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过分以自我为中心的。我们生活的自我牢笼是最难于突破的东西。我们自孩提到最后离开这个世界为止,似乎都停留在这个牢笼中。
但是,我们有很多机会可以突破这个牢笼,其中最早和最大的一次机会是当我们达到青春期的时候。这是自我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以外的“他人”。这里是指对性爱的认识。
现在,一个完整和没有分割的自我开始感觉到自身中的分裂。一直深藏内心的爱现在表现出来了,并引起内心的大骚动。因为,现“爱”引起了两种需要,一是维护自我,一是消灭自我。
“爱”使自我迷失在所爱的对象中,但是,又希望把其占为己有。这是一个矛盾,也是生命的大悲剧。这种基本感情必定是人类向上升进中借以前进的一种非常力量。
上帝给人以悲剧来磨炼人。世界上大多数文学,只是反复描写这个爱的情形,我们似乎永远不会对它厌倦。但这不是我们现在要讨论的题目。
在这方面我想要强调的是:通过对爱的认识,我们了解很多东西,而这种了解到底使年轻人倾向浪漫主义还是倾向理性主义,那要看他的气质、环境和教育而定。
当自我牢笼被打破而承认“别人”和自己有同等价值时,就可以说自我否定了自己或自我已开始走向无限。
从宗教的观点看,在有限和无限之间,在理智与更高能力之间,或者说得更明白一点,在肉体与精神之间,产生着一种强烈的斗争。这是使许多年轻人落入魔鬼之手的许多问题中的问题。
当成年人回想青年时代的这些日子时,一定要感到全身战栗。这个必须全心全意从事的斗争可能继续维持到三十岁,孔子说这个时候他可以自立了。
现在,宗教意识完全唤醒了我们在各方面热烈寻求着避免这个斗争的一切可能方法,或结束这个斗争的一切可能方法。我们读书、听讲,接受各种不同的说教,尝试各种不同的宗教实践或训练。当然,禅也会被我们探究的。
禅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中的问题呢?
禅是诉诸个人经验事实而非诉诸书本知识来提出解决办法的。明显地产生着有限和无限间斗争的人的本性,是要用一种比理智更高的能力去把握的。
因为禅认为,最初产生那自身不能解答的问题的是理智,因此我们应该将它撇开而让位于某种更高和更有启发性的东西。
由于理智中具有一种特别不定的性质,虽然它产生许多足以扰乱我们心灵宁静的问题,但往往不能给予令人满意的解答。它扰乱我们天真无知的快乐平和,却没有提供别的东西以恢复事物的先前状态。
由于它指出我们的无知,所以常常被认为是启发性的,可是事实上它只是扰乱,在其发展的路途上不一定带来光辉。它不是究竟的,要等待某种比它更高的东西来解决它不顾后果而带来的一切问题。
如果理智能在骚乱中带来新的秩序并一举而加以确定的话,那么,当一个大思想家,例如亚里士多德或黑格尔,把它系统化以后,就不再需要任何哲学了。
但思想史证明,一个具有特殊理智能力者所提出的每一新体系,必定为后继的体系所推翻。就哲学本身来说,这种不断的推翻和建设是合理的;因为,我们了解理智的内在本质需要这样,而我们也不能终止哲学探讨的进行,正如不能停止呼吸一样。
但是,当我们说到生命问题时,就不能希望理智能够给我们一个究竟的解决,即使能够也不行。甚至我们一刻也不能停止我们的生命活动而只希望哲学去解开它的奥秘。
让那些神秘的东西保持本来面目,但我们必须生活。饥饿是不能等待我们对食物加以完全分析并确定每一成分之营养价值的。因为。食物的科学知识,对死人是毫无用处的。因此,禅并不依赖理智来解决最深刻的问题。所谓个人的体验是指直接把握事实而不通过任何中间媒介物,不管这媒介物是什么。下面是它的最好的比喻:我们要用手指指月亮,但是,那些把手指当月亮的人真可怜;我们要用篮子把鱼带回家,但是当鱼已安稳地摆在桌子上时,为什么还要为篮子担心呢?摆在我们面前的事实,让我们用双手去抓住它,否则它会溜掉——这就是禅所要做的。
禅憎恶任何产生于事实与我们自身之间的东西。依据禅的看法,在事实本身中,并没有像有限与无限、肉体与精神之间的那种斗争。这些只是理智所构想的一些无用的区别。
那些重视它们的人或想把它们解释为生命事实的人,就是把手指当月亮的人。当我们饿的时候,就吃;当我们想睡的时候,就躺下来;这里哪有无限和有限之别呢?我们自己不是完整的吗?每个人本身不是完整的吗?我们亲身体验的生活就够了。
只有当那不定的理智介入进来而想扼杀生活的时候,我们才中止生活而以为自己缺乏或需要某种东西。所以,不要理会理智,理智在其本身范围内是有用处的,但不要让它干预那生命泉源的流泻。
如果你想观察生命的源泉,就不要让它停止流泻。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不要使生命的流淀受到干扰;因为一旦你插手其中,它的清澈就补扰乱,就不再反映你自始所获以及继续至终将要获得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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