,柴烧看不见茶汤的颜色,这就需要你更有功夫。"但是香气和醇厚韵味上,柴烧就有它现在火热的原因了。可是他平时喝老乌龙,只好拿一瓶金门高粱酒,用瓷杯和柴窑各倒一杯,一分钟以后,柴烧杯里的酒已经醇香有蜜糖味,而瓷杯依然辛辣。


在自造的窑里,灰、火和烟都要受到艺术家的一定掌控。陶烧到这么高的温度,还保留着毛细孔,有金属一样的密度和质感,又没有一丝杂味,已经烧结。"很多陶器与茶不匹配是因为没有完全烧熟,土味很大。柴烧的烧结密度比紫砂更高,毛细孔细,留香好,又能呼吸。"田承泰有很多有趣的作品,比如给左撇子使用的很小的急需,虽然价格昂贵,但是看过使用久了的真是美丽。盖子是很难烧的,又要求密合,再加上小,几乎没几个人可以收藏到。他的罐子等物器物架构朴实大气,器形简洁不俗,但是没有一样的作品。


柴烧茶具


"这个色彩是火冲过去,才会有,罐子要横着放,产生的窑变色彩比较丰富。"他曾经最喜欢的一件作品已经不在身边。"几十窑里面的,每一窑我都放一个进去,但每次都想复制那个完美的,都没有,都不一样。"大件是很困难的,做很薄的话不裂很难。"拉坯时上下不平均,就会垮,会变形,在窑里水分不平均,要么底裂,要么烧不熟。因为水分蒸干,温度都一样平等,尽量拉得一致,一个小时50~100摄氏度升高,一次开窑,这个又要落灰,又要漂亮,又有火痕,全都占据不太可能,不裂有颜色就不错了,只要有稍稍一点什么,就已经很好了。然后再反复回窑三四次。不是最好,就是最坏,没有中间值。"


窑里设计的火路决定了火在器皿上的跳跃痕迹。比如高的旁边要放低的,如果摆一样高,不会有什么变化。排窑的复杂和造窑一样,设计要先了解火焰的位置和轻重,对于火流在窑内窜流的情况有一个事先的模拟,才能为作品选一个恰当的位置,3平方米之内,一排就是一个星期。"有时投柴会打坏器皿,比如壶嘴。"又因为陶土的生命力,也有受不了的时候,有些回了三次窑的,虽然很小心地摆在温度相对较低的后面,还是烧坏了,然而上面烧出兔毫了。


"传统认为窑变不可控,但是我刻意控制每窑里三分之一的东西有窑变。"喜欢他的作品的蔡奕哲是学温度控制专业的。他专业的分析可以解释为什么柴烧的茶具会受欢迎:"柴窑进窑,先被烟熏,只有木柴才有的烟,烟把表面熏黑,和落下来的灰在一起,落下来的是炭素。在化学上,可以除异味杂质,高温烧后,釉就没有重金属等问题。但是温度上去很难,烧得温度均匀更难。柴窑的失败率很高,窑的中间和边上不一样。土胎烧结的临界点,跟每一块土泥有关系,不是绝对的。紫砂没有那么高温度,朱泥可以上1240摄氏度,可是再上又破。普通柴窑只上700摄氏度,田承泰的窑,温度上去1260~1280摄氏度,不是上去一下,而是维持一段时间。他的窑盖是与众不同,我从专业角度觉得很了不起,出风口入口投柴的设计很厉害。他用的是适合的泥,不是烧砖,而是有点瓷化了的。"还有一个藏家是考古工作者,对土最有研究,他觉得田承泰把天然土的质感玩得太精彩,静态里有蕴含不禁的动态。


"紫红色在柴烧很难,一窑经常一起红,或者一起紫。"他每每有一些蓝光的作品,"烧到蓝就是烧到了临界点,落灰成了蓝色,在1280、1250、1230摄氏度之间,跟天气跟风力一样是活的。只有临界点才是蓝,要是超过就完全变了颜色,靠落灰和温度来掌握。"他拿起一个罐子说,"这个是很经典的,底是土坯的颜色,一层层颜色的层次开始蔓延,普通柴烧只有土色和金属光,看着红红的而已。而不是这样,一层层的很多颜色,渐层上面有落灰,有的厚有的薄,这个灰是一层层叠上去的。因此灰里面有黄绿蓝,在太阳光下的颜色会变化。"


他的作品掀起一个风潮后他就又会向前走,比如现在的贝壳蛤蜊色,别人还在学他的金光,他就有自己的蓝光一点点,又受到追捧。看久了田承泰的作品,就会眼熟,很多神韵色彩仿佛大自然一瞬间的浓缩。"我自己就在变,不会为了哪个好卖就继续固定那个路线。""开窑和开奖一样,开窑时还要100摄氏度以下,我曾经180摄氏度冲进去拿了一件跑出来,结果,'砰'两半了。"封炉以后等待温度降低,差不多到第八天以后,窑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人依然要戴着手套进入大约53摄氏度的窑,罐子被他抚摸旋转着一个个拿出来。窑变的精彩他先一个个地看,每一件都是不可预知。


藏家为了收田承泰的作品跟了很多年,他觉得市场是聪明的,所以坚持每窑只有二三十件,而且只有一窑,绝不多开,也不帮别人烧,更不会弄自己品牌的"A等B等"。"大家一定会买B等,因为便宜,又有签名落款。我觉得哪里有瑕疵,可以更好,但是你是看不出来的,只想拥有。变得不是艺术品,而是商品了。"另一方面他刺激了高端的购买市场,"收藏家已经买过这样的东西,只会买更好的,不会容忍艺术家的惰性。"


柴烧的作品有很大一部分是茶器物,原因简单,"陶是有生命的,和茶一样。所以必须用起来,不要供着"。他拿着一个小茶仓给我看里面存的老茶,转化得特别正。茶仓本身的质感像一块深山里很好的石头,被流水过了很多年,经过一番历史回到现在,外表的温润的红色,和老茶的黑蓝色相配美丽极了。"柴窑陶有毛细孔,瓷没有,陶会一直变,这种变是我一直追求的。"他做的握杯是茶人珍品,一出来就被抢光。因为杯子是他几下用手抹出拉出的曲线凹凸,手触感极好,入口又顺薄,毫无那种粗糙柴烧的厚杯口。"去摸田老师的杯子,好像孩子的手去试探着天真地触摸一个世界,让不平整的触感把人和土第一次连接起来。"他的一个藏家对我说。田承泰自己喜欢夏茶的蜜味,特别适合给柴烧养壶。在他做的柴烧的公道里,可以让茶叶回到合理的陈化和转化里。如果爱喝岩茶,拿了个专门做的小壶,那个逼茶汤的厚度太完美。"好的柴烧茶具是呈现茶汤的途径,如果不懂茶的,就只适合摆起来,不能感受那个嘴里的、手里的甚至窑里的热度。"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建盏术语名词有哪些?还原烧、氧化烧是什么?柴窑和电窑的区别?
张大为讲柴烧
他6年零收入,躲进深山,却把300块的土卖到了30万
经典文案系列之了不起的匠人——与火对赌的柴烧狂徒
传承古法,窑变花釉八方瓶
黑茶古树茶与柴窑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