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只有五秒钟

 

朋友离世快要有一个月了。除了刚出事的那几天，朋友圈里并没有两样。

在朋友圈里得知噩耗，刚陷入怀疑还没来得及悲伤，另一位朋友转了一条软文，再一位同学更新了几句牢骚，接下来各种秀恩爱秀生活秀品味的照片涌来。就这样，一条条新鲜出炉的状态把生命掩埋。说到底悲伤只不过五秒钟。

我们是认识十年的老友了。从初识起上课下课就喜欢凑一起聊天，聊那些说不尽的年少心情。刚毕业那会儿，也总是一年半载出来叙叙旧。再后来，就是三年前最后一次见面了。

世界杯的时候，加上了微信又说上了话。那时他在凌晨三五点发来消息，我在荷兰时差六小时恰巧是晚饭后的闲暇，边看比赛边说故事。他说起年少时候做过的错事疯事现在的放荡不羁还有未来脱离现实的凌云壮志。反叛里暗暗藏着迷失，狂妄里隐隐缩在角落。那是想不过是刚出校园的男孩在成人的世界里迷路，那么聪明的人，走着走着总会找到自己的。

年少的故事说多就倦了，毕竟人总是要活在现在与未来中。后来世界杯结束，他还是在午夜清晨间不断地发来消息，说他在做的疯狂事情，在午夜骑行在街道呐喊，还有和一个又一个姑娘越来越短暂的故事。

我并不是个热衷于网上聊天的人，再加上事情也多了起来，回复频率越来越低。慢慢变成在他呐喊后，默默回句太晚了快睡吧。再后来，连这句敷衍也倦了。我说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时间再久的朋友也不能每日关心你生活的琐事。他说你和那些人都一样。几次循环，他再没发来消息，我也没。

现在发再多的消息，都不可能有回音了。

我常说自己喜欢心理学，上过几门课读过几本书，工作与心理相关，还妄想要当专家。自信有些专业素养，可我却没有想到那时候他已经严重抑郁了，他在呼救。他在深夜里失去睡眠向有时差的朋友们呼救，他不能控制自己做一件件疯狂的事情把照片晒在网上来呼救。没有人真正在意。甚至他离开了，也只是变成了一条条被淹没的状态。那么多人曾点击他的更新那么多人曾收到他的呼救，没有人做过什么。只看着生命的离去，发出条新的状态。

悲伤只有五秒钟，我们失去了感知情感的能力。

朋友圈里，我们刚看到一条山区小孩的苦难生活，马上又刷到了条怎样制服十二星座。刚想去为受苦的小孩做点什么，马上又跟着十二星座的漫画傻笑。一分钟里我们刷过腐败贪污北京雾霾明星离婚萌宠暖心炎凉世态五味人生，我们的情感一次次被激荡，又一次次被干扰。情感太多太杂乱，感知变得迟钝，专注变成了奢求。

我们自己遣词造句写出一条条看着真性情实则费尽心力的句子，我们一遍遍筛选照片美化照片再云淡风轻地发布。我们在床上在马桶上在地铁公交上一次次打开朋友圈，哈，真多人赞美真多人评论，我们过得真精彩。幸福与悲伤都在屏幕上，而在给朋友传递呲牙的笑脸两行清泪的哭脸时，我们在笑还是在哭，还只是一脸的漠然？我们粉饰着生活，再看朋友渲染生活。看久了朋友的快乐变成了秀幸福秀优越，朋友的悲伤变成了哗众取宠博同情。有多少真感情，又有多少伪饰。其实也没多少时间感受辨别，划过前赞美一个。

不只是我们自己，搞新闻广告公关的人怎么会遗漏这片沃土。他们用心理学的理论用阅读者的反应数据精心计算每一段文字没一幅图画，指尖划过的几秒内，我们毫无悬念地享受着被策划的情感。激起几道浪花，转瞬间遗忘。生活已经那么拥挤，浪花能留住多久呢。

情感再不能深入内心，它只在眼前指尖，随着下一条更新消逝。

指尖滑动中，我们不可避免地变成了冷漠的人。

文／琳木木

2014/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