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之后 细水长流
文 /暄和
如果说
“晴为黛影，袭为钗副”，麝月倒有几分探春的风度
恰巧荼蘼亦如玫瑰有刺
幼年记忆里，有一片河边的竹林，竹林边有井。
春夏之交，围着井的一圈就开满了洁白清丽的大片花朵。昼暖的傍晚，跟着大人到这打水，耳里是软语笑言，鼻息被粉粉的花的香味充满，甜意清凉。这种光华灿烂又野趣十足的花朵已经构成了情结，见得、闻得就心生愉悦，多年之后，才知道了它的名字：荼蘼。
荼蘼两字，本就危险，花如其名，开起来是抛却死生的蔓延，只要此刻，顾不得以后，因是“韶华胜极”。宋人王琪写：开到荼蘼花事了。曹公把诗写在花签上，注云：在席各饮三杯送春，并安排麝月将签抽了去。
麝月不解，宝玉却懂，愁眉忙藏了花签，说：咱们只喝酒。
荼蘼在暮春开花，它的盛放预示着春去也，诸芳尽。苏轼诗：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信奉含蓄的传统审美从不以“极”为乐事，了知盛极必衰，于焉并不欣赏樱花。荼蘼的胜，并非一时灿烂，而是完结，以她平静的美丽与哀愁，结束姹紫嫣红。
所以，等到宝玉风景都看透，是麝月陪他看细水长流。
87版红楼中的麝月
前八十回里，麝月的“戏份”并不多，但这不代表她不重要。恰是因为她在后面有大用，才让她先隐在袭人、晴雯甚至是芳官等人的光芒下。麝月不多的戏份里，却有足够多的看头：一是宝玉与她篦头，二是她教训惹是生非的老妈子们。
那天，所有人都且自去寻乐，单只麝月一人留在怡红院看家。一时宝玉来了，给她篦头打发时间。篦头不是浑篦的，梳篦喻意白头偕老，梳头描眉，都是伴侣间的秘戏。独独麝月留守，这番饱含深意的篦头情节，是为后文伏脉。脂批也有写，原文袭人出嫁前，有“好歹留着麝月”之语。说明在贾府没落、别过诸芳之后，陪在宝玉身边的，是麝月。
秦可卿在死前给王熙凤留过话：三春去后诸芳尽，各人须寻各自门。三春，自然是指迎、探、惜。惜春的判词里也有：堪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装。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警幻仙子给宝玉听的第九支仙曲里，亦是：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说甚么天上桃夭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见把秋捱过……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
元春薨逝、迎春误嫁、探春远嫁、年纪最小的惜春出家。此时，群芳早已死的死，散的散，宝玉的红楼一梦，终是醒了。
这里两人说了几句话，宝玉深为麝月的周到体贴所动，心想：公然又是一个袭人。且看书里对袭人的评价，是“锯了嘴的葫芦”，袭人也说自己嘴笨。麝月不一样，她是说理的高手，几次老妈子们都被她说得无地自容；也不像那些张牙舞爪之辈，她有她的深明大义。
“开到荼蘼花事了”还有下一句：丝丝天棘出莓墙。花了一些时间查“天棘”为何。药书上说原为“颠棘”，“颠”、“天”相近，也叫天棘，熟悉一点的名字，叫天门冬，根是滋阴的良药。春生蔓，一丛一丛，“叶如茴香，极尖细而疏滑”；开花五六月，正是荼蘼胜极之时；结红果。寺庙多有种植。《救荒本草》记载天棘也叫“娑罗树”，不得而知跟结长生果那种有没有关系。
说来荼蘼还有一个别称：佛见笑。也许，亦冥冥预示着宝玉的归处。
如果说“晴为黛影，袭为钗副”，麝月倒有几分探春的风度，恰巧荼蘼亦如玫瑰有刺。也要是这样心性的女子，可以在大厦颓倾的境地里，一如既往地给予扶持，温和而坚定。
编者注：荼蘼究竟为何植物，没有定论。一般认为是悬钩子蔷薇，或是重瓣空心泡，或香水月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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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作者暄和的 群芳歪解 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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