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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的18岁,或幽暗或明亮的青春记忆

图为瞿广慈画作《最后的晚餐——忧伤》。



艺术家的十八岁

或幽暗或明亮的青春记忆


18岁是人生的重要分水岭,从这一年起,我们被定义为“成人”。当我们翻开18岁的青春记忆时,浮现出来的不仅仅是青春,经过岁月的洗礼,回望青春的眼神会在过去和现在中出现很多的交叠,青春,在遗忘和遮蔽的记忆中,呈现不同的画面,或幽暗或明亮。


《艺术家的十八岁》收录了99位当代中国重要的艺术家、评论家和策展人的青春记忆,年龄最大的是生于1918年的闵希文先生,他18岁时是1936年;年龄最小的是生于1982年的卢远征,他18岁时是1999年。这几乎是20世纪中国艺术家们的青春断代史。在五月四日这一天,小编编选几位当代艺术家们的青春志,在记忆力穿越,相聚。





向京,雕塑家,以独特细腻的女性视角塑造了众多大胆、直指人心的女性艺术形象,是当代最重要的女性艺术家之一。


向京:18岁时,到处都是金光灿灿、不朽的样子


18岁的时候,我还在北京的中央美术学院附中读书。在教室里,我一边怀着对素描画得好的前辈和同学的无限崇拜之情,一边啃着一周6本有关各时期大师的进口画册;旁边的隆福寺胡同里传来张蔷贱兮兮的单声道歌声;校园里学生自己管理的广播站放着Beatles的盒带;隔壁就是中国美术馆,往南走一站是人民艺术剧院,再走一站就是中央美院大学部了,往北几站是棉花胡同深处的中央戏剧学院……


有一次大家集体旷课,为了罢掉不喜欢的化学课,尽管化学老师对我们非常宽容。清早6点步行到长安街,到了天安门再沿故宫、景山走回学校,最后全体同学在操场被训话,当然化学课还是照上。那个年纪感觉时间好像是花不完的,很多时候在各种地方漫无目的地走着,包括我们最热衷的下乡实习。


我喜欢自己一个人背着画箱在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路上走着,走累了看到车就招手,老乡也一副英雄不问出处的高深样子,搭上我们就走。迎着炫目的夕阳眼泪就会流下来,因为摸到自己像梵高一样的心脏。



向京作品:《一百个人演奏你?还是一个人?》,玻璃钢着色,2007年作。


1986年的北京各种艺术方兴未艾,先锋艺术、先锋戏剧、先锋诗歌、先锋文学和地下摇滚等都是发生在身边的真实大戏。不知记忆中是因为那个大时代的精彩还是正好处于躁动的年纪,反正什么都是金光灿灿的、不朽的样子。


那时我们都巴望早早成熟,我记得一次一个大学部的师兄问我几岁了,我无比沧桑地沉吟道:“十——八——岁——了。”师兄眯起小眼睛看向远方,更沧桑地说:“真年轻,我都——25 了。”




王广义,1980年代中国新艺术运动主要参与者之一,北方艺术群体主要成员。


王广义:我的18岁,在单纯的信仰幻觉中度过


在我18岁的时候,“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当时国家的政策是每家只能留一个孩子在城市里,其他的必须下乡。我二哥留在城市里,所以我就下乡了。


我当时下乡的那个地方叫黑龙江召州县永乐公社太丰大队。那是一个青年点,一共有40个到这里下乡的知识青年,年龄都在18岁左右。我们这40个人分别被安排在6 个生产队里和农民一起干活,当时称之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每天早晨天还没亮,我们就到地里去干活,天黑了才回到青年点的集体宿舍,干活的中间会穿插一些政治学习。而我在干活和政治学习的间歇时间,还会画一些速写和风景写生。当我18岁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一件大事情发生了,先是周总理逝世,接着是毛主席逝世,我当时的感觉就是巨大的信仰消失了。



王广义作品:《大批判系列:可口可乐》,布面油画,2005年作。


那时候大家年龄都还小,男知青、女知青都在一起。不仅仅是我,别人好像也没有发生爱情故事。可能唯一有的就是在心里偷偷喜欢谁,男知青之间也会说哪个女知青好或者不好,但是都没有实际行动。当时我们都住在知青集体宿舍,倒是特别有集体主义、互相关心的感觉。那时候大家也确实感觉天地很广阔,真觉得毛主席说的“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很准确。我觉得我的18岁是在一个连自己也不太清楚的单纯的信仰幻觉中度过的。




张晓刚,油画艺术家,作品运用近现代中国流行艺术的风格表现革命时代的脸谱化肖像,传达出具有时代意义的集体心理记忆与情绪。


张晓刚:我的18岁,有点迷茫但没有任何感伤


1976年,我满18岁。那一年,是“文革”开始的第10个年头。这一年,开始是周恩来、朱德先后逝世,紧跟着是毛泽东的突然去世。中国顿时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最终揪出了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四人帮”。


我参加完学校组织的追悼会之后,正常地高中毕业,正常地按照国家的统一部署,下乡插队至云南晋宁县二街公社锁溪大队五小队当知青,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张晓刚作品:《血缘系列-大家庭》,布面油彩,2006年作。


记得下乡的第一天,我们乘坐父亲单位挂满红绸的大巴车来到锁溪村,放下行李到大队部的院子里集合,参加欢迎新知青大会。生产队杀了几头猪,“宴请”新老知青与贫下中农代表。才刚刚开始吃饭,我就被几个热情的农民大哥灌得大醉。我依稀记得,在连着干完3碗烧酒之后,我看着对面那位贫农的儿子缺了一根拇指的手,身体一歪,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当我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早晨,太阳在我脸上缓缓地划过,照在床旁的土墙上,四周一片寂静,是一个没有云彩的晴朗的天。透过窗口我看到对面房东家紧闭着的窗户,窗台上还挂着几串鲜红的辣椒(我画了一幅那些辣椒的水粉画写生,一直保留至今),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夺目。我在内心深处确切地感觉到,我终于离开父母,开始自己新的人生了。它非常真实,非常兴奋,有点迷茫,但没有任何感伤。


因为这次来得过于突然的醉酒,我没能看到饭后那些欢迎新知青的热闹场面,也没能看到那些送子女到农村开始新生活的流泪的父母。也因为这次醉酒,我感觉到自己似乎终于成了一个男人,也从此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




杨千,油画艺术家,现居北京。


杨千:18岁那年,实现了从美工到画家的梦想


我18岁那年是“文革”后恢复高考的1977年,那年是我的幸运和希望之年,至今难忘的还是关于高考的事。1976年秋,我高中毕业后,因父母多病,弟弟未满12岁的特殊困难而留城,躲过了“上山下乡”。那段时间没有什么理想,觉得有门画画的手艺,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我那时的愿望是当一名在电影院画巨幅电影广告的美工。


1977年,我听说可以考大学了,没有比这更令人鼓舞的消息了,而我父母却反对我考四川美院。在那个年代,父母因海外关系和历史问题被整惨了,特别担心我从事文化方面的工作,认为那是容易犯政治错误的行业。但我除了音乐和美术之外,对理工科毫无兴趣。我不顾父母的反对,报考了四川美术学院的油画专业。没想到,由于考试发挥得特别好,我考了全美院的第一名。在录取通知书出来以前,我被称为“神童”,名字出现在内部招生简报上。我还记得,当我父亲接到录取通知书时,他的手颤抖着撕开信封,激动不已,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有这个能力。从此,我的梦想就从当一个电影院的美工上升到要当一个专职画家。现在看来,我是实现了这个梦想的。



杨千作品:《媒体制造-林怡》,杂志纸屑于亚麻布,2009年作。


人一生,没有几个18年,但第一个18年,也就是人一生的第6570天到6935天这段时间,是非常重要的,它标志着一个少年变为一个成年人。这时的他(她)可以或应该独立走出家门奔向生活,这是一个人生的转折点。人一生,幸运健康的可以活到82岁,也就是29930天,其中的一半时间在睡觉、吃喝拉撒、洗漱,剩下的14965 天再减去人生的头5年和最后5年没有什么记忆和欢乐的10年,人生就只剩下11315 天了,其中又有一半的时间在无聊、郁闷和应酬中度过。在我这个年龄,可能有价值的就只剩下几千天了。我们每天都在消耗自己的生命,几千块钱“哗哗”就出去了,是经不起花的。可能我们的生命期消耗得慢一点,但那确实让人感到不是那么乐观的。



方立钧,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现居北京,职业画家。中国后89新艺术潮流最重要的代表之一。


方力钧:18岁那年,我让自己剃了光头


大约在1981年到1982年的时候,我18岁。那个时候我们在读书,来了一个军队转业的校长,对学校实行军事化管理。比如他把围墙搞成电网,除了星期天之外,谁都不可以出校门。如果要出校门,就要找班主任给你写假条,可是班主任都住在校外,哈哈!他的另外一个规定就是男生的鬓角不能超过上耳际。其实这个鬓角的生长,一定是超过上耳际的,但因为他是军人出身,又是校长,他说给你处分或是怎么样都行。


有一天,他把我们这些头发过长的同学叫到前排,然后指着我们说:“明天这个时候,如果你们的头发还超过上耳际的话,就按旷课处理,什么时候解决掉,什么时候旷课就解除。”旷课是很严重的,在那个时候是可以把你开除的。下了课之后,我们几个人就拿着校长给我们的出门条,到对面的小理发馆去。大家很发愁,因为我们把鬓角剪掉后还是会长出来,它还是在下边,校长又会盯着我们,所以索性剃光头好了,于是六七个男同学全部剃成了光头。



方力钧作品:《时光》,布面油画,2005年作。


那时候我在唐山读书,唐山大地震后,各方面的条件都非常差,我们能够一个星期洗一次澡就很不错了。剃完光头之后没洗澡,头发到处乱飞,吃饭的时候都会掉在碗里。第二天做操时,校长要检查我们的头发,其实我们混在人群里光头也不是特别明显,但是忽然把我们一起叫到前排的时候就很显眼了。校长一下就跳起来了,不过最终也没有把声音喊出来,因为他想到了我们完全是遵照他的指令来办事的。


就是在这个时候,对于我或者以后做人、做艺术来讲,都有一个非常大的启示:其实有的时候我们完全可以按照一个强权的,或是说一个坏人的意思去做事情,它带有一定的叛逆性,它给我的启示也是一种技术性的。



徐冰,1977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毕业后留校。1999年获得美国文化界最高奖:麦克·阿瑟奖。现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徐冰:18岁时接触到的民俗影响了我的艺术


1972 年,我赶上了最后一个“上山下乡”的小高潮。我们选择了北京最穷的县、最穷的公社去插队。这地方是塞北山区,很穷。


我是3月份到的,冬天还没过去,这房子冷得没法住,我和另一个男知青小任就搬到孙书记家里。他家只有一个大炕,所有人都睡在上面。我是客人,所以被安排在炕头,小任挨着我,接下去依次是老孙、老孙媳妇、大儿子、二儿子、大闺女、二闺女,炕尾是个弱智的哑巴。这地方穷,很少有外面的姑娘愿意来这里,而近亲联姻,有先天智障的人就多。在那个禁欲的年代,这山沟里的人在性问题上倒是有些随意。我后来跟朋友提起这些事,会被追问:“那你们知青呢?”我说:“我们是先进知青,正常得很。”一般人都不信。现在想想,先进知青反倒有点不正常,几个十八九岁的人,在深山完全像一家人过日子。中间是堂屋,左右两间用两个布帘隔开,我和小任在一边,3个女生在另一边。有时有人出门或回家探亲,常出现留下一男一女各睡一边的时候。早起,各自从门帘里出来,共用一盆水洗脸,再商量今天吃什么。看上去完全是小夫妻,但绝无生理上的夫妻关系。



徐冰作品:《天书》,装置作品。


男知青干一天记10分工,属壮劳力,干活儿一定要跟上队长,因为队长也记10分工。今年出工是要把明年的口粮钱挣出来的。我最怕的活儿是蹲在地里薅箍子,等于是让你蹲着走一天,真是铁钳火烧般的“锻炼”。农村的日子确实艰苦,但当时一点不觉得,就是奔这个来的。


我当时做得更过分,和别人比两样东西。一是看谁不抽烟,因为去之前都发誓:到农村不抽烟。最后,全公社100多男知青中,只有我一个在插队期间一口烟都没抽过,我说过不抽就不抽,这没什么。二是看谁回家探亲间隔的时间长。我都是等着有全国美展或市美展才回京,经常是只有我一个人在知青点,我有点满足这种对自己的约束力。只剩下我自己时,就不怎么做饭,把粮食拿到谁家去搭个伙。猪场在村口,从自留地过往的人,给我两片生菜叶就是菜了。有一天,羊倌赶着羊群经过,照样是呼啦啦的一阵尘土飞扬,我从中竟闻到浓烈的羊膻味儿,香得很!看来是馋得够呛了。我有时会找点辣椒放在嘴里,由于刺激会分泌出口水来,挺过瘾的,这张嘴也是需要刺激的。


那一带的村子都藏在山窝里,据说当年日本人经过都没发现,可这里有些话和日语是一样的。后来我学过一阵日语,他们管车叫“Kuruma”,收粮沟人也叫“Guluma”(轱辘马),这类字还不少。我估摸是唐代的用法,传到日本,汉语后来变化了,而山里人不知道。这里的大姓是“郤”(que),字典里的标音为“xi”,注为古姓。这里偏僻,古风遗存。我第一次看到把“黄金万两”、“招财进宝”写成一个字的形式,不是在民俗著作中,而是在书记家的柜子上,当时被触动的程度,可不是能从书本上得到的。遇上红白喜事,老乡们的另一面—“观念”的部分,就会表现出来。办丧事,他们会用纸扎糊出各种各样的东西来,完全是乡土版的“第二人生”。老人还会翻出一些纸样,按照上面的怪字,描在白布上,做成幡。后来他们知道我会书法,又有墨汁,就让我来做。当我研究文字后才知道,这叫“鬼画符”,是一种能与阴间沟通的文字。我在村里的重要性主要显示在:每当有人结婚,总是请我去布置洞房,不是因为我那时就会做装饰,而是因为我家有父母、哥姐、弟妹,按传统说法叫“全人”。这种人铺被子,将来生的孩子多,儿女双全。我在收粮沟接触到这些被归为“民俗学”的东西,有一股鬼气,附着在我身上,影响着日后的创作。


本文经中国摄影出版社授权,选编自《艺术家的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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