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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林中的老傣医(图)
81岁的老傣医康朗香演示“口功”治病。本版图片 身体周刊记者 高剑平

  我们在西双版纳的傣族村寨中寻访知名的老傣医。八十一岁的老傣医康朗香和八十六岁的康朗罕都是世家傣医,打小在寺院学习过医药。四十五岁的傣医波燕谈及他的秘方,轻描淡写地说:“许多药材在傣族的医书里早就写了,我们傣族本来就天天和草药打交道,我就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该怎么用怎么配我就知道了。”

  身体周刊记者 石毅

  从景洪市区到勐罕镇,再到勐仑镇,我们在西双版纳的傣族村寨中寻访知名的老傣医。车子途经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原以为热带雨林总是酷热难耐,却没料到,同样湿热的天气,这里的体感却要比江浙一代凉爽许多。

  傣族的叙事长诗《山神树的故事》里说,远古的傣族就是巢居在雨林中的,那时洪水泛滥成灾,人们只能相依相助居于一棵大树之上,共同分食野果、猎取野兽,并把鹿茸、熊胆、鹿腿等祭献给山神,以祈安康,也就是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人们渐渐发现有的野果不仅能填饱肚子,还能治疗疾病,遂逐渐发展出医药学来。可惜,事随时移,如今人与自然的关系已远没有以前那般亲近,有故事的老傣医也越来越少。

  澜沧江边的药园子

  我们是在老傣医康朗罕的药园子里见到他的。86岁的康朗罕坐在药园子入口的小木屋里大口大口地吸烟,烟叶熏黄了他的牙齿和手指间的皮肤,他的耳朵也有些背了,跟他说话的时候声音要抬高八度,即便这样,他仍然每天从家里独自骑自行车10分钟来到他的药园子,看护着他一棵棵亲手种下的药苗。

  老人的儿子告诉我们,老人自从1989年从景洪县傣医研究所退休后,便开始把自己的几亩自留地改成了药园子,24年来,看守这片药园子就是他每天头等的大事。“只要有我在的那一天,这块地就永远是药园子,谁也别想用它来种别的!”老人曾经这么跟子女们说。

  药园子就在去往县城的公路边,从外面看不出所以然来,拉开篱笆走进去就别有洞天。薇籽、黄竹、 鸭嘴花、无根藤、驳骨丹、光叶巴豆、平卧土三七、紫花曼陀罗,100来种高低不同的植物盘根错节地长在堤岸的小山坡上,长成了一片树林,林子浓密到遮住了江水,以至于我们一开始并不知道这片药园原来就在澜沧江岸边。

  午间的时候天气闷热,当地人把此处叫做橄榄坝,当地政府将橄榄坝原本5个自然村寨圈起来,重建后成了现在的傣族风情园,在游客中很有名气。不过,走出风情园,传统竹楼就成了星星点点的存在,被现代的混凝土建筑逐步取代。

  不仅是传统的民居式微,橄榄坝留不住的还有成片成片的天然林。领我们拜访老傣医的傣医研究者岩罕单有言在先:要知道“臭钱”的味道吗,去那里就有体会了。我们本不明白其中意思,后来开车途经刚刚割过胶的橡胶林,便有恶臭袭来,原来这就是天然橡胶的味道。

  在版纳,由于地理和气候条件适宜,成片的天然林被砍伐用于种植橡胶,对于傣医药来说,破坏自然的影响显而易见。

  “我11岁开始跟着我母亲学医,我们两三天就要上一次山。那时候出门走不远就是深山,山里什么都能遇上,老虎、豹子都不稀奇,所以傣族的男人们上山都要背着火药枪,女人则要带着尖刀防身。我记得大概是1957年的时候,我跟我母亲有一次在河边采药,我正弯腰就听见有豹子的叫声,原来遇上带着小豹子的母豹子了,我们就赶紧往远处跑,跑慢了就危险了。还没有禁猎的时候 ,我们还晚上上山打马鹿。”

  “可是大概从1984、85年开始,野生动物就越来越少了,大家都开始种上橡胶,就没有林子了。别说是野生动物,很多草药都越来越难找了,所以就把原来野生的移栽过来,自己种。”康朗罕道出了原因。

  康朗罕打小就居住在曼哈乡公路旁的老宅里。老宅为下上两层的干栏式建筑,上以栖人,下养家畜。房屋的二楼则被分割为内外两间,外为傣家的客厅,内为卧室。客厅的墙上挂着康朗罕过去用来采药的佩刀和布袋子。更早以前,傣族的男人们都以持有猎枪为荣,禁猎之后,猎枪换成了佩刀,成为护身和采药的工具。自打康朗罕退休以后,这身装备便闲置下来。

  我们和康朗罕的交流,需要借助翻译,老人只能说简单的汉语,但这并不妨碍他乐呵呵地向我们展示那时的自己,他把佩刀戴在身上,“男人都是带这样的长刀,女人则是短刀,很怀念过去的年代啊。”他说。

  康朗罕就是在这里向母亲学习开方治病的,若是缺了什么药材,就拿着工具到山中采来。“我的母亲曾经说,一味傣药,用好了是解药,用不好则是毒药,做医生的一定要对症下药。”

  以现代医学观点来看,傣医对这些草药的成分、机理都说不清所以然,我们在西双版纳傣医医院采访时,向傣医药主任医师林艳芳提出了疑问,林艳芳回应说,傣医是一门经验医学,许多草药的奥秘是傣族祖先在过去几千年中观察和总结所得,这些药在别的民族医药里可能不这么用,但在西双版纳特有的气候和地理环境中就产生了神奇的效果。

  她举例说,西双版纳有许多“象形草药”,即人们一般认为植物看起来与人体的某器官相似,就具有治疗其相应疾病的功效。“这在西医看来纯属无稽之谈,但多年的实践证明不少傣药确实具备这样的规律。”林艳芳摘了一株车前草,“叶子的形状像人的肾脏,掰开植物的茎,茎中还有更细小的茎连接。所以傣医用车前草来清热利尿、强筋健骨。但这其中的科学依据是什么,我们也要着手研究。”林艳芳说。

  按照傣族老人的说法,上山采药前是一定要祭拜山神和傣医祖师爷的,康朗罕是这样说的:“入山前,要先用一把鲜花祭拜,然后告诉他们:山神啊,现在我要去采药,希望赐给我平安,祖师爷啊,请赐给我解药,让我拿去给病人看病。这些仪式都做完了,才可以上山。”

  13岁的时候康朗罕出了家,傣族的年轻男子以前都是要出家的,没有做过和尚的人会被人看不起。康朗罕接触傣医是跟母亲开始的,可是真正系统的学习,却是在寺庙里。

  “寺庙里的经书什么都包括,学不学就看自己的兴趣,我就是对医学方面的经书很感兴趣,就都找来看,慢慢的就学会了,所以最早行医是在寺庙里给和尚看病。”康朗罕说。到了1958年,还了俗的康朗罕进了生产队卫生室,正式成为一名全职医生。

  “口功”与巫医

  周末,因为知道我们要造访,81岁的老傣医康朗香就特意在家等着,他本该退休了,州傣医医院又将他返聘回去,十几年来是退而不休,就住在医院的宿舍,再加上有时候他的老病人还会跑去找他,晚年过得一点儿不清闲。

  我们到了以后,他已经把自己的药箱子翻了出来,里头真是无奇不有:一段小小的象牙和皱巴巴的象皮、一块硬币小大的穿山甲壳、禽类的爪、野牛角、各种不同形态的贝壳……

  虽然许多资料介绍傣族也是善用动物药的民族,但一些年轻傣医告诉我们,傣药里现在根本就没有动物药了。我们想或许是雨林减少导致野生动物资源锐减,另外现代医学的发达也使得人们不必要再依赖动物药剂,后者倒是好事一桩。而若要了解传统傣医所用到的动物药,康朗香的药箱子就能满足我们的愿望。

  对这些药剂,康朗香一个个地解释:传统的傣药常用磨石把动物药或者植物药打磨成粉,然后再把药外敷或内服。比如贝类磨成粉,可以治疗带状疱疹,野牛角磨成粉可以治疗关节疼痛,至于象皮,烧焦了以后冲水喝可以治疗胃溃疡,只是现在动物药使用得相当少,老傣医们手上有的多半都是过去保存下来的,是自己“压箱底的宝贝”,就像博物馆的馆藏,并不轻易示人。

  康朗香行医有近70个年头。他的家族里从他往上数四代,都是村寨里的名医。康朗香打10岁时就被父母送到了寺庙,那时候,大和尚看他出身医疗世家,又懂一些草药知识,就让他在寺庙里读医经,给人看病。

  康朗香纤细的手臂上刺着纹身,内容除了佛教的经文之外,还有他给人看病时需要用到的“咒”。傣医把这样的治疗方法叫做“报”,普通话称为“口功”,也就是医生在治病时轻声念咒语,同时全身运气到口中,再将口中之气吹到患者伤痛的地方,以此达到行医治病的目的。

  康朗香治疗过一位叫做岩叫的病人,他在锯木时被倒下的大树压了大腿,到了医院里,医生说只能截肢,岩叫不肯,后来康朗香便对他吹口功并辅以草药外敷来进行治疗,20多天以后他便可以下地骑自行车了,不幸的是,岩叫在伤口还没完全康复时又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此后康朗香就单独使用口功疗法,又继续医治了60来天,病人最终康复过来,不过却留下了走路一瘸一拐的毛病。岩叫感激康朗香使他免去了截肢之苦,便认其做了干爹。

  只见康朗香拿出一根香来,念念有词,再将香点燃后放进嘴里,然后迅速地拿出来,将口中之气吹出,如此这般便完成了一次“治疗”。“中暑、头晕、皮肤病、跌打损伤、全身酸痛,一般像这样的病都可以用口功,或者是口功再加上药物。”康朗香说。

  康朗香的孙女正在跟着他学习傣药,女孩子告诉我们:“我觉得那就像心理治疗。”

  回到康朗香学医的时候,在寺庙里能不能学习口功都是由寺庙的大佛爷说了算,大佛爷只挑那些学习刻苦、天资聪颖的和尚。“师傅就让我们天天背诵这些‘咒’,背错了还会被师傅打,背熟了以后就要纹在身上,纹身很疼,师傅就找几个师兄把我按着,不能动不能叫。但是这还不算完,3年以后算是学成,还要经过大佛爷正式的授权,师傅说如果没有得到授权,‘咒’是不会起作用的。”康朗香回忆说。

  由傣医专家林艳芳等人编著的《傣医药文化》中提到,傣族的先民们认为世间万物都有灵,一切都必须听从神的旨意,于是在傣族的原始时期,巫医便应运而生。傣族的一些医学典籍中记载了民间的八位名医,他们都各自创立了自己的处方,他们在治病时除了给患者服用药物,还要敬神、送鬼。傣医的“口功”大概便是由此而来,我们没想到的是,直到今天它仍然在西双版纳流传。它真的只是心理作用吗?我们不得而知。

  后来我们与云南中医学院民族医药学院院长张超讨论这个问题,张超曾经见过傣医们使用这种古老的方法治疗摔伤的小孩,“一开始孩子疼得死去活来,后来什么药也没用,医生一吹,小孩马上就不哭了。今天有许多人不相信这样的治疗方法,但我们鼓励我们傣医专业的研究生们用科学的方法去研究它,而不是一味地定义为封建迷信。”张超对我们说。

  用自己试验草药

  在勐仑镇,45岁的摩雅(傣语医生)波燕赫赫有名,据说他善于治疗各种疑难杂症,包括令西医束手无策的某些癌症。西双版纳州傣医医院的林艳芳大夫说,曾经有一些医学专家不远千里跑到勐仑镇想要研究他的药方,但因为各种草药本身成分就很复杂,这些研究也就无果而终。

  波燕还是一个传奇人物。他家祖上五代行医,传到他这里,他却偏偏对行医不感兴趣,一心只想着做生意。1994年他26岁时被确诊为胃癌,医生们都只是摇头,奉劝他早日回家休息。回到家里,波燕整个人已是虚弱到不行,据他自己回忆,身子骨最差时体重只有42斤,连一只鸡都抱不起来。亲戚们给他备好了棺材,眼泪也不知流了多少。他的父亲看他这样,就按照医书上的一些方子给他吃药,总归是“死马当活马医”,这个时候,波燕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躺在床上开始研究祖传的医书,自己给自己开起药方来。没想到这样竟然又拖了半年,体重开始逐渐增加,最后试了许多不同的药,不仅没把自己吃死,一年半以后体重竟逐渐恢复到病前的水平,再到医院一检查,说是胃癌也没有了。波燕把自己从死里救回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寨,邻里乡亲们纷纷来找他看病,波燕也从此成了一名全职医生。

  我们起初并不相信这个故事,但后来西双版纳许多做傣医研究的人跟我们提起这个医生,也都对他的医术很是敬佩,我们才起了要去拜访波燕的念头。等进了他家的院子,我们才知道所谓远近闻名果然不虚。

  那时已是下午5点,他那巴掌大的诊室里还排着长长的队伍,均是全国各地来找他看病的病人,进门一侧的墙壁上挂着病人们送来的锦旗,赞他“医术高明”之类。波燕坐在椅子上,先是看看病人从西医医院带来的化验单,再是给病人把把脉,问诊之后便娴熟地从药箱子里抓出药来配方子,这方子既不手写,也不称重,全是各种不知名的草药,抓什么、抓多少,全凭他的经验,而他的妻子则坐在旁边,用报纸将药包扎起来转交给病人。

  据说这个院子每天凌晨4点来钟就排满了人,过去波燕家还住在传统竹楼的时候,楼板都被纷至沓来的病人踩坏了,后来波燕攒了钱修了新房才改善了就诊情况。“我每天就像个水牛一样,一刻不得闲。”波燕说,这一天到了晚上7点钟,波燕才把病人们都送走,据他自己说,过去在最高峰的时候,他一天要看大约200个病人,而他们大多患有胃癌、肺癌、乳腺癌等疾病。

  我们造访的当天,最后一位患者是来自云南玉溪的刀芬(傣名),她在去年3月查出患有乳腺癌。刀芬说,她在医院做化疗时听说了波燕大夫,也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求医,没想到一年多过去了,按照波燕的方子天天熬汤药喝,癌细胞竟然逐渐下降到极低的水平。

  我们无从得知像刀芬这样如愿的病人有多少,民族医药的研究和发展有待专业人士去做,但波燕大夫的诊室规模确实让人吃惊。诊室面积虽不大,但诊室旁边是百来平方米的草药储藏室,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堆满了晒干的草药,屋顶的天台堆着那些从药贩子手中收来还没有来得及晒干的药。波燕说,他家里每年要进出40吨草药,这规模甚至比当地的傣医医院还多。


  摩雅波燕在刚开始行医的时候也上山去采药,他常常骑着毛驴跑到西双版纳的深山甚至是缅甸和老挝境内去采,出门时照规矩拿根香祭拜祖师爷和山神,晚上则睡在深山的岩石上,出一趟门常常是一两个月才回来。后来他的病人越来越多,自己采药供应不上了,就改从各地的农民手里收购。波燕说,这两年云南的药材越来越少,路修好了,他就开着皮卡车到老挝和缅甸去,委托当地的农民帮他上山采,几天就能转一个来回,还比从国内收回来的便宜。

  我们问波燕,他的方子到底是怎么来的,他喝了两杯酒下肚,轻描淡写地说:“许多药材在傣族的医书里早就写了,我们傣族本来就天天和草药打交道,我就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该怎么用怎么配我就知道了。”我们想这兴许涉及他所谓的“商业机密”,便也就此打住不再往深了问。
本文来源:东方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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