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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她也在这里

我们几个总是鬼使神差地爱往她家跑,为这还曾经耽误了妈妈布置给我的任务,挨了妈妈不少的打。

    她家和我家同在一条巷道里,家里就她一个女儿 ,虽然说物以稀为贵,但在当时那种条件下,在农村,也就相当于家里少了几个帮妈妈干家务的人。那时候还是生产队,农忙时,每天早早的她的父母就去队里干活,临走时,嘱咐她把屋子收拾好,把牛奶烧好巷道的妈妈们也许被繁重的农活和琐碎的家务缠的厌烦了,孩子们稍有怠慢,就会遭遇“皮肉之苦”。她妈妈相貌用一个字概括:长。长脸长胳膊长腿,像一个电线杆子。虽然身材高大,但也经岁月沧桑,背有一点驼,脖子不知为什么总是向前伸着,两肩耷拉着,显得双臂越发的长。走起路来像极了动画片《猫和老鼠》里受挫后垂头丧气的猫。每次她完不成任务,总逃脱不了被打的噩运,我们几个总是叫她早早防备,随时逃跑,她虽委屈,但又有些自豪地说:“我妈的手臂可长了,我几次都是在跑出去几步后又被她拽了回去的。她割麦子时,一次就可以揽别人十次的量,一镰刀下去,割一大抱!”说这话时,她的头稍稍扬起,眼睛却往下斜着,好像这世上就她妈妈挣得公分多,可我们明明看见她妈妈每天黄昏时走很远的路去扫路边凋零的树叶 ,用来烧炕。 虽然看不惯她这样的神情,可我们还是喜欢往她家跑。

她爱玩,又担心妈妈交给的任务完成不了,又要挨打。聪明的她在疯玩到生产队快要收工的时候,就开始“招募”“清洁工”“谁帮我干活,谁就是我的好朋友。”伙伴们玩得正起兴,哪有心思帮她干活。她又另想一招:“想帮我打扫院子的人举手,我会给他两个苹果,外加吃奶锅吧”。牛奶在铁锅里烧过并用微火烤一天后,锅底就会有奶锅吧形成,脆脆的,又有一股奶香味,我们都很爱吃,所以总也逃脱不了她抛出的诱惑。每每这时,她又会露出她那不可一世的神情,双手背到后面,悠悠地围着我们转一圈,由刚才的找人变成现在的挑人,我们唯恐被淘汰,争先恐后地,跳着叫着,把手的老高老高,生怕她看不见自己,以至于“一个岗位”有好几个人争抢,她依然背着手,踱到自己满意的人面前,伸出一只手,用食指点一下对方的肩膀,食指又勾一下,点一下对方的肩膀,然后头往旁边点一下。像一个将军一样。她的分工更细了,谁打扫西屋,谁打扫北屋,谁打扫院子,谁帮她上房顶抽麦草(麦草从田里拉回后,摞在房顶上,高高的形成方形,,家家做饭就烧它,需要时,上房顶去,因为压的非常茨实,须用手抽,装麻袋里下房)。我们为了能吃上她家的苹果和奶锅吧,忙得不亦乐乎。

  正午时,烈日照着的农家小院,被扬起的尘土笼罩着,简直是破土冲天。她则坐在院子里的拉拉车上,大口大口地吃着苹果,挥手指挥,在尘土笼罩中,仿佛一位站在前沿阵地上的指挥官。我们也曾为求速度,为早干完早吃上苹果和奶锅吧,扫完屋子后,随手把垃圾压在她家的炕毡下。不知她妈妈发现过没有,她也从没有表现出对我们劳动的不满。

    她家对我们的吸引绝不仅仅是苹果和奶锅吧,最主要的是,她家有一个瞎眼的老奶奶,整天呆在她家院子最东头的一间小屋里。一双小小的脚,装束也跟我们的爸爸妈妈不一样,斜对襟的黑色衣服,耳朵上戴着一对大大的玉环。我们都认为她是一个神秘的人物,因此每次干借口到院子东头,偷偷地扒到窗户上往里望,屋子实在是暗,什么也看不清楚,就故意一把推开门,又飞快地跑开。可屋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又蹑手蹑脚地挪到门口,这时,屋里会突然传出一阵奇怪的笑声,就像是一把钢弹或小石子依次洒落到木板或铁板上一样,又或是火鸡咯噜、咯”的叫声,但又比这叫声快很多。吓得我们撒腿就跑,跑在后面的人还拼命地扯着前面的人的衣服,想自己先跑到前面。那种恐惧的心理,就好像是后面有鬼在追一样,让人心惊肉跳。可它又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使得我们既心惊肉跳又想再次经历那个同样让人心惊肉跳的场面。

    她的爸爸是个能人,有一次竟然木头做了一只小鸟,翅膀用硬铁丝牵着,像木偶剧表演一样,一牵动铁丝,翅膀就会扇动,而且还会发出“啾、啾”的叫声,整条巷子的小孩都跟在她爸爸的屁股后面,用崇拜又憧憬的眼神望着。她是不会围过来的,因为她爸爸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只要看到她在外面,就大声呵斥:“牲口东西,丢人显眼的,看我把你的腿打断!”也因为这个原因,她上了个三年级就没有能再上学。可她实在是聪明,每次考试也没见她怎么用功就能拿满分,而且字写得也很好看。我们虽然有家人的支持,学习成绩却比她逊色,字也没她写得好。难怪妈妈经常感慨:“唉,有牙的没锅盔,有锅盔的没牙(锅盔是一种在铁锅里烤出的馍馍)”

    我们上学越来越忙,她也渐渐地很少站在大门口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以后我到外地上学,回家偶尔看见她,也就简单打个招呼。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听家人说她也嫁人了,更是没有见她了。

前年,我搭车回娘家,在同一辆车上竟然和她相遇,变了,完全变了,像是吹足了气的球一样,本来清澈有神的眼睛,竟被“肿起来”的脸部挤得只剩一条细缝,她问我的工作,问我的收入,问我的家庭。我也对她感兴趣。她告诉我,她现在在摆面肺子摊,收入还可以,就是太辛苦。有两个小孩,都在上学。学习成绩还特别好。我说:“那是随了你,你当初成绩就好。”她苦笑了一下,又沉默了良久,说:“如果那时我爸爸不那么封建,让我上学的话,我可能也和你一样,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苦。我现在自己有了孩子,我想过了,我一定要供我的孩子上学,不让他们像他们的妈妈一样,大字不识一个,一天到晚和羊杂碎打交道,一身油腻味,看我的身材,咱们俩年龄一样大,谁信啊!”我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除了默默地听她讲以外,找不到更合适的话来安慰她

按照当时的情况,她那么聪明的人应该学有所成,按照当时我俩本身的条件,也许,站在讲台上书写自己春秋的是她,而卖面肺子的那个人应该是我,人生就是这样,轨迹也会因外在的一丁点因素擦碰而发生改变,我们常常会说:当初如果那样,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很多的客观因素也会捆绑了我们的手脚,花儿也想努力绽放自己的美丽,可吝啬的土地不给她充足的营养。我想花儿的提前凋零不是花本身的错。

    告别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才想起,有好多事情我忘了问她,譬如,小时候,她有没有发现过我们曾经压在她家炕毡下的垃圾?他家的瞎眼奶奶为什么总呆在小屋里不出来?她为什么那么笑、那么神秘?她现在还会烧有香香的奶锅吧的牛奶吗?相信她也有好多好多话要跟我聊。

    回去后,我一定到小吃摊找她,吃她做的面肺子,听她讲过去的那些我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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