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柏拉圖的洞窟裡，在一張光禿禿的床上

在柏拉圖的洞窟裡，在一張張光禿禿的床上，

反照的車頭燈光緩慢地滑過牆壁，

木匠們在關上的百葉窗底下敲打，

風兒整個晚上都不讓窗簾安生，

一隊卡車碾壓著，費勁地爬上山坡，

貨物跟往常一樣，用苫布蓋著。

天花板又變亮了，斜斜的圖形

慢慢地朝前滑動。

聽見送奶人哐的把東西放下，

聽見他吃力地登上樓梯，瓶子鏗鏗碰響，

我從床上爬起，點燃一支香煙，

然後走到窗前。石子鋪的街道

展示著寂靜，屋宇佇立在寂靜中，

展示著街燈的徹夜不眠與馬的耐心。

冬日天空的純粹資本

驅使我帶著疲憊的眼睛回到床上。

陌生感在不動的天空中孳生。松松的

膠片變灰。顛簸的大車，馬蹄的瀑布，

在遠處發出聲音，逐漸加強，變得更響，更近。

一輛汽車咳嗽起來，在發動。早晨輕輕地

溶解空氣，舉起了半罩住的椅子

從海底，照亮了鏡子

分清了梳粧檯和白色的牆。

鳥兒試探地叫喚，啼囀，叫喚，

喋喋不休，啼囀，那麼歡！心煩意亂，仍然汗濕

由於睡眠，愛昵的，饑餓與寒冷的睡眠。就這樣，就這樣，

哦，人子啊，無知的夜晚，清晨的

辛勤工作，肇始的神秘

一次又一次地發生，

當歷史還沒有得到原諒。

作者：德爾莫·舒瓦茨（Delmore Schwartz，1913—1966）1913年生於紐約布魯克林區，父母均是羅馬尼亞猶太人。舒瓦茨先後就讀于哥倫比亞大學、威斯康辛大學和紐約大學，並曾在哈佛大學追隨懷特海學習哲學。1938年舒瓦茨第一本詩文集《責任始於夢中》大獲成功，受到艾略特、龐德和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的一致好評。1959年憑藉詩集《夏天的知識：新詩選》成為博林根獎歷史上最年輕的的獲獎者。舒瓦茨是著名的地下絲絨樂隊靈魂人物盧·里德的啟蒙導師，也是索爾·貝婁的小說《洪堡的禮物》中主人公洪堡的原型人物。

翻譯：李文俊

題圖：Bed of Procust，Sorin Ilfoveanu 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