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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与狗婊子


好故事要特别像生活,又要特别不像生活。都市传奇最重要的不是传奇,而是都市。能够流行的故事必然得制造代入感,引起关于熟悉场景的联想。那个著名的“抽了陌生人一根烟或喝了陌生女人一杯酒醒来发现少了一个肾”的谣言,开始的场景就是在人们熟悉无比的街头、酒馆。吓死人的鬼怪故事也都不是发生在野外破庙或者古堡里的,都发生在卧室或者洗手间里。

我们对熟悉的生活环境过于熟视无睹,经常忽略了一些平淡的角落,想想看,你有多久没有察视过楼梯间、沙发背后或者隔壁房子的窗户了呢?但这种熟视无睹持续的时间越久,一旦它迸发出爆发力就越具有反差效果。我们身边永远不引起注意的人突然成为英雄或凶手,远比一个大人物又作了一件大事更让人津津乐道。而令我们崩溃的问题也往往出现在那些我们以为平静无波的人和关系上。因而无论写作还是生活,请紧紧盯住那些平静的死角。


今天推送的是Fin的原创作品《神探》和《狗婊子》。


神探

作者:Fin


83年春天,张本望做刑警的父亲破获了一起特大刑事案件,获全国嘉奖,其事迹还被拍成了连续剧。17岁的张本望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电视里一个陌生人扮演着自己的父亲,暗暗立志长大后也要当一名刑警。

但文化课奇差的他连警校都考不上。

张本望在25岁的时候连着闹了好几天绝食,终于促使父亲动用关系让他成为一名户籍警察,虽然没有刑警威风,可好歹也算有套警服。户籍警察工作相对清闲,张本望一有时间就坐在办公室里看那些从图书馆借来的心理学书籍。

那会儿好多科班儿出身的警察办案也还处在跟邻居亲友打听死者生前跟谁有过节和谁吵过架,然后把那人逮回来揍的阶段,哪有人研究什么犯罪心理。几年研读,张本望空有一肚子理论知识却无用武之地,只能在他负责的这一片儿居民里找点儿乐子。

“家里就您一个人?”张本望敲开一户人家的门,捏着笔问开门的大姐。

“哦,我还有个儿子,上初二。”

张本望朝灶台上扫了一眼,“孩子中午回来吃饭吗?”

“不,他带饭。”

“您中午一个人吃的饭?”

“嗯。”

“一个人吃饭怎么收拾出两副碗筷?”,张本望又看了一眼灶台上那堆还没来得及刷的碗碟,“三个菜,两荤一素,大姐您可够能吃的。”

大姐有些慌张,但看到张本望那套不合身的制服时马上又镇定下来,撩了下头发倚到门框上。

“孩子他爸常年在外面出差,家里家外都我一人操持,干得多就吃得多,怎么了?吃得多犯法吗?”

张本望倒有些不好意思,扶了下眼镜儿,“没没没,您怎么吃都不犯法。”

张本望说着转身准备离开,想了想又回头,“跟里屋那位说一声,下次来别把摩托车停胡同儿里边儿,邻居们来回走路不方便。搁胡同口儿就成。”

大姐脸色一沉,“砰”的一声关上门。

张本望扯了扯歪到一边的领子,朝下一户人家走去。

大姐直奔里屋,跟从里面疾走出来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男人手里的腰带还没完全穿进皮扣儿里,“走了吗?”

“你慌什么?!走了。”

男人把门推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见外面人影儿也没一个,关上门回身抱住大姐。

“走,再回去躺一会儿。”

“哎呀不是刚躺完嘛,你让我先把碗洗了,陪我说会儿话儿。”大姐推开男人开始洗碗。

男人又去把门推开一条缝儿朝外面看了看。

“那算了,我走了。”男人看外面真的没人了,开门就往外走。

“哎,这就走了啊?下回哪天过来啊?”

“不来了,以后都不来了,再来就让人逮着了,你们这儿的小警察挺厉害。”

“哎呀警察不管这事儿!”

“那我也害怕!”

男人撂下这么句话推开门一溜烟儿走了。

年至而立,张本望的父亲在一次抓捕行动中被逃犯开枪打中脖子,由于地处偏僻,送到医院时已无力回天。同年,他媳妇儿给他生了个儿子。

张本望给父亲送完终,随即要求加入刑警队。几个领导起初不同意,后来看在他烈士父亲的面儿上,答应说以后有任务的话会找他配合行动。

张本望穿鞋一米七出头儿,体重不到60公斤,看着刑警队的同事们个个高大健硕,也觉得自己这样儿进刑警队实在给人民警察抹黑,于是每天下班后就跑到刑警队的训练馆打沙袋,两礼拜之后,张本望体重上升了一斤。他兴致勃勃地找了一个刑警同事跟他对练,被对方一脚踢折了左小臂。

所有人都埋怨那个同事,说他对菜鸟儿下重手。

“我真没使劲儿!”

一个月后,那同事落下个跟祥林嫂一样的毛病。

张本望的胳膊刚好利索没几天,局里接到举报说郊区某处民居里有个人很可疑,有可能是在逃的通缉犯。

上头经过研究,准备派看起来最不像警察的张本望扮成个收废品的先去踩点儿,确认之后再实行抓捕。

张本望蹬着个破三轮儿,敲着挂在车把下面的破脸盆,每隔十来秒吆喝一声“破烂换钱”,慢慢地骑进由几排小平房组成的居民区。

正值晚饭点儿,上班的也都回家了,时不时的就有人出来拎着破铜烂铁叫住张本望,张本望就停下来称重算钱。

“哟,大妈您这搪瓷脸盆都锈成筛子了,这我没法儿收,收上去没人要啊。”

“哦是吗?那麻烦你帮我撇了吧,搁家里也碍事儿。”

张本望把脸盆接过来随手扔进三轮车里,又把大妈拖出来的一堆纸箱拆开叠在一起捆好,用秤杆子另一头儿的钩子勾起来称。

“一块九,给您算两块!“

“这么一大堆纸壳儿才两块啊?”大妈不太高兴。

“纸箱不值钱啊大妈,您这小区普遍没啥油水儿啊,我来这儿转悠快半个钟头了,就收了几个瓶子外加您这一堆纸壳儿。”

大妈“哼”了一声,接过钱往兜儿里一揣,“你那是来晚了,上个礼拜一个收破烂儿的在隔壁单元东边儿把头儿那家花300块钱收了个八成新的电冰箱呢!”,大妈边说边往回走,“那家估计是不想过了。”

张本望心里咯噔一下,收拾好东西,爬上车子朝隔壁单元东边把头儿那家蹬去。

“哎,收破烂的!”

张本望慢悠悠地从那家门前经过,骑出去二十来米时,被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喊住。他捏住车闸回头看去,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从那户人家的门里探出头来。

“哎你过来啊,快过来!”

“哦,来啦来啦。”张本望费劲巴拉的来了个U-turn,骑着车子来到那男人跟前。


男人从身后拽出一个蛇皮袋,里面都是啤酒瓶子和空易拉罐。

张本望蹲下来一边分拣一边数着,同时用余光打量男人。这人的裤子膝盖处折痕十分严重,脚上穿的不是拖鞋而是胶鞋,极有可能就是和衣而睡从不脱鞋随时准备跑路的通缉犯。

“九块五。”

张本望直起身子准备掏钱。

“不用给我钱,你帮我去附近超市买包儿白塔,剩的钱你留着。”

张本望一愣,马上高兴地点点头转身就走。

“好好好。”

“回来直接扔院里就行。”男人说完关上门。

张本望跑出居民区跟等在外面的同事们一说,大家分头从几个方向朝门口停了辆三轮车的那户人家包抄过去。

张本望带着大伙儿跑在最前面,紧张得脸上一阵阵发紧。

“爸,您要是泉下有知的话就保佑保佑我,儿子今儿给您老露脸了!”

张本望想到这儿的时候,人已经来到了那户人家门外。

“大哥,烟我给你买回来啦!大哥?”

张本望在外面喊了两声,门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踹门!”带队的在身后低声说到。

听到这句话,张本望右腿顿时似有神力注入,他退了几步,助跑后一脚踹在门上。那门没锁,毫无阻力地应声弹开,把张本望晃得右脚往前一迈差点儿闪了大胯。张本望刚收回脚站稳,那门从墙上又弹了回来,直接把他拍了个满脸花。与此同时,院里一直举枪对着门口的男人开枪了,子弹打在包着铁皮的门上。

张本望捂着鼻子蹲在地上,几个刑警把他拽到一边后趴下来推开门一起开枪把那男人打伤擒住送往医院。

到了医院把那人脸擦干净一认,果然是在逃的杀人犯。

张本望鼻梁上贴着纱布在公安局内部会议上领了个奖状。

当晚,媳妇儿给他做了一桌子好菜,可张本望却一直闷闷不乐,他觉得作为一个警察,踹门时让门把自己鼻梁拍断实在丢脸,不光自己,连带着死去的老爹也跟着丢脸。

95年开春,张本望一家住进了楼房。

半年后,他所在的小区出了桩离奇的失踪案。

收清洁费的阿姨向物业反映,说2号楼1单元602的住户一连几天家里都没人。物业去问601的住户,也说大概有一个来月没见着这家人了。回去一查,这户住着一个离异带孩子的女人。

接到物业报案后,警察先查到这女人的工作单位,打电话过去一问,得知她已经两个月零七天没上班,并且没有任何形式的请假。警察随后又去那孩子上学的学校了解情况,老师说这孩子两个多月没来上学,打发同学去家里找总没人。

警察来小区调查的时候,刚巧张本望下班回家。

张本望问明了情况后要求跟着一起上去看看,对方同意了。

撬开房门后,张本望和几个警察走进602。

张本望吸了几下鼻子,除了长时间不开门窗所带来的霉味儿之外没有一丝尸臭。冰箱里的食物已经全部腐败。地面很干净,有明显的清洗痕迹。木质菜板上有常年用菜刀切菜剁菜所形成的凹陷,却看不到菜刀。炉灶上还放着一口被钢丝球蹭得发亮的煎锅。张本望在垃圾桶里翻了翻,没找到钢丝球。

“回去先报个失踪慢慢查吧。”

“等一下。”还在厨房转悠的张本望说着把头伸到抽油烟机底下,扭头瞅着上面的集油罩,“老王,给我把镊子。”

张本望用镊子在集油罩上刮下来一些油垢,放到塑料袋里封好递给老王,“麻烦帮我送去化验一下,辛苦哈!”

老王接过塑料袋,又看看张本望,点点头没说话转身收队。

化验结果,那油垢里有人油的成分,而且是两个人的DNA。

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发现,但现场被清理得过于干净,除了人油之外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警方召集人手密集调查了一个多月,毫无进展。

这天,在警局连续加班了好几天的张本望也开始泄劲,决定回家好好睡一觉。骑着自行车经过2号楼时,他心有不甘地朝一单元602的窗户望了一眼。

这一眼,让张本望浑身一激灵。

他跑回到家里拿了些吃的和日用品,跟媳妇儿说了句要去执行任务就下了楼,直奔2号楼一单元602。

门没锁,张本望走进去来到窗户前,看看下面没人注意,就伸手拉上窗帘,然后在窗边坐下,边吃边透过窗帘缝儿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

张本望跟局里报了病假,每天就坐在602的窗户边往下看,直到半夜才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天不亮就跑回来继续看。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上午,一个中等个子的人出现在小区里,这人双手插在裤兜儿里匆匆地走到2号楼底下,突然抬起头朝一单元602的窗户望过来。

张本望躲在窗帘后浑身鸡皮疙瘩暴起。

那人朝这边看了几秒钟后转身快步走出小区,张本望起身疯一样的追了下去。

那人走着走着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见朝他狂奔的张本望,拔腿就跑。

对方一开跑,张本望就发现自己的速度不如人家,他边跑边喊,“再跑我开枪啦!”

那人马上开始跑S型路线,张本望渐渐地追近了。

“站住!”

张本望再次喊道。

前面那人听见张本望追得越来越近,一把拽过路边一摊煎饼的大婶,回身勒住她的脖子。

“你站住!你过来我就弄死她!”

张本望往前冲了好几步才刹住,双手支着膝盖呼哧呼哧地喘。

“把枪扔给我!“

那人又喊。

张本望心说妈的要是有枪我早就用了,还能留着扔给你。

“快点儿!不然我掐死她!”

这句“掐死她”给张本望提了个醒,“掐死?对啊,这小子手里没武器,掐死个人得好一会儿呢!”

张本望想到这里猛地扑过去,和那人扭打在一起。

大概两个回合不到吧,张本望就被对方反拧住胳膊摁在地上,对方一边搜他的身一边问他枪在哪儿。

“你别摸了我没枪!”

听到张本望说没枪,刚才被挟持的大婶转身从煎饼摊子上抄起舀面糊的大汤勺,照着那人后脑勺抡圆了就是一下。

那人惨叫一声松开张本望的胳膊,捂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大婶上前一脚踩住那人的肚子,手里的大汤勺上下左右翻飞,专挑那人双手没护到的地方敲,一会儿工夫那人就不动弹了。

“你是警察吗?”大婶从煎饼摊上扯过一块抹布边擦勺子边问。

张本望点点头,揉着胳膊吃力地站起来。

“唉,这身板儿的也能当警察了现在,哪还有个好。”

张本望看了看比他粗好几圈儿的大婶。

“谢谢。”

原来,一个多月前张本望在1号楼楼下向上看的那一眼让他想起之前读过的一本关于犯罪心理的书,说有很多罪犯会忍不住再次回到作案现场看一看。

抱着这点希望,张本望在602埋伏了一个多月,居然真的被他等来了凶手。

那人被带到局里后,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并带着警察去小区附近的河边捞出了那把用来分尸的菜刀。这人是在夜里尾随女被害人回家,将其强奸后连同孩子一起杀害。接着剔骨碎尸,并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用煎锅把肉块煎成焦炭用煤气灶的火把骨头烧酥,然后通通捣碎了从马桶里冲走。

鉴于张本望在这个案子上的杰出表现,局里决定送他去刑警学校学习,毕业后回来当刑警。

谁知张本望不但一口回绝了局里的安排,连片儿警也给辞了。

张本望拎了瓶儿白酒跑到父亲坟前,喝一口倒一口,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个来小时,中心思想就是自己实在不是干警察的料,再跟公安局呆下去,自己保不住命不说,恐怕还要连累别人。希望父亲理解自己的决定。

往回走时,晴天响了声霹雷。

张本望停住脚仰头儿看着天,笑了。

“爸,你嗓门儿还是那么大。”



狗婊子

作者:Fin




早上,俞浩跟在老婆柯晓雯身后走出单元门,见一只身子长腿儿短的白色杂种小狗正在美滋滋地尿着他的车轮毂。

“嘿!”

俞浩喊了一嗓子,作势要把手里的电脑包抡过去,小白狗夹起尾巴一溜烟儿钻进隔壁单元。

“谁家的狗,也不说拴一下,”俞浩拉开车门让柯晓雯坐进去,“真是泰兰德守寡——缺大德了。”

开车出小区时,俞浩看见小白狗蹲坐在小区门口歪着脑袋望着他,卷翘卷翘的尾巴噗噗地摇。

“这小狗儿串儿得还挺好看。”俞浩说。

柯晓雯顾着化妆,没吱声儿。

俞浩和柯晓雯被一阵嘹亮的犬吠声吵醒,俞浩看了看床边的手机,才凌晨五点半。柯晓雯皱着眉头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翻个身准备接着睡,岂料又是一阵犬吠从开着的窗户传进来。

“烦死啦!谁家的破狗?!”

起床气很严重的柯晓雯在床上踢腾了几下,抓过被子来蒙住脑袋。时值流火七月,几秒钟后柯晓雯就捂出了一脑袋白毛儿汗,她把被子掀到一边,侧过身子使劲儿闭着眼。

“汪汪汪汪汪!~~~”

俞浩没等柯晓雯发飙,先一步翻身下床趴在窗边儿往下瞧,只见那小白狗正对着隔壁单元一楼窗户扯着嗓子吠呢。

“看来是野狗。”俞浩说。

“烦死了!好容混到周末睡个懒觉!关窗!“

俞浩赶紧关上窗,柯晓雯闭着眼睛在床头摸到空调的遥控器,朝着空调所在的大概方向摁了一下开关,然后把遥控器丢到一边继续睡了。

俞浩看了眼瞬间就睡过去的柯晓雯,轻轻地走出卧室关上门。

俞浩蹲在单元门口,把手里的火腿肠一块块儿地掰给小白狗,小白狗吃得很起劲儿,时不时的还会噎到。

“以后别这么早叫了哈,我们可就指着周末睡个懒觉了。”

小白狗抬起头朝俞浩“呜呜”叫了几声,在他的两腿间钻了个“8”字,又继续捡地上的火腿肠吃。

“哦,对了,以后也别再尿我车轮毂了知道吗?”

俞浩说着摸了摸小白狗的脑袋,注意到它脖子后头靠左有一团话梅大小铁锈色的毛。

当晚十一点多,小白狗的叫声再次响彻小区。

“怎么这么烦啊这狗!”

刚躺下的柯晓雯骂道。

“刚来这小区混,不得立威嘛,过两天就好了。”

俞浩在柯晓雯的背上拍了拍,随后沿着腰往臀部摸去。

还没摸到带劲的地方呢,俞浩的手就被柯晓雯打了下去。

“别碰我!烦。”

俞浩愣了几秒钟,轻叹一口气关灯躺下,和身边玩手机的柯晓雯一起听着楼下小白狗狂吠不止。

“汪!汪汪汪!~~~”

俞浩睡眼惺忪地看下时间:凌晨五点多。

他下床关窗,打开空调,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本书走出卧室。

俞浩刚在沙发上坐下,卧室门打开,气呼呼的柯晓雯从里面走出来。

“这都一个多礼拜了!怎么就没人去弄死那条破狗啊?!”

没等俞浩回答,柯晓雯已经走进洗手间“砰”的一下把门摔上。

晚上十点半,小白狗又在楼下尖声狂叫。

俞浩看了看躺在身旁眉头紧锁的柯晓雯,下床穿衣。

“干嘛去啊?”柯晓雯问。

“我去弄死它。”

俞浩穿上T恤和大裤衩,从客厅的电脑桌下面翻出一个旧键盘,把电源线扯下来折了几下揣进裤衩儿兜里,又去厨房拿了一只黑色垃圾袋塞进另外一个兜,拿了钥匙和手机,开门下楼。

走出单元门,看见小白狗正追随着一个人影跑远。俞浩犹豫了一下,轻轻吹了声口哨。

小白狗停住脚,回头看了看俞浩,意犹未尽地朝前面那个人影儿大叫了几声,然后朝俞浩欢快地跑过来。

俞浩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刚才那个人影也早已走远不见,就引着小白狗来到楼梯间。

在两级台阶上坐下,俞浩掏出了那根电源线,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死扣儿。小白狗摇着尾巴来到俞浩身边,拿头蹭他的腿。俞浩伸出手摸了摸小白狗的脑袋,顺便把那死扣儿套上它的脖子。小白狗对此毫无反应,依旧忙忙叨叨地舔着俞浩的手。俞浩把电源线的一头儿踩在脚底下,两手攥紧带USB插头的那一头儿猛地起身一扯,小白狗脖子上的死扣儿迅速而无声地收紧,一声凄厉的惨叫把三楼楼道里的感应灯都弄亮了。

俞浩死死地扯着电源线,大概过了快两分钟,见小白狗身子软了下来他才撒开手。把小白狗拎起来往垃圾袋里塞的时候,俞浩发现它肚子鼓鼓的,两排奶子涨得发亮。

“……操。”

俞浩轻声骂了一句,把电源线也扔进垃圾袋扎好,拎着走出单元,一扬手,袋子飞进门口的垃圾桶。

走进电梯,俞浩觉得左脚黏黏的,低头一看才发现脚踝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应该是刚才小白狗挣扎的时候咬的,正往外流着血。

“死了。”

路过卧室时,俞浩平静地跟柯晓雯说了一声,然后一头钻进洗手间清洗伤口。

“你脚怎么了?!”

柯晓雯也来到洗手间,看到俞浩脚上的血惊得捂住了嘴。

“估计是它挣扎的时候牙磕的。”

“要不要去打个狂犬疫苗啊?”

“不用,没事儿。”

“……老公你真好。”

“嗯?”

“你为了我去弄死小破狗。”

“……咳。”

俞浩从洗手间小柜子里拿出一瓶医用酒精在伤口上擦了擦,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气。

“我给你擦!”

“不用,好了。”

当晚,柯晓雯在床上十分主动热情,甚至主动尝试了以前她所不愿做的内容,俞浩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第二天早上俞浩丢垃圾时特意走近垃圾桶往里面看了一眼。

装着小白狗尸体的垃圾袋破了个洞,袋子是空的。

俞浩有些魂不守舍地把手里的垃圾扔进垃圾桶,狐疑地走向车子。

“汪!”

刚坐进车子的俞浩似乎听到一声熟悉的狗叫,他忙直起身子探出车门四下张望。

连个狗影子都没见着,只有一个穿着工装的年轻人站在隔壁单元门口抽烟,见俞浩看了几眼自己,扔掉半截香烟走了。

“怎么了?”车子里的柯晓雯问俞浩。

“没事儿。”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时,一个少妇打扮的年轻女人正一步一摇地走进来。

“哟,快看,美女啊!”

柯晓雯捅了捅俞浩。

俞浩顺着老婆的目光望过去,发现那个女人也在看着车里的自己,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俞浩赶忙低下头,一脚油门儿把车开出小区。

“这女的你认识?”柯晓雯扭头瞅着俞浩。

“不认识。”

“那她干嘛那样看你啊?”

“……我哪知道?”

“切……“

柯晓雯别过头去,一脸的不悦。

傍晚,俞浩刚下车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孩的尖叫,他回过头,见早上那个穿工装的年轻人正跟隔壁单元的女孩纠缠拉扯着。

“要不要管管啊?”

柯晓雯从车子另一侧钻出来问。

俞浩摇摇头,“怎么管啊?男女朋友吵架呢吧?”

“这都是你逼我的!”

工装男歇斯底里地叫道,一只手继续紧紧抓住女孩的胳膊,另一只手从身后的单肩包里摸出一只瓶子。他把女孩推到墙上,腾出手来拧开盖子。

工装男扬起瓶子时,早上在小区门口出现过的那个年轻女人突然从单元门里跑出来,把手袋朝他攥着瓶子的手抡过去,瓶子里的液体全被手袋挡住,有一些还反溅到工装男的手上,顿时腾起白烟。

听到工装男的惨叫,俞浩和柯晓雯才如梦方醒般的先后冲过去帮忙制服了工装男,随后报警。

“现在的人都怎么了,人家姑娘不跟他好了他就要泼硫酸。”

“是啊,”俞浩点点头跟着柯晓雯走进电梯,“这人在咱们这儿转悠好几天了,老能看见他,我还寻思谁家见天儿修电脑呢。”

“今儿早上看见那女的还挺猛,刚才要不是她,那瓶儿硫酸可就泼那姑娘脸上了,真悬。”

“可不,她反应可够快的。”

“是啊,当时你都懵了,唉,男人啊,哪有个靠得住的。”

“切~”

“你还别不服气。”柯晓雯撇嘴看着俞浩。

电梯门开,俞浩和柯晓雯走出电梯。

“你除了能弄死个小破狗你还能干嘛?”

俞浩边走边掏钥匙,“嘶,小点儿声儿!你再让人听见是我把狗弄死的。”

“听见怎么啦?你这是为民除害,白让他们睡安稳觉啦?!”

俞浩摇摇头打开门,两人走了进去。

“哎,俞浩,你看,又是这女的,她这一大早上去哪儿了刚回来?”

转过天,俞浩和柯晓雯开车来到小区门口时又见到那年轻女人从外面走进来。

俞浩看也不看,“谁知道呢,买早点吧?”

“买早点也不用穿着这样啊,前低胸后露背的。”

“嗯?”

听到“低胸”“露背”,俞浩本能地望向那正走在车子旁边女人。可不么,这大黑裙子,前面深V直奔丹田,后面大口子一直开到最末节尾椎骨。

“哎哎哎,看两眼得了哈,专心开车!”

柯晓雯没好气儿地朝俞浩嚷嚷,俞浩这才回过神儿来一脸尴尬地把车开出小区。

傍晚,买菜回来的俞浩走到电梯间时,看到电梯门正徐徐关上。

“哎,等一下!”

里面的人听到俞浩的喊声,按了开门键,眼看就要合上的门又打开了。

“谢谢哈!”

俞浩拎着两袋子菜跑进电梯。

“诶?是你啊?你也住这个单元?”

俞浩发现跑进电梯的人正是早上在小区门口的那个女人。

“你好,我叫杜白。”女人朝俞浩笑笑。

“哦哦,你好,我叫俞浩。”

“你到几层?”杜白问。

“啊,九层,谢谢!“

杜白帮俞浩按了楼层,电梯开始上升。

俞浩往后靠了靠,躲到杜白目光的死角里悄悄地打量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高高挽起的发髻,眼神竟一下子变得惊恐起来。

杜白的脖子后头靠左有一块儿话梅大小的暗红色胎记,跟小白狗那团黄毛的位置和形状一模一样。

“你到啦。”

杜白转过头笑着说。

“哦哦哦,谢谢!”

俞浩慌慌张张地走出电梯。

“回见。”

杜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俞浩听到电梯门关上才松了口气,开始掏钥匙。刚才电梯里的情形在俞浩脑海里闪过:漂亮的发髻,迷人的笑容,还有,对了,她没有摁自己的楼层!

俞浩手上一抖,钥匙掉到地上。他放下两袋子菜捡起钥匙跑回电梯间,液晶屏上显示,电梯仍停在第九层,没动。

俞浩深吸一口气,按开了电梯的门。

电梯里空无一人。

俞浩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吸了吸鼻子,杜白身上的香味儿还在,俞浩望了一眼头顶的摄像头,伸出手来挡回正要关上的电梯门,走了出去。

俞浩趴在窗户上愣愣地望着楼下。

柯晓雯走过来,“干嘛呢还不吃饭?”

“我下去一趟。”

俞浩说着转身就走。

俞浩跑到小区保安室,软磨硬泡最后塞给保安两百块钱,保安终于答应给他看一眼自己那个单元的电梯监控录像。

“一个半小时之前的。”俞浩说。

录像里,俞浩自己走进电梯,把右手的袋子递到左手上然后按了楼层,电梯到了九层后开门,俞浩走了出去。十来秒钟后电梯门再次打开,俞浩神经兮兮地走进来,抬头看了一眼镜头,转身伸手拦住正要关上的电梯们,走了出去。

“看完了就快走吧,我这犯错误呢。”

保安看俞浩站在那儿发呆,就不耐烦地催了一句。

“哦,谢谢哈。”

俞浩回过神儿来,道声谢转身走出保安室。

“杜白!杜白!”

俞浩看在杜白在自己前面不远处走着,忍不住喊她。谁知杜白听到喊声并没有回头,而是抬腿就跑。俞浩下意识地追了上去,几步撵上杜白,把手搭在她肩膀上。

“哎你跑什么啊?”

杜白回过头,竟然是一张狗脸。

俞浩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干嘛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柯晓雯生气地翻了个身。

俞浩擦了一把脑门儿上的汗,看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早上,俞浩和柯晓雯在电梯间等电梯,门开了,杜白站在电梯里。

柯晓雯朝杜白笑笑走了进去,回头看着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俞浩。

“哎?进来啊!”

“……啊。”

俞浩拿眼角儿瞄了一下杜白,硬着头皮走进电梯。

“呀,你脚上怎么弄得啊?”

杜白指着俞浩脚踝上的伤。

“哦,这……”

“狗咬的,我让他去打疫苗他也不去。”

柯晓雯说完还有些不乐意地瞅了俞浩一眼。

“没事儿,不用打疫苗,没病。”

杜白看着俞浩微微一笑。

俞浩低头一言不发。

电梯到了一楼,开门后杜白先走了出去,俞浩和柯晓雯走在后面。

“她怎么那么关心你?”柯晓雯压低声音问。

“嗯?没有啊。”

“拉倒吧,你看她的眼神儿也不对!”

“什么就眼神儿不对啊?我都没看她好吗?!”

“不敢看她更说明心里有鬼!”柯晓雯的嗓门儿不自觉地高了起来。

“哪儿有什么鬼呀。”

走在前面不远处的杜白插了一句,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

看到这个情景俞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还好,不是一张狗脸。

“你们家俞浩就是太腼腆。”

杜白说完冲俞浩和柯晓雯妩媚地一笑,走出单元门。

“她连你叫什么都知道了?”

俞浩耸耸肩,“在电梯里遇到……”,想到电梯,俞浩又冒出一身冷汗。

柯晓雯看着俞浩冷笑,“行啊你,电梯里遇见都能聊的这么热乎。”

俞浩看了柯晓雯一眼,不说话,两人都沉着个脸走出单元走向车子。

“我觉得她是狗。”

俞浩扶着方向盘木然望着前方。

“谁?”

“杜白?”

“谁是杜白?”

“……刚才那女的。”

“你连她叫什么都知道?!”

俞浩皱了下眉头。

“我是说真的,我觉得她是那只小狗。”

“什么小狗?”

“……就我那天晚上勒死的那只。”

柯晓雯瞪大眼睛看着俞浩,半晌才回过神来,“还好我读的书多,不然差点儿让你给蒙了!你这是在转移我的注意力啊俞浩!”

“我是说真的!她脖子后面有块胎记,位置和形状跟那只小狗的一模一样!”

“看得够仔细啊!你还瞧见她哪儿了一块儿跟我说说!”

俞浩看了看柯晓雯,无奈地摇摇头,不再说话。

几天后,俞浩早上洗漱的时候被镜子里眼窝深陷的自己吓了一跳,他扶着洗脸池长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想你那狗婊子了?”柯晓雯走进来阴阳怪气地说。

“咱能不能别这样儿?”

“我哪样儿了啊?我心里不痛快不能发几句牢骚啊?”

“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信你?我要是见天儿盯着一个男的魂不守舍然后跟你说这男的是条死狗我盯着他是要查个究竟你信吗?!”

柯晓雯说着把俞浩从洗脸池前挤走,开始刷牙。

俞浩胸脯剧烈起伏着,嘴巴动了动但什么也没说出来,转身摔门出去。

“出去啊?”

俞浩闷头儿走出单元门,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俞浩停住脚,犹豫了一下,回过身来。

杜白正朝他走过来,脸上带着笑,一如既往。

“没坐电梯?”俞浩问。

“哦,我最近在减肥。”

“你住这个单元吗?几楼几号?”

俞浩直视着杜白的眼睛朝她走过来。

“我是住这个单元啊……”杜白有些被俞浩吓到,脚步渐渐停下。

“几楼几号?!”

俞浩走到杜白面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

“俞浩!”

俞浩和杜白一起转头,见柯晓雯站在单元门口。

柯晓雯把手里的包挂到左胳膊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俞浩面前狠狠抽了他一个大嘴巴。

“车钥匙给我!”

俞浩松开杜白的肩膀,从兜儿里掏出车钥匙交给柯晓雯。

柯晓雯接过钥匙,扭头看了看杜白。

“早!”

“……早。”

等杜白应出这一声时,柯晓雯的车子已经开远了。

“你跟我来!”

俞浩回过神,拽着杜白的衣领走进楼道。

“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杜白不说话,只是惊恐地望着俞浩。

俞浩一咬牙,把杜白推进楼梯间顶在墙上。

“这事儿你我都心知肚明,今儿咱们就把这事儿给了了,你告诉我,你到底要什么?”

杜白一脸无辜地摇摇头。

“你放开我。”

“你告诉我!”

“放开我!”

“告诉我!”

杜白开始奋力挣扎,俞浩用力按住杜白,双手不知怎么就攀到了杜白的脖子上。俞浩想起那晚的小白狗,眼睛里有血红的光芒闪动。他双手开始用力,两个拇指使劲地往下捏着杜白的喉咙,杜白再也喊不出声,嘴里发出“咯咯”的声响,身子慢慢地软下去。

“妈的别骗我,我知道你待会儿就会活过来!”

俞浩说着猛踹倒在地上的杜白,用脚踩她的脸,跳起来踩,骨头碎裂的声音让他越来越兴奋,这件事仿佛不再可怕,而是一项令自己愉悦无比的运动。

楼上传来脚步声。

俞浩停了下来看了看已经面目全非的杜白,拔腿跑出楼梯间。

俞浩跑出单元,低头看了看自己,除了鞋底有些血渍之外其他地方都还好,他定了定神,在草地上擦了擦鞋底。

一个老头儿从单元门走出来,把怀里抱着的小泰迪放到地上,牵着朝他走过来。

“没上班儿啊?”老头儿跟俞浩打招呼,身边的泰迪则朝他低吼着露出小尖牙。

“哦,倒休。”

俞浩看着老头儿气定神闲地从自己身边走过,不禁心生疑惑。他深吸一口气,重新走进单元门。

楼梯间里什么都没有,别说尸体,地上连半点儿血渍都看不到。

俞浩失魂落魄地走出单元门,一眼望见不远处正朝自己走来的杜白。

俞浩疯了,每天又哭又笑,嘴里不停念叨着“狗婊子”。

半个月后,柯晓雯接受了医生的建议,把他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柯晓雯留意到,从俞浩疯了那天起,“狗婊子”再没出现过。

几天前的那个夜晚。

工装男在女孩那个单元门口来回转悠,不时地把手伸进斜背着的电脑包里摸一下什么东西。

小白狗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朝工装男狂吠不止。工装男从地上捡东西丢过去,但都被它机灵地躲了过去。工装男无奈开始往小区外走,小白狗不依不饶跟在后面一劲儿地叫。

小白狗身后传来一声口哨,它回过头,见俞浩站在单元门口。小白狗又往前撵了几步工装男,见他走远才转身吐着舌头朝俞浩跑过去。

小白狗兴高采烈地跟着俞浩走进楼梯间,俞浩在二级楼梯上坐下,从兜儿里掏出电源线。


图片:意大利电影《双面劳伦斯》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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