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分别，已成思念

 

钟晓阳的《哀歌》，是一曲送别之歌。还未分别，已成思念。在钟晓阳笔下奏起的哀歌，有着宿命不可违的意味，是无法靠近只能相望的两颗心的孤独。她为了完满心中的世界，甘愿为他将一生抛弃，却留不住他。哀歌，是绝望，却又蕴含着那么强烈的新生力量。

不忍分别的心在离别的那一刻只是忍受着时间流逝的折磨，那些深刻彻骨的感觉在正当发生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激烈无助。哀歌，只回荡在离别之后，在日后的回忆与独自的体味中。也许，当她决定为他唱一首离别之歌时，已经决定了放开他的手，把他交付记忆深处。

离别就注定了那些经历只能存在于过去的时空，那一个点上。曾经的那些固执，执意的挽留，也许会融入性情，成为性格，决定命运。

借着写作者的笔把心中想说的话说出来，是我喜欢的释放情绪的方式。在钟晓阳的文字中，我找到了共鸣。

在她的文中，我又见到了大海的意象。大海带给我的感觉，总是战战兢兢的。虽然也喜欢海风迎面吹来的切肤的亲密感，但那总是一种随时被吞噬和淹没一切的不安定，好像所拥有的一切都不在掌控之中，那么渺小，那么无力，时时刻刻充溢着一种被裹挟的恐惧。海，是一种命运沉浮的意象。大概，在一开始，就营造了这种宿命般的滋味和汹涌的孤独感。这一曲哀歌，是伴随着漫无边际的绝望奏响的。

文中的主人公没有名字，小说也没有跌宕的情节，只是你我相称的叙述，更像是日记，娓娓道来，那一段私密的感情。

他说，他和她好，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个玫瑰色的世界。他的心中，应该也有一个静谧美丽的世界吧。只是，那可能只是一方角落大小的地方。这样说，是因为他无法如她一般做无知而不切实际的梦。但他是懂得欣赏她的世界的，在面对那片玫瑰色时，他和她是站在一起的。她对于他，也是那个“玫瑰色世界”的一部分，是他的梦。他也爱那个世界，但知道它可望而不可及。错误的只是，她将他视为全部世界。就是在这样的彼此自知中，她一点一点地失去他，一边了解，更加深陷，一边失去。

在初次见面时，她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他。虽不至于一见钟情般明确强烈，但他所散发的亲切感对她确是一种强有力的吸引。而在他眼中，她是羞涩甜美的女孩，绝不是妩媚迷人的女郎。她眼中的世界，是可爱娇俏的，风吹树摇，燕子叠起翅膀……而他的世界，是一个人的流浪，独自的茫茫。她的话，让人心疼“也许只有山中小径上，远远的一盏寒夜的灯，方才是你心目中永恒的家园。如果是这样，我愿意点一盏岸上的灯，让你捕鱼归来，远远地看见。”她是他的全部。她对他的爱，是一个少女倾尽所有的任性。她的梦，只是梦，不为现实世界所容纳。他也喜欢她，但不需要她的陪伴。她又何尝不知，自己无法陪伴他，她不了解他的孤寂，看不透他心房的明室与暗厦。他的孤寂，也不会拿出与人分享。相互喜欢的两个人，是不同世界的。她的世界，是粉红色的梦；他的世界，是那片实实在在的蓝色。所以她在他的世界里是没有自信的。

的确，他们的故事像失散的亲人认亲的模式，有冥冥之中命运安排的味道，无可逃遁。但不同的是，他们不会有一个团圆的结局，自有一种凄婉决绝在其中。不可得，留不住，他是那个海豹化身的男人，她信了那个传说。他的骨子里，有一种野性的自由，不可相融的孤寂，还有她无法拒绝的亲和力。而她，只是那个未经世事极端受保护的幼稚女孩。

离别之音已经敲响，她却围绕着他创造了一整个世界。她爱的只是他，不是他的海洋，渔船和渔港，以至于想要毁灭他来得到他。

她对他的爱，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依恋，放大了他神的一面，依附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她追寻的爱，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她的爱，他承受不起，也不是他的寄托。最终，逼走了他。

对于他的离去，她早有所警觉，在渔港，她第一次在他的世界中感受到一种挫败感。在那时，她已经意识到他在离开自己了吧。分别的痛苦是随着时间一寸一寸将她侵蚀的，并没有激烈地撞击心房。

有许多事，是后知后觉的。她在后来明白，他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原是为了陪她走一段路，看着她成长。他的离去，也只是为了成全她，让她独自承担生命，体现她在他身上所领悟的一切，清洁勇敢如新生。他对她的爱，是性情的相互吸引，是珍爱，又呵护，只是他不忍心，不忍心牵绊她。他的爱，在那艘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渔船中悄然盛开。每读至此，都有一种心被扼住的感觉，他以海为家，却把她刻进了自己的生命。如果他没有这么爱她，便可让她知晓这份感情；如果他没有这么爱她，便不会在她心上烙下美丽的印记；如果他没有这么爱她，便不会响起这一曲哀歌。想起《廊桥遗梦》中，也有相类似的印记——罗伯特金凯德在挂在颈上的圆牌子上刻着心爱的女人的名字。仿佛是一种回应式的存在，不完满中的圆满，让相思在哀伤之中得以延续，相和着，奏完这曲哀歌。

我是相信的，某个人走进自己的生命，是带着使命的，使命完成，便可离开，挽留，执念都是徒然。但内心里，又怎会甘心认可这种话！因为有这样一个人来过自己的生命，便以为自己与世上所有的女子都是不一样的。要用怎样的努力，才能把他给予的力量完全注入自己的血液，一起生长，完全融为一体……也许是因为把自己的精髓完全给了她，才让他有迟暮之感吧。她呢，是否也会感觉对不起他，对这就是他人生窗外永恒的景色心有不甘？

这是一曲哀歌，因为我在现实世界中的不如意不完满，在钟晓阳的笔下都有了释放，又似乎含有某种预示性的意义。是的，“能够为了一个心中的世界，将一生抛弃，我觉得是幸福的。”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指引的力量，带领我去寻找什么，为此沉迷，甘愿用尽毕生力量。

一段不可得的情，是在一开始就透着哀伤的。

文/雨季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