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卜杜拉（1924-2015）
沙特阿拉伯国王
文/张卫华（能源行业研究者）
古今中外不乏这样的政治人物，他们登上权力的高位，与其说是命运使然，不如说是机缘巧合。沙特阿拉伯王国第六任国王阿卜杜拉·本·阿卜杜勒-阿齐兹（AbdullahBin Abdul-Aziz），即是一例。
阿卜杜拉1924年出生，是现代沙特王国的创立者、首任国王伊本·沙特45个儿子中的第13位。他并非父亲的宠儿，未能像同父异母的兄长沙特和费萨尔那样，十几岁就被送往欧洲，学习如何接班。宗教之外，他甚至未受过多少正规教育。年轻时，阿卜杜拉曾任圣城麦加的市长，1962年，在一次亲王间的权力斗争后成为国民卫队司令。这支以贝都因部族为主的内务部队成为他一生权力的基础，他也曾一度因与贝都因的关系被视为偏向保守。
1975年费萨尔国王遇刺身亡，继位的哈立德国王任命阿卜杜拉为大臣会议第二副主席，位列王储法赫德之后，成为王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1982年法赫德登基，他顺理成章地成为王储。素以享乐、多变著名的法赫德于1995年罹患中风，阿卜杜拉自此当国，直至2005年法赫德驾崩后正式登基。
看起来这不过是一部老套的宫廷政治剧。但阿卜杜拉领导的是一个地缘政治地位和文化传统极为特殊的国度，又处于一个技术和社会均面临急剧转型的特殊历史时期。他的应对之道，就是做好各种平衡。
甫一登基，阿卜杜拉即控制王室开支，不允许亲王们将政府部门视为私人管家。经济方面，他将沙特领进世贸组织，在新兴工业领域大举投入，试图改变过度依赖原油出口的经济结构；同时厉行开放，私营部门的活力有了很大提升。政治方面，他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宗教机构的权限，采取一些赋权于民的举措，成立包括国家对话论坛、政府人权委员会等机构，允许民众偶发不满；他在市议会层面实行选举，并承诺下一轮改革将给予妇女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教育方面，他投入数十亿美元，促进沙特教育体系的现代化；他还创办了一所男女同校的研究型大学——阿卜杜拉国王科技大学。宗教方面，他倡导教派间的宽容，反对极端主义，2003年利雅得连环爆炸案后，更加大打击宗教极端势力的力度；他还打破传统，会见教皇本笃十六。
硬币也有另一面。设立男女同校大学的同时，阿卜杜拉也在利雅得设立了一所女子大学。他对1992年法赫德颁布的《政府基本法》所确立的君主政体萧规曹随，强调臣民具有服从国王的义务。2010年底“阿拉伯之春”席卷中东北非之际，一些人权分子提出实行议会选举、亲王们担任公职要有任期限制、公众有权参与恐怖分子审判等诉求。他的回应是将他们全部投进监狱。综合来看，他所有的改革努力，似乎都强化了沙特大臣会议的绝对权力。
在处理与美国这个最重要的双边关系时，阿卜杜拉面临着一个根本性悖论——一方面，沙特需要仰仗美国提供安全保护；另一方面，沙特的国民又对美国持有负面情绪。他的做法依然是平衡，即加强与中国、俄罗斯以及其他受美国影响相对较弱的国家间联系，同时与叙利亚、哈马斯等阿拉伯世界的“坏孩子”保持交往，从而既与美国保持稳定关系，又在外交上表现出一定的独立性。
“9·11”事件是阿卜杜拉遇到的最大挑战之一——19名劫机者中有15名是沙特籍，沙-美盟友关系遭到严重动摇。但是，阿卜杜拉未在这种被动局面下全盘让步，作为中东阿拉伯国家的盟主，沙特对美国推行的民主化进程甚为抵触，阿卜杜拉甚至公开谴责美国对伊拉克的占领非法。但阿卜杜拉和王室也深刻地意识到，当初出于国际国内原因而培植的妖孽，现在开始反噬自己的寄主。他们的对策就是采取迅速而果断的打压。就反恐而言，2009年小布什离任之时，沙特已经不再是问题，而是帮手了。
阿卜杜拉最大的政治遗产或可算是忠诚委员会（the Allegiance Council）。这个由35名资深亲王组成的委员会，将在国王驾崩或丧失治国理政能力之时召开闭门会议，确定由谁来接班，试图让王位继承问题制度化，类似红衣主教们推选教皇。然而，颇具讽刺的是，倘若忠诚委员会早存在几十年，很难说阿卜杜拉能顺利成为国王——阿卜杜拉与法赫德所属的苏德里集团素来不睦。
2015年1月23日，阿卜杜拉去世，享年90岁，国际原油价格随即大幅上涨。作为最大的传统产油国，沙特在面对非常规油气革命挑战时，选择了近乎任性的方式。凭借地下财富，沙特享受了高油价的果实，也捱过油价暴跌和中东地缘政治冲突，安然度过“阿拉伯之春”，遏制了恐怖主义。但无人知道，这次他们能否克服页岩革命带来的非常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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