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旧称“热河”，清朝的陪都。1994年避暑山庄及其周围寺庙被批准为世界文化遗产，从而使承德步入了世界文化名城的行列。这里地处北纬41度。北纬41度线，是地球上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地理分界线。世界上许多文化的辉煌，文明的奇迹，都发生在这条线上。作为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过渡带，这里自古就具有鲜明的地域文化特色。它是全面继承了中国传统文化，又广泛吸纳了多民族的文化而形成的。但是真正对承德文化形成产生重大影响的，还是自避暑山庄肇建之后。因为承德是一座从避暑山庄走出来的城市，它所包含的是以宫廷文化为主，涵盖木兰围场、雾灵山、金山岭长城、辽河源头等在内的大避暑山庄文化。
公元1703年，远在英格兰的白金汉宫挥锨破土；近在俄国的圣彼得堡鸣炮打桩；与此同时，一座独具品格的皇家建筑群，也在燕北塞外开工兴建，这就是举世闻名的避暑山庄。在承德兴建避暑山庄，决策者有着多方面的考虑。从地势上看，这里“北接兴东、东及辽水、山川形势之雄，甲于边塞”，是加强对漠南蒙古诸部联系，巩固北方边陲的理想之地，况且这里“清流萦绕，形势融结，蔚然深秀”在此理政，“章奏朝发夕至，综理万机，与宫中无异”。离此不远的木兰围场，既可以在狩猎中提高将士的战斗力，又可以通过大规模的练兵习武，威慑周边。山庄建立后，清朝曾有7个皇帝在此驻跸。康、乾年间，是山庄兴盛时期。帝王们在此消夏理政，使这里成为全国的第二个政治中心。
避暑山庄在建筑上，秉承着“上栋下宇、天人合一”的古老理念，“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儒家思想。纳南秀北雄于一园，集各民族建筑风格之大成，它没有西方哥特式建筑那种直刺云霄、与天对立的紧张，而是表达出依偎大地、四面延伸的舒展。以汉式建筑为主的这组皇家园林，充分展示着清朝入主中原后，吸收汉文化的气度，认同汉文化的智慧。因而避暑山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离宫别院，它是建筑艺术、造园艺术与政治思想的完美结合。可以说，康熙、乾隆之前，没有哪一代帝王政治思想是通过一座园林、一组寺庙如此生动地体现出来，也没有哪一组园林、寺庙能如此传神地突显一代帝王的政治理想；更没有哪一处园林、寺庙能成为国家统一的见证、民族团结的象征。避暑山庄把江南的秀丽、塞北的雄浑融为一体，颇具民居风格的灰砖青瓦，小桥流水，蕴含着谦和、自信的襟怀，也洋溢着朴野淡雅、自然天成的审美情趣。它呈示给人们的，是万木共荣的勃勃生机，是参差错落的井然之序，是抑扬顿挫的生命节律。
雍正、乾隆年间，山东、山西等地的大批行商游贾，杂艺百工等来到这里便落脚生根，也把齐鲁文化、西北文化的神韵带到承德，增加了这座城市的气度和个性。乾隆年间，居住在伏尔加河流域的蒙古族土尔扈特部，因不堪忍受沙皇俄国的欺凌，长途跋涉，集体东归。归来的这些人中有一部分被安置在承德，在这里，他们得到了当地民族兄弟的接纳和善待，感受到了民族大家庭的温暖和关怀。浓重的民俗氛围，外化着这座城市的气质和品格。
我认识很多不停地走在路上的朋友，承德曾是他们漫无目的的旅程中再普通不过的站点。然而，在承德停留一段时间后，他们没有走掉。这城市有层层渗透入心的魔力，那被慢慢迷醉的感觉如同看王家卫的电影，初时满不在乎，落幕后方觉不知何时已被牢牢掌控，让懂得的人为之死心塌地，仿佛一滴清澈的水溶入深广的海洋，悄无声息，暗自欢喜。
这绝对是个不懂得排外的城市，很多时候，它不明白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丰盛的历史足以让它宽广深厚。城市里，越来越多的外乡人如热爱家乡般恋上这片恣意生存地带。承德人一张口说话，常被认为是北京人，事实也是这样，承德是以北京为轴心180公里半径以外唯一说标准普通话的地方。不谦虚的说，承德人说的普通话要比北京人更标准。这是因为承德曾是陪都、夏宫，北京往来承德的人很多，皇帝带来的皇室宗亲、扈从大臣，八旗将士，京师的商人、小贩、脚力等因此承德成为“旗人”相对集中的地方。据说，满族人特别是当官的都努力学普通话，而不是北京话。
道路是城市血脉，承德的血脉虽偶有不畅但各具特色，并且无一例外的迷人。就如我常常去的南营子大街，因不存在商业压力而容易洒脱。宽敞的道路远远地一路壮阔地延伸开去，稍显狭窄的单行道由于两旁多为民居聚集地更显温情，待到秋意浓时，街道上法国梧桐鹅黄色的大叶片落在路面上，也无人打扫，树叶能积满厚厚一层，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破裂声，秋日的苍凉与萧瑟在那一刻彰显得淋漓尽致。商业区的路面时刻平整干净，但若顺着人行道右侧开出的小巷口拐进去，深入另一番天地。低矮发暗的木制门窗，残垣破瓦的土石房，即便不在雨水繁盛的梅雨期，整条逼仄的小路弥漫着浓重的霉味。遇上吃饭时间经过，掩起耳鼻，冲过家家户户门前引火烧饭的炉子里冒出的呛人白烟。一般的外地游客流连于商家花式众多的促销手段，很难见到被繁华包裹起的局促，更想不到生活在其中的人是怎样的心平气和。闲下来搬个躺椅放在路边悠闲地观车水马龙，心情不好时打上二两二锅头自饮自斟也是常事。这般的不紧不慢，像极了热河水缓慢的节奏。
我很喜欢一种关于城市的比喻，说城市是每个生活在其中的人的“场”。承德的场对于追求内心平静的人，磁力巨大。构建起城市的人群，女子们要比男人来得鲜亮多变，时刻凝聚着城市精神。细细数来，清朝后期有多少帝王贵族将相商贾曾在承德留驻。清朝仓促收场，落入悲剧情节，或许，是避暑山庄太过阴柔不适宜宏伟理想的根植了。当然，这自然是说笑了。帝国的纸醉金迷淹没在奔腾不息的历史长河里消失不见，清宫女子的千娇百媚也只能在女子灵秀的眉眼间找寻。我所熟识的承德女子，早已褪去令人窒息的脂粉气，更多了古城特有的大气与凛冽，惊天动地在她们自由的目光中，也不过是场云淡风轻。就像男女老幼时常挂在嘴边的话：爱谁谁！这其中多少有着洋洋自得的霸气。
承德人大多疏于照顾自己，生活在此，物欲似乎永远被理性地节制着。没有俗世对名牌的趋之若鹜，轻松地赤脚穿上北京布鞋，搭上简单的棉布裤子，走累了心无所累地在街边台阶上坐下，轻松、自如地应对生活，快乐地享受每一天，是承德人拥有的别致状态。
■刘军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