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柯达城”项目制作成摄影书的想法也是为了以一种“过时”的方式记录摄影史中业已逝去的东西,如同把无数“柯达一刻”装进充满福尔马林的密封罐里。
文 | 韩见 编辑 | 鲁毅
图 | 连州国际摄影年展提供
伊斯曼柯达公司(Eastman Kodak Company)在大众领域的辉煌期几乎持续了整个20世纪后半叶。这家1881年在美国罗彻斯特发迹的摄影器材制造商,从1950年5月开始,以每年50万美元的大手笔租下了纽约中央车站的醒目广告位,定期在长达18米的灯箱上投放最新产品的全景宣传彩照。
39年中,柯达用565个片段讲述了一个关于理想生活的故事。这些表现家庭休闲活动、完美诠释美式价值观的摆拍生活场景即使今天看来仍不失感染力,可想而知,在经历了漫长的战争之后,每日进出车站的数十万乘客是多么乐意见到照片里那些灿烂到略显夸张的笑脸。
拍摄“柯达城”罗彻斯特的摄影师很多,洛伊滕艾格是其中影像风格尤其冷静的一位。虽然在摄影书《柯达城》中,她将照片写作“历史标本”,“它是感官之物,传达的不仅是信息,还有情感”,但在她的镜头下,没有残破的街区或者神情迷茫的市民,更突出的是这座工业城市的精确性甚至非人性
随着彩色胶卷的普及,“柯达一刻”的影响力遍及全世界。1990年代的中国,傻瓜相机成为小康之家的标配之一,黄色包装盒的柯达胶卷以及它拍出的暖色调人像不仅仅是家庭记忆的载体,更是生活从单调黑白转向色彩缤纷的象征。
尽管胶片相机从新千年开始便迅速从普通人的生活中淡出,但是,于2011年首次传出的柯达公司可能破产的消息还是引发了专业摄影界不小的震动与摄影爱好者的怀旧风潮。2012年4月,柯达提交破产保护申请之后不久,马格南图片社便派出11位摄影师,为罗彻斯特这座生死皆为柯达的城市留下最后的影像,并出版了影集《回忆之城:影像逐渐模糊的日子》(Memory City: The Fading Days of Film)。
在今年的连州国际摄影年展中,尼埃普斯摄影博物馆(Musée Nicéphore Niépce)收藏柯达彩色广告灯箱展和瑞士年轻摄影师凯瑟琳·洛伊滕艾格(Catherine Leutenegger)的个展《柯达城》,又将我们带回了记忆里的胶片时代。
拍摄“柯达城”罗彻斯特的摄影师很多,洛伊滕艾格是其中影像风格尤其冷静的一位。虽然在摄影书《柯达城》(Kodak City)中,她将照片写作“历史标本”,“它是感官之物,传达的不仅是信息,还有情感”,但在她的镜头下,没有残破的街区或者神情迷茫的市民,更突出的是这座工业城市的精确性甚至非人性——烟囱冒着烟的工厂,线条方正生硬的建筑,冷清的柯达公司内景——与柯达灯箱广告形成极端对比。
洛伊滕艾格在2007年3月第一次来到罗彻斯特。前一年,她拍摄摄影师工作室的毕业创作《外-场》(Out-field)在国内获得了数个奖项,令她得以参与一个在纽约的艺术家驻留项目。洛伊滕艾格一直对用摄影去探索摄影史很有兴趣,而且当时已经着手一个有关“摄影之朝圣”的项目,因此,罗彻斯特这个离纽约不远、在摄影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城市是她必然的选择。
罗彻斯特留给她的第一印象是悲伤绝望,糟糕的天气又强化了这种感觉。“一座灰色的城市,”她说,“市中心很小,金融区有几座写字楼,但街上没什么人,我刚在曼哈顿住了几个月,因此空荡荡的感觉扑面而来。”
2007年,罗彻斯特的居民已经明白,一场不可避免的巨大转变将在这座摄影之城发生,他们也已意识到记录这一变革的重要性。然而想要进入柯达公司内部,特别是要参观柯达园(Kodak Park)——世界上最大的工业园区之一——则相当困难。尽管洛伊滕艾格拥有包括爱丽舍摄影博物馆(Musée de l'Elysée)和美国驻伯尔尼大使馆的推荐信,甚至“伟大的罗伯特·弗兰克”都出面说情,还是处处碰壁。
“柯达不想透露任何有关公司经营状况的信息,他们想要对外界维持‘黄色巨人’的地位和形象,所以当我终于得以进入公司进行拍摄时,他们全程派人跟着我。”事实上,公司发展的停止是那么显而易见,洛伊滕艾格回忆道,她在行政办公区看到员工们还在使用仿佛来自古代的黑白电脑。
柯达公司的不配合,使洛伊滕艾格寻求其他更特别的途径来完成她的拍摄项目。她将兴趣转向探讨胶卷销售的萧条对罗切斯特及其市民的生活的影响
但也正是柯达公司的不配合,使洛伊滕艾格寻求其他更特别的途径来完成这个项目。她将兴趣转向探讨胶卷销售的萧条对罗切斯特及其市民的生活的影响,“仍在柯达供职的员工比较害羞,话很少,已离职的人们则很愿意谈论它。”前雇员们坦率地承认,由于决策失误,没有预计到消费习惯的快速变化,他们错过了数字化转型的好时机,不过尽管辉煌已成过去,他们仍然热爱这间曾经给了他们一辈子美好生活承诺的公司。
2012年,洛伊滕艾格再次回到罗彻斯特进行拍摄。如同5年前的那些古董电脑一般,这座城市也仿佛时间静止,几乎没有变化。最大的变化发生在柯达园,很多建筑不在了,留下了巨大的空间。对于将要进行破产重组的柯达公司来说,毁掉那些空置的建筑比维护它们要便宜得多,否则他们还得为它们交税。“那些空洞看上去很惊人。”
对洛伊滕艾格来说,把“柯达城”项目制作成摄影书的想法也是为了以一种“过时”的方式记录摄影史中业已逝去的东西,如同把无数“柯达一刻”装进充满福尔马林的密封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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