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改变一下
让读我短文的朋友开心一点点
王小明 | 文
有些平常不见面的朋友看了我写的东西，总是讥笑我老愤青，好像我天天过得怒发冲冠。看看自己写出的短文，他们的批评大概也没有什么错。但身边的朋友知道，本人其实最喜欢开玩笑逗乐子，属于那种不求上进、无欲无求、自得其乐的鸟人，飞在天上，拣尽寒枝不肯栖。回首平生，饥饿、屈辱、重病与留得豪情的经历都有过，能够坚持到今天，安安静静地看书写作，只能说自己神经比较大条。
在有些时代，快乐显得无耻，因为你眼中的不仅仅是点石成金，不仅仅是金碧辉煌，更多的是沉默的大多数的苦与难，甚至卑贱。因此，每每下笔，就不能由着自己去放松、开心和愉悦别人。当年的那一句，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你而鸣的回答总是萦绕在自己的心头。复旦大学哲学学院的王德峰先生曾经拍拍我的肩膀告诫我：小明，在这个世道你不能想得太多，否则会疯掉的。看着自己的学生走上职场，农村来的孩子，不可能获得父母再多的资助，他们何时能够攒够首付在这个城市有一角安身的地方，我就不能不痛苦。让年轻人绝望的时代肯定不是黄金时代。也许很多人的命运就此而套牢。
今天要改变一下，让读我短文的朋友开心一点点，也扭转一下对敝文的印象。那就讲讲经济学中套牢的故事吧。
套牢（Holdup）最早成为经济学论文的主题，应该归功于1978年克莱因和阿尔钦对企业之间一种不完全合约关系的研究，1979年威廉姆森也作出了开创性的贡献，到了2000年《法律和经济学》期刊发表了科斯与克莱因等人的四篇关于套牢问题的论文。对这个问题的研究，曾经很是热闹了一番，甚至套牢成了企业之间兼并的一个理论解释。
顾名思义，所谓“套牢”就是如果你买了一只股票，预期它会上涨，但是偏偏天不遂人愿，跌个不停，你又不甘心把它割肉放血卖出去，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持有它，此为套牢，陷在牢里出不来的意思。在婚姻生活中，我们经常听到女性抱怨有了孩子不得不维持婚姻，这也算是一种套牢。还有的人因为选择了一种岗位，例如生产线上某一个工种，而导致一旦辞职就很难找到新的工作，也是套牢的一例。
经济学家们热热闹闹地研究的套牢，讲述的是这样的故事：两个企业由一份合约产生供求关系，这种关系在一般消费品方面本来无太大的问题，只要使得合约尽可能地详细，总可以回避一些诸如背信和违约之类不愉快的现象。但是，某一类投资品则完全不同，它的用途非常狭隘，例如宝钢的炼钢高炉，如果不用于炼钢，可能就不值一堆废铁的价钱（拆起来很费劲）。这就是资产专用性问题。假设上汽要求宝钢为它生产一种热冲压模具钢板，这一套设备死贵，而且一旦尺寸确定就只能供货给上汽，那么这样的设备对宝钢来说就是专用性资产。如果宝钢投资了，上汽就会产生机会主义的冲动，天天跑过去和宝钢诉苦，现在汽车难卖啊，电动汽车有政府的扶持与补贴啊，总而言之，就是想压低宝钢销售给它的价格。此时，宝钢是有苦说不出。因为如果不卖给上汽，卖给谁呢？那么就只能一点点让利给上汽。由于担心专用性资产的投资将来可能遭到合约方的敲竹杠，经济学家一般认为这种产业的投资是不足的，因此缺乏效率。
有人要问，事先签订好合约就可以了嘛。但是，现实中的合约不可能是完全的，采购方总可以拿一些稀奇古怪的合约中没有说明的理由来敲竹杠。那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一个办法是垂直一体化，也就是说，你别指望敲我的竹杠，我把你买下来，彼此一家人，你也就没有动机去搞七搞八的。这也是现在很多企业兼并的理由之一，尤其是下游企业兼并上游的企业，例如做橙汁饮料的企业兼并生产橙子的农业公司。但是这种做法对宝钢未必可行，因为上汽太大了，它可以敲宝钢的竹杠，但宝钢吃不下上汽。此时怎么办？答案就是宝钢要求与上汽签订长期的协议。在一定的条件下，上汽只能向宝钢采购这种钢板。此时holdup的问题是解决了，但又产生了lock-in效应，即上汽被宝钢锁定了，宝钢因此而失去了精益求精不断创新的冲动。零部件厂商一旦因为长期排他性供应合同而产生懈怠就会导致市场竞争缺失，从而降低了效率。宝钢与国外矿山的长程协议中饱受敲竹杠的痛苦就是一例。由此而论，资产专用性产生的效率损失问题没有彻底的解决办法。改进一点点套牢或者锁定的程度都可以提高经济的绩效。
离开宝钢上汽，我们看看现实中的套牢问题。以男女为例，领结婚证的原因之一与企业兼并一样，是其中的一方为了防止被敲竹杠而采取的行为。因为如果在中国长期谈恋爱而不结婚，会导致女性随着年龄的增大而越来越离不开男方，为了防止男方背信与违约，那么策略就是把男方兼并掉。但是，我们看看北欧的国家，很多的地方结婚率很低，儿子姑娘都结婚了，老头老太太还没有去领证。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女性在那里很独立，即使女性带着孩子离开也不会对后面的婚姻产生什么影响。在那里养小孩子的费用很低，因此有小孩子不会成为女性再婚的障碍。至于前面提到的由于工种专门性而产生的问题，解决的办法就是增加新技能的学习。在加拿大，政府鼓励国民去学习新的技能而且提供相应的培训与学习费用。因此，我曾经看见四五十岁的人在本科的课堂上兢兢业业地学习，我知道他们的学费是政府掏的。人生不想被锁定，就必须持续地学习，懒惰与安逸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
再讲讲房地产，我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中国政府只卖房子不卖地给老百姓？难道房子可以建在空中吗？土地对于住房而言具有高度的专用性，离开特定的土地，大概我们只能去太空盖房子了。那么，为什么政府一直将土地的专用性握在自己的手中？看看前面的分析就知道了，就是有了持续“敲竹杠”的本钱而已，而我们一旦在这种产权配置的结构下买房子，命运就被锁定了。
有人告诉你：假如你不遵守我给你的制度想要改弦易辙，那么天下就会大乱，你也将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假设这种情况是真的，这就是一个制度套牢问题。读者朋友，此时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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