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维也纳 夜晚布拉格
李俊毅
维也纳跟巴黎走的近，草木扶疏，烈日炙人，到达那天的气温估计也得接近四十度了。借由这次旅行，我可喜地接触了一回奥地利。我喜欢这个国家的国旗，中间白条被两旁的红带夹着，很适合做一种品质上乘的水果糖的外衣，或者金属胸针，我也喜欢英国的国旗，颜色和图案恰好适合做各种廉价纪念品和T恤的装饰纹案。
奥地利是东欧小国，地图上看，形状像一颗带把的牛油果，西部多山和丘陵，苍木依山而长，茂盛葱茸的一塌糊涂，令人发指。清晨，雾气未散，云烟环绕，草坡上是霭霭人家，有各种积木一样散落分布的小别墅小木屋和尖尖青顶的教堂。东欧的教堂和西欧，尤其是法国的很不一样，他们的帽子多半铜绿色，造型是洋葱般拱起的下沿和像被神明揪住的冒尖。一顶一顶地错落在维也纳，布拉格和一些不知名的山道小镇上。你乘车，一晃一忽，树影和山色的交杂间一不留神就会看见它们挺立的身姿和金灿灿的别针。
维也那位于牛油果的左上端，这座城，名胜于它的国家。早晨的维也纳，有巴黎一样的疏影，有罗马那般的艳阳。原谅我喜欢拿巴黎来做比较，现在哪座城市和巴黎气味不同，我便喜欢那座，实在是因为看腻了巴黎的风骚。但是维也纳是个例外，尽管气味相近，但毕竟这里说着铿锵的德语，深居内陆，完全又是另一番洞天。如果说近代的巴黎被油画刀和现代派的革命占领，那么彼时维也纳就是被乐神的指挥棒和独裁者的狂想所裹挟。
我会感叹，为什么这么温柔舒软的城市里，人们要讲结实如铁般的言语。德语，其实是个误解，应该是日耳曼语，日耳曼民族的语言，以前，德国没有发迹的时候，整个日耳曼民族的中心便在这里。现在柏林以外，这是第二大德语都会。林语堂游奥国（林语堂语）时，说，“斐尼斯以海胜，卡斯登以山胜，维也纳以城胜···” 这座都会里的建筑无法套用在生硬的艺术史里，它们太交杂，和南方的意大利，西边的法兰西，甚至连老乡德意志也很难比拟。它们的窗有罗马式的圆拱也有英吉利式的三角顶，有古典主义的端庄没有哥特式的盛气凌人，有精致烂漫的雕花，却不显巴洛克式的隆重繁俗。有说，那是洛可可。那我便就此喜欢洛可可。细腻又温婉，多线条和曲线，玲珑的像东方的少女而不是西方肥硕丰腴的贵妇。各种风格的杂糅让人眼花缭乱，心醉神迷。但是，整体上好似被设计好韵脚的诗句，别管它怎么天花乱坠，它依旧不失大体的协调。如果各位认为我过分褒奖，那我也是无能为力的。荒木经纬说，到一座陌生的城市，要么待三天，要么待十年，其余都无益处。估计，待不足三天的结果便是，被她的好彻底遮住了眼睛，催眠了理性。
这里最盛名的国家大剧院，我们无幸参观。不过，依惯例，看看“金色大厅”。车子一停，厅是闭关的，不让进去。一座粉色建筑赫然眼前。这——不是粉色大厅吗？后来，导游介绍，这就是在中国著名的“金色大厅”，里面有一个厅是金的，外面看（建筑外观）是粉的。
克恩顿大街，四通八达。我们被安排在附近的大街下车，穿过一个广场，掠过一栋恢宏如夏宫的现代美术馆，踱步几段小巷最后钻过若干拱门便到达它的一端（实在不知这是起始端还是终结处），大石镶嵌的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横竖暂停着稀稀拉拉的马车，一枚一枚，红釉色抛光的木质拉门，宝石般的金属栏杆，锁在玻璃盒里的可怜油灯和数匹倦怠的马，放眼皆是，历历可数。 大拱门两侧的人体雕塑好像在别的地方见过。艺术家雕刻出健硕饱满的男体，厚实的臀部和刚健的腰线仿佛在日光的暴虐下流出油来。
我们漫步，到处窥探，拿出手机四处捕影。可气的是游人如织，煞的岂止风景！无奈，只好同流。街上有老狗老人，少妇，粉色鸽子，孩童和粘粘的雪糕，还有酒醉汉疯子变态，谁知道呢？ 一会的功夫，我们就离开了维也纳。
早前到布拉格那晚，天气忽然变的舒朗，我们从山上下来找一间逾百年的老店。一路，眼看着老城区淹没在夜幕里，又在昏暗甜蜜的灯光中醒来。印象中欧陆多小镇，人稀零，身在其中，才觉得那是假象，伏尔塔瓦河将城市拉出一道大口子，对岸的星火显得氤氲，建筑被沾染成淡紫色靛蓝色，依稀可见的是暗红的屋顶和粉绿的教堂，苍老的查理桥和一道被游轮划过的水痕，那是一座波西米亚的迷宫。
我们一直沿坡走，夜晚的布拉格，没有游人，连行人都难觅。电车的轨迹像两道魔鬼的车辙压在石块砌成的大道中央。电缆像浮在表皮的静脉，微微地震颤。大诗人，里尔克生在此，却没寻到他的故居。早前，读了几页他的传记，大概看到他和一个女雕塑家结婚那里就没再继续。那本传记比红楼梦还厚实，每每捧在手里就叫人望而生畏。里尔克的故居虽未找到，但是，我们找到了卡夫卡的故居。那是第二天的事了，与那晚的“觅食行动”无关。
接着我必须赘述一下那间百年老店，装饰格调什么的都很对味，说古朴不古朴说现代不现代，又是一番交杂。细看一下，盆栽后面的玻璃门上贴着这些年的米其林推荐标识。我们一行人三十几，一进去怕是要引起骚动，导游出面，讲几句，人说，不接客。为什么？问起原由，估计是因为无法提供三十几人一起用餐的桌椅。后来，我们散装进店，两个三个，四五个，小二开始招呼。他们的脑筋估计比石头还结实，姿态呢，还是儒雅。这儿物价低，自然肉价也便宜，听说这里的人擅长烹饪猪肉，我们便点了特色菜烤猪排，烤猪肘。这晚，三人吃了近半扇猪。味道好极了，而且得出这样的评价确绝不是因为他价格低廉。
卡夫卡的幻想很现代很西方，按照他的遐想，人醒来后会变成一只甲壳虫或是其他什么骇人的虫。依我的幻想，人可以从维也纳的早晨醒来，在布拉格的夜里睡去；可以在维也纳吃带干提子的面包，在布拉格的酒馆里看星星。也可能，披着拉维纳的金箔被褥扭曲着肢体亲吻爱人，并不厌其烦地出现在无数个马克杯的杯身上。
2015，8， 写于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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