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忠诚」遇到「生存」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舍生取义，更多的人是选择活下来。
那么，战国乱世，日本武士如何平衡「忠诚」与「生存」呢？
01 我是谁的家臣？
2016年的大河剧《真田丸》中，真田父子三人血浓于水的亲情与真田信繁本人的勇猛成为这部片子的主要看点，鬼才编剧三谷幸喜更是给严肃的历史剧本带来了几分诙谐幽默。
△ 《真田丸》官方海报，堺雅人饰真田信繁
但当剧本逐渐进入尾声时，历史也露出其残忍本性。盛极而衰的丰臣家出现内乱，庆长五年（1600）夏天，德川家康（东军）与石田三成（西军）两位豪杰站在了对立面上，而真田家父子三人来到下野国犬伏，他们也面临着抉择：到底应该选择哪一边？
电视剧中，父亲真田昌幸已经无法再用小聪明判断天下大势，而大哥真田信幸决定独自投奔德川家，让父亲与弟弟真田信繁投奔西军，无论哪一方胜利，另一方都要誓死保卫真田家的完整与性命。为了整个家族存亡，真田家一分为二，两边下注，无论哪边赢了都能保住真田血脉。
「两边下注」类解读在历史演绎上很常见，只是从战国武士价值观来看，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 《真田丸》剧照，草刈正雄饰真田昌幸
实际上，丰臣家在1590年6月剿灭关东北条家之后，对属下群臣有过一次大规模更改封地：要求德川家转移到江户城建立新政权；亲自确认信浓国上田城、小县郡两地给予真田昌幸；但针对其儿子真田信幸，丰臣家却未有任何直接指示，而是由德川家宣布将上野国沼田城给予真田信幸，丰臣家事后追认。
听起来似乎没有区别，但在封建时代价值观里，「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既然真田信幸直接从德川家接受领地，那么真田信幸就是德川家家臣；而真田昌幸直接从丰臣家接受领地，那么真田昌幸就是丰臣家的家臣——在这一时点，真田家已经分裂为两个不同的「真田家」，只是因为父子亲情甚笃，分裂态势并不明显。
△ 《真田丸》剧照，大泉洋饰真田信幸
但到了1600年7月21日，真田家不得不面临分裂。
其实针对关原之战，大多数人都会误解这是「丰臣对德川」之战，然而事实上这只是一场丰臣家内乱，核心矛盾是以石田三成为主的文治派与以加藤清正、福岛正则、黑田长政等人为主的武功派的矛盾。德川家康是以自身赫赫战功率领起丰臣武功派，本质上与各大名是联盟而非上下级关系。
△ 《真田丸》剧照
所以说，真田昌幸既然是直接接受了丰臣家「恩赏」，那么无论选择石田三成还是德川家康，都不算作背叛主君；然而真田信幸却直接接受了德川家康的「恩赏」，如果他选择石田三成，那么就是不折不扣背叛了德川家康。
7月22日，真田信幸前往下野国古河城，加入德川大军。
02 占山为王的「地侍」
就在真田信幸来到德川家阵营之后，德川家康马上给真田信幸发放了恩赏书信（领地安堵状）：
「此次安房守（真田昌幸）有异心，您却能够致尽忠节，实为神妙。小县乃您父亲之地，以后尽可自行做主。」
其实真田信幸无非是恪守武士本分，但考虑到战国时代普遍盛行「下克上」，所谓的武士本分已经被践踏过无数次，真田信幸能抛掉父亲与弟弟，独立支援「恩赏之主」，也实在是让人感动。
△ 《真田丸》剧照
战国时代之所以「下克上」频仍，根本原因是社会结构发生巨大变化。在战国时代之前，日本全国遍布「庄园」制度，所有农民被强制绑定在庄园里，各庄园领主成为基层统治机关，上面再一步步设立地头、守护代、守护来进一步形成治理体系。
到了战国时代，常年战乱使大量庄园化为废墟，农民也纷纷跑出庄园，聚在一起形成「惣村」（自治村），自发选出地盘较大、能力较强的农民作为首领。久而久之，自治村逐步替代庄园，通过庄园体系建立的统治架构难以维系，大量上层农民靠着惣村成为一方土豪，加入战国竞争之中。
△ 《真田丸》剧照
惣村通过与传统庄园主、寺社势力及其他惣村抢夺地盘而不断壮大，最终各路大名也不敢小觑「村长」，纷纷加以威逼利诱，赐予其武士（侍）身份，拉拢为自己人。当然，较之古已有之的传统武士，这些「村长」自然不能地位太高，因而只能叫作「地侍」。
事实上，近年来大河剧主人公出身的家族，比如《利家与松~加贺百万石物语~》中的前田家、《功名十字路》中的山内家、《军师官兵卫》中的黑田家、《真田丸》中的真田家均有「地侍」背景，甚至于德川家康虽然号称是名门之后，但其出身的松平家最早也是三河国的一个「地侍」家族。
△ 《真田丸》剧照
与传统武士不同，「地侍」各自占山为王，散布成一根又一根墙头草，在战国大名互相征伐的过程中倒来倒去。只要势力强者答应给予「领地安堵状」（保证固有领土），「地侍」就会立刻放弃之前的效忠或同盟关系，成为新主君的「家臣」。
萧西之水 / 撰文
本文节选自《知日·一起看大河剧吧！》特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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