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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史记】杨守敬《水经注疏》:直与郦亭共语,足使谢山却步,赵、戴变色(上)

关于杨守敬在历史地理学上的成就,《清代朴学大师列传·杨守敬传》中称:“水经注疏尤竭毕生之力,罗振玉推其纠正全戴赵三家之失,创获真谛,可与王段之小学,李壬叔之算学,同为千古绝业云。”罗振玉将他与王念孙、段玉裁的小学,李善兰的算学并称之为清代“三绝学”。在史地学方面的著作,杨守敬有《水经注疏》《历代舆地图》《汉书地理志补校》《历代舆地沿革险要图》《隋书地理志考证》《水经注图》等等,而其中以《水经注疏》最具名气。

清咸丰八年杨守敬20岁时,余杭郑谱香来到杨守敬的家乡宜都,这是因为郑谱香避太平天国战争而躲到此处,他租杨家的房子居住。某天,郑谱香在院中晾晒自己带来的藏书,其中有一部《六严舆地图》,杨守敬在翻阅此书时大感兴趣,于是他从郑那里借来此书,影绘了两部而后拿给郑看,郑谱香看完后大为夸赞影抄之精,这由此而让杨守敬对舆地学产生了兴趣。

杨守敬撰《历代舆地沿革险要图》一卷  清光绪间刻朱墨套印本,卷首

自此之后,杨守敬对历史地理之学进行了相应的研究。光绪四年,在杨守敬40岁时,他聘请熊会贞做孩子的家庭老师,同时他请熊协助自己编纂《水经注疏》。但因此书体量庞大,杨守敬担心自己无法在生前看到这部书的刊刻,于是就在光绪三十一年先刊刻了《水经注图》,之后又把《水经注疏》稿中的重要部分摘录出来,编纂为《水经注疏要删》一书。

民国四年杨守敬去世,《水经注疏》仍未刊行,熊会贞补纂的《邻苏老人年谱》载:“晚年专注重《水经注疏》,屡谓会贞曰'此书不刊行,死不瞑目’。”故熊会贞继续补纂此书,直到民国二十五年熊会贞去世,该书仍未刊成。从光绪四年算起到民国二十五年,杨守敬、熊会贞为了此书的编纂耗时长达58年。因此可以说,《水经注疏》是杨守敬学术著作中最为重要者。

杨守敬撰《历代舆地沿革险要图》一卷  清光绪间刻朱墨套印本,内页

杨守敬为什么要下这么大功夫来撰写《水经注疏》?他在光绪三十一年刊行的《水经注疏要删》自序中称:“自全、赵、戴校订《水经注》之后,群情翕然,谓无遗蕴,虽有相袭之争,却无雌黄之议。余寻绎有年,颇觉三家皆有得失,非唯脉水之功未至,即考古之力亦疏,往往以修洁之质而漫施手泐者,亦有明明斑疣而失之眉睫者,乃与门人熊君会贞发愤为《水经注疏》,稿成八十卷。”

由这段自序可知,杨守敬系统研究《水经注》乃是缘于学术史上著名的“赵、戴公案”。关于此案的始作俑者乃是戴震的弟子段玉裁。

戴震去世十几年后,段玉裁从朋友那里借来赵一清所纂《水经注释》一书,段玉裁在阅读此书时,发现赵本中的一些经注跟戴震校勘武英殿本《水经注》中的注释有不少相同之处。段玉裁知道戴震和赵一清既不相识也没打过交道,也就是说他们两者之间并没有学术交流,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所作出的经注有很多相同之处呢?段玉裁认为这肯定是别人抄袭了老师的成果。

赵一清编纂《水经注释》四十卷 清乾隆五十九年东潜赵氏小山堂刻本,书牌

段玉裁了解到赵一清的《水经注释》乃是由杭州的梁履绳、梁玉绳兄弟刊刻而成者,段玉裁认为赵一清和戴震都是学问大家,他们之间不可能抄袭对方的研究成果,而今刊出的书中竟然有如此多的相同之处,这肯定是梁氏兄弟所为,于是他就写信给梁玉绳指责对方的这种行为。段的去信收录在了他的文集中,然而梁氏兄弟如何回信,或者说是否回信,至今未能得见,但段玉裁的这封信由此而开启了赵、戴公案的序幕。

道光年间,魏源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段玉裁的所言,他在《赵校水经注后》一文中称:“考赵氏未刊书以前,先收入《四库全书》,今'四库书’分贮在扬州文汇阁、金山文宗阁者与刊本无二,是戴氏在四库馆时先睹预窃之明证。”

魏源说赵一清的《水经注释》在未刊刻之前就已收录到了《四库全书》中,而戴震所校勘武英殿本《水经注》则是在此之后。因此魏源认为是戴震抄袭了赵一清的研究成果。此后的道光十一年,另一位学者张穆自称他在翰林院内看到了《永乐大典》本的《水经注》,而后张穆写了篇《全氏水经注辨诬》一文。张穆在此文中称,戴震所校《水经注》其实是抄全祖望的《七校水经注》。他同时指出,梁氏兄弟在刊刻赵一清《水经注释》时也参考了全祖望的成果,同时还采用了戴震的成果。后来王国维在《聚珍本戴校水经注跋》中肯定了张穆的判断:“余曩以大典本半部校戴聚珍本,始知戴校并不据大典本,足证石舟之说。”而王国维还发现《永乐大典》本的《水经注》有刮补痕迹,他认定这是戴震所为。胡适仔细研究了这段公案,以此来替戴震辨诬,而这个公案打到今天也未有结论。

赵一清编纂《水经注释》四十卷 清乾隆五十九年东潜赵氏小山堂刻本,卷首

杨守敬正是受此公案的影响,他决定要系统地考证《水经注》,一者梳理前人之误,二者搞清楚到底是谁抄谁的问题,而其梳理的结果则是认定戴震抄袭了赵一清的研究成果。他对此具体的研究和结论主要写在《水经注疏要删》的序言和凡例中,在正文内他也举出了很多的实例。

杨守敬在《凡例八》中称:“全、戴、赵之相袭,人人疑之,而未有定说。余今核之。赵氏校订字句,一一胪列原书,此非取诸他人,无容拟议。全、赵生前本互相推挹,赵书载全说,毫无假借。其有与近刻全书不同者,则有'五校’'七校’之异。全书之从赵订者,则概不著所出,未免掠美。此或出后人校改,未必皆全氏之旧。”

杨守敬撰《禹贡本义》一卷  清光绪三十二年鄂城菊湾刻本,书牌

这段话是说赵一清跟全祖望是很好的朋友,他们互相推崇对方的学问,并且在研究《水经注》的问题上相互探讨,故两人在此书的观念上有相互借鉴的地方,因此说,赵一清的《水经注释》和全祖望的《七校水经注》没有谁抄谁的问题,但梁氏兄弟刊刻的赵一清本《水经注释》确实有些地方抄袭了戴震的研究成果,但数量不多,而抄袭人也跟赵一清没有关系,因为此时赵已故去,故抄袭乃是梁氏兄弟所为。他在《要删》卷三十二“又南至枝江县北鸟扶邑入于沮”一条后说道:“鸟扶邑无考,郦氏已不知所在,赵、戴何以改作乌?当是大典本,校赵书者又据戴本。”

杨守敬说这段话中的“鸟扶邑”是哪里,在郦道元时代就已经考证不出,然而赵书和戴书都将“鸟”字改成了“乌”,如何有此之改,杨守敬推论说应该是《永乐大典》本作“乌”字。而赵一清没有看到过《永乐大典》本,但戴震却见到过,所以杨守敬认为是戴震通过《永乐大典》本由“鸟”改“乌”,而赵一清的《水经注释》也改成了“乌”字。以此来说明,梁氏兄弟根据戴校《水经注》改了赵一清的原稿。

杨守敬撰《禹贡本义》一卷  清光绪三十二年鄂城菊湾刻本,牌记

杨守敬在《要删》卷三十六“又有利慈”中找出一个证据:“《续汉志》灵关道下引《华阳国志》有铜山,又有利慈,'慈’下亦无'渚’字,赵、戴增'渚’字,未知所出,恐是戴意,而校赵者从之。”杨守敬发现《华阳国志》中“慈”字之下没有“渚”字,而赵书、戴书中都增加了一个“渚”字,两书如此的暗合,显然有抄袭之嫌。但杨守敬却判断增加“渚”字有可能是戴的主意,而梁氏兄弟在校勘赵一清著述时,按照戴本添加上了此字。经过一些举例,杨守敬的结论是:“赵之袭戴在身后,臧获隐匿,何得归狱主人。”这句结论倒与段玉裁的主张相同,因为杨守敬也认为赵一清没有抄袭戴震的成果,出现这种问题的原因乃是梁氏兄弟的所为。

但杨守敬认为戴震同样有问题,因为戴震自称是全部通过《永乐大典》本来校勘《水经注》,但杨守敬认为戴震并没这么做。因为戴震校勘《水经注》是在进京之前,那个时候戴震还没有看到过《永乐大典》,但是他的校勘成果却与聚珍版《水经注》相同,所以杨守敬推论在此前看到了赵一清《水经注释》的原稿。戴觉得既然此书还未刊刻,于是“戴氏得见赵本,略为改订,冒为己作,而又尽删赵氏识语,亦泯其迹。厥后得见《大典》本,遂居为奇货。”

杨守敬撰《禹贡本义》一卷  清光绪三十二年鄂城菊湾刻本,卷首

关于戴震是否全部是用了《永乐大典》校勘《水经注》的问题,杨守敬只能作文字上的推论,因为他也没有看到过《永乐大典》本,但是魏源、张穆和王国维都曾经看到过《永乐大典》本的《水经注》,所以他们认为戴震并未全部按照《大典》本来对《水经注》校勘,但戴震却在聚珍版《水经注》中自称全据《永乐大典》校勘。这件事的确难以替代洗刷。

杨守敬的另一个主张就是戴震的确有抄赵一清成果之事,而戴震所校《水经注》成稿乃是在他见到《永乐大典》本之前,故而杨守敬认为戴震的确借鉴了赵一清的一些成果,但他并未注出这个成果的发现人是赵一清。杨守敬在《要删》凡例中称:“戴之袭赵,则昭然若揭,今观王氏合校本,虽百喙不能为之解者。若以赵氏所见之书,戴氏皆能读之,冥符合契,情理宜然;余谓事同道合,容有一二,岂有盈千累百,如出一口?余今所订,凡有赵氏所未检出者,何止数百事,皆故书雅记,初非僻典,何以戴氏未能订之耶?且有赵氏未检原书以臆定而误者,戴氏亦即贸然从之,此又何说?”

杨守敬认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替戴震解释,都难以更改他袭赵的事实,有人认为也许戴震和赵一清各自研究《水经注》,虽然没有自此借鉴,但却有暗合之处。杨守敬也不否认这种可能,但他认为如果有部分暗合这可以解释,但如果大量的相同,就显然不是暗合。杨守敬仔细梳理了赵一清的《水经注释》,他发现赵一清并没有认真核对原书,有些错误乃是寻常所见之书都能查到者,而戴震的注释竟然也与赵书错的相同,这显然是一种抄袭。

杨守敬撰《禹贡本义》一卷  清光绪三十二年鄂城菊湾刻本,序言

杨守敬在《要删》卷一“亦元气之所合”注释道:“'合’,《十洲记》原书作'舍’,是也。赵意改为'含’,非,戴氏从之,此亦戴袭赵之证。”赵书改错了字,而戴书也同样用这个错字,杨守敬认为这就是戴抄袭赵的证据之一。《要删》卷三十六“象林功曹姓区,有子名连”杨注云:“连,赵氏据《梁书》作逵,戴迳改作逵,按《南史》及《隋书》并作连,《御览》引亦作连,是《梁书》乃误字,世人谓赵、戴相袭为暗合,戴氏何竟独与赵皆据《梁书》耶?知此,百喙不能为戴氏解矣。”这里举出的例子同样如此,赵书未曾作仔细核对而用了错字,戴书同样跟着错。但杨守敬核对出很多书这个字都不错,而赵一清只根据《梁书》来改字,同样戴书也是这种改法,难道两个人共同的都查一本书,却不看其他的书?杨守敬认为这么的巧合绝不可能,因为杨守敬在《要删》自序中的结论是:“戴之袭赵在当躬,千百宿赃,质证昭然,不得为攘夺者曲护。”

杨守敬认为戴震除了抄袭赵一清的成果,同时也抄袭了全祖望的成果,他在《要删》卷四十“王莽之进睦也”的注释中称:“今本《汉志》亦作进,而戴氏改作淮,直以作进为讹,是必见全氏之说,而始敢断之,此亦戴袭全之一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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