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根】十字街骑士

十字街骑士

文｜潘采夫

我出生的村子小濮州有四条街，组成一个标准的"十"字，十字交叉的部分叫十字街，是整个村子的中心，我家就住在十字街。

现在回想起来，我童年里的许多故事都发生在十字街，打败大一岁的小四叔，骑着老母猪率领十几个小猪娃游行，第一次被爹打，看见三大吹爷爷上吊，这条现在看来已经寒碜的街道踩满了我零碎的脚印。

十字街上流传最广的故事是关于成人的，成人是一个光棍汉，守着老母亲过活，后来被判了十年刑。传说一天小孩子正打弹弓，成人非要拿过来玩一下，装上石子，先用正确的姿势拉开皮筋，但是支书家的孩子说他拉反了，于是成人把弹弓倒过来拉，结果打破了自己的鼻子。我总是怀疑这个笑话的真实性，不可能有这么苯的大人，但是它被孩子们一遍遍地提起，我也就顺水推舟相信也许有过，每次我们都哈哈大笑，感慨大人原来很愚蠢，真不如我们小孩儿。

家里养了一头老母猪，走得像我的小脚老奶奶一样慢，奶头在地上拖着，一群小猪秧在下面拱着吃奶，我常骑在她身上四处转悠，找些只能骑羊的孩子打仗。奶奶说："军，给你说个媳妇吧，是国家干部，长得可排场，穿着双排扣的西装，就是有点黑。""中，是谁呀？"奶奶就指着哼哼唧唧的老母猪笑了起来。奶奶经常把猪留在十字街上的粪收回来，有一回我看到一堆猪粪已经干成了土坷拉，就自告奋勇帮奶奶拿起来，当我用手拿起这堆东西，发现抓到手里的是一把稀屎。

一天，我正在街上玩着什么，突然看见扎着大辫子的娘骑车往南走，就大吼一声撒腿狂追，一路撕心裂肺地嚎着娘--娘--，但是娘在前面不回头，越骑越快，娘丢下我不管了。街坊们说我那时也就四五岁，可跑得比摩托都疾。一个奶奶辈的女人把我拦腰抱住，我挣扎吼叫着咬她的手，抬头发现闻讯追来的娘跑到身边，沾着两手的白面，才知道追错了人。委屈，责怪，难为情，令伤心地大哭不止，娘说二十多年没见我哭得那么恸过。

直到自己有了孩子，我还有时从睡梦中哭醒，梦见在十字街里追赶妈妈，记忆也许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有个广告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舞台，很多作家把自己出生地当作小说的舞台，那个不大的十字街，就是我的根据地，是我童年里小小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