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

    世间很多事都是这样，说熟悉，可你并不能确切的描述出它的样子；说陌生，你又多少知道些与它相干的故事。我之于梧桐，或者说梧桐之于我，大概如此。

    我是一个对生活充满离奇想象的人，面对陌生的文字，我常常在脑海里给它加上臆想的动画。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学到“梧桐”这个词汇，也许是因为没有什么直观的印象，它们对我来说是那种厚重沧桑的触觉，巴掌大的黄叶在班驳的枝头颤抖，一副垂垂老矣的凄凉景象。

    高中时近乎疯狂的迷恋上长短错落的宋词，对于梧桐的印象更被易安居士《声声慢》里那句“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涂抹的晦暗艰涩。凄风冷雨的黄昏，庭院里萧瑟苍凉的梧桐，旧宅内孤苦寂寞的怨妇，一种咸腥粘稠的味道。而极具讽刺意味的是李煜那句“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词牌名竟是《相见欢》，不禁想起写尽人生沧桑，充斥着欺骗、背叛和愚弄的巴尔扎克文集，竟也是也《人间喜剧》来命名的。是黑色幽默还是作者的冷眼自嘲，不得而知。

    很多时候我们都在匆匆忙忙的奔行着，也许走了很久后渐渐忘却最初奔走着的理由，只剩下机械的动作，空虚的躯壳。我们总是让自己忙碌着，甚至把忙碌当作一种时尚来顶礼膜拜，似乎这些无聊的忙碌就是我们存在的价值。我们害怕停止忙碌，害怕寂寞时拷问自己空虚的灵魂，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自欺欺人的----忙碌。

    很多次看到梧桐，很多次经过梧桐，却没有仔细的注视。就像对于喧闹的街，我们总是太在意街两边一成不变的风景，却忘记了涌动的车流和行人才是街的主体。愚昧的生命往往就是这么本末倒置着，在我们捡着芝麻满心欢喜的时候，哭泣的只有被遗弃的西瓜。

    直到一个暗香盈袖的月夜，我看到灯影里梧桐的枝头开满紫色的花朵，轻轻的摇曳着，幽幽的舞蹈着，突然觉得梧桐有一种双子的性格。厚重朴实的木本植物与轻盈灵动的紫色花朵，矛盾并美妙着。生活中的美丽往往源于矛盾，平原上突兀而起的山岳，盛夏时清凉避暑的胜地，甚至王子和灰姑娘的爱情，一如我自恋着的双子。正是这种矛盾的链接让我对梧桐多了几许亲近，甚至于遗憾这么多年的擦肩而过。

    记得高考那年的作文题目是：答案是多种多样的。的确，同样的天空在不同人眼里是七色的彩虹，即便是相同的紫色，梧桐和丁香也是不同的味觉。毕竟，生命无法复制也不能重叠。常常觉得幸福就是筷子上的鸡蛋，对于我永远是传说，而对于那些宣称得到它们的人，也只是可以欣赏而无法拥有的奢侈品。我很难再相信自己可以拥有什么，除了我苍白的灵魂，甚至于作为灵魂载体的躯壳，我都不能说拥有，那么世间的繁芜终究只是过眼烟云。你眼里的世界或许是热烈的红色或是明快的黄色，哪怕是略带忧郁的紫色，至少充满着色彩，不是吗？而世界对于我，是灰色，那个凄迷的黑色与白色的杂种。

    每个人对于美好的东西都向往着，拼命想抓住它。我却时常面对着美好莫名的恐惧。因为知道不能拥有，因为害怕最后的失去，我抗拒并躲避着美好的降临。总归要伤感结束的，不如干脆不要开始。

    所幸我也不是全然没有乐观的理由，即便美好不能拥有在我的手中，至少还可以停留在我的记忆。在某个云淡风清的秋夜，我还可以温一壶月光，伴着回忆下酒。
 
    而这些回忆里，必定有梧桐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