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河的传说

        荆州城外，公安门（即小东门）至东门间，有一开阔水面，长宽千百米，非湖、非河；非池、非塘，原址系一马家菜园，不知何时、何代，由长江大水冲击而成，因为连接着护城河，得名马河。
         五十年代，交通甚不便利，除了步行外就是坐船，从南门至沙市，马河是必经之途。马河水面宽阔，幽深，有好事者以秤砣系丝线测之，据说四两丝线放尽，仍未触底，所以每每过马河时，船夫总要反复叮咛：坐稳、坐端。若是碰到风起浪涌之际，船夫宁可停航，也不会做冒险之举。
         人们的畏惧，给马河增添了许多神秘的色彩，一些浪漫诡谐的传说应运而生。传说最广、最久的，当是关公大战马蝗精的故事。
         据说，关羽败走麦城后，被东吴杀害，玉皇大帝封他为镇守荆州之神。一日，如来佛座下的蚂蝗精偷偷下凡地界，在荆州马河聚妖集怪，兴风作浪，祸害百姓。关公与之激战数日，马蝗精虽然屡战屡败，关公却无法将它杀死，原来在如来座下听经九百年的蚂蝗精已炼成不死之术，即使被关羽的青龙偃月刀砍成数十段，顷刻也能复原如初。这时，如来点化关羽，叫他变成放牛娃子，捉住蚂蝗精后，用木棍戳进肛门，将它翻转来，蚂蝗精就不得脱身了。关公如法炮制，蚂蝗精束手就擒，如来又心慈宽宏，饶它不死，罚它永世在水中为虫，不得成仙。于是有童谣歌之：“不怕剁，不怕煮，就怕放牛伢翻屁股”，形象地概括了蚂蝗的特性与防治办法。
         此后，受罚的蚂蝗精以马河为巢穴，本性难移，继续偷隙作乱，兴浪覆舟，使得过马河之舟，惊恐万分。
马河深邃、宽阔，四周绿树环绕，黑黝黝的水面，令人产生不少神秘感。于是又有传说：马河连接五湖四海，东海龙王有时也会趁兴到荆州游玩。来时，天降大雨，水雾弥漫，三天三夜不绝，马河附近，舟船绝迹，雨烟濛濛，幻影浮动，又给神秘的马河增添许多浪漫想象的色彩。
         也许正是这一片深邃，这一片广阔，这一片神秘，这一片想像，诱得我在它的身旁徘徊，伫立，凝思遐想而流连忘返……
         一日，盛夏，我与中学同学耀武，同春二君到马河畔游玩，见到九龙桥下，柳阴深处系着几叶小舟，一时童心萌发，好奇突增，解开一只小船，乱手乱脚划向马河深处。
        初时，兴奋之际颇有不少快感，后来愈划离岸愈远，渐向河心时，惧意顿生。手脚也不听指挥了，随着波涛起伏，小舟巅波摇动，仿佛幽深的水底，随时会跳出一个魔怪将我们拉下船去。三人惊慌失措，只得高声呼救。幸亏船家就在附近，早已发现我们的窃船行径，划着另一只小船追赶过来了。
        船家将我们救回岸边。我们惊魂未定，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听着船家的责骂。这位五十多岁的憨厚长者，似乎对窃船之事并不在意，只是一个劲儿唠叨我们的安全和他的操心。他如数家珍般地历数了马河上覆舟淹人事件，后来竟讲出了一个新嫁娘的故事。看出我们的兴趣，老船家故意卖起关子，摆起架子，经不住我们三人的粘皮央求，老船长打开了话匣。
       “那是老早以前的事情”老船家说“我也是小时候听我爷爷讲的。当时，荆州城南门外住着一个老员外，家境殷实，良田千亩，珍宝无数。老员外知书达理，勤耕喜读，忠厚仁慈，膝下无子，只有一女。这女娃聪明美丽，贤惠善良，人们不知其芳名为何，都称她为银姑。不知何因，银姑喜欢上了沙市的一位金姓穷秀才，俩人相知相爱，竟山盟海誓：生死相依，同心不变。可是老员外这次却不仁慈了，他看不起穷秀才，以门户不当为由，坚决反对银姑与金秀才交往。为了断绝银姑的痴情，老员外将银姑许配给了江陵知府的儿子。银姑誓死不从，无奈改变不少顽固父亲的主意，于是选吉日，下聘礼，决定了迎娶婚嫁之日，一切顺理成章进行。
         痴情的银姑眼见命运已无法改变，暗下以死殉情的决心。迎亲的前一天晚上，她在一帕旧绣花手绢上，抄写了一首古诗：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天地合，乃敢于君绝”。 托人捎给了金秀才。
         第二天，迎亲船队准备从南门出发，经马河至东门上岸，至府君家。途径马河，银姑纵身跳出船舱，落入河中。人们急忙打捞，二天不见踪影。第三日，闻讯赶来的金秀才怀里揣着银姑的赠帕，也纵身跳入马河。第四日，多日打捞不出的尸体竟然浮出，银姑与金秀才紧紧相拥，栩栩如生，神色安详，人们千方百计也无法将二人分开。老员外悲痛欲绝，后悔不已，事已至此，已无法坚持己见，于是两家求合葬，葬入画扇峰下坡地上。
         此后，人们怅叹，扼惋于这个悲痛感人的爱情故事，又给它绘添了许多美丽的想象色彩。
         有人说：银姑与金哥也如传说中的梁山伯祝英台那样，化蝶双飞，翱翔于爱情的永恒天地中。
         有人说：两家在合葬墓旁种植了许多梧桐、松柏之类，这些犹如古诗《孔雀东南飞》中，焦仲卿与其妻刘氏合葬墓旁的树木一样，“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相思鸟并翅在林中幸福地飞翔歌唱。
         听了老船家的故事，我们三位少年，热血喷涌，神情激荡，决意到画扇峰下寻找银姑金哥的遗迹。第二个周日，我们三人相约画扇峰下，开始了浪漫而有诗意的寻访。
        画扇峰，又称张飞一担土，位于马河东南侧。荆州通往沙市的河道，从它的西侧流过。画扇峰实际上非山非峰，只是两个巨大的土堆。因为周围地势平坦，一览无余，突兀而起的土堆，在平淡的景色中，增加了几分变化；又因为它似山似峰，有几分俊秀，几分美丽，加之形如画扇，所以人们称之为画扇峰。
        画扇峰又被人们称之为“张飞一担土”。传说中，张飞为了帮助义兄关羽修筑荆州城墙，连夜担来一担土，天亮鸡鸣时，朦胧中，张飞看到荆州城墙已经建成，他仰面大笑，将担来的土倒置马河边，进城见二哥喝酒叙家常了。
        这担土就是画扇峰，因为它不是石质山峰，喜欢编故事的人，想像出这个神奇的故事，在给画扇峰诠释的同时，夸赞了张飞的神勇。
        在画扇峰下，我们三人四处寻觅，郁郁葱葱的草木下，掩蔽着星星点点，高高低低的许多土堆。走近观看，有墓碑的、有无碑的；墓周虽有林木，却不相连相牵，全无传说中金哥银姑的遗迹。正当大家失望之际，我的视线被前方一大土塚吸引，墓周无树，塚体被金银花的藤条蔓叶覆盖。当前正是金银花盛开的季节，那金色、银色相间，灿烂辉映的花朵，散发出阵阵甜蜜温馨的芬芳。
        突然，我顿悟地跑上前，指着土塚对耀武，同春二君说：
       “这就是金哥、银姑的合葬墓。你们看这些金银花，它们一株二色花，不正是金哥银姑身心合一的象征么？
        金花是金哥，银花是银姑，它们同根生，相伴绽放，生死相依，天荒地老不绝衰，不正应验了银姑在绣花手帕上题写的决别之言么？
        金银花朴实无华，叶可作茶，花可入药，生津止渴，润肺护嗓，不正是金哥银姑泽福后人、善良之心的体现么？ 
        立个什么祠堂，建个什么碑，虽说可以寄托人们的哀思与褒奖，但是，人为的非自然痕迹太浓，有时会失去它们本身的天成和谐。真不如，就像当前一样，天、地、人融为一体，有形与无形同在，景之所止，意之所致，何必拘泥一时一物的真伪。忠贞的爱情永恒不朽，漫山遍野的金银花，盛开人世，盛开人们的心间，传播着万古长存的爱情故事”。
耀武，同春二君听完我长篇议论，相互鼓掌而笑。迎着夕阳，我们走向马河边，夕阳在河中撒下一片光辉，波光鳞鳞，将我们又带入一个新的美丽的神话与传说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