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SCOT（利贺铃木剧团）的掌门人铃木忠志，是近几年国内戏剧界谈论颇多的国外戏剧大师之一。他2014年携《李尔王》《大鼻子情圣》进京参加“戏剧奥林匹克”以来，三年间几度来华，在乌镇戏剧节、古北水镇长城剧场，或授课或演剧，对演员身体能量的极致开发与展现方式，震撼过诸多观众。
铃木忠志
他的演员对身体的管理与运用，是在西式戏剧舞台的架构下，对歌舞伎、能剧等日本传统戏剧的反叛式发扬。在传统之上创造现代剧场的演剧，这是铃木忠志多年来不曾改变的。这让田沁鑫之外，鲜少能将中国戏曲的独有审美，拿来与话剧碰撞融汇，形成方法用于训练演员的国内戏剧创作者，感慨不已。
在古北水镇长城剧场完成演出的《咔哧咔哧山》与《厄勒克特拉》，均首演于上世纪90年代中期，是铃木忠志的两部旧作。前者源自日本民间传说，喜感十足，后者由古希腊王族故事而来，悲剧一则。但无论是喜是悲，两部作品均不着年代痕迹，除因依托的原始文本已在历史中占据位置，铃木忠志“固定场景”对演员的使用，让它们既有仪式感又具先锋性。
这两部作品，很难被单纯地界定为戏剧，将它们视作融合装置艺术甚至电影手段的“综合剧场”，似乎更为合适——日本大师不受服务的艺术门类所限的例子不胜枚举，比如黑泽明的《罗生门》、寺山修司的《草迷宫》、筱田正浩的《卑弥呼》等电影，对电影语言或多或少的探索，是在舞台剧的框架内进行。
《咔哧咔哧山》剧照
在东瀛家喻户晓的民间故事《咔哧咔哧山》，说的是兔子如何为被狸子杀害的老奶奶复仇。1945年，日本作家太宰治将之改写成男女爱情寓言。他的笔下，兔子化作尚不具备女性魅力的处女美人，狸子成为一心一意追求她的中年男人，这场爱情的拉锯战，伊始便分出胜负。铃木忠志的戏剧版，是对太宰治作品的再创作，兔子和狸子成了医院里的护士与病患，不对等的爱情较量，则由“一对一”扩延至“小集体”，医生及其他护士都被裹挟其中，男性的好色与女性的善妒，本由人类面对爱情时的性别差异决定。
《厄勒克特拉》剧照
另一部戏《厄勒克特拉》亦非直接照搬神话，依凭的是奥地利诗人兼剧作家霍夫曼斯塔尔根据古希腊传说《俄瑞斯特斯》创作的剧作。征战特洛伊10年凯旋而归的阿伽门农，在沐浴时被妻子及情人杀害。家中被囚的厄勒克特拉寄望被迫流放他乡的弟弟厄勒克特拉，归国为父报仇。铃木忠志的舞台处理，护士和医生同样“粉墨登场”，他们不再是《咔哧咔哧山》里的主角，是人物心理发展的可视化象征。
《咔哧咔哧山》剧照
一悲一喜两部作品统一在“病院”之上，铃木忠志认为“这个世界没有健康的人，神是健康的，但那是人类创造出来的。”这两部戏的背景设置都是医院，指向的是他常说的“世界是一座病院，身处其中的都是病人”。2014年在京演出的《李尔王》，莎士比亚笔端的老王李尔，是个行将就木的现代人。他孤身呆在一家精神病院，对着环绕在身边的护士，追忆自己的一生。而台上的演员，多数时候也以笔挺的身体摆出造型，凸显环境对人的异化。
《厄勒克特拉》剧照
一方面是对人类精神凹陷的探究，一方面是对完美舞台的追求。对身体的重视，同样表现在铃木忠志对于演员舞台造型美的严厉苛求。《咔哧咔哧山》与《厄勒克特拉》里，身份相同的角色，不仅在外形上高度一致，行动起来也遵循秩序，上场或下场时，或者按照某个怪诞的动作统一而为，或者形成对称而工整的构图。而主要人物，则用色泽艳丽的服装、乖戾夸张的肢体予以区分体现，但说明的，都是“世上没有健全人”。
视觉上对观众造成极大刺激，检测的却是演员的体能与素养。《厄勒克特拉》的开场，五名头顶黑色礼帽、身着黑色短裤的男演员，身陷一模一样的轮椅亮相，动作激烈时既要考虑形式上的美感，又要兼顾彼此间的分寸，拿捏平衡的难度显而易见。
《咔哧咔哧山》剧照
《咔哧咔哧山》与《厄勒克特拉》的演员阵容，也像铃木忠志的诸多作品一样，由操着母语的多国演员构成。中国演员张天、田冲，美国演员艾伦·劳伦混迹于日本演员中间，用中文、英语对话日语，并没让观众觉得“有碍视听”。而曾在黄盈导演的《麦克白》中有过出色表演的张天与田冲，之所以能被铃木忠志选中，缘于他与包括黄盈在内的中国戏剧创作者交流的“日常化”。此种“日常化”，某种程度上助推中国戏剧的创作及表演人才，在更为广阔的舞台，获得更多的“关注目光”。
《咔哧咔哧山》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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