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花开时

昨日早起，怀揣相机赶在上班前去给那一篱蔷薇留影。这段时日，蔷薇花是开得日渐繁美起来了。

经过这家管材企业时，一个侧目就看见一团红影，婷婷排立甬道边。是芍药。芍药花开了！隔了栅栏门望去，是深粉色的，花容单薄。这不由让我想起父亲家的那棵芍药。也开花了吧？

 

我家的这株芍药可谓由来已久，年岁已高呢。花是紫红色的，且花瓣繁复硕大，花开的姿容不弱得牡丹。

记得儿时，每年的五月它就开放在爷爷的菜园子里。那时和芍药一起做伴的还有一株粉色的牡丹和一棵高大的苹果树。它们伴着次第而开而落，过去多少年月我已经模糊了。但苹果花开的清雅如星、牡丹花开的雍容如云、芍药花开的艳丽芬芳以及在树下捡拾自落的青小酸涩苹果的滋味，我都记得清楚分明。

那时爷爷的菜园子就在居家的门口东南侧，只隔了一条小路。门是古语里的柴扉，只用一根铁丝缠住门桩。围了园子的是用细木棍、玉米秸插成的篱笆墙，稀稀疏疏，却足够圈护得放心。园子中心四季替换种着韭菜、萝卜、白菜，东北角一大丛竹子，东篱下一架葡萄，门口一眼压水井。芍药、牡丹、苹果树就长在压水井的北边上。

苹果结果，牡丹花落，就是芍药花打苞时。只见花骨朵紧实油亮，如藏了满腹的话语。这时的花苞上总会爬满了蚂蚁，上下忙碌着。不知是为花香还是为花色而来?儿时曾担心得用小手拂落、摇晃过，但爷爷好像从来不担心，亦没见洒过药，待花开时却依然齐整完好，这些年都不晓得那些蚂蚁跑来做什么了？只这些念想经常像蚂蚁般慢慢爬过心底。

 

芍药的花性粗放顽强，容易栽养。记忆深刻的一幕，儿时的芍药花过冬，爷爷会让我抱了一蓬麦秸碎盖上当御寒的被子。第二年春来，芍药就总会如期抽出红褐色的芽芽。以后的岁月里，规划房屋时，苹果树被砍除；牡丹也不知哪年走失了。唯这棵芍药花辗转寒暑，今天已然开放旧家庭院中。

去年回家，见花开数十朵之多，我只赞美了一句，父亲就执意剪下了三枝，让我带回家观赏。父亲一向寡言，那份爱的多少女儿能深深懂得。

 

芍药花单朵独立，生发枝顶，硕大厚美。既有着雍容外的清疏；亦有着恬淡里的亲和。而曹雪芹也曾着力一笔，一回“憨湘云醉眠芍药裀”写尽芍药花与史湘云相得益彰的形容心怀。那花里醉卧的湘云，斜身石凳上，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满衣襟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半埋。被众人推醒后犹作睡语说酒令：“泉香而酒冽，玉碗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这一心底光风霁月，笑对人事沧桑的明媚清朗可不正合了芍药的形品。花人合一，千古绝篇！而史湘云醉卧芍药丛的画图就从儿时的东墙一直落居现在的心间。

 

追溯芍药花的历史，悠久美丽得让人心动。古代男女交往，就常以芍药相赠，表达结情之约或惜别之情，故又称将离草。《诗经.郑风》就有“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的记载。

古人评花：牡丹第一，芍药第二，谓牡丹为花王，芍药为花相。因为它开花较迟，故又称为“殿春”，这一高一迟已是世间罕少。古人用来形容女子，还有“立如芍药，坐如牡丹”的句子，想来，不知有多美丽！

 

芍药花还被称为女科之花。这并非因它的花美，而是它的根好。芍药的根可是有名的中药材。据说早在一千多年前的医药著作《本经》里，已有芍药的名称记载。中药里常见的名称分为白芍、赤芍，赤芍为野生品，功用长于凉血逐淤；白芍为栽培品，长于补血养阴。每次清点中药，看到赤芍片、白芍片，轻轻拈起的瞬间，总会让我想起芍药的美。

 

柳宗元有诗吟得芬芳动人：“凡卉与时谢，妍华丽兹晨。欹红醉浓露，窈窕留馀春。孤赏白日暮，暄风动摇频。夜窗蔼芳气，幽卧知相亲。”

而韩愈的一句，更让我此刻想改为：父亲庭中开好花，更无凡木争春华。

是该回家了，看芍药花开，听父母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