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醒的女人、
准备工作的男人、
旅行中的恋人、
午后咖啡厅的陌路人、
夜里回家的上班族、
午夜打发时间者，
病人
和
忧郁症患者，
他们都定格在霍珀的画中，
仿佛宽银幕上的凝固瞬间，
每个角色都有一部丰富的“前传”。
文｜王可越
最初发表于《NO ART》杂志第4期宅
有人将美国的文化总结为孤独，或许只是中产阶级的愁思。但毕竟是有点根据的。
从爱默生、梭罗，到海明威、菲茨杰拉德、亨利·米勒、塞林格、耶茨以及卡佛。延伸到 BillEvans 的午夜独奏、Coltrane 的灵域、Tomwaits 的咖啡店哀歌、卡萨维茨的电影......
在美国孤独文化的先驱名单上，绕不过爱德华·霍珀的名字。
后来的很多导演，如希区柯克、大卫·林奇、维姆文德斯等人都在电影中或多或少露出了霍珀的影子。虽然画的是上世纪的美国，但他画面里的孤独感却让如今因为社交媒体变得更加疏离和孤独的当代人找到了共鸣。
爱德华·霍珀（Edward Hopper）1882-1967
－他的孤独迟缓而疏离，诞生于彼时破土而出的大都会。－
有人将希区柯克的电影截图和霍珀的画重叠在一起，毫不违和。
《13个雪莉：现实的幻象》预告
13 年，导演古斯塔夫·德池将霍珀的 13 幅画作拍成了电影。霍珀中常见孤独的女人形象化作 13 个雪莉走出了画面。
1920 年代，霍珀在纽约开始了艺术生涯。
旅法归来，他发现与巴黎相比，纽约如此粗鄙和贫乏，在剧烈开行的时代之车上，瞬息万变的景象令很多人无所适从，可是新生大都市的混杂感也孕生了新的艺术形态。
在变化之中，霍珀找到了画面中静止的张力，他说:
“我作画好比从时间的蚕食中，保留一点儿残酷的现实。”
无论从形式还是内容，霍珀的典型驱动力并不是人也不是街道风景，他唯一的发动机是光。
《sun in the empty room》（空房间的阳光，1963）
“光”赋予场景以“光晕”（aura），角色与空间都受迫于光的驱动，在很多画面中，光通过窗进入，窗扮演了钥匙孔的角色。阳光或月光从窗外来(两者通常混淆)，而城市的夜里，电灯则在内部发光，与黑夜形成对照。
被照亮的单位，仿佛被施了魔法。所谓“光晕”，亦即“赋予灵性”。在强光(入侵性的、戏剧性的)照射下，孤独个体及其空间被“曝露”，好像在大灯全开的舞台上亮相，人在窗之光下，有所迷惑，或无聊，或沉思，或演化为绝望。
在这些作品中，孤独是霍珀的本体，而一扇又一扇的窗则是通往孤独的通道。
霍珀更偏爱塑造女人。其原因恐怕要详细精神分析一番。但肯定的信息是，通过书写女人与光的关系，画家阐明对世界的态度。
《girl at sewing machine》（缝纫机前的女孩，1921）
明显看到早期作品受印象派的影响，甚至可以追溯到维米尔的工作。静谧的私人光线从窗中射出，体现抒情性之后的作品的批判性。
《auto mat》（自助餐馆，1927）
女人身后笼罩着夜间之窗，一串灯光反影刚好引向黑黝黝、不可知的洞穴（窗）深处，预示着女主角的精神状态。
《night windows》（夜窗，1928）
提供男性窥视的视角，女性的后臀和飘起的窗帘是对观众的撩拨，被窗遮挡的动作和身体更让故事具有紧张感。
《room in brooklyn》（布鲁克林的房间，1932）
女人的背影、花瓶、空间、光，组成平衡构图。窗子切割了画面，更具孤独感，靠近边缘的女人是衰弱的，中央的花瓶加剧了衰弱感。
《morning sun》（早日，1952）《women in the sun》（阳光下的女人，1961）
两张作品，女主角在“自己的房间”里实现了“转化”，她正对窗口（而非背对或面对观众），沉浸于光线且自足。窗中光（冷暖变化）仿佛暗示接通了“另一个时空”的入口，照亮（illumination）亦有启迪之意，具宗教体验的暗示。
《western motel》（西部旅馆，1957）
窗外呈现了类型化的山。在本作中，窗类似大屏幕电视的意思。旅行中的女人携带着日常生活，窗内外的不协调，是对消费社会（旅游）的嘲讽。
表现夫妻（情侣）关系乃是霍珀的另一种常见的题材。在作品中，窗提供了窥看私密的视野，或者揭示出人物的隔阂。
《room in newyork》（纽约的房间，1932）
夜色中，窗子提供了窥视的角度（希区柯克的灵感来源），观众扮演私密空间闯入者的角色，有窥视快感，而窗是敞开的，其中的人物关系却是微妙、无法进入、不可解的。
《Summer in the City》（城中的夏天，1950）
沉睡的男人和沉思的女人，窗外来光扮演了戏剧化角色，尤其是当观众发现墙上的阴影透视有问题的时候。
《hotel by arail road》（铁路边上的旅馆，1952）
男子的目光投向窗外，在画面中，向外张望预示着灵魂的逃逸。
《four lane road》（四线道，1956）
用窗内外的空间区隔营造了生动的男女关系，男人沉溺于夕阳之光，女人则要“喊你回家吃饭”。
《Sun lights in Cafeteria》（自助餐厅里的阳光，1958）
巨大的通体玻璃窗，光线提供了一条抽象的斜线，男子目光（斜线刚好与男子的视角重叠，仿佛从男子眼中发出去的）望向窗外与窥视女子双重意思，成暧昧态势。
《excursion into philosophy》（哲思之旅，1959）
窗外来光揭示了尴尬的空间（此画反转了1950年作品的男女关系）：欲望——女人，摊开的书——理性，窗外——自然，三者形成对应关系，进入哲学的男人失去了两种兴致。（霍珀自己说那本书是柏拉图。）
通过霍珀的系列作品可以看出：他对窗（光）的诠释并非偶然为之，而是极其偏好，精心谋划的结果。
窗分割了画面，窗中光带有或入侵、或沉浸、或新的可能性的丰富意味。在一些作品中，总有人向窗外看，观众也无法获知画外的可见之物，形成一种神秘。
霍珀强化光效（投射质感），弱化人物五官，亦为传达理念之需要。
《night hawks》（夜游者，1942）
在一些很特别的作品中，比如《night hawks》（夜游者，1942）展示了都市夜晚典型的”金鱼缸“视觉效果，通体大窗包裹了一个疏离且明亮的小世界，形成虚幻的孤岛效果。此种情景据作者说来自于海明威的短篇小说《一个干净明净的地方》，可见他的构思绝非“孤独”二字所能抽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