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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楼】孙毓修小绿天:鼎助涵芬,梳理源流(上)

孙毓修乃是民国时期著名的文献家、藏书家,关于其藏书堂号的来由,王绍曾在《小绿天善本书辑录》一文中称:“好购异书,杂置胶山之西林,即以桂坡名其馆,而以小绿天题其藏书室。其后桂坡所藏,渐散之间,至晚近始尽为留庵所得,因亦以小绿天名。一脉相承,渊源有自。”


此段话前半部分讲述的是明代无锡藏书大家安国的情况,王绍曾说安国的藏书室名叫小绿天,而其藏书渐渐散出后,有一部分被安国的乡贤孙毓修先生得到了,为了使这个著名的堂号延续下去,所以孙毓修也把自己的藏书室叫了同样的名称。


《各省进呈书目》四卷 民国十五年上海商务印书馆排印涵芬楼秘籍本,孙毓修跋语1


《各省进呈书目》四卷 民国十五年上海商务印书馆排印涵芬楼秘籍本,孙毓修跋语2


孙毓修的确买到了一些安国家族散出的小绿天藏书,孙毓修在《绿天清话》中记载了这件事:“无锡安氏,世居东门外之安镇。明嘉靖中,安国造铜活字版,刊行《颜鲁公集》《初学记》等书,至今收藏家珍为善本。子我素,以道学名儒,讲学东林。自明至清,宗姓繁昌,蔚然诗礼名宗也。其累代所藏旧刊名迹、师友笔札,至宣统三年辛亥六月,始一一散出。保守至四百年之久,亦可谓幸矣。予以乡邦文献所系,重价赎之,然亦不能尽也。”


对此,柳和城在《孙毓修小绿天藏书及其书目》一文中称:“安国以小绿天题其藏书室,孙毓修也以小绿天为斋名(笔名乐天居士),可见安氏遗书在孙毓修藏书中的位置。”


然而,1912年5月孙毓修写了篇《绿天清话自叙》发表在《小说月报》第三年第五期上,该文的第一段话就解释了室名的来由:“余少习乡居,门临山水。每至新年,则手书春帖于大门云:‘绿树村边合,清泉石上流。’盖集王、孟句也。可想见门巷之不俗矣。家有读书处,大不逾江南号舍四倍,然湘帘棐几,加意拂拭,颇自矜贵。门上亦署一联云:‘中散不偶世,参军善闭关。’窗外植芭蕉一株,夏润秋荫之外,颇赠我以秾绿,遂标此室曰小绿天,自称曰绿天翁。”


孙毓修说自己的藏书室虽然面积很小,然而他自己却很看重,他常常清理、打扫藏书室,而藏书室的窗外种了一株芭蕉,江南雨水丰沛,这株芭蕉长得颇为高大,在阳光曝晒时芭蕉的大大的枝叶赐给了书室不少的荫凉,所以孙毓修就把自己的藏书室命名为小绿天,而他本人也由此自号绿天翁。


如此说来,安国的小绿天跟孙毓修的同名堂号没关系,但有时候纯靠文本解读其实跟实况也有差异,这就如同黄裳先生笔名的来由,他本人就有多个解释,故由此可以猜测,孙毓修的小绿天也同样有多解,所以该堂号的出处并非一定要非此即彼。故柳和城在其专著《孙毓修评传》中把这两种说法一并写入了文中。


《斜河孙氏宗谱》二十卷 清道光二十五年木活字印本,封面


《斜河孙氏宗谱》二十卷 清道光二十五年木活字印本,书牌


《斜河孙氏宗谱》二十卷 清道光二十五年木活字印本,卷首


孙毓修后来出外工作,他先到了苏州,后来又到了上海,期间又奔波在南京、北京之间,虽然颠沛流离,但他走到哪里就把小绿天的匾额带到哪里,可见他对此堂号的钟爱,孙毓修在《自叙》中称:“己亥以后,始去其乡,载小绿天之榜而迁吴下。丁未以后,又载小绿天之榜而迁沪上。其间奔走两京,羁留江右,秘笈行三千之路,寒衣袭五斗之尘。世缘颠倒,怱怱如梦。回想少年之绿天翁,得不有升沉异路、静躁不同之概。年来回里扫墓,重过故居,则所谓小绿天者,亦复尘土封灰隐,窗黯墙圯。独旧日芭蕉,犹展数尺之阴,不减当年肥大耳。”


看来孙毓修对自己的堂号很是珍爱,某年他回家乡扫墓,还特意回故居探看了当年的小绿天。当时那间小小的书室依然封闭在那里,里面已灰尘满地,面对此况让他心下黯然,好在那株给他不少荫凉的芭蕉依然很茁壮,并且比当年肥大了不少。物是人非,这令孙毓修突生感慨。


孙毓修出生于同治十年,他上面有三个姐姐,家中终于有了男孩,所以他在幼年之时颇得母亲喜爱。母亲荣氏与当地大实业家荣宗敬、荣德生为一族,然而当孙毓修9岁时母亲去世了。当时父亲在无锡荣巷经营染房,他无暇照看孩子,于是他把孙毓修送到了荣氏兰言室家塾就读,而当时父亲和表亲荣华生也在家塾兼任教师。后来孙毓修又入了村塾,而塾师对他的要求颇为严格,孙毓修在《起居记》中写道:


塾师薛丙之,江阴乡人也,待予甚善。吾父恒治桑,又兼洽商,常不得督课,然予所读书,悉手点而授诸师,师照本课读而已。时或得暇,即自课予。严厉不稍宽假,予见之未尝不凛凛焉。


到孙毓修十六七岁时,他又跟随父亲前往东亭去向一位沈姓老师学习作八股文。孙毓修18岁时家境越发困难,当时父亲除了在荣巷开设染房,同时也兼营一些杂货,因为需要人手,孙毓修辍学帮着父亲经营。后来父亲因为修宗谱之事前往上海商议相关事项,不幸在那里染病。光绪十五年,孙毓修19岁,为了让病重的父亲能够得到安慰,他很快娶张氏为妻,但转年父亲还是去世了,享年52岁。


孙毓修撰《留菴日记》不分卷 民国稿本,1


孙毓修撰《留菴日记》不分卷 民国稿本,2


此后的孙毓修为了生活,他在无锡当地做了两家的家庭教师。到光绪二十一年,孙毓修考入了江阴南菁书院。两年后,经过他的姐夫荣永清的介绍,孙毓修前往苏州中级学堂任教习。他在苏州期间,得以认识美国人赖昂女士。在这里孙毓修接触到了西学,他觉得研究西学必须要先学会外语,于是他就跟赖昂学习英语。转年孙毓修就从无锡迁居于苏州,后来他又到多地任职。光绪三十二年,孙毓修又回到了苏州。在这个阶段,他开始翻译美国作家谦本图的《地理读本甲编》,而谦本图即卡本脱。


按照孙毓修自己的说法,那个阶段他翻译此书主要是想赚取稿费,孙毓修在《起居记》中写到了1907年初的一件事:“《地理读本》‘欧洲’上集,约五万言。此书发轫于去年春在孟里之日。去冬闭户家居,力疾从事,至十二月脱稿,寄至吕明叔处,托其消售。历于广智、图书、乐群皆不纳。”


《絜斋集》二十四卷 清乾隆四十年武英殿版聚珍版丛书本,孙毓修藏书


孙毓修用了一年的时间把《地理读本》翻译完毕,而后他将此稿寄给上海的朋友吕明叔,请吕找几家出版机构商量出版事宜。吕明叔分别跟广智书局、中国图书公司、乐群书局进行了商谈,但这三家都不看好此稿。后来孙毓修的朋友张云樵找到了无锡同乡沈缦云,沈缦云是上海著名的银行家,他同时担任上海城厢内外总工程局议董任务,故人脉极广。张云樵知道沈缦云跟商务印书馆的老板夏瑞芳有不错的关系,于是通过沈把《地理读本叙言》交给了夏。夏瑞芳又把此稿拿给了公司总经理张元济,张看完《叙言》后,转天就给沈缦云写了封信:


缦云仁兄大人阁下:

敬启者,昨由敝馆总理夏瑞翁交来孙君毓修《地理读本叙言》十页,云系阁下介绍,愿来馆襄办编译事宜。当与同人展读一过,至为钦佩。孙君现居何处?年岁几何?曾在何处学堂肄业英国文字?抑曾留学外洋?敝处极愿延聘。每月约需修脯几何?能否来沪每日到敝所办事??统祈示知,以便酌定,再行奉复。孙君如在沪上,并祈开示住址为荷。再敝所预备膳宿,不过商业性质,多所简略,合并奉闻。

肃此。祗请台安。

愚弟张元济顿首 二月初七日


张元济虽然仅看了《地理读本》的叙言,但他很看好这个译稿,为此他想请孙毓修入商务印书馆工作,并且在信中一一问到了孙毓修的状况,以及孙希望的薪酬数量。而孙毓修本人并未想到他的书稿能换来工作,于是此后不久,他就到商务印书馆正式任职了。


孙毓修撰《见闻随录》等 民国写本


孙毓修先是在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工作,他在这里继续翻译《地理读本》,后来又编纂《学生丛书》,为此他举家迁往上海。再后来他又负责《童话》《少年杂志》等刊物的编务。光绪三十四年,孙毓修兼任商务印书馆图书室管理员,后来此图书室更名为涵芬楼。因此,孙毓修可称得上是涵芬楼的第一任馆长。他在《戊己丛稿·买书记》中写道:“岁在戊申,上海商务印书馆购得绍兴徐氏、太仓顾氏、长洲蒋氏之书,设图书馆于其编辑所,即世所称涵芬楼者也。征毓修为之典签。


关于孙毓修在涵芬楼的工作状况以及对他后来治学方向的影响,乐怡在其博士论文《孙毓修版本目录学著述研究》中简述道:“孙氏在涵芬楼的主要工作,为图书室藏书的日常借还管理、复本书的查核及普通复本的售卖、购买古籍时的查重及版本调查、出外访书、已藏古籍的分类整理及目录编制、破损书的修复、访书者的接待等。随着涵芬楼藏书规模扩大,声名远播,荐书、访书者络绎不绝,孙氏的工作量日渐增加,因其终日与古书为伴,对目录版本的兴趣亦日益滋长,而在版本鉴定经验方面亦渐有积累。


1915年开始, 张元济决定筹印大部头的《四部举要》,此书后来改名为《四部丛刊》,后来商务印书馆又影印出版了《涵芬楼秘笈》《续古逸丛书》等。孙毓修都参与了这些书的选目及征集底本的工作,而在工作初期,他还兼着其他的杂务。可能是因为张元济觉得孙毓忙不过来,于是就给他派了一位助手,这位助手就是后来成为著名小说家的茅盾。


民国五年,茅盾被派到孙毓修身边,帮着他合译英文书,对于当时的状况,茅盾在《我走过的道路》一书中写道:


孙毓修年约五十多,是个瘦长个子,有点名士派头。他是前清末年就在商务编译所任职,是个高级编译。他似乎又有点自卑感,后来我才知道这自卑感来自他的英文程度实在不算高。他不问我对翻译感兴趣否,也不谈合译什么,却自我介绍道:“我是版本目录学家,专门为涵芬楼(编译所的图书馆)鉴别版本真伪,收购真正善本。有暇,也译点书。有一部书,我译了三、四章,懒得再译了,梦旦先生说的合译,就指这个。”我说:“是什么书?莎土比亚的戏曲?还是……”孙毓修插口道:“不是,你看。”他从书桌上杂乱的木版书中找出一本英文书,我一看是卡本脱(他译音为谦本图)的《人如何得衣》。……以后译完一章,就交给孙。他也不看,忙于做他自己的版本目录之学。他的书桌是一般编译者用的两个抽屉的中国式书桌,和我用的一样,但在背后有一只长条形无抽屉的木桌,专供他堆放“参考书”之用。


《四部丛刊》乃是商务印书馆影印历史典籍中最重要,也是部头最大的一部书。为此,张元济费了很多的心力,而其主要助手就是孙毓修。为了编纂这部大书,首先要选择最佳的底本,当时的底本一部分出自涵芬楼旧藏,而另外则是向全国著名藏书家去征集,以数量令常熟的铁琴铜剑楼贡献最大。这项工作的进行当然先要从选择收录范围做起,在这方面孙毓修也有自己的想法,比如他曾向张元济建议在集部内增添道士、闺秀、外域三个小类,孙毓修在给张元济的信中写道:


僧家诗所收独多,而道士、闺秀、外域三者阙如,终觉不称。拟添数种如下:《杜光适集》蜀道士,此集相传皆抄本,意《道藏》必收。今《石门文字禅》等书皆用《释藏》本,再采《道藏》—二种,亦无不可。《鱼玄机集》宋本,在丁梅轩处,连跋有数十叶,可成一本。《回文诗》,馆有抄本。《桂苑笔耕集》,唐时高丽人。毓修有高丽旧刻本,比收藏家所得高丽活字本为古。


与孙巷相邻的大张巷


目录确定后,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确定用哪个底本,这个底本现藏何处,而最佳底本是否有缺页,这些工作基本是由孙毓修来具体操作。与具体藏书家的联络,由张元济先作沟通,而后请孙毓修具体操办。乐怡的论文中录有张远济写给嘉业堂主人刘承幹的信:“翰怡仁兄世大人阁下:昨承枉存,晤谈为快。委购旧籍,尚未奉到。清单于明日傍晚送到敝寓,亦尚不迟。欲得何时版本,并乞开示,俾有遵循,是为至幸。敝公司拟印行《四部举要》,目录尚未印出,将来当托敝友孙君星如赍呈鉴定,务乞不吝指教,无任感荷。邺架如有善本(不必宋元古本也)可以借我影照者,并恳批示。专此预陈,即颂箸祺。”


而张元济在跟刘承幹商量借底本的同时,又去信从孙毓修:“示悉。《四部举要》书目印成后,乞惠寄数分寄京,并注某书已有,某书须借,何处可借,以便遵办。又刘翰怡处已致函告之,将来即托我兄面致,并商一切。匆匆,恕不走别。即颂星如先生台安。弟张元济顿首六年九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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