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看新闻，得知季羡林先生辞世，虽然老先生在人间近百年了，但我还是感叹人生苦短。忽然记起他好像写过一篇随笔叫做《听雨》，其中谈到了蒋捷的《虞美人 听雨》。我小时被逼背唐诗宋词，背过这首词：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背这首词的时候，我哈哈大笑，免不得遭到长辈“业精于勤荒于嬉”的责骂。当时我的笑是有原因的，我认为写词的人太虚张声势了，三场小雨一下，人就能老了吗？
前几年有机会听张学友的演唱会，尾声的时候，灯光逐渐暗去，少了浮华和喧嚣，张学友静静地、有点落寞地立在台上，近乎清唱了一首《她来听我的演唱会》。歌曲中17岁的初恋女孩长成到40多岁的只有听歌才能入睡的深闺怨妇，中间只经历了几场演唱会的光景。
歌还未唱完，我立即想到了蒋捷的《听雨》，心中惊惶四起：原来人生在经过貌似相同的几个场景后，就将结束了。正所谓“修短随化，终期于尽”。
80年代初，我读小学。有一年县城要举行个活动，好像是庆祝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几周年，需要我所在的小学出个节目，有人写好了朗诵稿，让我和几个同学去朗诵。那稿子又长又难背，我们都花了很多的功夫，但很难记住，我现在只记得其中好像有八个字“大势所趋、人心所向”，意思是改革开放好、就是好。母亲说这内容太空洞了，也难怪学生记不住，便把这个节目毙了，换成了女声合唱，歌曲是《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母亲挑选了她平时喜欢的10来个女生唱这首歌。演出那天，这些女生一律白衬衫、红裙子，现在想想，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美女。母亲担任她们的指挥，《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被分成了几个部分，10几个女孩看着母亲的手势各有分工此起彼伏地演唱，后来知道这是分了声部吧。这个节目打动了在场的所有人，母亲带着她的嫡系弟子谢幕的时候，自豪得如同我后来看过的春晚总导演。演出过后，时间如弹指，恰好暗合了歌曲中的 “再过二十年——”，母亲因病去世。
母亲在离去的前几天，仔细端详了我一会说：你刚出生的时候雪白粉嫩，人见人爱，后来刚会走路时也还长得不错，现在再看看，才20多岁的人怎么这么苍老呢，色素沉着，头发也掉得厉害。看来母亲希望她的儿子岁月不侵。母亲对我实在放心不下，在临终的前两天还给我写了中药的方子，告诉我哪个方子是防止脱发的，哪个方子是调理气血的。母亲留的药方我也用了，但是阻挡不了我的衰老，我感叹我的头顶是“无边落发萧萧下”，而我的眼前是“不尽岁月滚滚来”。
确实经常感觉到时间如漫天的尘土扑面而来，让我窒息。难道人的一辈子就在听几次雨、几次演唱会中就结束了？如果我的人生好比一场演唱会，那么谁会用不舍的眼神、声嘶的呼唤、舞动的双手将我苦苦挽留，不忍我谢幕转身离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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