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种配角类型浅析

我的通俗叙事学——十五种配角类型浅析（上）

楼主：桑卡卡夫

除开某些毫无故事情节的先锋艺术作品外，归根到底，电影不过是用声光的魔法，来讲述一个个关于人的故事。当然，故事的主角可以是动物、神怪甚至各种不是生物的东西，但它们一定都是高度拟人化的。无论是迪斯尼的老鼠与鸭子、梦工厂的熊猫和绿皮怪，还是皮克斯的玩具、机器人与赛车，在它们的身上，都凝聚着主创人员对人性或理想化、或夸张化的投射。

　　光怪陆离也好，平淡若水也罢。只要电影存在剧情，总需要戏剧冲突，故事才能讲下去。一般而言，冲突必须发生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物之间。于是乎，电影中各种类型不同、性格各异、叙事功能千差万别的角色便应运而生了。

　　当然，你可以说一个人内心的天人交战也是一种冲突。但除非如同《致命ID》般将内心的人格分裂具象化成不同角色，否则这种内心的挣扎，很难完全独自撑起一部电影。就算有，也属于本文开头便摒除在外的那类“先锋艺术”电影，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之内了。

　　所以，一部电影总归需要一个以上的登场人物，也就是说，除开挑大梁的主角，还得有人给他或她制造麻烦或伸出援手（通常情况下，这两类角色都必不可少）。这一类角色，可以统称为配角。

　　电影的主角数量大抵不会超过两人，这还是在极少数双线推进的电影如《无间道》中才会出现。多数电影里单主角的设置不但因为时长等客观条件的限制，也能更好地让观众找到移情和代入的观影快感。即使是在经典群戏中，也必定有一位身披主角光环，举手投足间盖过余下衮衮诸君。好似《十二怒汉》中的亨利.方达，十一人的争论不休只为衬托他的英明神武，而最后达成的一致，更像是为这位美国司法制度下的草根英雄堂皇加冕。

　　但电影中的配角数量，可谓千差万别。从《地心引力》、《足迹》这类从头到尾只有两个角色的电影，到战争史诗片中千军万马的出镜。当然，龙套算不算配角可能有所争议，但即使将那些丑陋的半兽人和无名的人类、精灵大军除去，单是《指环王》里有名有姓有台词有立场的角色，就能让脸盲症患者们一个头变作两个大。

　　至于《一切尽失》和《活埋》这种纯粹意义上的独角戏，则需要单独分析了。前者用风暴和一切恶劣自然条件的对抗，取代了制造麻烦的人类角色，而后者虽然从头至尾没有出现第二个演员，但如果没有了手机和其他角色的声音出演，这个故事便无论如何也玩不转。总之，这类电影可谓神作，笔者水平有限，只好同样在分析中将此类特例摒除之了。

　　无论是较早的普罗普，还是稍后的格雷马斯，这些叙事学的开创者们，早已经总结出一套传统故事中的角色谱系。但无论是前者从俄罗斯民间传说中总结出的七类角色，还是后者再次基础上提出的由六组不同角色构成的动态模型，都过于宏观笼统，学术研究味太浓而亲民气息不足。笔者试图用更加通俗易懂的语言，将电影中的配角分为三类十五种，一一稍加阐述。

　　敌方

　　一、可敬宿敌。

古龙的小说中常常有这样的话语：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你的敌人。一个没有敌人的高手是寂寞的，如同独孤求败，纵使武功高绝世间，但终究不能快意江湖。

　　港式警匪片中惯常出现的“双雄”戏，无疑是这一类型的典型代表。《喋血双雄》中的小庄与李鹰，虽然一为警察一为杀手，却有着如同硬币的正反面一般的相似，他们终究为对方的侠义精神所吸引，成为亦敌亦友的存在。而《无间道》中的刘建明和陈永仁，《变脸》中的尼古拉斯.凯奇与约翰屈伏塔，虽然没有在冲突中结下战斗情谊，但终其一生的正邪对抗与彼此纠缠，实在也是基情满满。

　　往往这种类型的配角，已经近乎获得了与主角相等的地位，又或者根本就是双主角之一。他们或惺惺相惜，或你死我活，彼此间的矛盾冲突构成了全片主线。而最终，无论是魔高一丈还是邪不胜正，都往往需要其中一个付出生命的代价，才能结束这场充满宿命感的龙争虎斗。

　　二、终极反派。

　俗称“大BOSS”。终极反派与宿敌的区别在于，后者往往和你一起成长，一起升级，甚至彼此都是对方的参照物。而前者，似乎亘古以来就高高在上，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等着你去战胜。

　　比起电影，这类的角色在RPG游戏中更为典型。可以说，游戏中主角的升级打怪，都是为了这最后的你死我活。以国产RPG游戏的巅峰之作《仙剑奇侠传》为例，无论是第一代的拜月教主、第二代的千叶禅师，还是第三代的邪剑仙、问情篇中的燎日，无不是运筹帷幄、野心勃勃。但最终BOSS的结局又无一例外的悲凉凄惨。宿敌还有可能化敌为友，但若是连BOSS都没有被干掉，那么主角一路的辛苦还有什么意义呢？

　　还有一类最终BOSS，当属推理电影中的凶手。与寻常电影中的博力不同，他们与主角开展的，是一场脑回路的斗争。这一类BOSS倒不至于在结局中全军覆没。有时受害者实在死有余辜，而作案动机又引人怜悯的，身为侦探的主角也会大发仁慈。如《东方快车谋杀案》中联手犯下命案的12位凶手，被大侦探波洛大手一挥，统统放过。而一贯不把凶手整入监狱或逼得自杀不罢手的金田一，也在《雷祭杀人事件》和《魔神遗迹杀人事件》中网开一面。

　　最终BOSS也有很多类型。有的招摇过市，你就是无可奈何。如《黑暗骑士》中的小丑，坏事做尽，人神共愤，但愣是让他在电影中嚣张了两个多小时，到最后虽然身死，可所策划之事却并不能算失败。还有《指环王》中的索伦，谁都知道他就在那里，可没有人能够与之正面为敌，只有偷偷摸摸的将戒指扔进火山，才能从灵魂入手，彻底毁灭。

　　有的BOSS偏爱藏身幕后，等到主角直捣黄龙，这才现身。《魔鬼代言人》中，一副儒雅与疯狂交织的成功商人模样的律师行老板弥尔顿，直到图穷匕见，才解开自己撒旦的身份，诱惑主角永坠沉沦。再如《万能钥匙》中的老妇人与律师，看似人畜无害，谁知隐藏着如此神奇的秘密，可惜女主角一旦知晓，也如老屋中奄奄一息的老者，再也没有了后悔的机会。

　　他们或许隐姓埋名，早已埋伏在主角身旁，却并不显山漏水，而是待到关键时刻横空出世，向主角捅出最险恶也是最最致命的一刀。《黑暗骑士崛起》里与蝙蝠侠有过肌肤之亲的米兰达，以比翻书还快的翻脸速度，不但坐上反派第一把交椅，更是原本反派头头贝恩的梦中情人。《死亡笔记》中的藤原龙也一直干着贼喊捉贼的工作，成天忙活着叫嚣将基拉绳之以法，若非最后被L以生命为代价识破，恐怕这双重身份的日子还将继续下去。

　　这类角色，可能是主角的远大目标，可能是主角的刻骨仇恨，也可能是最出人意料的剧情大翻转的发起人。无论如何，当主角与BOSS遇见，全片将迎来最大也是最终的高潮。真可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三、背叛者。

自从为了三十枚而出卖老师基督的犹大之后，背叛这种事情，人类向来驾轻就熟。背叛的原因各有不同，有人因为贪生怕死，尚且有情可原。有人为了金钱权势，就未免让人不齿。更有那种惯作三姓家奴的，背叛似乎成为了骨子里的本能。除开赫赫有名的吕奉先，咱们历史书上褒称为爱国者的某西北军阀也大有此风……总之，千万年来，背叛者不绝于书，自然也成为了电影中浓墨重彩的一类角色。

　　往小了说，背叛可以指向爱情。好比《胭脂扣》中的十三少，如花奈何桥上数十年的等待，等不到织就鸳鸯欲双飞，面对已然鸡皮鹤发的旧情人，只能惨然放手归去。又如《致青春》里的陈孝正，哪怕临行前有着海洋馆里最浪漫的约会。哪怕多年后心存悔意再想破镜重圆，可早已成长的玉面小白龙，自然不会是愿吃回头草的孬马。还有《霸王别姬》里，面对红卫兵们的疯狂，段小楼双双背叛了这一生中最爱他的男人与女人，霸王的尊严扫地，男人的那一点自尊在生存面前也变得轻如鸿毛。

　　同样往小了说，背叛可以指向友情与亲情。《宫锁沉香》中的琉璃，为了出人头地，背叛好姐妹霸占其心爱的男人在先，背叛未婚夫将其置于万劫不复在后。可惜所托非主，九阿哥不但压根没有兑现承诺的意思，最后连自己也功败垂成，温润如玉却狠毒如蝎的美人，终落得香消玉殒，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害了卿卿性命”。《教父2》中懦弱的弗雷德，与外人勾结出卖弟弟，虽然主观上只想捞一笔好处，但却差点害了弟弟的姓名。教父逆鳞被触，亲手安排兄长命丧大湖之上，不但为碧波粼粼之下增添了一条冤魂，也成为麦克一生抹不去的阴影。

　　往大了说，背叛也可以指向主义与民族。如《大上海》中吴镇宇所饰演的茅载，从大特务头子变身大汉奸头子，虽然在日本人眼中不过一条走狗，但在上海滩，却瞬间成为了能够主宰众人命运的太上皇。而《国产凌凌漆》中的总司令，化身金枪客干起文物走私的勾当，对昔日手下与同僚也可以毫不留情的肉身消灭，更不用提国家与民族大义这种抽象的东西。

　　你看，背叛爱情、亲情、友情的，往往失魂落魄，甚至身败名裂，遭万人唾弃。背叛国家的哪怕结局惨淡，总归能风光一时。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别忘记《星战前传》中从议员做到首相的帕尔帕廷，背叛了共和国的他与背叛了杰迪武士的阿纳金，可是成为了西斯大帝和达斯.维达勋爵，纵横了整整另一个三部曲。

　　四、蛇蝎美人。

这一角色类型大概可以属于背叛者与最终BOSS的集合，却又有着其他类型所不具备的最大特点——对性别的严格要求。

　　《倚天屠龙记》中，殷素素临死前对儿子张无忌说：“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虽然张大教主一辈子也没能领会母亲的遗言，但这句话本身却绝不是谎言。在电影中要想成为一名蛇蝎美人，蛇蝎心肠还是其次，“美”才是最高标准。

　　年轻时的苏菲.玛索美艳不可方物，所以在《黑日危机》里，她饰演的石油大亨之女依蕾克屈哪怕是将老帅哥布鲁斯南绑在椅子上大玩SM，观众也顾不上替他担心，而是忍不住在她欲露还遮的大腿的晃动中血脉贲张。哪怕最后美人恶贯满盈，荧幕前的你我也没有正义得以伸张的快感，反而嗔怨007毫不怜香惜玉。《本能》中的莎朗.斯通性感得一塌糊涂，所以道格拉斯明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很有可能是杀害男友的嫌犯，可御姐双腿一叉，激情爆表，仍然忍不住爬上了那张致命的床。等到冰锥加身，也不知道心中是何感想。

　　在传统黑色电影中，蛇蝎美人与硬汉英雄和罪恶都市一道，几乎成为标准配置。《马耳他之鹰》中的美人布里奇，用自己的美色游走于正邪之间，妄图浑水摸鱼，却最终引火自焚。《双重赔偿》里的史坦威克，一边利用男主角对他的迷恋杀人骗保，另一边又随时准备好背叛任何男人，终于在奸计得售后，让男主角惨死自己手中。

　　无论如何，跟别的反派相比，蛇蝎美人们觉得没有那么惹人憎恨。相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在美人手下，至少比死在一帮臭老爷们之手，要诗情画意得多了。

　　五、阻碍者。

严格意义上说，这类角色不应被归入“敌方”阵容。阻碍者大多属于无心之失，可却实实在在的给主角达成最终目的制造了各种或大或小的麻烦。同时，并非敌人的他们，还不能消灭了之，于是主角只能选择躲避、告饶、讨好、或干脆暴起而攻之……不一而足。

　　有的人是主观上想帮忙，可客观上尽干坏事。好比《人在囧途》里的牛耿和《泰囧》里的王宝，同样由王宝强饰演的这一对活宝，以强大的乌鸦嘴逼停了飞机、火车、大巴，用一盆清水将重要的电脑浇得个透心凉，诸此种种，把原本可以很顺利的旅途弄得状况连连，危机四伏。这种犯二的本领可谓空前绝后，但你哪怕恨得牙痒痒，却还是打不得、骂不得，最惨的是，躲都躲不过。当然，主角从旅途中得到了心灵的救赎，那则是意外收获了。

　　另一类阻碍者，或许无关正义、无关家国，但绝对更加让你恨得牙关痒痒。他们是你情路上的畔脚石，是那个卯足了劲要把你心中定好的媳妇儿娶回自己家的那个家伙。对于《火焰杯》中的哈利和罗恩来说，塞德里克与维克多.克鲁姆绝对比伏地魔更加需要防备。《暮光之城》系列五部电影中，反派不停轮换，但爱德华永远的死敌，却只有那个总在裸身秀肌肉的小浪人。对了，你看《单身男女》里的古天乐和吴彦祖，争斗得比你死我活的《枪王之王》中还要激烈，只为一个绝色美人。

　　阻碍者这一类角色，有着往两极转变的无限可能。向左一步，可能就是弃暗投明，化敌为友。《黑暗骑士崛起》里的性感猫女，一开始没少给韦恩找麻烦。但大义面前，毅然拨乱反正，最后才得以与卸下战甲的蝙蝠侠双宿双栖。《卡萨布兰卡》中的雷纳上校，虽然是带着点小无奈，可毕竟帮着鲍嘉摆脱纳粹魔爪，找到了组织站对了队。

　　往右一步，那就是彻底翻脸，化身死敌。这类人往往是看主角不顺眼，故意捣蛋，故意破坏，有些损人不利己的意思。《天下无贼》里的黎叔一帮人，明明住着超级豪华包厢，怎么看也不像是非得将傻根那点血汗钱看在眼里的小贼，偏偏为了教训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贼公贼婆，双方大打出手，弄得两败俱伤。《海扁王2》里的“臭屁侠”，更是典型吃饱撑着没事干，放着好好的富二代生活不过，专门与主角过不去，终于在一场COSPLAY大乱斗之后，死在超杀女的手中。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毫不利己，也不利人，将一生献给破坏正义的事业。专注捣蛋几十年，你，值得信赖。

　　己方

　　六、红颜知己。

　通常我们说起一部电影，总会讲到谁是男主角，谁是女主角。其实在很多以男性为叙事角度的作品里，被冠上“主角”头衔的女性角色，不过是全片无数花瓶里最大最靓丽的那一尊。好比“007”系列和《夺宝奇兵》系列，还包括成龙的大多数电影，那些邦女郎、“印”女郎和龙女郎，大敌不过卖卖性感、玩玩暧昧，给主角单调的冒险生涯增添一抹异性的亮色。

　　所以，纯粹大老爷们题材的《敢死队》，也要安排一位当地美女桑德拉来调调情，到了《敢死队2》里，干脆就加入了余男扮演的MAGGIE，陪着一众肌肉男出生入死。说是打酱油也好，僭称女主角也罢，总之少了她们，电影的精彩程度无疑将大打折扣。

　　动作片尚且不能缺少女性的半边天，那么爱情题材的电影更是女演员的主战场。当然，通常爱情电影中，女一号已经可以视为主角，自然不在我们讨论范围。那么，可以作为配角的女性，大约又分这么两类：

　　一是爱情战争中的失败者。爱情总是自私的，是排他的。在一段感情中，两个人刚刚好，三个人就有些拥挤。可总有那么多人，削尖脑袋希望进入别人的卿卿我我。他们中自然有成功者，也有失败者。在爱情里，时间刚刚好才最重要，来早了不行，来晚了，更不行。前者如《甜蜜蜜》中的小婷，虽然早早占据小军的心，怎奈抵不过他乡异地，两个孤独者相互取暖的温度。后者像《神雕侠侣》中从程英到郭襄的一众美人，即使不乏天香国色，可怎奈有小龙女珠玉在前，也只得“一见杨过误终生”。

　　二是充当哥们儿的女汉子。生活中，每个男人或多或少的，总会有那么几位毫无暧昧情愫的女性朋友吧。但在电影里，导演不愿浪费稀缺资源，总会想办法让俊男美女碰撞出些火花。像《超级警察》里成龙和杨紫琼那样结下单纯“战斗友谊”的，确实凤毛麟角。要不像《前任攻略》中的孟云和罗茜，谁都知道对方有那个意思，但没人捅破窗户纸。要不就像《独自等待》中的陈文和李静，一方暗恋得死去活来，另一方却懵懂得一无所知。

　　不管如何，“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是电影角色构建中颠覆不破的真理。而鉴于电影主角以男性居多，而喜欢在电影中寻找代入感的观众也大半是大老爷们，所以女性角色，特别是能让人想入非非的美女角色，也就多多益善了。

　　七、至亲家人。

很多时候，家是我们最后的港湾，是在一切辛劳困苦后，可以让我们放松的最后桃源。

　　对孩子而言，家意味着父母，意味着有人疼爱，有人关怀。阿甘虽然生活在单亲家庭，但是没有母亲的鼓舞和教导，之上本就较人低一大截的他，就不可能有后来在各种领域的成功。即使你像《大鱼》中的威尔一般，对父亲充满了怀疑，也会在失去他后发现，原来他真的有过故事里的那般不可思议的旅程。子欲养而亲不待，善待长辈，什么时候开始也不嫌早。

　　对为人父母者来说，家的最大意义，是那个承继着你血脉的小生命，是孩子的欢声笑语和点滴成长。《音乐之声》中，特拉普上校一心逃离奥地利的动力，除去不愿为纳粹效力，也未尝没有给七个孩子更好的成长空间之虑。所以，我们虽然可以理解女儿无法原谅母亲的心情，但同样可以对在《唐山大地震》之后，母亲不得不在两个孩子中选择一个活下来时万念俱灰的心情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