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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铁路的历史与幻想



里·瓦 | 文

吴 宁 | 译

Runaway Train Soul Asylum - Grave Dancer's Union


观看19世纪火车旅行的招贴画,人们很快就会发现,画面上的火车车厢都画得很小,而人物都显得非常大,给人一种真人乘坐模型火车的感觉。那么,究竟是先有铁路还是先有铁路模型?


当然是先有铁路,所有人都下保证似地回答道,但语气又像是半真半假的样子,似乎是为了捍卫这个事实,还在防备着某种尽管不构成直接的危险但可能在当今时代混淆公众视听的东西。正是我们这个时代,使人的健康理智和敏锐感觉统统失去作用,甚至连游戏也难逃破产倒闭的厄运。


铁路模型的初衷就是模仿,逼真地模仿。尽管先有铁路,但是铁路模型现在已将其远远甩在了身后。


真实的铁路常常会遇到自己的极限,而铁路模型却只会碰到玩家的想象的限制。铁路会发生事故,而模型充其量只会出现小小的故障。总之,铁路成功了会引起轰动,失败了也会引起轩然大波,而模型不过是爱好者家中的一件不起眼的摆设罢了。


铁路的出现,使人类第一次明显失去了对技术的驾驭能力,蒸汽火车被看作可怕的庞然大物。阿德尔贝特·冯·沙米索(Adelbert von Chamisso)在1830年写的铁路题材的诗中,把蒸汽机描画成“蒸汽骏马”,赫尔曼·冯·普克勒–慕斯考(Hermann von Pückler-Muskau)侯爵把它说成是一头“怪物”。


铁路成了早期工业时代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和国家基础设施的主要投资对象,铁路的轰动效应使它成了一个国家自我表现的固定组成部分,谁能骄傲地掌握铁路运营,谁也就成了国家的骄傲。迄今为止,铁路的任何失误,都会一如既往地受到公众社会迫不及待的批评,尽管它早已失去了昔日的霸主地位,而且也不再是德国唯一的物流运输企业。


光阴荏苒。想当初,濒临绝望的德国参谋部派出密探在苏黎世的咖啡馆里找到了列宁,然后把他锁进火车车厢穿越德国,送往俄罗斯去领导1917年十月革命时的彼得堡起义。参谋军官们当时真的以为,用这个瞒天过海之计,他们可以左右一战的结局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未曾想,德国的帝国铁路成了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助产士,运送列宁赴俄国的故事变成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插曲。


往事如烟。二战时,纳粹政权动用铁路,把犹太人成批地运往杀人的集中营,这一暴行已经成了历史。冷战期间,东、西德国分割帝国铁路的遗产,东德接管了帝国铁路的招牌,这段历史也已经差不多被人忘却。


19世纪后半叶和20世纪上半叶的辉煌时代过后,铁路经历了种种变迁,但技术上的改变却并不太多。除了用“滚动的风轮”这个词来表达外,没有更多的词可以用来形容它。这个表述词出自音乐家卡尔·玛利亚·冯·韦伯(Carl Maria von Weber)之子——铁路作家马克斯·玛利亚·冯·韦伯(Max Maria von Weber1882年出版的回忆录,他在许多作品中给铁路赋予了一种特有的语言描述。


我们这个时代许多重要的技术概念,常常成了传达生活感受的图像画面。当年,铁路不仅是帝国时代的运输工具,而且为1900年世纪之交提供了很多的比喻和象征。铁路虽然把大教堂的那种光线带进了候车室,却无法盖过描绘世界末日的表现主义的耀眼光泽。刚崭露头角的德国现代派的两首重要的诗歌——恩斯特·施塔德勒(Ernst Stadler)的《驶过夜色中的科隆莱茵河大桥》(Fahrt über die K?lner Rheinbrücke bei Nacht1913)和雅各布·凡·霍迪思(Jakob van Hoddis)的《世界末日》(Weltende1911),内容是如此阴沉灰暗,让人觉得似乎是在堑壕里写成的一般。在施塔德勒眼里,世界就是“一条黑夜笼罩下的狭窄的矿井坑道”。这里,与其说表现主义是世界大战所造成的破坏和给人带来的心理创伤的结果,不如说表现主义预见了那场浩劫。“铁路从桥上坠落”,雅各布·凡·霍迪思在诗里干脆就这样写道。起步腾飞和穷途末路——在这种情感的两极分化中,铁路给人们留下了巨大的阐释空间。


在公众眼里,技术的成就越大,人们对它的怀疑也越大。新技术的梦想经常伴随着它带来的后果的噩梦。针对苏格兰发生的一起重大铁路事故,冯塔纳(Fontane)在他1879年创作的叙事诗《泰河大桥》(Die Brücke am Tay)中,写下了著名的诗句:“不值得一提,那出自人手的雕虫小技。”冯塔纳的诗中,莎士比亚《麦克白》剧里的女巫对灾难发生地点的掌控,不仅是一种暗示,同时也象征着大自然的威力。这种威力既不能被人类所征服,又无法被现实主义所描述。诗人借用莎士比亚的名剧回避了这个问题。


德意志帝国时代,路人皆知威廉皇帝的称霸梦想——修建一条从柏林到巴格达的铁路线,将近东或前东(当时的叫法)置于德国的控制之下。除此之外,这个时代还诞生了格哈德·豪普特曼(Gerhart Hauptmann)的中篇习作《守道工蒂尔》(Bahnw?rter Thiel)。故事发生在柏林附近的埃尔克纳(Erkner)和新齐陶(Neu-Zittau),一个充满田园风光和神秘自然景象的地方。


“四周都安静了下来,静得可怕;铁轨躺在刺眼的石子上,滚烫地发着黑光。中午一丝风也没有,树林像石头一样一动也不动。”这就是1887年发生在一条铁路支线上的景象。这样的铁路数以千计,比比皆是,而这里却成了一个人的命运场所。


大城市之间的铁路沿线曾经有过为数众多的小车站和停车点,如果你坐车经过,你会发现这些小车站多得叫人根本无法记住。


如今,这些小地方的火车站都还存在,尽管多年来一直待价而沽,但又有何人会来问津呢?它们曾经作为住房出售,却根本不适合人居住。


不管怎么说,它们紧靠铁路,即便前途未卜,火车依旧以特有的声音从这些昔日的车站旁边呼啸而过。别忘了这里的短途交通,还有那些每天早上六点钟出门的上班族。站台上,候车人要么闷头抽烟一言不发,要么嘻嘻哈哈就像是电视里早间新闻的主播。此情此景虽不是真相,但却是现实。


现实中,七点钟时,孩子们赶火车去附近的城市上学,然后又赶车回家,如此周而往复。


乘车的本意在于:人人都要赶上趟。用过去的老话说,就好像大伙儿都是定亲的情侣一样。然而,定亲情侣和乘坐火车,乃至和短途交通之间又有何干系呢?随它去吧,反正到头来都是一样分道扬镳。


假如有人要买火车站大楼,他至少心里指望这段铁路的火车会停驶,虽然他也清楚,将来出门办事还得自己开车。不开车,在这里寸步难行。尽管这样,买车站的念头还是刺激着他:这样他似乎就拥有了一段铁路,能随心所欲地让某种物体停下来,更重要的是,能随心所欲地叫它重新开动。似乎他买下的不仅是一座火车站,而且拥有了火车时刻表的支配权。


火车站的新主人站在他不期而至的房子前,不经意地抬头看着保留下来的车站大钟,似乎要考察一下那早已经不存在的火车是否准点。这趟火车虽然是没有了,但是当地的报纸说,老百姓们或至少是左邻右舍都还知道它。


于是乎,火车误点就成了地方报纸的一个重要新闻内容。在德国人的脑子里,不守时可是个道德品质问题。


报纸登的都是当地新闻,历来如此。新闻说的都是当地的事情,有时也报道些遥远世界的事情。


突然有一天冒出这样一个问题:车站被卖掉,房产归私人所有之后,车站广场现在归谁所有?既然车站已非车站,广场归何人管辖?究竟是要保留站前广场,还是将其另作他用?


德国的铁路始建于1835年。从那时到现在,说到底一直就是个短途交通工具。第一条铁路从纽伦堡通往福尔特(Fürth。严格说来,铁路是作为支线在德国出现的,好像从一开始它就是一种老百姓能坐得起的郊游和休闲火车一样。


相比之下,英国的第一条铁路是从曼彻斯特通往利物浦的铁路,即便是甲壳虫乐队在当地演出时也坐这条线的火车。但是,如果要去纽伦堡,坐福尔特至纽伦堡的火车,或者要去福尔特,坐纽伦堡至福尔特的火车,这实在是小题大做。



兴登堡大坝魅力彩照:火车吞云吐雾驶往威斯特兰终点站


这里并不是要把纽伦堡,甚至是福尔特拿来说事,我们无意造成这样的印象。因此,我们再举第二个例子:莱比锡和德累斯顿。据说,当年身为乐队指挥和作曲家的理查德·瓦格纳和全家乘坐这段铁路的火车,从莱比锡赶到德累斯顿参加他的歌剧《黎恩济》(Rienzi)的首演式。这段路坐火车值得,尽管那时的火车速度不快,但比起马车要快多了。火车的速度从来就没怎么快过,只是总比它的竞争对手要快,像早先的轮船,后来的汽车。


20世纪90年代,广告专家们曾经对火车的速度做过这样一次总结:慢飞机一半,快汽车一倍。于是乎,火车就“起飞了”——评论家们这样说道。那些传统上能观赏沿途风景的火车,被他们轻蔑地认为是一种慢慢悠悠的火车。这种情况下,火车就只剩下出发和到站时间了。


这股潮流也影响到了短途交通,使短途火车在其主要优势——正点率上被长途火车严重拖了后腿。短途火车乘客不理解,而且有理由无法理解长途火车的这种优先权。如今,若是从路德维希堡到波茨坦,有谁会放着从斯图加特到柏林的飞机不坐呢?即便现在宽敞的ICE城际特快火车和汉莎的飞机相比几乎毫无差别,也不会改变人们坐飞机去波茨坦的出行方式。除此之外,即便是卖面包的小贩在哥廷根上车,然后在希尔德斯海姆下车,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如同飞机一样,如今每辆ICE火车都有一个命名。可是,又有谁去记住他乘坐的这趟火车或是飞机的名字呢?难道他会说,本人今天乘坐“克劳斯·施陶芬贝格伯爵”号从波恩到的柏林?还是会说,本人明天乘坐“玛利亚·西比拉·梅丽安”号从斯图加特去汉堡?


和挪威的卑尔根铁路,以及奥地利的塞莫林铁路相比,德国没有一条值得一提的铁路,除非要把连接北海叙尔特(Sylt)岛和德国大陆的兴登堡大坝说成一项了不起的铁路工程。此外,除了20世纪30年代的“飞行的汉堡人”以外,德国也没有可以和东方快车、皇家苏格兰人快车或者是南非蓝色快车齐名的火车。“飞行的汉堡人”当年创下了从汉堡到柏林的行驶纪录,可算作第一辆高速牵引机车。以内燃机为动力的高速牵引机车技术是德国人的一项发明。


这项技术发明加速实现了人类对速度的梦想,淘汰了蒸汽火车这头怪物,并且仅仅依靠流线型的外形便使火车能与飞机一较高下。说到底,火车就像是一架留在铁道上的飞机。这架飞机就是磁悬浮火车,它是人类最新的大胆技术想法之一,可是并没有被现实所接受。人们花了数十年的时间开发“磁悬浮”技术,到头来却只能无奈地让它在慕尼黑市区和机场之间作为轻轨行驶。当这件事也未能实现后,人们就把它用船运到了上海。磁悬浮列车的失败,究竟是因为它缺乏实用性,还是因为它不符合这个心胸狭窄的时代的实用标准?当前这个时代,凡事如果不经过一番折腾,就连斯图加特的一座旧火车站也拆除不了。车站应该把站台票再重新恢复起来。


再者,人们现在讨论的不是铁路,而是铁路的未来。似乎至今铁路上还在沿用那种老式“火车时刻表”,它曾经既是印制成册的时刻表,还是这个国家爱批评人的知识分子手中的一种杂志的名称。如今,这两样东西都已难觅踪迹了。


那就让我们在不眠的夜晚坐进火车驾驶室,沿着德国和全世界最美丽的铁路线,做着拥有自己的火车头的美梦,好像我们自己就是儿童动画片里的吉姆·科诺夫、卢卡斯、艾玛和莫丽,奔驰在从库伦斯伯恩(Kühlungsborn)到多贝兰(Doberan)温泉市的铁路线上。用句好听的话来说,去重新编写我们自己的故事。


终于,早上醒来时,满脑子都是昔日的词语:疗养车厢,慢慢悠悠的火车,大火车站。吉姆·科诺夫扩大了卢莫兰岛的地盘,卢卡斯关心着艾玛,艾玛突然有了她名叫莫丽的火车。就在故事编不下去的时候,一个小火车诞生了,它行进在莫丽温泉铁路线上,奔向疗养地和其他目的地。

①福尔特,德国纽伦堡市卫星城,两地仅距约7公里。

Intercity-Expre?的缩写。

③希尔德斯海姆位于哥廷根北部,两地相距约90公里。

④《吉姆·科诺夫和火车司机卢卡斯》是德国作家米歇尔·恩德于1960年创作的儿童读物,1999年摄制成动画片,上述四人都是书中的主要人物。

⑤《吉姆·科诺夫和火车司机卢卡斯》一书中虚构的小岛。


本文选自《德意志之魂》。题目为编者所加。


延伸阅读

[德]特亚·多恩(Thea Dorn)/ [德]里夏德·瓦格纳(Richard Wagner)《德意志之魂》(Die Deutsche Seele),丁娜 等|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甲骨文工作室2015年8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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